第43章
◎快了,快了。◎
容宛月笑着道:“你们知道这个做什么,皇上是天子,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快去传膳,本宫饿了。”
几人一时拿不准娘娘的意思,齐山赶紧道:“是了,奴才这就去御膳房。”
齐山速度非常快,只是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膳食一摆上来,容宛月就知道怎么回事。
看着桌子上没有什么食欲的菜肴,跟前些时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绿蜡道:“他们送来的这是什么,是给娘娘吃的吗?太欺负人了。”
容宛月夹起一块笋子道:“算了。”
“娘娘,怎么能算了,他们都快欺负到您头上来了。您带着奴婢们去御膳房,咱们把御膳房的大厨给训斥得明明白白。”
他们都十分气愤,娘娘失宠,本来心里就已经很难受了,结果现在还被其他奴才们这么对待,他们真的看不过去。
容宛月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或许该干些符合人设的事,可她提不起精神,她摇头,再次夹起一块雪白鱼肉。
“算了。”
娘娘发话,他们面面相觑,最后都没再说话。
齐山悄悄让人再去看看栖梧宫,如果皇上不在里面过夜,那娘娘知道肯定会心里好受。
容宛月用过膳,喝了安神汤,室内又燃起香,她很快就入梦。
姬星河早早回了羲和宫,此时听到容宛月从太皇太后的宫中出来之后,容宛月不仅没有难过的模样,反而与贵妃一道品茶,相谈甚欢,离开云舒宫的时候还笑容灿烂地带了三盆茶花。
更让他生气得的是,容宛月的茶花没有送来羲和宫,反倒是送给了肖玉书。
王喜报告完毕,看出皇上动怒了。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去了栖梧宫却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停留。
祺妃娘娘还特意换了轻薄的衣衫出来,她纤秾合度,奴才们都低头不敢看。
皇上只看了一眼喝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随即起身离开。
回到羲和宫,他就让人去打探容妃娘娘的消息。
知道容妃娘娘心情好,皇上眉头紧皱。
地上茶盏又碎了几个,整个羲和宫的人战战兢兢,分外想念容妃娘娘在的时候。
王喜硬着头皮道:“皇上,要不要宣召容妃娘娘?”
得到姬星河凉飕飕的一瞥,王喜缩着脖子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是奴才多嘴。”
可看着主子生气,当奴才得必须得让主子高兴才行。
王喜想起一件事来:“皇上,明日就是皇上的生辰,今年要不要大办?”
生辰?
如果不是王喜提醒,他怕是要忘记自己的生辰了。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时,日子一天天过着,也没有什么妄想。
是罗宣告诉他,他的生辰是哪一天,是罗宣陪他过第一个生辰。
他才知道生辰就是自己来到世上的时间,生辰是要吃长寿面,要跟家人在一起,在家人的祝福下许愿。
罗宣说,生辰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他以为是真的,所以虔诚地许愿,他希望可以永远跟罗宣在一起,每一年的生辰都可以在一起过。
罗宣答应他,他便以为愿望真的实现了。
想起那时的美好,他脸上不觉又浮现出笑容来。
王喜以为皇上同意,他立刻道:“那奴才立刻去办。”
“回来,”姬星河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谁说要大办的。”
王喜顿住,身子更低了。
姬星河面无表情道:“如平时一样,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朕。”
“那,容妃娘娘也一样吗?”王喜斗胆加上一句。
姬星河想起容妃,咬着牙道:“尤其不准她来。”
王喜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姬星河坐在案前,烛火恍惚了他的心神。
罗宣,你真的是可恶啊。
我恨你,可是,我又恨我自己。
居然让其他人超过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容妃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几乎要把她当成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忘记,我不能忘记,只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谁都不能取代,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除非是你,不然我要——
杀了她。
姬星河眼底满是厉色,但随即想起什么,他拿出脖子上的骨牌紧紧地贴在脸上,不住地摩挲,眼神逐渐痴迷,瞳孔中两簇炽热的火光闪烁。
快了,快了,我想你很快就要到我的身边来,我等着你,没有人再能把我们分开,你不要再骗我,我就原谅你。
白色的骨牌上细腰蜂栩栩如生,烛台上的火光灼灼,墙上映出姬星河虔诚地捧着红色珠链,就像在隔空拥抱一个人一般。
*
容宛月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肖玉书开的药果然有用。
不过她还没起床看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她以为是姬星河派人过来。
可是她又仔细一听,是红袖跟绿蜡的声音。
绿蜡声音着急:“怎么办?皇上居然真的在栖梧宫过夜,如果娘娘知道该更难过了。”
什么?姬星河真的跟祺妃……
“嘘,你小点声,”红袖道,“娘娘还在睡,等会儿你不许在娘娘面前提起这件事。”
容宛月咳嗽了一声,两人急忙过来问道:“娘娘,您醒了?”
容宛月点头,在二人的伺候下,她洗漱一番用了早膳。
红袖还好,绿蜡脸色很差,即使红袖给她使眼色,她依旧没能高兴起来。
容宛月吃着小包子道:“做什么哭丧着脸,都高兴点。”
绿蜡嘴角往上弯,弯到一半又撇出委屈的弧度。
红袖忙道:“干什么呢?娘娘心情好,咱们也得高兴起来,何况今天还是皇上的生辰,如果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到皇上那里告状,倒霉的不还是娘娘吗?”
绿蜡一听急忙笑起来:“奴才不是故意的,娘娘恕罪。”
“没事。”容宛月道。
不过红袖倒提醒了她,姬星河的生日就是今天,那不管如何她都要把自己做的礼物送过去让它发挥作用才行。
她重新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衫,衣衫上绣了鲜嫩粉红的桃花,就连胸口也绣着桃花瓣,白色的披帛轻盈似雪。
红袖特意给她画了桃花妆,头上梳着高髻,戴了平时不常戴的华胜,额间祥云花钿,唇上红色口脂,耳朵上一对东珠,端得是明艳动人,艳压群芳。
绿蜡在一旁都看呆了,刚刚的沮丧一扫而空,她高兴地说:“娘娘真好看,后宫中娘娘是最美的。”
容宛月端详镜中的人心情也好起来,果然好看的人或物都能让人愉悦。
一行人出门,目标地自然是太和宫,但是这次又被拦住了。
虽说这个荷包可以直接给王喜,让他给姬星河,但是容宛月认为礼物应该当面给,这样由人传递,根本起不了她想要的结果。
她没有给王喜,只说自己等一会儿。
王喜欲言又止,见容宛月果真要等,就也随她去了。
姬星河就在里面听说容宛月来了,他正在看周元白之前传过来密信,他只说一句不见。
王喜回来回禀说容宛月再外面等着,他头都未抬。
王喜也不敢再乱说话。
容宛月等到半晌,也不见姬星河出来,她被晒得头昏脑涨,身边的红袖悄悄道:“娘娘,要不然先回去。”
容宛月还没说话,就见一旁的祺妃过来了。
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可能是因为昨夜姬星河宿在她宫中的缘故,她今日格外嚣张。
看到容宛月的时候讥诮道:“呦,这不是咱们的容妃娘娘吗?怎么在这里站着呢?该不是皇上不愿意见你吧?之前你可是这太和宫的常客呢。”
她故意捂着自己的腰道:“哎呦,今天我可比不得容妃娘娘这么早,实在是皇上昨日厉害,我这腰到现在还酸着呢。”
容宛月皱眉,这个祺妃是来炫耀来了。
不过这床上之事,犯得上当众拿出来说吗?
容宛月倒是想不出来,姬星河在床上到底会怎么闹个厉害,据她所知,姬星河还未曾“成人”。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祺妃怎么今日这么迟,皇上当真勇猛?”
祺妃笑得羞怯,容宛月道:“那要恭贺妹妹了,其实之前我跟皇上在一处的时候,觉得他脖子珠链上的玉牌很碍事,对了妹妹,玉牌上面的龙刻得可好?”
祺妃得意地抬头:“自然,那玉牌皇上放在我的手心里,触手升温,玉牌通透,上面的龙威风凛凛,就跟皇上一样。”
她正得意,可是渐渐发现容宛月看她的眼神变了,从刚刚的平静,到现在的嘲讽和……同情?
奇怪,明明是她祺妃得宠,容妃该同情的是她自己吧?
该不会她知道其实昨天皇上一早就走了,自己在自编自演?
她慌了一瞬,而后故意打个呵欠道:“姐姐安心啦,以后你也许还能有侍奉皇上的机会的。”
容宛月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敢肯定,这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按照姬星河的性子,根本不会让她碰到自己。
她心情松快,听见祺妃的讽刺之语,她也特别淡定。
祺妃的笑容几乎要装不下去了,她道:“你就在这里笑吧,我要进去给皇上送礼物去了。”
她刚准备进去,谁知王喜很快出来说:“祺妃娘娘请回,皇上任何人都不见。”
后面一声轻笑,祺妃脸上通红,她咬牙道:“你难道没跟皇上说,是本宫来了吗?”
王喜点头:“奴才说了,皇上的确是如此吩咐的。”
也不对,确切地说,皇上听到她来之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他差点也滚着出来回答祺妃的问题了。
但他没想到会在门口听到这些话,祺妃娘娘也真有意思,居然骗容妃娘娘说皇上是在栖梧宫过夜。
祺妃脸色铁青,她道:“本宫来恭贺皇上的生辰,送上礼物也不行吗?”
王喜往前进一步,“奴才可以替娘娘送进去。”
祺妃道:“这可是玉瓷枕,要是被你这个狗奴才磕了碰了,你赔得起吗?”
王喜脸色微微一变,“是,奴才赔不起,但皇上有令,还请祺妃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容妃这会儿也不急,她知道祺妃自视甚高,刚刚才说过大话,现在她倒要看看,祺妃会怎么办。
祺妃又急又气,当着容宛月的面,她不想失了面子。
可是她也怕皇上发火,一时之间竟然进退两难。
容宛月道:“祺妃,皇上好像也不想见你,怕不是你根本没有承宠吧?”
祺妃被戳破,心虚又气恼:“皇上当然宠幸我了,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哦,”容宛月打量祺妃道,“那可真是奇怪。”
祺妃咬牙切齿,她道:“皇上,臣妾给皇上送玉瓷枕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王喜道:“娘娘,这可是太和宫,需要安静,娘娘此举有失体统。”
祺妃血液上头,她猛然闯进去,撞到了姬星河身上。
姬星河脸黑如锅底,祺妃刚刚还闹得厉害,一见姬星河顿时缄默。
姬星河皱眉视线极快地扫了容宛月一眼又收回来:“怎么回事?”
“皇上,祺妃娘娘她……”
祺妃抢先道:“皇上,臣妾知道今日是皇上的生辰,皇上不想张扬,臣妾特意精心准备的玉瓷枕,送来给皇上。”
姬星河只扫了她一眼手上的锦盒道:“拿回去。”
祺妃愣住:“皇上,这可是臣妾准备了很久的玉瓷枕。”
姬星河冷声道:“朕说了,拿回去。”
“皇上。”祺妃委委屈屈,故作娇柔的声音成功地让容宛月打了一个哆嗦。
姬星河眸色更冷:“你刚刚说夜里侍寝了,朕一直在羲和宫,你侍奉的是谁?”
她吃了一惊,她只是发现邀月宫的人在栖梧宫附近,所以故意让人放出这样的消息来。
今天已经有许多人相信她承宠,没想到现在被皇上直接点破。
她撑着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臣妾侍奉的自然是皇上。”
“是吗?那这倒是怪事。难道这宫里胆敢有人冒充朕,还是说,”姬星河睥睨她,“你在宫里与其他人苟合?”
祺妃惊骇道:“皇上,没有。臣妾只是想要让其他人羡慕臣妾,所以故意说皇上在栖梧宫,臣妾怎么敢那么做,皇上臣妾错了,臣妾知错。”
姬星河却道:“只凭你一个人之言,朕怎么能信?”
“来人,将祺妃押到廷尉监。”
一听到廷尉监,祺妃更是震惊:“皇上,臣妾知错,臣妾不要去廷尉监,皇上,皇上。”
姬星河挥了挥手,很快祺妃被押了下去。
没有了祺妃的聒噪,此处恢复了平静,姬星河看向容宛月道:“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听红袖说,姬星河每年生日这天都会有人遭殃。
果然。
她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她仰起笑脸:“皇上,臣妾只是路过。”
姬星河:?
“马上就走。”
容宛月打算脚底抹油,身后姬星河不耐的声音传来:“站住。”
“不是说有什么礼物,难道也是欺君之言?”
这帽子可就大了。
容宛月后退两步,重新转身面对姬星河:“当然不是,皇上请看。”
她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龙吐珠,上面还有淡淡的花香。
“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荷包,内里采用柔软的棉布,外面是上乘的贡缎,辅以金丝银线,用了整整半个月,终于绣成这完美的荷包。”
容宛月介绍完,姬星河面前一言难尽:“你说你半个月就绣了这么个东西?”
容宛月:没人告诉你,有时候不用实话实说吗?
姬星河拿起来:“针脚粗大,图案颜色斑驳,这么粗糙的东西,你还拿出来?”
“皇上,重点不是荷包的本身。”
“哦,那你说重点是什么?”
“是臣妾的心意,这是臣妾亲手绣的,一针一线都代表着臣妾的心,臣妾绣荷包的时候,可是每绣一针都会念一句给陛下的祝福,所以,这里面除了香料,还有臣妾的诚心。”
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念,无关大雅的小慌撒一撒也没关系嘛。
姬星河嗤笑,容宛月还当真跟以前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说,刚刚他听见祺妃说什么昨夜侍寝的事,他当然知道是假。
可是他想知道容宛月会是何反应,结果她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跟昨天他进了栖梧宫时,她的反应一样。
现在又对自己说俏皮话,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吃醋吗?
不,不对,为什么自己会想着让她吃醋,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容宛月看着姬星河本来脸色缓和,嘴角甚至有隐隐往上勾的趋势,可他又突然皱眉,脸上显出懊恼,甚至瞪了自己一眼。
容宛月莫名其妙。
姬星河冷声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没有事,不要往这边来。”
容宛月小心道:“皇上,今天的生辰难道不一起用膳?”
“谁说朕要同你一起用膳?”姬星河声音突然高昂。
容宛月急忙道:“好,不一起就不一起,皇上别生气。”
她眼神透着小心,姬星河顿了顿道:“朕没有生气,朕只是待会儿要去做很重要的事。”
嗯?我为什么要给她解释?
姬星河烦躁不安,容宛月警觉再待下去要出事,她赶紧说:“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
不待姬星河说话,她带着一行人急如星火地离开了太和宫。
姬星河见她走远,心绪稍稍平稳。
看着手上的荷包,他随手扔给王喜道:“给朕扔了。”
王喜急忙接过:“是。”
他将荷包收起,谁知皇上已经走远,又退回来,从他手中拿走了荷包。
算了,还是朕亲自扔掉。
王喜挠头,紧跟在姬星河身后往碧霄宫走去。
容宛月回到邀月宫,与姬星河共同用膳的计划崩了,她也不气馁,毕竟这一天还没过完,她还是有时间的。
她问红袖,往年,姬星河生辰都会做什么。
红袖说他一般处理政事之后会去碧霄宫呆着,碧霄宫里有佛、儒、道三教诸神,这天大国寺的主持和三清观的道长们会来宫里,诵经做法。
至于为什么诵经做法,还找了两拨人,红袖也说不清楚。
容宛月暗忖,碧霄宫她得进去看看,说不定攻她能找到攻略姬星河的突破口。
她吃过午膳,悄悄去了碧霄宫外,果然看见许多和尚和道士,他们分别坐在两侧,围坐成一个圆,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柳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盖着红布,旁边有一炉鼎,炉鼎里插着三炷香。
这倒是奇怪,这宫里的桌椅多有名贵的檀木、黄花梨、这个桌子却是柳木。
柳木属阴,宫中甚是少见。
这些人口中念念有声,声音高亢,不像是大悲咒低沉,好似不是在超度,而是想要唤醒什么东西。
而且桌子上的那个方盒子,怎么看怎么像骨灰盒。
容宛月心里毛毛的,那里面装的该不会是丽妃的骨灰吧?
这场法事持续了三个时辰,等到完毕,天都已经黑了。
姬星河也坐在他们中间,口中也默诵着些什么。
三个时辰,姬星河没有起身。
容宛月看都看累了,姬星河脸上却丝毫不见疲色。
主持和道长走到姬星河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姬星河一脸的震惊、欣喜,激动得不能自已。
容宛月还没见姬星河这么兴奋过。
她不禁更加好奇,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和尚和道士渐次离开,有宫人开始打扫,姬星河亲自抱着盒子进去了碧霄宫,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
看着姬星河走远,她赶紧走了过去。
门边的侍卫见到她行礼,她进去之后,发现刚刚姬星河抱着的木匣子已经被放置在姜黄色的条案上,炉鼎里是三炷又刚刚插上的香。
这上面有一个木牌,如果这里真的装着人的骨灰,这上面该写着人名字和死亡日期,可是这上面却是空白一片,并没有任何字迹。
这木牌上面是暗红色的,像是大红的窗花经年摧残后的灰败颜色,又像是血液凝固,渗透木牌无法消除的印记。
这上面是三清像,他们都是教化民众的神仙,可是容宛月只觉阴森森的。
那木牌两旁各放着两丛青丝,青丝用黑色的丝线缠绕,更有恐怖氛围了。
容宛月看了一圈,也没能找出能让姬星河高兴的地方。
有两个尼姑进来,看到容宛月低头行礼。
容宛月随意让她们起身,两人拿了布开始逐一擦拭门窗、地板。
容宛月不仅好奇地问:“现在已经天黑,这里还要擦洗地板吗?”
其中一个尼姑道:“回娘娘,是的,皇上令我们一天擦五遍,务必要碧霄宫时时刻刻保持干净整洁,不能有一处脏污。”
一天擦五次,未免太夸张。
羲和宫都不见得擦那么多次,她也没看出来姬星河有什么洁癖,估计还是太过重视碧霄宫的缘故。
另外一个尼姑不说话,容宛月瞧着她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擦拭地面。
不知为何,她的背影,容宛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装作无意地问:“主持走了,本宫刚刚听他们念的好像是大悲咒,是不是在为这里的亡魂超度?”
尼姑回道:“娘娘,师傅们刚刚念的不是大悲咒,而是佛经里的往生咒。”
“往生咒?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
“明悟,你该去擦洗那边的地了。”擦地的尼姑突然开口。
明悟被点名,不太高兴地提着木桶去了不远处。
容宛月只觉这个尼姑的声音很熟悉,她盯着地上的人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明了。”
明了,不认识,但是她的声音,容宛月断定,自己一定在哪里听到过。
她又道:“你抬起头来。”
明了顿了一下,随即慢慢抬头,容宛月看清她的面容,大吃一惊:罗莹,面前的人居然是罗莹。
不是说罗莹已经死了吗?
“你是……”
罗莹两个字刚要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容妃是之后才进宫的,她不可能听过罗莹的名字。
她生生止住,只是脸上的错愕一时没收住。
罗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红袖在一旁发现不对,她疑惑地道:“娘娘你怎么了?”
明了本来垂眸,听到红袖的声音,她抬眼,看到容妃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十分惊讶,心中某个地方突然一痛。
这感觉来得突然又陌生,自从弟弟和主公死后,她已经许久不曾心痛过。
容宛月控制住,她道:“本宫没事,可能是被香灰迷了眼。”
她看向罗莹,罗莹没什么表情。
容宛月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可她现在没法表明身份。
罗莹明显对她有所戒备,她跟以前一样聪明,一下子就听出自己想要问消息的意图。
她攥着帕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红袖更加奇怪:“娘娘,她有什么问题吗?”
容宛月摇头:“不,没有,本宫只是看她亲切,对了,本宫最近不是经常做噩梦吗?可能她是槛外人,一见她,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好像就没了。”
她这个说法倒是让红袖几人相信了。
罗莹眼中浮现疑惑,容宛月道:“对了,你叫明了是吗?你以前叫什么?”
“明了是皇上赐下的名字,奴婢只叫明了。”
是姬星河给她取的这个名字,难不成也是姬星河让她在这里剃度出家,守着碧霄宫?
这又是为何?
容宛月不解:“那你家中还有何人?可有弟弟妹妹或兄长?”
罗莹摇头:“奴婢孑然一身。”
不是呀,你以前还有一个弟弟的。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的罗宣早就死了。
她这么说也是对的。
只不过看她无波无澜地说出这些话,容宛月心里不是滋味。
她很想牵着罗莹的手,好好安慰一下她。
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对了,本宫夜里难眠,想要读一些经书,你能随本宫去一趟邀月宫吗?”
去了邀月宫,她可以赐给罗莹好东西,弥补一下她。
罗莹微微皱眉,半晌摇头:“娘娘,皇上有令,明了是不能出碧霄宫的,请恕明了不能前去。”
什么,姬星河还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容宛月只觉罗莹与姬星河之间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娘娘,奴婢愿意去,奴婢会读许多经法,一定可以助娘娘安眠。”明悟急忙跑过来道。
容宛月看过去,这个明悟虽然是尼姑扮相,可明显心在红尘。
她想要拒绝,可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她道:“好,那你就来邀月宫。”
“是,是,是。”明悟急忙道。
这个突然出现的容妃娘娘没有强迫自己去邀月宫,罗莹本该松口气,可是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丝失落。
这失落来的莫名其妙,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容宛月也没管明悟,她又在这碧霄宫里走走,指名让罗莹陪她。
罗莹便跟在她的身后,她让红袖几人落后一些,让罗莹介绍这碧霄宫。
罗莹不敢违命,再加上她对这里熟悉,便一一说了。
容宛月听着她说话,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她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回娘娘,已经十年了。”
“十年,你以前是哪里的宫女?是自愿出家的吗?”
罗莹斟酌道:“明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一切自然听从皇上的安排。”
也就是被迫的。
十年了。
“那你过得好吗?”
罗莹愣住,她以为这个容妃娘娘只是想要从她这里知道皇上和碧霄宫的事,可她没想到她每一句都是在问自己的情况。
这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个娘娘在关心她。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问过她怎么样了?
可是,她一个娘娘,怎么会关心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呢?
“怎么不说话了?过得不好?有人欺负你?”容宛月皱眉,已经开始猜测会是谁欺负罗莹。
罗莹凝视着容妃的脸,她冰清玉洁,出尘脱俗,以前宫中人都说容妃最是张扬跋扈,可今天她觉得,传言可能只是传言,有时不可信。
“没有,”罗莹道,“奴婢只安心待在碧霄宫做自己的事,并没人为难奴婢。”
她这么说,容宛月稍稍放心,只不过看罗莹身体瘦弱,估计也是吃了不少苦。
如果能有办法让罗莹去到自己宫中就好了。
她沉思着往前,根本没有看路,罗莹刚要提醒,容宛月已经撞了上去。
一棵大腿粗的橘子树,眼看着容宛月要碰个鼻青脸肿,她身子突然一斜,人猝不及防摔进了一个桃花混着檀香味的怀抱中。
檀香浓郁但并不难闻,应该是刚刚燃香的时候沾染上的,倒给他这个人的香味中增添了一份厚重。
容宛月头顶传来一声讥诮:“怎么,还抱着,不愿意松手了是吗?”
容宛月连忙站稳,姬星河松手,容宛月发现姬星河的脸上挂着笑意。
今天早上的那种沉郁烦躁一览无余,他眼中的兴奋遮也遮不住,就像是期盼了很久的一件事终于要发生了一样。
容宛月不由多看他几眼,姬星河发觉问她道:“你怎么来碧霄宫了?”
“臣妾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热皇上生气了,所以闷闷不乐在后宫中走动,后来听到碧霄宫有声音,便过来一探究竟。”
姬星河喜色稍减:“你看到了什么?”
容宛月道:“臣妾只看到大师们在诵经祈福,进来之后看到了观音,还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木牌,皇上,那上面为什么没有名字?”
姬星河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他虽然不回答,可是语气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和冷意。
容宛月不由好奇:“皇上,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特别高兴。”
姬星河道:“是吗?”
容宛月重重点头:“是,能告诉臣妾吗?”
姬星河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现在不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奇怪,他居然没有直接拒绝自己。
容宛月试探地问:“皇上,今天是你的生辰,臣妾想跟皇上一起过。”
“你想跟朕一起用膳,倒也不是不可以。”姬星河道。
怪事,怪事,他中午的时候还不愿意,现在居然又同意了。
容宛月越想越奇怪,不过,现在提高好感度要紧,她赶紧道:“皇上,既然今天这么特殊,我们也不要在宫里用膳,不如出去如何?”
姬星河挑眉:“你想出宫?”
“是啊,臣妾许久不曾……那个皇上整日劳累,甚是辛苦,今日恰好是皇上的生辰,该好好放松一番才是。”容宛月期待地看着他。
王喜在一旁道:“娘娘,皇上贸然出宫是十分危险的。”
“多带些侍卫不就好了。”
王喜连忙道:“可是侍卫都被皇上派出去……”
“王喜。”
王喜退了下去。
容宛月纳闷,侍卫都干嘛了?
是不是他们去不成了。
“如果皇上不方便,不去也行。”
哎,多好的一个机会,如果去了就太好了。
“去。”
唉?
容宛月猛然抬头,姬星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朕说去,怎么,容妃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容宛月高兴地道。
嘿嘿,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容宛月怕姬星河反悔,赶紧回去收拾了一下,又带了一些银子,然后赶紧跟姬星河汇合。
姬星河穿了一身赤色衣衫,披着薄薄的玄色披风,红黑映衬,煞是好看。
一行人出去坐上马车慢慢前行,一路上容宛月车帘子就没有放下来过,她贪看外面的风景,不一会儿就听到小贩吆喝的声音、杂耍的喝彩声,以及人们喝酒的划拳声。
她深吸一口气,从各种气味中分辨出了小吃。
臭豆腐、炒粉、馄饨面、刚出锅的肉包子,容宛月只觉自己的肚子也要饿了。
姬星河本来拿着一本书在看,可他的视线很快不在书上面,容宛月的表情比书里内容还要精彩。
只见她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兴奋、急切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最后干脆看容宛月了,手也放在一旁。
容宛月一无所觉,她心痒嘴又馋,后来就让齐山跟红袖去帮她买各种小吃来吃。
紫薯圆子、小鱼酥、秋梨膏、冰糖葫芦……
姬星河看着她一直吃吃吃,好像肚子是个无底洞。
每当吃到合口味的东西,她的眼睛猝然一亮,然后惊喜地对他说:“皇上,这个真好吃,你尝一尝。”
他看着上面沾着各种酱料的鱼丸,也不知道能有多好吃。
这世上最会做东西的人都在皇宫里,外面的人又能做出什么可口的食物?
容宛月听了他的话却道:“皇上,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宫里的食物都是一成不变,或者偶有创新,但那也是大厨们试了好久才敢端上去的。民间就不一样了。很多人都有拿手的东西,他们出来摆摊,有时候东西做的怎么样,大家还会给出意见,他们修改做出更符合大众口味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好吃实惠,能够一直传下去,比宫里的御膳名头要响多了。”
姬星河听完她的话,下意识想反驳,可她已经双眼放光地指挥着齐山道:“去,去那里,他们家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齐山赶紧去了,红袖在一旁道:“娘娘,你怎么知道他们家的好吃?”
“你看他们的位置不好,但是人可不少,这队都快排到巷尾了,味道肯定不会差。”
红袖大赞容宛月,容宛月得意地哼哼。
姬星河坐在车里,朝外面看,果然看到容宛月所指的地方人潮汹涌。
齐山也已经买回来,仅仅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帽子歪了,衣衫也发皱。
红袖接过他手里的碗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人好多,这是最后一碗,我好不容易给娘娘买来的。”
齐山擦擦脸上的汗,容宛月笑道:“那还真是辛苦,回宫有赏。”
齐山顿时力气充足道:“谢谢娘娘。”
容宛月接过碗,她刚打开盖子,马车里顿时传出一股异味。
姬星河当场捏住鼻子:“这是什么东西?”
容宛月却是丝毫不嫌弃,她高兴地道:“皇上,这是臭豆腐,闻着臭,吃着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
姬星河瞬间黑脸,一字一句道:“你自己吃。”
容宛月摇摇头,这么好吃的东西,姬星河看来是没有福气了。
她看着炸得焦黄的豆腐上面吸饱了汤汁,洒着香菜香葱,顿时馋得口水直流。
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味觉爆炸,好吃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红袖在一旁问道:“娘娘,怎么样?”
“好吃,真的特别好吃,红袖你也尝一个。”
红袖闻到这个味道,一时也有点接受不了。
但是这是娘娘喂来的,她乖乖张嘴,吃了进去。
齐山与王喜等人,就连姬星河也朝红袖看了过去。
只觉红袖嘴巴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之后咀嚼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
姬星河眉头一挑,容宛月期待地问:“怎么样?”
红袖脸上浮现意外:“娘娘说的果然是对的,这个臭豆腐味道与众不同。”
???
姬星河不信,这宫女一定是不好意思拒绝,一定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