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上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过,她可不会着了他的道。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让姬星河知道自己这个容妃,其实真的喜欢他,莫旭春只是一个过去式罢了。
等莫旭春再来的时候,她没有再一味躲避,过度闪躲反倒显得她心虚。
她让众人真的将莫旭春当作容妃的表哥,客客气气对待他。
容宛月这几日的表现传到姬星河的耳朵里,他倒是十分意外。
本来他就是故意让莫旭春去邀月宫的。
这些日子容宛月的目的差点成功,他的确有时快要忘了她的险恶用心,越来越习惯她在身边。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对于这种把戏,他嗤之以鼻,他要让容妃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
她说喜欢自己,如果面对自己真正喜欢过的莫旭春,她还能将戏演下去吗?
他本来抱着欣赏她出丑的态度,在羲和宫,她果然是露出一些破绽,看到莫旭春时都不淡定了。
虽然她装病想躲,但他又让莫旭春去了邀月宫,两人有单独的相处机会。
孤男寡女,难保不会旧情复燃。
只不过,不知为何,这几日他在这殿内总是睡不安稳,醒来发现殿内空旷,似乎少了些什么。
直到看到那一床被子,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想看到容妃。
意识到这些之后,他更加厌烦,想要一举解决掉这两人。
可容妃表面功夫做得好,她跟莫旭春这几日规规矩矩,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气的是,听到这个消息,他居然不失望,心中反而拢起一层淡淡的喜悦。
王喜在一旁觑着主子的脸色道:“皇上,您为何让那莫旭春去邀月宫给娘娘读策论?”
容妃娘娘入宫之前可是跟这个莫旭春有情义,两个人还差点私奔,这事虽然被容尚书瞒下来了,但是侍卫早就将容家的事情都查出来,自然他也跟着皇上知道了。
皇上此举他是没看明白,按说皇上不该是将两人隔绝,他们永远见不上面不才最好吗?
姬星河翻着手上的奏折道:“怎么,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吗?”
“这个自然是没有,”王喜道,他犹犹豫豫,“只是这样时间长了总归是不妥。”
姬星河头也没抬:“你是担心他们干柴烈火。”
“奴才可不敢这么想,娘娘心里只有皇上,是不会做出任何不守妇道之事的。”
姬星河冷哼一声:“是不是慢慢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另有侍卫进来,在姬星河耳边低语。
姬星河听完,脸色未变,可那眼神明显冷了。
他放下奏折道:“走,去邀月宫。”
他周身气压极低,王喜一句话也不敢问,只紧紧跟在他身后,脑子不停地想:发生何事,该不会娘娘真的红杏出墙?
邀月宫内,容宛月早就不想装病,可好得太快,未免惹人怀疑,这过了三天,她就赶紧派人跟皇帝说她已经好了,翰林院的学士也是辛苦,可以撤回了。
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姬星河说让她学习策论的消息,简直无语,姬星河这是不把他们两个人撮合在一起不罢休。
她又学了两天,实在是没忍住,要将莫旭春赶回翰林院。
她打定主意,不料莫旭春今天是冒雨来的,来的时候脸色比平时要白。
她连连让莫旭春回去,可莫旭春却说,他奉命而来,不讲完学是不会回去的。
容宛月耐着性子,想等他快速讲完一篇就赶人。
可他一篇策论讲到半途就开始咳嗽,眉头紧皱好似难受得厉害。
红袖委婉提醒他可以早些回去看医士,以免给娘娘过了病气。
那莫旭春却直直地望着容宛月,一个大男人居然就这么委屈地哭了,还问表妹是不是嫌弃他,这些天一直在躲着他,根本就不像以前一样。
容宛月瞧他病得脑袋都不清楚,赶紧让齐山架着他出去。
可莫旭春不走,他执拗地道:“表妹,这些天我给你讲策论,就像我们以前一样,难道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你就一点儿旧情不念?”
不好意思,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想要一起逃走的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表妹你还记不记得?”
在宫里说这样的话,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容宛月使个眼色,齐山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往外走。
可他虽病着,力气却不小,居然挣开齐山,淋着大雨在院中朝容宛月喊:“表妹,我好后悔,后悔没能冲出府,去接应你,是姨夫还有我爹娘阻拦了你我,你一定恨透了我,所以才一直冷落我,表妹,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一切安排好。”
容宛月本来在里面,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这人自己死可以,可别拉上容家这么多人,她怒道:“你不要命了,你后悔我可不悔,齐山,还不堵住他的嘴。”
齐山又赶紧过来,莫旭春居然朝着容宛月扑过来,容宛月的身上溅了水,鬓发也湿了。
那莫旭春还在喊:“表妹,表妹,我好后悔。”
“哦,既然这么后悔,不如去死。”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容宛月头皮发麻。
她朝门口望去,发现姬星河站在门口,旁边是王喜在给他撑伞。
他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宽袖长袍,玉带高靴,俊朗威严,冷若冰霜。
莫旭春听到皇帝的声音也傻了眼,刚刚他是身体难受,又被表妹嫌弃,说了这话,现在皇帝眼神如此锐利,像是悬在脑后的一把长刀,他立刻清醒,跪倒在地。
姬星河黑色的靴子踏过地上的雨水,溅起一圈水滴落下来,地上的水洼顿时再次模糊。
他慢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莫旭春的尾巴上——如果他有的话。
莫旭春忐忑不安,姬星河走到他旁边停下来,他入目之处只能看到皂靴,还有靴子上金线织就的祥云纹,他身子抖得厉害,跪在地上讨饶道:“皇,皇上,微臣,微臣……”
话音未落,便挨了一记重重的窝心脚。
莫旭春一下子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蜷缩在地,疼得抽搐。
那一脚也像踹在了容宛月的身上,虽然自己刚刚说的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但姬星河有时候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难保他想到其他地方。
她紧张地攥住手上的帕子,姬星河这时才抬起头看向容宛月,二人四目相对,容宛月不觉咽了下口水。
他朝容宛月走来,那雨此时下得小了,风却是没有方向地乱吹,姬星河的鬓发和衣衫都沾了些雨水。
衣袖和肩膀明显比其他地方颜色要深,而他鬓边的发丝黏在耳边,瞳孔幽深,睫毛上也凝聚了雨滴,显出几分脆弱的少年气。
但是此刻他的气势太足,没人会将他与脆弱两个字联系在一处。
容宛月被他气势所迫,甚至后退一步。
姬星河却是一把抓住了容宛月的肩膀,他抓得太紧,容宛月有些疼。
姬星河看着她,她低头,脑子却在飞快地转。
姬星河来得这么快,一定是得到了消息,不行,她一定要先发制人。
她立刻道:“皇上,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再不来臣妾的名声便要不保了。”
姬星河:???
他本想开口质问容宛月,不成想反倒被容宛月给问到了。
他不知不觉道:“哦,怎么了?”
容宛月一指跪着的莫旭春道:“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今天乱说话。这话如果被旁人听去,臣妾可冤死了。”
姬星河眉头微皱,他当然知道莫旭春今日都说了些什么话,他还知道莫旭春今天生病了,这人在病中,总会惹旧人怜爱一些。
他刚刚进来就听到容宛月让莫旭春住口,担心他说错话,会被惩罚,可现在听她话语的意思,她似乎并不在意莫旭春,而是更关心她自己的名誉。
姬星河很意外,他琢磨一下道:“哦,那朕来为你出气可好?”
不等容宛月说话,他便道:“王喜。”
“奴才在。”
“拖出去杖毙。”
容宛月吃了一惊,莫旭春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只有王喜摆手,立刻有侍卫进来,架着莫旭春就往外走。
莫旭春大惊:“皇上,皇上饶命,表妹,表妹救命,救命啊。”
容宛月一看姬星河是来真的,心里着急,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打死,她无法接受。
她眉头紧锁:“皇上……”
“怎么你想为他求情?”姬星河语气不悦。
“不是,只是臣妾突然想起,如果真的打死他,鸿胪寺左少卿恐怕会上书。”容宛月一副担心皇帝的语气。
姬星河凉凉地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既然敢有轻薄你之心,朕自然容不了他。”
容宛月不敢说话,两个侍卫已经拿了手腕粗的棍子,对着趴在长凳上的莫旭春开始行刑。
一棍子打下去,莫旭春惨叫不已,声音鼓破耳膜。
容宛月心猛地一跳,姬星河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关切地道:“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容宛月道:“臣妾看不得血腥场面。”
姬星河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对你不敬,你就看着他行刑,这样才能解了心头之气。”
容宛月根本不敢去瞧莫旭春,莫旭春受不住大喊:“表妹,娘娘救命,皇上,微臣错了,不该喜欢娘娘,更不该提到从前跟娘娘私奔之事。”
容宛月心提起来:你还是闭嘴吧。
木杖打在肉/体的闷响让容宛月齿冷,她急忙解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你听臣妾解释……”
姬星河体贴道握住她的手,语气亲切:“怎么手如此冰凉,快些坐下来。”
他越是这么如沐春风,容宛月越是担心。
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容宛月斟酌道:“臣妾以前少不更事,又不爱听父亲的话,事事与他作对,当时他要臣妾进宫,臣妾不愿,便想了一个馊主意,臣妾给表哥去了一封信,说是要与他一起出走,可是我们并没有私情,我那日还未出府便被父亲发现,表哥也是困在家中,所谓的私奔是假的。”
她说完之后又赶紧道:“可是臣妾对皇上的心却是真的,进宫之后臣妾第一次见到皇上便被皇上吸引,后来看到皇上日日勤政,十分辛劳,臣妾又很是心疼。这些日子与皇上相处的日子是臣妾想都不敢想的,臣妾每日都像在梦里一样,臣妾一直希望能跟皇上一直在一起。”
姬星河心情十分微妙,她当真对莫旭春没有私情,反而喜欢自己?
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此女子伪装得厉害。
但是如果是真的……
姬星河的心情慢慢变好,甚至还将自己的玄色披风盖在了容宛月的身上。
“朕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吗?
容宛月还在等,可姬星河却什么都不说了。
莫旭春还在喊,但是声音由原来的高亢渐渐低沉,容宛月忍不住问:“皇上,真的要打死他吗?”
姬星河拇指抵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而莫旭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容宛月往莫旭春看去,姬星河将她的头掰了过来道:“不打死他怎么为你出气,虽说你无情,可他却是有意。”
他真的想处死莫旭春,容宛月镇定下来道:“皇上,臣妾不喜欢他,心里只有皇上一个人,可皇上随意打杀庶吉士,会不会让其他人心里有想法?”
姬星河嗤笑一声道:“其他人的想法,朕为什么要去在意?”
这招不行。
容宛月又赶紧道:“皇上据臣妾所知,周统领去了江南推行清田策,他虽出身士族,但是只听皇上的话,身后也只有他一个人,算是寒门。这个莫旭春是士族,如果皇上这个时候杀了士族之人,会不会让清田策的推行受阻,周统领皇上还用得顺手,如果他死了,那皇上又如何用其他人对抗周太傅之流呢?”
姬星河听到这里,倒是思考起来。
容宛月趁机瞟一眼,余光中躺在长凳上的已经快要不能称之为人,鲜血铺了一地,血色蔓延刺痛她的眼。
如果她说这个还不能让姬星河动摇,她只好道:“皇上,你就这么打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
“哦,那依爱妃说,朕该如何?”
“不如,不如剥夺他的功名,让他不能为官。”
姬星河笑了:“这倒是有趣,不过,爱妃愿意?”
容宛月道:“皇上,臣妾嫁给皇上,就是皇上的容妃,心里自认装不下任何人。”
“是吗?”
“是。”容宛月肯定地道。
姬星河瞧她良久,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他拉着容宛月的手,容宛月脚定在原地,沉得就像侍卫手中沾满了血的棍子。
姬星河不顾她的抗拒,强硬地拉着她走到莫旭春的面前,甚至让她低头去看。
容宛月余光瞥到莫旭春的血沾到她的裙角,血色蔓延向上,她几乎要窒息。
姬星河道:“爱妃是舍不得吗?”
容宛月道:“并不是如此,只是臣妾见血头晕,不能看这些。”
“可是你不看,朕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她当然不想看,她怕啊。
心里一急她突然道:“皇上该不会是吃错了吧?”
姬星河原本从容的脸上顿时僵硬,甚至浮现一丝恼怒,他道:“吃错,朕怎么会吃你们的醋?”
容宛月不语,怀疑地看向姬星河。
姬星河不喜,吃醋,那是喜欢一个人才会出现的行为。
他怎么会为了容宛月吃醋,笑话。
容宛月见他脸色渐渐难看,她捂着头,两眼一翻道:“皇上,臣妾见血晕得厉害……”
她突然一软,朝姬星河一面倒了下去。
就在她要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的手臂被拉住,紧接着人也站了起来,天地旋转,她被打横抱了起来。
容宛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是姬星河抱住了她。
她赌赢了,原本以为他这么生气可能对她不管不顾,可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接住自己,看来姬星河对自己可能是有一点喜欢。
姬星河看着怀里的人皱眉道:“去请太医。”
他随之要走,身后的王喜问道:“皇上,那这个人……”
“先关起来。”
没有杀了他,容宛月松口气。
她紧闭眼睛,姬星河一直将她抱到床上,太医很快过来,把脉之后说容妃无碍,休息片刻,吃些安神去燥的药便会没事。
容宛月一见太医真的来了,只能继续闭着眼睛,听着姬星河的动静。
太医走后,姬星河一直坐在她身边,她听到王喜在说:“人已经交到廷尉监,皇上不用担心,娘娘她对皇上痴情一片,这是奴才们有目共睹的事。”
姬星河听到这话眉头皱起:“难不成你以为朕在吃醋?放肆。”
他手臂一挥,桌上的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喜急忙跪下请罪:“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去外面领十杖。”姬星河冷冷地道。
王喜赶紧膝行出去,被打完,他身子抖得不行,可他暗道:皇上最近变得仁慈了,以往如果谁惹怒了他,可是命都没了。
皇上那么生气,一定是刚刚他猜错圣意,皇上没有吃醋,只是因为面子惩罚莫旭春。
姬星河突然发难,容宛月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但是想起莫旭春的下场,她依旧是身上发冷。
她保持警惕,生怕姬星河会对她做什么。
可她等了许久,只听到姬星河微微的呼吸声。
他似乎在看着自己,他想干什么?
姬星河就坐在床边,眼睛一一扫过容宛月的柳眉、杏眼、琼鼻,最后落在她娇嫩的檀口上。
她的红唇唇形很好看,中间还有一点唇珠,睡着的时候嘴角也往上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唇色如木槿花瓣,娇柔红嫩,让人忍不住想要低头尝一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这么一想,手指却已经先于想法动了起来。
他食指轻轻抚过她的双唇,跟他想的一样软,带着暖暖的温度,就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丝甜。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慢慢靠近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接近于无,容宛月温热的呼吸扑到他的面上,他突然反应过来。
猛然坐起,背对着容宛月: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今天不应该是捉奸,狠狠惩罚这个女人以及她的情夫。
可是为什么他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容宛月湿掉的鬓发,想到的是她病刚好,不知道这下会不会又着凉。
他更是听不得莫旭春的话,他当时只想打死这个人。
他这是吃醋吗?
门外传来王喜的脚步声,他应该已经挨完打了。
他又开始疑惑,连这个奴才都说自己是吃醋,难道他的表现很奇怪,就那么像是在意容宛月吗?
不,不对,他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一个罗宣而已,什么容宛月,他根本都不关心。
床上传来清浅的呼吸,他不由地偏头,容宛月就连睡着也是好看的。
等等,他为什么要回头看她?
姬星河站起来,迅速远离床,好像容宛月是洪水猛兽。
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会情不自禁地注视容宛月,他不敢置信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眉头紧皱成川字,他懊恼地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似乎这样也不能解恨,他竟然抽出头上的金簪直接刺进自己的手心。
手心立刻涌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洇湿地板,金冠掉落在血泊中,沾染了血色。
他看向床上的容宛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
他一走,容宛月立刻坐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十分疑惑姬星河刚刚的举动。
她目光无意扫过地面,看到刺目的鲜血,得知是姬星河的,她更纳闷。
她赶紧查查好感度,没想到好感度已经有百分之二十了。
她这阵子攻略都没什么进展,没想到就在刚刚,好感度增加了。
容宛月不解,难不成他是真的吃醋?
那可是个好消息。
容宛月总算能轻松点,她问了问红袖,莫旭春被拖走,具体情况未可知,齐山说有医士去看过,估计已经保住命了。
容宛月也不敢过多打听他的事,她休息好,第二日去找姬星河,可这次她没有见到踏入羲和宫,据说是姬星河吓的旨意。
她十分惊讶,姬星河的气性这次似乎很大。
她只好送了点心就走,送了三次,次次姬星河都不见,要知道,就在前段时间,羲和宫的门槛都快被她踏平了。
她只能先回去,隔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没想到在宁安宫遇见了他。
他与太皇太后平坐,面前放了些珍珠糕,太皇太后正在跟他说话,他手指捻了珍珠糕在手上,没有吃,只是摩挲着。
容宛月同其他的后宫妃嫔一道向太皇太后请安,落座之后,她悄悄朝姬星河看两眼。
他的视线仍旧在太皇太后身上,偶尔落在面前的点心上。
容宛月纳闷:怎么珍珠糕那么好吃吗?
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拿着那块珍珠糕,却一口也没舍得吃。
珍珠糕都快化了。
“容妃你觉得呢?”太皇太后突然点名。
容宛月的视线还在姬星河的手指上,太皇太后说什么,她根本没听到。
她下意识道:“太皇太后说的极是。”
她刚说完,室内突然一静,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而后又四散开。
容宛月暗忖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只听太皇太后道:“皇上,你也听到了,后宫妃嫔都赞同,皇上以后可要雨露均沾,你们也要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一众妃嫔异口同声答道。
容宛月反应过来,自己绝对是被太皇太后给坑了。
她朝姬星河看过去,姬星河只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笑容嘲讽,似乎在说她蠢笨。
他懒懒地道:“孙儿谨遵皇祖母懿旨。”
他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低头一句话也不说,自然没有看到姬星河在看到她沉默之后,手里的珍珠糕被他捏得粉碎。
太皇太后年纪大,说几句就让他们回去。
皇上在前,容宛月走在后面,祺妃与她并行,嘴角故意露出一抹讥诮笑意,然后她抚了下云鬓,甩着帕子袅袅娜娜地走到姬星河的身边。
她又夹着嗓子道:“皇上,马上就到臣妾的栖梧宫了,臣妾这里还有去年的红梅茶,皇上要不要来品一品?”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都在等皇帝的反应。
这是一个信号,如果皇帝愿意踏足祺妃的寝宫,那么她们自然也有机会。
容宛月原本无所谓的,可是众人拧着帕子紧张的模样也带动了她,她也想听听姬星河怎么说。
“原来你这里还有红梅茶,好,朕去看看。”
姬星河淡淡的声音传来,容宛月不用看,都知道祺妃已经兴奋到语无伦次。
“好,好,皇上,皇上,这边请,不,不对,是那边,那边。”
她的语气中满含喜悦和期待,她匆匆在前面带路,还不忘再得意地看容宛月一眼。
容宛月:大姐你真忙。
等姬星河与祺妃共同离开之后,其他人也兴奋地议论纷纷,盼着自己也有机会。
有人注意到容宛月还在身后,她们知道容宛月的脾气,生怕容宛月会迁怒她们,赶紧离开。
不一会儿,容宛月身边就只剩下了贵妃姜云心。
两人四目相对,莞尔一笑,姜云心道:“要不要来我宫里坐坐?”
容宛月一直忙于攻略姬星河,这宫里除了羲和宫和太和宫,她去的地方并不多。
如今姜云心相邀,她恰好无事,去也无妨。
“恭敬不如从命。”
姜云心没料她如此豁达,倒是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容宛月进去姜云心的云舒宫,这宫内布置得雅致,处处可见茶花。
五颜六色,甚是讨人喜欢。
姜云心见容宛月多看几眼道:“喜欢的话,回去的时候让人带过去几盆。”
“不用了,这是娘娘的花。”
“大家都是姐妹,几盆花而已,不算什么。”
姜云心进来之后让人奉上清茶,容宛月尝出来这是姬星河惯常喝的茶。
姜云心端起茶盏轻轻地吹了吹茶汤,容宛月又尝了下点心,她道:“我以为你会很失落。”
容宛月咬掉一口点心道:“啊,贵妃娘娘是说皇上去了栖梧宫的事吗?套用一句娘娘刚刚的话,‘大家进宫都是姐妹’,皇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会失落,我们进宫前不都学会要与后宫姐妹相亲相爱嘛。”
姜云心听她说话,眉眼弯弯:“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如此胸襟,而且也不知道你脾气这样随和,之前你在宫里,其他人都怕你。”
似乎想到什么,姜云心忍不住笑了。
容宛月知道原主的性格,她也随意笑笑,让她吃惊得是,姜云心看起来疏离,想不到也会这样笑,相处起来也是很舒服。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姜云心似乎很好奇:“皇上宠幸你多时,现在去宠幸别人,你真的不难过?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个人都喜欢听八卦,就连贵妃也不例外。
容宛月想起莫旭春,她故意哀叹一声道:“可能是时间长了,皇上失去新鲜感腻烦了。这就是色衰爱弛吧?”
姜云心看着她一张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脸,半晌没说出话,最后道:“你也别这么说,我猜皇上之后肯定还是会宠幸你的。”
“但愿吧。”容宛月随意道,“很少见娘娘出去。”
姜云心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我的身子不太好,所以才经常在宫内养着,宫里除了侍女,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
她看着容宛月道,咳嗽了两声道:“今日倒与你很投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经常聚一聚。”
容宛月凝眉,姜云心轻叹一声:“是我唐突,如果不行就算了。”
她又咳嗽两声,容宛月想着,偶尔来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便答应了下来。
姜云心很高兴,还要留她用膳,被容宛月拒绝了。
临走时,姜云心送她三盆开得正好的茶花,这个容宛月倒是收下了。
等容宛月离开,姜云心脸上的笑淡下来。
她问一旁的宫女道:“记下来了吗?”
“奴婢都记下来,刚刚容妃说话委婉幽默,声音悦耳,她喜欢喝茶,桂花酥吃了两块,茯苓糕吃了一块,她喜欢吃不太甜的点心。”
姜云心面无表情,看着容宛月离开的地方,她道:“以后容妃来,这些都要记下来,还有,打听一下几天前皇上跟容妃发生了何事。”
“是。”宫人应声。
姜云心抬手再擦擦嘴,手腕上一串红色的玛瑙耀眼夺目,颜色与姬星河的珠链十分相似。
容宛月看见花心情就高兴,她抱着茶花爱不释手,回去邀月宫,那花被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亲手剪了几支,让红袖插在汝窑瓶中,顺口说道:“去羲和宫,给皇上送去。”
红袖跟绿蜡面面相觑,容宛月突然想起来,姬星河现在在临雪宫,宠幸祺妃呢。
她笑容变淡,两个侍女一时都不敢说话。
容宛月道:“不用去了,放在桌子上,我看着也高兴。”
红袖将茶花放好,犹豫地道:“娘娘,你别难过,皇上知道你的好,肯定还会再次宠幸娘娘的。”
容宛月好笑道:“你们在干什么,我又没事。这花皇上看不到,是他的损失,我还舍不得这几朵漂亮的呢。”
红袖跟绿蜡听了更加难过,绿蜡都快哭了。
整个邀月宫内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容宛月只道:不至于不至于。
恰好齐山进来,身后还带着肖玉书,说是来为容宛月诊脉。
这还是前几天她晕倒,姬星河放心不下,让肖玉书每天来给容宛月诊脉,直到她好了为止。
两个侍女也是知道这事,谁能想到娘娘突然失宠了。
现在看到肖玉书,她们更是为娘娘难过。
她们强颜欢笑为肖玉书上茶,声音都是嗡嗡的:“肖吏目,请喝茶。”
肖玉书疑惑地看着她们,容宛月摇摇头,伸手让肖玉书把脉。
肖玉书诊脉,这次时间有点久,他眉头微皱,整得容宛月都紧张了。
俗话说,就怕中医把脉不说话。
她不禁问道:“肖吏目,本宫的身体没事吧?”
“娘娘这几日可是夜间盗汗,失眠多梦?”
容宛月一愣,还真的被他说对了。
绿蜡在一旁道:“是啊,我们娘娘这几日总会做噩梦,一夜醒来好几次。”
“咳,”容宛月咳嗽一声,“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肖玉书看了容宛月一眼恭恭敬敬地道:“回禀娘娘,微臣可以为娘娘开安神汤,配合点燃安神香,娘娘可以安然入睡。不过娘娘如果一直做噩梦可能是有心结,心结还需心药医。”
心结还需心药医吗?
其实她只是那天看到莫春旭的惨状一时被吓到了而已,毕竟一个好好的人,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就变成了个血人,任谁也会害怕。
做梦都是莫旭春的血沾染到她的裙角,一直蔓延往上,她身上也全部是血,最可怕得是,莫旭春站起来变成了姬星河,他递给自己一杯酒,强迫自己喝了。
梦中她好像变成了两个,一个在空中,一个在拿着酒。
她跟拿酒的自己说不要喝,可是她依然喝了下去。
果不其然,她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血来。
姬星河拿着酒杯笑了,然后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她听见姬星河说:“罗宣你骗我。”
她想解释,她是骗了他,但她一直没有恶意。
但她紧接着看到,姬星河举起杯子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目瞪口呆,不明白他在做什么,那可是一杯毒酒。
可她随即听到姬星河说:“罗宣,我来陪你了。”
她每次都会被吓醒,有时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不由地想,这到底是自己做梦胡思乱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难道姬星河真的在她之后喝了那杯毒酒吗?
他原本是打算跟自己一起死的吗?
为什么?
他不是因为讨厌自己骗了他才会毒害自己,既然如此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愿意跟自己一起死?
难道真的是想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不,不对,如果他真的是这么想,那为什么死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那毒酒免疫的效果也只能维持三天而已。
果然只是个梦吧,自己想多了。
“没有什么心结,就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做噩梦,休息一下就好了。”容宛月笑着说。
肖玉书欲言又止,他在宫里,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姬星河对容宛月的特殊,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本以为容妃娘娘既然已经能够成为后宫第一人知道皇上的病情的,那两人的感情定然很好。
只不过君心难测,他身为一个太医院的吏目也不能背后议论皇上。
容妃娘娘做噩梦,定是跟这些有关系。
他不自觉眉头皱成一团,容宛月看她只不过是做个噩梦,肖玉书医者仁心,已经忧心忡忡到似乎她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她不觉莞尔:“肖吏目,不用一直皱着眉头,这里又没有蒋太医和皇上在,你大可以放松一下,你如今正是大好的年华,不用学太医院院使们老气横秋的。”
肖玉书神情一松,只觉这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容宛月道:“好了,肖吏目不用着急上火,本宫自有分寸,喝了安神汤,睡一个好觉就行了。”
肖玉书见容宛月面露疲色,他起身就要告辞。
容宛月看到桌上的茶花道:“肖吏目,这里的茶花开得不错,本宫剪了几支,不嫌弃的话,送给肖吏目了。”
肖玉书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这又什么,不过几枝花而已。”
红袖递给肖玉书,肖玉书收起:“谢谢娘娘赏赐。”
容宛月笑了,让人送肖玉书出去,她坐在桌子旁,对着自己做的荷包皱眉。
红袖悄悄地向齐山看过去,齐山摇摇头,他们的小动作被容宛月看在眼里,她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忙道:“没什么娘娘。”
容宛月抬头:“我都看到了,快说吧。”
绿蜡嘴快:“娘娘,齐山刚刚去看,好像皇上一直在栖梧宫都没有离开。”
容宛月望向天空,夜幕低垂,红霞已经渐渐淡去,天上已经零星出现几颗星子。
一直都在栖梧宫啊。
容宛月笑着道:“你们知道这个做什么,皇上是天子,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快去传膳,本宫饿了。”
几人一时拿不准娘娘的意思,齐山赶紧道:“是了,奴才这就去御膳房。”
齐山速度非常快,只是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膳食一摆上来,容宛月就知道怎么回事。
看着桌子上没有什么食欲的菜肴,跟前些时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绿蜡道:“他们送来的这是什么,是给娘娘吃的吗?太欺负人了。”
容宛月夹起一块笋子道:“算了。”
“娘娘,怎么能算了,他们都快欺负到您头上来了。您带着奴婢们去御膳房,咱们把御膳房的大厨给训斥得明明白白。”
他们都十分气愤,娘娘失宠,本来心里就已经很难受了,结果现在还被其他奴才们这么对待,他们真的看不过去。
容宛月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或许该干些符合人设的事,可她提不起精神,她摇头,再次夹起一块雪白鱼肉。
“算了。”
娘娘发话,他们面面相觑,最后都没再说话。
齐山悄悄让人再去看看栖梧宫,如果皇上不在里面过夜,那娘娘知道肯定会心里好受。
容宛月用过膳,喝了安神汤,室内又燃起香,她很快就入梦。
姬星河早早回了羲和宫,此时听到容宛月从太皇太后的宫中出来之后,容宛月不仅没有难过的模样,反而与贵妃一道品茶,相谈甚欢,离开云舒宫的时候还笑容灿烂地带了三盆茶花。
更让他生气得的是,容宛月的茶花没有送来羲和宫,反倒是送给了肖玉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