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PPT只有三个字——林予贤。
在郑南山的眼中, 让那群老头由衷地说一句“这个名字就值5000万”,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至于林予贤到底能不能编出像样的故事来打动那群老头,他并不关心。
只有在此刻, 林予贤抽跳的眼珠,还有他娇媚的脸上浮现出的嫌恶,才让郑南山悔不当初。
他假装镇定,解释说:“这只是个‘标题’,你不要多想。”
蒋维不知道事情全貌, 走到秘书面前,看见PPT只有一张, 就知道林予贤从来不值一提的“底线”被侵犯了。
他当初可是做梦都在提画廊这回事。
郑南山却想走捷径——别人的项目可行性方案至少几十页起步,用一张就想蒙混过关,明摆着不是在走过场吗。
蒋维当着和事佬, 找补道:“大哥没有别的意思, 今天的投资例会也不是走过场……”
添油加醋的这么一提, 林予贤恍然大悟, 开挂的大脑不仅捕捉到了郑南山听见这句话的局促, 还准确理解了画完大墙后, 就有这次招揽投资机会之间的必然因果。
真的是走个徒有虚名的形式而已。
郑南山并不通很多人情世故, 对人类细微间的喜怒哀乐了解不深, 还是蒋维的到来,给了他和郑北溪的美荫101一丝人间烟火气。
他依旧火上浇着油:“各位, 投资金额你们暂时预估一下,尽快投票吧。”
“5000万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 我投赞成。”老李掷地有声地说。
一如会前郑南山的反复交代。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举了手。
林予贤听见金额, 握紧拳头, 不可思议地看向郑南山, 好像在说“我林予贤真不至于您这么大费周折”,他几乎立刻转身向玻璃门走去。
“咣当!”
又撞了。
胡宗义笑道:“林大画家,别激动,这是你应得的,小郑总也是无心之失。”
林予贤转过身来,鼻尖撞成红色,他自觉像个小丑一样被众人可怜围观,捏着指节,无地自容地说:“这5000万,是你们提前商量好的吗。”
胡宗义:“以我跟小郑总之间的‘交情’,你应该给我这么多钱。”
众老头笑出声来。
林予贤呆呆地看着他。
郑南山走到还在发傻的林予贤面前,凝神注视,仿佛刷了几层“寂寥”和“悲哀”的底色,在焦愁涌聚的颤抖中,将林予贤抱在怀里,压低声音道:“我要去完成下个任务了,恭喜你林很闲,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把林予贤裹在衣领里的杂毛一一捡出,冰凉的指尖让林予贤不停瑟缩,他模糊了“事业指导”的“伟光正”,带着意乱情迷,闭眼发出深深的叹息:“你不要忘了我。”
林予贤:“……”
郑南山挣扎着从林予贤的颈窝离开,无视已经看傻眼了的众老头,平静地说:“既然已经没有异议。”他吩咐秘书:“中午之前把合同和付款流程走完。”
“有可能来不……”
郑南山冷眼斜看过去,秘书到嘴边的“及”直接吞回肚子里。
午饭时间,林予贤把合同摊在饭桌,一边还摆着启动金到账的消息框,双手抱头,使劲拔了几根眼睫毛。
“嘶……这么疼吗?我不是在做梦?”
郑南山好像怕他吃不饱,老鸟投食一样把林予贤的餐盘堆成小山。
林予贤依然不理解他断然关掉那张“寒冬冷库”照片的原因,追根究底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郑南山冲保镖耳语交代完,深眸无光,“既然你真的想改造冷库,我没有阻拦的必要,也算是让这片发生过无妄之灾的地方,物尽其用,我想他一定会开心的。”
林予贤夹了一片黄瓜还给他,没心没肺地说:“草给你,我要吃肉。”
“林很闲,好歹也是身家千万的人了,还骑自行车吗。”
“骑,马养不起。”
郑南山站在“月蚀”的楼下,目送林予贤叼着合同,骑车离开,背影一如往常的……不靠谱。
预判到路人即将撞车,就从车上翻身下来,一只脚在地面划水,四肢十分不协调地左顾右晃。
是不会拐弯吗?!
能照顾好自己吗。
郑南山站了很长时间,长到像站了一个冰冷寒荒的极夜,影子被霜刃一刀一刀划破。
林予贤这个傻瓜,刚才在餐厅吃饭时,没发现整栋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吗。
他回头看着金光璀璨里的“月蚀”,心平如镜,眼底却翻滚出几朵浪花。
是时候了。
他乘电梯到顶楼办公区,平时嘈杂的交谈和键盘敲击声,手磨咖啡的香味全都不见踪影,荒芜的“月蚀”,只剩皮鞋和地毯之间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郑南山仰头伸了个懒腰,喉间磨出一阵沉吟,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窄细的肩带禁锢了肌肉,也被他毫不客气地扯掉。
两个老头,嘴里塞着手帕,被绑成结结实实的麻花跪在办公室地上,看见郑南山阴沉的身影,摇晃中发出声声低鸣。
低等生物都不如。
郑南山歪嘴笑了笑,双臂抱胸,皮鞋蹭在胡宗义的浅蓝T恤。
“我鞋脏了,给我擦一下。”
胡宗义一直是个硬骨头,被皮鞋激怒后,瞪着滚圆的眼,低鸣改成怒号。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郑南山用纸巾反复擦拭拐杖,当着这二位的面,冷笑后按下按钮。
尖刀出现的刹那,郑南山赌他们已经尿了裤子,对胡宗义的激烈反抗赞不绝口道:“老胡,好样的。”
郑南山拖了把凳子,坐姿不羁,他将刀锋对准两人的喉咙,依次划过。
声音仿佛在冰窖里泡过:“我要给爸妈视频聊天,一会你们能道个歉吗。”
胡宗义左右摇晃,双腿受限,顽强地前后挪动膝盖,铆足了力气向郑南山的刀尖扑去。
郑南山抬起拐杖,笑容讥讽:“就这么死了,多不仗义,‘和气’这个词,不就是用在此时此地的吗。你们跪着求他们原谅,我一定饶你们不死。”
两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
郑南山取出他们嘴里的手帕。
胡宗义扯着嗓子喊道:“郑南山!你出尔反尔!说好了给你那鸡/奸的基佬投资,就可以把U盘还给我们!没想到,你心思歹毒,良心被狗啃了!”
老李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抖出了一个地动山摇,“小、小、郑总,我、我们道歉,跪地,磕头,都可以。你只要放、放我们走,我保证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炸、炸了我那么多辆车,我也从来都没计较过,这次一、一样,你相信我。”
胡宗义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傻吗?!他的话还有半句能信吗?!他这是摆明了要跟我们鱼死网破!”他转向郑南山怒吼,“来吧!我们两条老命抵你一条,不亏!”
郑南山冷冷道:“谁是基佬?什么鸡/奸?”
老李:“老胡说错了,我替他道歉!你们年轻人无论怎么玩都可以理解,我们祝、祝福。小郑总,现在就联系你爸妈,我一定道歉认错,我和老胡无条件退出‘月蚀’,股份无条件转让。”他哽咽道,“你放了我们,我们还有家人……”
对,家人是遇到危险时最好的挡箭牌,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地,学会既往不咎。
可仁慈从来都是用自己的骨血和伤疤判决他人无罪,谁又来疗愈自己那点伤呢。
“你们知道要道什么歉吗。”
老李摇摇头。
郑南山举起“上帝之手”,铜丝和镍钛在紧密贴合下,发出冷兵器般凛冽的光。
“龙城港口,和你们凭借这个港口往来的那点勾当,把海市的港口挤压到毫无喘息的余地……给那个冷库也带来了灭顶之灾。”他觉察到两人脸色的细微变化,怒火更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家庭,因为你们,全都毁了。”
胡宗义:“这他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南山闭上眼,灵魂好像经历了同样一番历劫,他长吐一口气,“你们要为龙城港口,为冷库,向我父母忏悔,我要你们声嘶力竭地求他们原谅,我还要你们‘高贵’的头颅,全都沾满鲜血,直到我满意为止。”
“小郑总,为‘月蚀’向你父母道歉我可以理解,可冷库呢?”老李光秃秃的头顶布满细汗,不解地问道。
郑南山扯着袖钉,淡淡道:“老天爷让你们今天去死,你们还要问为什么吗。”
老李知趣地闭了嘴。
胡宗义猛然抬头,喘着粗气问道:“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猜啊。”郑南山尾音上扬,打开手机,给他口中的“父母”发出视频邀请。
他把手机端放在凳子上,正对着秃顶和垮脸。
视频聊天通了,画面有些噪点,并不稳定,一对40左右的中年夫妇正微笑着看镜头,像穿越了岁月的熔炉。
男人温文尔雅,女人容颜清素,两人穿着白色上衣活似鬼魅,笑意里藏着隐忍和慈祥。
胡宗义首先发现异样:“这、这不是郑总……你们到底是谁?!”
郑南山走到两人背后,顾不上秃顶上的汗,和黑色染剂的脏,双手分别扶在他们的头顶,用尽蛮荒之力向地板按去。
冷不丁地一撞,胡宗义和老李的额头顿时开了花,在天旋地转里甚至难以细究视频里的两人从何而来,因何而出。
“快说!说你们有罪!”郑南山双目和眼角赤红,散落的头发覆在苍白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全是黑色的戾狠。
“对不起!对不起!”老李眼泪和鼻涕横流,边磕头边说。
“胡宗义,你呢。”郑南山按着他的头,逼迫他一次次地磕在地板,既闷痛又脆亮。
胡宗义意识逐渐游离,“我错了……错了……”
“哪错了。”
胡宗义:“入股龙城港口集团,操纵他们进行恶性竞争……贿赂海关,走私毒/品……还有冷库、冷库,对不起,饶了我们吧……”
郑南山欣慰地笑道:“老胡,确实好样的,我正好在发愁,怎么证明‘小海鲜’跟‘贿赂’有关,没想到你嘴巴秃噜得这么快。”
胡宗义还沉浸在迷糊的“赎罪”中不能自拔,额头捣蒜一样一次次向地板凿去。
磕头的声声响响,每一声都如热铁,熨平郑南山皲裂的心底。
他笑出情难自控的泪花。
视频通话中的中年夫妇一阴一阳交互的声音悠扬:“别闹了孩子,够了。”
郑南山意犹未尽,颤抖中拿起地上的麻绳,分别系在两个老头的身上,另一端缠绕在早已备好多时的长钉上。
老李一息尚存,吃惊地诘问道:“郑南山,答应你的事我们都做到了,你又想干什么……”
郑南山用冷淡又疯狂的语调说:“言而有信,并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他的身躯燃着世间难逢的野火,沉疴和旧痛在炙烤中渐渐化为微尘,新的隐疾却变成让野火越来越旺的柴。
他扛起血肉模糊的胡宗义,向落地窗走去,碾磨着牙齿说:“谁是基佬?”
“林予贤吗?”郑南山本来想用脚踹碎玻璃,在提到“林予贤”这三个字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冷冰冰地试探胡宗义的头到底铸了多少铁,是不是硬到可以把玻璃撞碎。
一下、两下。
玻璃碎了。
郑南山不无遗憾地看着他,“Oops,确实硬。”
说罢,就把胡宗义扔绣球一样甩了出去,绳子只有几米,刚好让胡宗义吓到失声,却不至于让他死个痛快。
胡宗义像葫芦一样垂在半空。
“林予贤的名字,你配提吗。”他歪头看向胡宗义被尿洇湿的裤子,笑道:“我赌赢了。”
“老李。”他声音低沉,“看在你比较配合的份上,你自己跳吗?”
“郑南山,一旦我和老胡出现任何闪失,你、你觉得可以逃得过吗?”他话里有话,“那些利益受损的人,包括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哦,警察,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郑南山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足球袜,我还没舍得洗。”
小剧场:
2022年春节,林予贤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锁屏上写着“来自韩恪”。
他放下画笔,以为看错了,扯了几根眼睫毛后发现,并不是做梦。
“什么蛙出去漂流两年多才想起‘呱’给你林小爷。”林予贤唠叨中打开消息——
“余生还够我们瞎折腾的,与子重逢会有期,尽如所期。”
“喝多了吧你,操!”林予贤说。
春节快乐!
谢谢观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