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叫夫妻相
寒玄冬跑得太急,没看清脚下,被躺在地上的行李箱绊倒在地,小腿重重地磕在了箱子上,箱子滑了出去,他的膝盖又撞上了坚硬的地面。
女子已经攀上了护栏,听到声音侧过脸来。见有人正要阻止自己,求死的欲望在瞬间压倒了一切,她翻过栏杆,直直地向下栽去。
不知所措的闲素草刚把寒玄冬拉起来,看到这一幕,吓得直接宕机。寒玄冬用气音低骂了一声,脱下风衣塞到闲素草怀里,就近单手撑着护栏纵身一跃,也跳进河中,奋力朝那女人的方向游去。
夜晚的柳杨河水很冷,在落水的瞬间,刺骨的寒冷迅速席卷全身,水流钻入鼻孔,涌入口腔,冲击着耳膜,沉重的窒息感狠狠地碾压着脆弱的肺和呼吸道,喉咙好痛,濒死的痛苦让女人的求死欲如退潮般急急退去,她慌乱地挥舞起四肢,可她并不会游泳,这里靠近大坝,水流本就湍急,又有大风,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拖着她向前,同时一下一下地尝试着将她拖向河底。
头发完全被水浸湿,铺在脸上,如索命的绳子般勒着她的脖子。她不敢睁眼,匍匐在黑暗中等待着她的未知令她恐惧无比,所以当感觉有人捉住自己的手臂时,她挣扎着靠近,八爪鱼般紧紧地缠住了对方。
寒玄冬被女人视为救命浮木牢牢地抱着,感觉不是很好。
他只是学过游泳,却并不擅长,决心救人时慌不择路,入水时呛了一大口水不说,他今天都没活动过身子,还刚喝过酒,被女人这样缠着,根本游不动。
冰冷的河水在迅速剥夺他的体温。
寒玄冬觉得女人可能不想他带自己上岸,还想拖他一起沉到河底做水鬼。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了女人的纠缠,从背后将其托起,口鼻都露出水面。期间他虽然一直在努力对抗着水流,但还是被冲出去十几米远,呛了好几口水。
体力消耗得很快。寒玄冬自认是个比较注重体能锻炼的社畜,却还是怎么都游不到岸边。
闲素草已经下了桥,焦急地在岸上团团转。
他不会游泳,已经打过119和120,等待救援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起初他守在岸边,想等寒玄冬靠近时拉他一把,但寒玄冬的体力已经敌不过柳杨河湍急的水流,每次尝试着靠近岸边都会被推得更远。
闲素草在岸上追着寒玄冬的身影跑了一段,忽然被前方一根缠了一大坨粗铁丝的栏杆吸引。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并迅速付诸实践,跑上前用力迅速地将铁丝一圈圈抽出,一头捆在自己腰上,使劲拧了个结,一头捆在栏杆上,又使劲拧了个结。
然后他就脱了外套朝河中心跑去,在寒玄冬经过时,抓住了他空着的手。
铁丝很结实,将三人牢牢地定住,不再受水流的摆布。
刚刚闲素草为了把铁丝抽出展平,手脚并用用尽了力气,为了赶在和寒玄冬错过前下水,拧结时也使出了吃奶的劲,现在他泡在水里拽着两人,感觉像是拽着一头大象,他感觉自己的手方才可能压骨折了,但还是紧抓着寒玄冬不松手,肩膀和手肘都传来了剧烈的不适感,他没法就这样拉两人上岸,只能勉强支撑着。
女人已经失去意识了,寒玄冬头晕耳鸣难受的厉害,他忽然不想坚持了,想快点解脱。
他开始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抱歉,连累到你了。”
“你抓住我的手,”闲素草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的,“我没力气了,我不会游泳,你敢松手我就扎进水里。”
寒玄冬顺从地用拇指压住闲素草的手背,将手抽出,紧紧地将男孩的手反握住。
“还有力气游吗?再努努力,顺着铁丝往岸那边去吧。”
“我的脚抽筋了。”寒玄冬平静地回答,像是在说“晚上吃了番茄炒蛋”。
好在救援人员很快就赶到了,在闲素草感觉自己胳膊彻底断掉之前,把他们从水里捞了出来。
医护人员就地为陷入休克的女人进行急救,恢复生命体征后抬上担架送上车。
期间寒玄冬和闲素草一人披了块毯子,互相帮忙擦头发,寒玄冬躺在地上起不来,闲素草便蹲在他旁边,擦完头发后又帮他捏了捏脚。
寒玄冬看到闲素草的手心发红,似乎被磨破了,皮肉都翻了过来,伤口附近都是铁锈。
他皱起眉:“你的手受伤了。”
“只是点皮肉伤,不碍事。”闲素草垂眼紧盯着寒玄冬发紫的嘴唇,“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我要被你吓坏了。”
“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能起来吗?”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救援人员关切地问。
寒玄冬明显察觉闲素草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我没事,但他脚抽筋了。”闲素草匆忙将目光投向救援人员脚边的草丛,抢在寒玄冬开口前回答,“我觉得他也需要去医院做检查,他几乎是和那个女人同时下水的,不排除会有肺水肿或溶血。”
“小家伙知道得还挺多。”救援人员笑着揉了揉闲素草的头发,可能因为光线太暗,也可能因为缩在寒玄冬身边显得人小,他似乎把闲素草认成了未成年的小朋友。
不过笑容转瞬而逝,他严肃地回复:“你们都要做下检查,以防万一。有救人之心固然好,但非专业人员要量力而为,不能盲目施救,不然得不偿失。”
寒玄冬也被抬上了担架,闲素草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车开得又快又稳,随行的医护人员拿保温壶给他们一人倒了碗小米粥,闲素草只抿了一口,就拿手垫着寒玄冬的脑袋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身体暖和过来,寒玄冬觉得自己又行了,又盯着闲素草开玩笑道:“闲妃,你好贤惠。将来谁要娶你这么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大老婆,肯定幸福得当猪都愿意。”
闲素草冷下脸来,“谁要摊上你这么一个做事冲动的家伙,不得气死。我不会游泳,却知道溺水有多恐怖,你知道你刚刚跳下桥的瞬间,我的心脏差点停跳了吗?”
寒玄冬不是第一次被闲素草骂,但看他这么严肃还是头一回,立即收起笑脸,诚恳地道歉:“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闲素草轻哼了一声,因为还有旁人在,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寒玄冬,不再同他搭话。
两人都换了干净的衣服,同样尺码的病服,寒玄冬穿着系不上扣子,还露着手腕脚腕,披着风衣才能达到御寒的效果,闲素草穿着就松松垮垮的,转头时领口向一边滑动,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寒玄冬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你的手真没事?”
“没事。”闲素草攥紧拳头,缩进袖子里。“疼几天就好了,应该不会影响比赛。”
“比赛是次要的,你觉得疼才重要。”寒玄冬捉住闲素草的胳膊,将他的手拽出来,检查了一下他手心的擦伤,“徒手掰那么粗的铁丝,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吧。”
闲素草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好歹也参加过运动会。”
“那你报的标枪还是铅球?”
“踢毽子,”看寒玄冬神色有些古怪,闲素草噘了噘嘴,“小学时的事了,但我好歹也是拿过校级冠军的。”
“闲素草。”寒玄冬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闲素草没做声,只是托着他的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有在听,像极了慵懒的大猫用尾巴尖敷衍没事就爱喊他名字的铲屎官。
寒玄冬确实没话和他说,可就是莫名其妙想喊他的名字。
可能是因为救护车里的味道太压抑,没人讲话就太安静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吧。
“你怎么这么瘦,摸着硌得慌。男人不能以瘦为美,你看看我,”寒玄冬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这才叫男人的好身材,男人看了会羡慕,女人看了走不动路。馋不馋?”
“馋,”闲素草敷衍地应着,帮他把肚皮盖上,“明天就吃猪排吧。”
一旁的医护人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寒玄冬瞥了她一眼,笑道:“行,要用大油炸,我就不信吃不胖你。”
到了医院,三人分别做了检查。闲素草没什么大碍,寒玄冬要留院观察两天,女人的状态就不太乐观了,要住院起码两周。
寒玄冬和女人住一间病房,两人中间隔了一张床,晚上闲素草就在这张床上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寒玄冬才想起要和家里报平安,他指使闲素草帮他发消息,手机开机后显示有十几条未接来电,原来媒体昨晚就将他们见义勇为的事迹报道了出去,因为当时天色昏暗,照片中人像打码打得很敷衍,照片在网上疯传了一晚上,寒松和徐蕙心认出了他们的儿子,担忧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G市新闻网官方表扬了他们的见义勇为,同时委婉地批评了他们的鲁莽,提醒广大群众救助溺水人员应当量力而为。
不知从哪个角度抓拍到的照片中,两人一个躺着一个蹲着,十指紧扣,同时望着女子被抬上救护车。他们的轮廓在柔和的月光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虽然看不清脸,但只是一个连绵在一起的背影,就能引起人无限的美好遐想。
寒玄冬高兴地评价:“有专业人士帮我们刷业绩了,我还能嫖几天休假,这波不亏。”
闲素草帮寒玄冬回了他父母的消息,又看自己的手机,闲问和刘怜芳一个问他昨晚G市的那两位“最帅见义勇为者”中是不是有他,一个问溺水的女孩是不是他的朋友。闲素草想了想,他不想再说谎,也怕父母刨根问底,只是简短地回答了“有的”和“不是”。
女人的身份也很快得到了确认,她叫傅一心,今年三十三岁,待业在家。
住院的第二天上午她的父亲便找到了医院,见女儿还没醒,只是和寒玄冬、闲素草两人道了声谢,便匆忙离开了。
下午傅一心的母亲来了,她红着眼睛在女儿床边坐下,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坐坐到了天黑。无声无息存在于病房中的陌生人让闲素草别扭的要命,他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很碎的小块喂给寒玄冬吃,又削了一个囫囵着递给傅一心的母亲。
满头华发的妇女这才开始像活人一样掉眼泪,拽着僵硬地紧绷着身子的闲素草颠三倒四地说了些感激的话,说他们家情况不太乐观,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感谢两人的救命之恩,又问他们年纪多大了,在哪上班或上学,有没有谈对象。
“现在不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一套了。”寒玄冬半开玩笑道。
“我没那个意思,”冯晓面露尴尬,垂头低声自说自话起来,“我能看得出来,两位条件都很优秀,应该什么都不差。我们真的没有什么能报答你们的,现在你们肯和我这个老太婆说话都算施舍我的…”
“别这么说,”寒玄冬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明显严肃了许多,“不要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我救你女儿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之后要索要回报,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性命而已。”
“再说你女儿的命格或许比我俩的都贵,毕竟是被两个大帅哥舍命救下来的,这等好事我俩可就无福消受了,最多最多也只能遇上一个。”
在他侃侃而谈时,闲素草看着他的目光带了些崇拜。
他也想对这位明显心事重重的母亲说些能让她放松的话,“苹果已经开始发黄了,快点吃。”
话刚说完他就想钻进地缝里去了,寒玄冬可能察觉到了他的窘迫,揉了揉他的头发,问:“我有点饿,能不能去楼下餐厅帮我买六个酱肉包子?”
闲素草点点头:“小米粥要吗?”
“要的。”
收到回复后闲素草飞似的离开了,走前很轻地合上了门。
病房中就剩冯晓和寒玄冬两个能说话的人了。冯晓不想尴尬,找话题继续聊下去:“你们俩兄弟感情真好。”
“我俩不是兄弟。虽然一样帅,但这叫夫妻相。”寒玄冬的话音带着笑意,令人听不出真假,“苹果已经开始发黄了,快点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