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打架
两人在地上扭打,彼此仇恨地看着,金色的头发和金棕色的头发混在一起,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艾伦.斯顿小时候并不是每天都要戏弄格蕾丝,他也有好的时候,有时候玩累了会抱着格蕾丝在草里睡午觉。有一次格蕾丝先醒了,怕吵到他,就没有动,只转过头看两人铺在一起的头发。
他等艾伦.斯顿睡醒等得无聊了,玩起两人的头发。格蕾丝的发梢颜色很浅,几乎和艾伦.斯顿的金发一样的颜色,他把艾伦.斯顿的一缕头发和自己的一缕发梢编在一起,完全可以假装成是一个人的。
但是他拆辫子的时候遇到困难,那时候他编辫子的水平比现在还差,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解不开了。
艾伦.斯顿醒来后和他一起解,两人的脑袋靠在一起,解了半天却是越解越乱。
艾伦.斯顿渐渐有些着急了。他到了必须回家的时间,教数学的老师可能已经坐在他家的小会客厅里了。
但是不能让人看到他又和这个小女仆玩,那些仆人会向布朗夫人告状,而布朗夫人一定会告诉他的母亲。他知道母亲憎恨那个把父亲的心偷走的女人,顺便憎恶那个女人的孩子。
最后他冲格蕾丝发了脾气,用小刀把两人缠在一起的头发隔断了,还用刀柄在格蕾丝肩膀打了一下。
艾伦斯顿离开后,格蕾丝又在草地里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光都不够明亮了,才终于将这那金发从自己的头发上分开。
这是一间小会客厅,除了一只小沙发、两只高背椅和两张小桌,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有足够的空间供他们尽情发挥。
有时候是艾伦.斯顿在上面,格蕾丝从下方看到他野兽一样猩红的眼睛,滚烫的鼻息喷到自己的脖子上,格蕾丝觉得自己的喉咙随时都可能被他咬穿。
有时候是格蕾丝在上面,手脚并用地压住艾伦.斯顿,痛恨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无论是从目前的打斗局面来说,还是对整件事来说。
更多时候是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争夺那个处于上方的位置。他们像是正在激战的两军,打得你死我活,争抢最重要的高地。可是夺得高地后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想明白。
有那么一个回合格蕾丝似乎占了绝对的上风,骑在艾伦.斯顿身上,用身体的重量将艾伦.斯顿的双手压住,然后挥起拳头朝那张俊脸打过去,但是被半路拦截住了。
艾伦.斯顿一只手整个地包裹住格蕾丝的拳头,还能有些富余。他存心奚落格蕾丝,抓着他本是用来进攻的拳头去拍打自己的脸——不疼,就像逗弄一只小猫,握着它的小爪子去碰自己的小鼻子。
格蕾丝快被他这种捉弄气疯了,但正如艾伦.斯顿所暗示的那样,他与艾伦.斯顿打架就是不自量力。他的拳头在艾伦.斯顿的手里挣扎,整个身体都可笑地扭动起来。
格蕾丝仰起头去咬艾伦.斯顿的手,牙齿只是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没能成功咬下去。但是他这个行为更加激怒了艾伦.斯顿,揪起他胸前叠了好几层的荷叶边——因为他胸部天然的缺陷,这些专为他而作的裙子都有着花哨的领口,好让他的胸部看起来丰满一些——艾伦.斯顿痛恨自己现在才意识到,这样的衣服怎么可能是给仆人准备的?
两人滚了半圈,这下换格蕾丝被压在下面。
艾伦.斯顿在他耳边恶狠狠地低语:“格蕾丝,我还是高看你了,没想到你就把自己卖了一条裙子和一双皮鞋的价钱!可老鼠穿上好袍子也还是老鼠,你以为让山庄换一个主人你就能甩掉卑贱的身份吗?我告诉你,格蕾丝,就算斯顿山庄所有的老仆人都被撵走了,我还在!我会永远记得你是个多么低贱的东西!”
格蕾丝愤怒地扬起手,结果这只手也被艾伦.斯顿攥住了。
艾伦.斯顿看向格蕾丝的眼神里除了愤怒和伤心,还有浓浓的失望,“你把别人请进山庄的时候想过威廉吗?他对你那么好,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忘了他也姓斯顿吗?”
“是哥哥先不要我的!”格蕾丝悲愤地喊道。他恨艾伦.斯顿在这个时候提起威廉,恨他把这些事说得好像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他奋力扬起脑袋,用自己的额头撞上艾伦.斯顿的额头。他们两败俱伤,同时瘫软下去,陷入半晕眩的状态。
格蕾丝先振作起来,努力爬到艾伦.斯顿身上,去掐他的脖子。但是艾伦.斯顿攥住他的手腕,让他没法真的使上力,可也无法完全将他的双手从自己脖子上移开。
“我要杀了你!把你也杀掉!让你去和你的沃德叔叔作伴!”格蕾丝红着眼睛低吼。
艾伦.斯顿事先已有些猜想,可真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惊愕了,瞪着他看了半天才喃喃道:“真是你……是你杀了他!”
“他该死!他早就该到地狱里去!”
格蕾丝被艾伦.斯顿从身上掀下去。
艾伦.斯顿的拳头握起来了,停在格蕾丝面前,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也握得“咯咯”响,关节里像注了铁。他的另一只手抓着格蕾丝的肩膀,指头深深地掐进肉里。
但是格蕾丝已经不怕了,他现在就是一只在打斗中失去理智的山羊,只知道不顾一切地进攻,角、蹄子、牙齿,全都用上。
艾伦.斯顿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有那么结实的拳头,最终却只是落在格蕾丝耳边的地毯上;他腰里还别着枪,却也不会用了,只会用全身的力气与之纠缠。
他学格蕾丝,用上牙齿,扯下格蕾丝的领子一口咬上他的肩头。 格蕾丝痛呼着去揪他的头发, 但艾伦.斯顿忍耐着,足足咬了几秒,他的牙齿和嘴唇才离开格蕾丝的肩膀。雪白的皮肤上多出一个压印,沾着血丝和唾液。
原来他们两个等这一架都等了很久了。
他们在地上翻腾,宝蓝色的裙摆在一次次的翻滚中将两人的腿裹在一起,卷成一只蓝色的茧。他们的下半身像是长成了一个。
艾伦.斯顿在军校的时候,曾看过一本同学偷偷带去的奇闻小说。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讲一个畸形的双头人,故事很一般,但是插画给艾伦.斯顿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两个头共用半个身体,从腰部才分开,他们互相瞪着对方。
这个故事之所以令艾伦.斯顿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和同学争论过,这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的同学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双头的畸形人,只有他觉得这是两个被迫长在一起的兄弟。他们被迫永远共用同一样事物,这导致他们彼此仇视,却又无法彻底分开。
两人试图把腿从紧裹的“茧”里挣脱出来,但是他们没法很好地合作,纠缠了很久,艾伦.斯顿才从格蕾丝的裙摆里逃脱出来。
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了,心照不宣地暂时休战,躺在地上喘气,为下一场战斗蓄养体力。
“格蕾丝,你这样讨好阿伦德尔,可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你听说过他的事迹吗?”这一轮又是艾伦.斯顿先挑起来了,“你竟然敢杀人……你们竟然杀了他……”
“他该死!他早就该死!我应该早几个月杀死他!”这样奥丽莎就不会死!苏菲也不会死!
他本来不想说的,他本想让奥丽莎永远地带着她的秘密,也许这样还能让她稍感安慰。
但是他现在只剩嘴唇和舌头这两样武器了,最恶毒的诅咒都不能平息他心头的怒火和仇恨,尤其是他知道奥丽莎至死还偷偷爱着眼前这个愚蠢的混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的声音忽然神秘地低沉下去,“你知道你的沃德叔叔喜欢和年轻的女仆睡觉吗?”
艾伦.斯顿本来也在仇恨地瞪着他,闻言眼皮受惊似的跳了一下。
“他先是吓唬她们,然后骗她们,说会娶她们。他许给她许多好处,结果只是白占她便宜,在她怀孕以后还不认账,不管她的死活……”
艾伦.斯顿像被吓傻了,视线从格蕾丝的脸移向他的肚子,愣了很久才问道:“你……你怀孕了?”
格蕾丝也愣了一下,“没有。”他无力地躺回去,眼睛望着屋顶新贴的漂亮丝绸,“是奥丽莎。”
他转过头看着艾伦.斯顿,“你还记得奥丽莎吗?比我矮一点,很丰满,红头发,大嗓门,很爱说话,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是蓝白色条纹的。奥丽莎因为流产得了伤寒……苏菲因为照顾奥丽莎,也被传染了……她们都没挨过上一个冬天。”
艾伦对那个女仆有印象,她总和格蕾丝待在一块儿,两人经常一起哈哈大笑,艾伦.斯顿总疑惑她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高兴的事。
还有苏菲,他也知道,是那个厨娘……他忽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真有意思,你们肯定觉得奥丽莎的死是她自己的错,是她太容易被骗,也不够坚定,没能保住自己的贞洁,还不够强壮,没有熬过流产和疾病;你们还觉得沃德是个和蔼正派的绅士,是个能干的管家……可我跟你们正好反过来,我觉得他是个下流的伪君子,奥丽莎就是他害死的,包括苏菲也是。” 格蕾丝掰起手指头,“那个胎儿、奥丽莎、苏菲,一共三条人命,都要算到他头上。没有人会在乎的,只有我在乎,所以我必须得给她们报仇。”
“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那个混蛋好像很虔诚,每次吃饭前的祷告都那么认真。他真的信上帝吗?可是他没有被埋进墓地里,因为警察判他有罪,罪犯不配有复活的机会,连上帝审判这一步都可以省掉。他们就用床单把他卷起来,然后扔进河谷里……”
艾伦.斯顿坐起来,将格蕾丝翻了过去,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脸紧贴上地毯,不让他转过头来。
格蕾丝剧烈挣扎,但这会儿艾伦.斯顿是铁了心不让他回头。
他不能再让这女仆看见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