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并不关心房门怎样反锁能把人更有效的拒之门外。
我只在意。
原来我吭哧吭哧搬着椅子堵门的时候,隔壁房的钟林云对我的动向一清二楚。
啊这……
也太他妈死亡了。
简直像三只小猪脑袋拱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商议建房子的过程,被大灰狼全程录音一般令人窒息。
当然三只小猪最终幸运的逃过一劫,而我,却只能直面灾难。
这大概就是现实和童话的差距吧。
“啊……”我尴尬极了,踌躇着半天,说不出什么。
钟林云倒很坦然,他似乎不觉得好心收留的猪仔暗地里反过来怀疑收留他的人是否居心叵测,是件很冒犯人的事。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嫌弃猪仔的防御工作做的不够严密。
“你也可以在门底塞一个硬木块,把门卡死。”钟林云语调平淡,“至少应该在门把手上挂个玻璃杯,人闯进来时也不至于毫无察觉。”
他真诚的建议,而我则更加窘迫。
我很想和他说,就算察觉了也没用。
门开了,玻璃杯摔下来,我醒了。
有、用、吗?
我这身体素质,面对入侵者,是能翻窗逃跑呢,还是能回头反打啊。
估计最多只能叫两声,增添些犯罪的氛围感,给予某些形式主义严重的罪犯极大的心理满足感。
我心中吐槽,钟林云站在我面前,满脸严肃。
对于这种“黄鼠狼教鸡如何防患于未然”的场面,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
可钟林云的表情看起来,太过认真,逼迫我不得不开口。
“行。”我硬着头皮扯皮,“我下次一定按你说的的做。”
我也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让钟林云满意,我想大概还是达到了及格线的,因为他在我说完后,就放我一马,让我自由活动了。
像钟林云这种驴一样性格的人,要是真要较真起来,那是绝对拉不住的。
我这一晚上,估计就得耗在和他抬杠上了。
说是自由活动,实际是钟林云把我领到了吧台边上,安置在那。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那种老实听话的类型,到了新地方总要东摸摸西看看,好奇心重的要命。
可在钟林云面前,我不知怎么的就矮了一截,低了一等。
他让我坐着不要乱走,我居然就真的老老实实待那了。
乖巧得让我自己都诧异。
我以往要有这一半的乖顺脾气,都不至于把我爸气得抄起烟灰缸,以自爆步兵的姿态怒发冲冠,放声让我滚出去。
我坐在吧台上,无事可做,只能睁大眼睛,打量着着钟林云的工作场所,之一。
因为钟林云平日里总是负伤而回的原因,我总觉得他时刻处在水深火热里,场所大概也是那种天上下刀子雨的险恶环境。
如今对比这情调轻松的小酒馆,情侣在角落暧昧低语,桌上趴着只猫酣然入睡。
想象与现实差异过大,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坐在高脚凳上,晃悠两圈视线,就看腻了。
我转头想要点杯喝的,那调酒师却把头晃得和拨浪鼓一般,说什么都不给“大哥的女人”乱调酒。
今晚第三个认错性别的。
我耸耸肩,手撑上吧台,和调酒师聊天。
“你一个站台的,为什么管钟林云叫大哥啊?”我好奇的问。
“我副业是站……调酒。”调酒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很是紧张,“主业是看场子。”
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做的来调酒这种斯文且有格调的工作,也干的了打架这种疯逼且无脑的脏活。
是个人才。
调酒师的袖口挽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
我多看了两眼,把人老实孩子看毛了,不知所措的把手背到后面,藏起来。
他动作隐蔽且羞涩,我瞬间产生了一种调戏纯情少男的罪恶感。
虽然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了缓解尴尬氛围,我咳嗽一声,问:“那你们这除了酒,还有些什么别的喝的吗?”
“最好不要。”调酒小弟摇摇头,“经常会出现有心人往客人杯子里下不干净的东西……”
“这么吓人!”我意外。
“对。“调酒小弟稍稍打开话匣子,”因为这儿的老板以前混黑的,虽然这两年想洗白……但还没漂得那么干净。”
闻言,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看似平常的酒吧,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妥。
来往的客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纹身。
虽然说二十一世纪,摒弃封建思想,不以纹身论人好坏。
可他们刺青显眼,表情阴翳,再配上一身腱子肉,好家伙,看起来可真能打。
也真不像好人。
我往后缩缩,开口:“你为什么叫钟林云‘大哥’,他年龄……应该不大吧。”
“大哥很能打。”提到这个,调酒小弟一脸崇拜,“来砸场子的那些人,他一个能把四五个打服。”
嗯,然后就皮开肉绽的回家。
逞能的要死,回去还不得钻厕所,龇牙咧嘴的包扎。
“而且钟哥辈分比较大,三年前就跟着老板干活了。”
三年前,
我愣了。
那时应该是,才十五岁。
“他不上学的吗?”我诧异。
“就是来挣生活费的。”调酒小弟说,“我来的晚,很多事都是听说的,钟哥那时候白天去学校,晚上看夜场,凌晨回去,睡几个小时,白天再去学校。”
说到这,小弟挠挠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钟哥还劝过我也去学点东西,我当时不懂事,觉得学习没用,省下那钱买烟抽来的划算……现在想想也是幼稚,你看人钟哥现在,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气场谈吐什么的,不得了。”
调酒小弟说起钟林云的时候,满脸都是崇拜和敬佩。
我看着他,总觉得这小伙子可能农村来的,没见过什么市面,看到个打架不要命的,就倾佩上了,把人神话了,当成超级英雄看了。
事实上钟林云哪里是什么超级英雄啊。
钱、超能力、众人的拥护。
这些超级英雄的标配,钟林云是一个都没有。
他只有他的绷带和酒精,他故事里的伙伴,也并非什么天降神兵,而是一个坐在厕所门口,无用到他昏迷都可能扛不动人去医院的象牙塔废物。
我垂下眼,心情莫名其妙的不好了。
这是我的老毛病,也是吃穿不愁象牙塔青少年的老毛病。
没事就悲天悯人,对那些自甘堕落者痛心疾首。
争着抢着表达自己的正确三观和圣母心肠。
好像这么搞有多高尚一般。
调酒小弟没看出我情绪低落,还在继续吹他的钟哥。
“钟哥以前和我们一起住宿舍的,后来……”
“墨珩。”钟林云忽地出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语。
“钟哥。”调酒小弟唤一声。
钟林云点头示意,真有些大哥风范。
“回去了。”他走到我身边。
“这么早?”我抬头看他。
“今天提早下班。”他说,“走了。”
我情绪依旧不高,连带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弹。
“不想走,头晕,脚也疼。”
钟林云站在我面前,背着光,我看不大见他的神情。
但想也知道,又在皱眉。
我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开口:“不要皱眉,显老。”
这话说得突兀,纵使我平日也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这种越界的话显然也是唐突了。
钟林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问:“你喝了几杯。”
“大哥,我没给调酒啊。”调酒小弟紧张的插嘴。
“我知道。”钟林云不看他,继续盯着我。
我伸出手指,板着认真回忆。
“不多……大概……5杯。”
“什么酒。”钟林云又问。
我挥挥手,充斥着指点江山的澎湃和随意。
“不知道。”我坦白。
这下子,不用灯光,我也能看到钟林云的眉头锁死了。
他满脸不赞同。
我再次和他灵魂共鸣,听到他内心的表达。
“所以说你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他说。
我打个酒嗝,算是心虚的赞同了。
我的酒量不错,以往和家里没闹翻的时候,去家族聚会,一般也能喝翻那一群酒品和人品一概不行的老头。
现在醉成这样,多半是有人动坏心思,搞了“深水炸弹”什么的劳什子。
也怪不得那鸡尾酒那么难喝,比中药都苦。
借着酒精,我的思维打开了幻想的窗户,一个个奇思妙想飞出来,没头苍蝇一般遍地乱撞。
钟林云的脸颊的弧度,在灯光作用和眼泪折射的效果下拉圆,变回了婴儿肥模样。
我忽地回忆起以往,在平安夜那天放学,遇到准备去上班的圣诞老人,顺手分我们些糖果。
我笑眯了眼,乐呵呵的接过糖。
钟林云的警惕性却像是与生俱来的。他挡在我前面,审视的看着没装扮完全的男人,同时如同背后长了眼,一巴掌拍掉我手上剥了一半的糖果。
七八年过去,我毫无长进。
而钟林云还挡在我前面。
于情于理,他没能及时拍掉这次我手上拿着的糖果。
“还能走吗?”他问。
他这话说的奇特,似乎我接一句“不能”,他就可以背我回家似的。
我被我自己幻想的二流电视剧情节雷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剧本,不说别的,OOC就太严重了。
钟林云怎么可能是那种苏且随意的小言男主,他顶多去演什么奇思妙想的抗战剧。
那种就算脚锯了也要连夜行军二十公里的励志角色。
我只是脚后跟被磨得疼痛,并无其他大碍。
所以怎么说都还能至少再走40公里。
严于律己,严于律人。
是从出租房里那苛刻的规则就能看出的钟林云之个性。
酒吧里有不少人认识钟林云,我猜其中大半可能被他打过。
他在吧台这里杵得太久,引起了不少关注。
钟林云站在我面前,把我挡了个严实。
许多客人探出头来,似乎想看是何方神圣,和他对峙。
我不愿引起什么骚动,手一撑椅子,算是稳当落地。
我对钟林云笑笑,莫名带着些心虚讨好的意味。
“走……”我大着舌头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