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迷梦(3)(1 / 1)

男主死了很多年 南楼北望 5543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198章 迷梦(3)

  ◎千年之恨◎

  她接着说:“这叫幸存者综合征, 是一种严重的自责。”

  女人想了想,叹道:“真是精确的描述。乘月,你们世界的知识真是了不起。”

  “那你有没有办法把那孩子拐回来?”

  “我应该能……什么叫‘拐’?”云乘月反应过来。

  女人促狭道:“不是拐么?先拐了个庄黎回来, 又拐了个庄锦年,顺带个毛蛋——哦现在他叫毛必行了, 谁叫他本名他要生气。”

  “那也就才三个人……”

  “是吗?可书院里其他孩子,也有不少是为了你来呢!说书院有个仙子姐姐,又美又有本事。”

  云乘月面色微红,不好意思了:“老师……好啦好啦, 不跟您说了。我去看看那孩子。”

  她起身走去。

  那孩子抬头看过来。

  这会儿夜色沉沉而下, 天已经全黑了。晚风凄迷起来;它们穿梭过无数空间,也就呼啸出高高低低的声音。像无数怪异的呻吟。

  “你不冷么?”

  云乘月一边说, 一边脱了身上的外套,不由分说给那孩子披在身上。

  那孩子望着她,有点发呆。

  “你……你就是故事里的嫦娥吗?”她忽然小声问了一句。

  “什么?”云乘月一愣。

  那孩子大致还是蔫巴巴的, 只眼睛亮了些, 语速稍微加快:“嫦娥,就是住在月亮上的漂亮仙子,可以飞——啊,我记起来了,我见过你,我见过你在河面上飞!你……真是嫦娥吧?”

  “……是的,我就是水上漂云乘月。”云乘月不禁笑了,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看起来, 你真的很喜欢听故事。”

  “嗯……”

  明明是在说自己喜欢的事, 那孩子却反而更加消沉。她低下头, 又不说话了。

  云乘月思索片刻,问:“你想向神鬼报仇吗?”

  “……”

  “还是不想报仇?”

  “……”

  那孩子头动了动,像是不安。

  “还是想要报仇,但是做不到?”

  “……嗯。”她发出蚊蝇似的声音。

  “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害了他们,所以没有资格报仇?”

  “为什么一定要问?”那孩子忽然抬起头。夜色朦胧,她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微微颤抖的声音。“就不能放着我不管?”

  “为什么?因为老师想带你回去,而且……”

  “而且?”

  “而且我觉得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云乘月的脸也隐藏在黑暗中,“如果你能跟着我们认真修行,将来未必不能报仇。”

  “不……不用了。别管我了,就让我……!”

  啪——

  云乘月打了个响指。一团火光忽然亮起,照亮了这片小小的黑暗。

  女孩的脸被火光照亮。与此同时,她露出惊恐的神情,整个往后一缩,差点掉了下去——幸好把云乘月抓住了。

  云乘月稳稳地抓着她,神情和语气也十分平稳。她望着那孩子,眼神异常认真:“听好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只能告诉你,就算你想去死,也该先报仇再死。”

  “但是,如果你并不想死,只是害怕报仇……”

  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云乘月微微一笑,松了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她温声说:“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报仇。你就安安心心在书院待着,念念书、听听故事,当个快乐的小姑娘。”

  那孩子先是呆呆的,然后浑身颤抖起来。她眼睛顷刻红了,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涌了出来。很快她就挂上了鼻涕,再开口时哽咽异常。

  “真……真的吗?”

  云乘月说:“真的。”

  那孩子使劲吸了吸鼻子,颤着声音:“我没有害怕报仇。”

  云乘月耐心道:“好,你不是害怕。”

  “我真的,我只是……”

  女孩捂住脸,沉默了很久,才拖着长长的哭腔,说:“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啦好啦。我们回去再说。”

  云乘月蹲下来,背对她,示意她上来。女孩先是不动,然后慢慢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脖子。她还在小声地念“对不起”。

  云乘月把她背了起来,又冲老师昂起下巴:“老师!夜里凉,别在外面睡觉。”

  “……唔。”

  女人坐在边上,已经依靠着墙壁,迷迷糊糊过去。这时她睁开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微笑起来。

  “啊。”她欣慰地说,站了起来,身体微微一晃,不得不用手扶住墙。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快活地说:“走,回去了。”

  她们并肩而行。那孩子趴在云乘月背上,望着拄剑而行的女人,有些怯怯地伸出一只手。老师立刻握住了那只带着泥土的小手。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问。

  “……高文蕴。文章的文,蕴藉风流的蕴。”那孩子轻声说,“这是阿娘给我起的名字。”

  “是好名字啊。”老师感叹道,“一听就是能成为了不起修士的名字。”

  “老师!”云乘月忽然有点气闷,“您当初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原来您对谁都是这样说的!”

  “哈哈哈……”

  老师有点尴尬地笑起来。

  高文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很厉害的修士……就能报仇了吗?”

  “可以。”老师说,“瞧我们乘月,别说报一次仇了,就是一次报十个仇,她也能一剑串一串!”

  云乘月轻咳一声:“老师,吹过了,吹过了。”

  高文蕴抱着她的脖子,又想了一会儿,抽抽鼻子说:“那等我也成为很厉害的修士,一定就能报仇了。”

  “嗯。”云乘月微笑,声音温柔,又有点打趣,“而且到那个时候,就不会再害怕了。”

  “……我没有害怕。”

  高文蕴把脸埋在她背里。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很小声地问:“真的吗?”

  两个女人都没有回答,因为她们笑起来。

  最后,老师悠悠道:“文蕴,你知道人类为什么能够修行,能够拥有力量吗?”

  “为什么?”高文蕴从来是一个乖巧捧场的听众。

  “因为人类拥有情感。而害怕也是情感的一种。因此可以说,害怕也会让我们更强大。”

  高文蕴睁着大眼睛,很认真地在思考。

  老师挤挤眼睛,有些促狭道:“比如,说不准以后你能飞快观想出书文,是个‘惧’字之类。一在战场上放出来,敌人都被你吓坏了,你就不战而胜啦!”

  “唔?嗯……”高文蕴似懂非懂,茫然点头。

  云乘月只是一直笑着,眉眼柔和极了。

  星空闪烁,星星多得令人晕眩。秋季的银河华丽深邃,仿佛要一直垂到地面。那时的星空还是真正的星空。

  薛无晦就站在这样的星空下,目送她们远去,也听着她们温柔的谈笑远去。

  ——不过,文蕴,我们教你修行,可是要有前提的。

  ——啊……

  ——要当个好人。

  ——唔?

  ——就是说,剑刃要对准神鬼,对准敌人,不能够欺负无辜之人。

  ——那……就像英雄后羿,对吗?有力量射下九个太阳,但是也要考虑到大家还需要一个太阳。

  ——就是这样,文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

  ——不可以有了力量就背叛初心,反而和神鬼勾结哦。我可遇到过不止一次了。

  ——什么……不,不会那样!我一定不会!

  薛无晦听见了这一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身为人类的大部分情感,这时却忽然想叹息一声。

  他没有动,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坐在他身边,一身白衣,长发披散。双手抱着膝盖,像个小孩子。她也正出神地凝望着那几人的背影。

  “……师姐。”

  薛无晦低声喊出这个称呼,语气轻柔异常。

  “……啊。”

  她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她又清清嗓子。

  “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对不起,我忽然有些累,所以多睡了一会儿。”

  “不,没关系。”他立即说,“你杀了虚渊,是该累的。累了多休息一会儿,这没什么。”

  “……嗯。”

  她低低应了。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这个世界也渐渐崩碎。那些记忆的碎片飞扬如纸屑,细细密密飘飘扬扬;如果想伸手去抓,那什么也抓不到。

  又有新的景色合拢过来。

  这一次是春日的院子。漫漫的春阳下,发了新芽的香椿树懒洋洋地晃动小小的叶片,将一点细碎的光影投下。

  那个年轻的、束着马尾的云乘月正坐在光影里,一边打呵欠一边改作业。王道恒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笑呵呵地削一段木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庄锦年趴在另一边,专心致志地画一幅画。

  毛必行在旁边跑来跑去,试图放一只风筝,但一直没成功,就凑过来嘴贱,说庄锦年画画太丑了,是浪费珍贵的纸张,差点把庄锦年说哭。于是毛必行被云乘月拍了两巴掌。

  庄梦柳站在边上,抱着一支巨大的毛笔,蘸了水在地上写字。他看上去很专心,却时不时抬起眼看向石桌,脸上就出现微微的笑意。

  高文蕴卷着一册故事书,正来回地走,一会儿含羞低头,一会儿昂首怒目,一会儿跳来跳去地扮个滑稽模样——她看故事书看得太投入时,就会这样手舞足蹈地演起来。

  薛无晦坐在香椿树上,晃着双腿,手里拿着几根干草,正在编一只蚂蚱。过了会儿,毛必行抬头叫他,让他把蚂蚱分自己一只,他就大声拒绝,说这是要送给别人的。

  ——送给谁呢?

  这时候,老师也来了。她变得更加虚弱,更加苍老,也更加瘦小,小小的一团蜷在特制的轮椅上,像个很老很老的小老太太。可是她依然在笑,眼里闪着快活的光。

  ——老师回来了!

  大家都站起来了。

  韩夫子给老师推着轮椅,神情原本严肃又忧郁,但这时候也泛出一点微笑。

  薛无晦跳下树,有点不好意思。但那个时候他在太阳下面晒成了小麦色,也看不大出脸红。被老师这么一问,他挠挠头,含糊了几句,却什么都没说。

  所有人都在。

  然而,又有新的记忆碎片在春阳的左边展开。那是战争。马蹄滚滚、铁甲烁烁,身着银甲的青年将军乘坐在最高大的异兽上,正往前方的城镇而去。

  就在他们快要抵达之时,却有一道光束从天而降。光束中间是一张巨大的、狞笑的脸;它携着惊雷般的气势,俯冲到城镇正上方;气流飞卷,也袭击到了军队的范围。

  刹那间,血肉飞溅,惨呼四起。

  青年将军目眦欲裂,发出狂怒的叫喊,从骑兽背上站了起来。他用力一蹬,迎着那箭而去。一声巨响后,那光束消失,而将军也化为了一滩肉泥血雨。

  云乘月看过去,哑声道:“那是骁山战役,你还记得吗?毛必行撞上了一只刚刚进阶的强大神鬼,为了保护他的军队和前方的百姓,他战死当场。”

  “是。我记得。”他说。

  前方春阳里,少年毛必行拖着他的风筝,还在悄悄对庄梦柳做鬼脸。

  又一枚碎片在右方展开。那是一只缓慢行驶的后勤部队,负责押送粮草的女将一脸凝重,脸上的血污都来不及擦。她前方是一条河流,而且那河流正诡异地由窄而宽,从一条窄窄的溪流变成宽阔汹涌的河流。

  ——撤退!撤退!

  她发出指令,又抽出一支横笛,搭在唇边吹响。她手指翻飞如电光,吹出凄厉急促的乐音。

  乐音化为光幕,笼罩在她和部队身上,形成一面护盾。

  然而巨浪滔滔。很快,河水往两边分开,其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脑袋。那是一条冰冷黝黑的长蛇,腹部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嘴。

  女将一脸绝望。她拼了命地吹响笛子,可最终还是被巨浪吞噬。

  “那是锦年。”云乘月看过去,声音有些含混,“你记得吗?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差点被河水淹死,是我把她捞了出来。我没有想到她最后还是被拖进了河里……我去援救的时候,只救下了一点点人。”

  “其实我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只是听他们描述。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象当时的情景。”

  薛无晦看过去,沉默地点点头。

  而前方春阳里,少女时的庄锦年捧着她的画,喜滋滋地给云乘月看,说这是她画的书院所有人。她笑得一脸憧憬,说今后每年都画一张,画到大家都成亲了、有孩子了、变老了,画到很多很多年以后。

  “师姐——”

  薛无晦顾不得其他,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他沉声道:“你别再想了。”

  但又一片记忆碎片,已经在他们脚下徐徐展开。

  那是一家书院。不是太苍山脚下经过修缮、搭建的简陋屋宅,而是坐落在青山碧水间的典雅建筑。这里粉墙黛瓦,青石为阶,竹柏遍植。一名留着山羊胡的清瘦老人站在台阶上,背后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省身堂。两侧还有对联:一日三省吾身,终生任重道远。

  老人背负双手,正在讲课。许多学生坐在蒲团上,听得专心致志。也有懒怠的学生垂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另有一名身着曲裾的年轻女子,坐在一旁的桌案后,正一边听一边记录什么。

  老人讲了一会儿,侧头去问:文蕴,刚才这段记下来没有?回头要记得编进书里。

  女子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韩夫子您就别担心了。我会都整理进《天下经略》,给大师姐送过去。

  老人微微点头,舒展了那张天生严厉、后天又愈发清苦的脸庞。他喃喃道:子琼不在了,我要替她完成她的宏愿……

  可就在这时,山林震动,紧接着一声巨响——山石炸开了!

  ——怎么回事?

  ——书院不是有防御大阵?

  ——敌袭!敌袭!敌袭!

  ——全体戒备!!!

  烟尘弥漫,遮蔽了宁静的天空;从烟尘之中,赫然出现几个巨大的影子。

  其中一个,正是后来被镇压在白玉京星祠中的虚渊。它高飞起来,鱼鳍变成了巨大的翅膀,透明的头部里,翠绿的巨眼灵活地转动着,打量着书院中的诸多师生。

  ——美味,美味……美味美味美味!!

  它发出尖鸣。

  ——吃了他们!

  一众神鬼倾斜而下。方才还宁静雅致的居所,顷刻血肉滚滚。

  云乘月垂着头,盯着这一幕。她无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阻止什么,最后却紧紧握住拳头。

  前方,还是春阳,还是最初的太苍山,还是最初的那几个人。高文蕴奔向了老师,正手舞足蹈,快乐地讲述着她新看的故事。老师满面微笑,伸出皱巴巴的手,怜爱地理了理她的鬓发。韩夫子则轻轻给妻子整理头发。他也笑了。

  那时的云乘月含笑看着他们,神情里全是满足。薛无晦站在她身边,偷偷看她几眼,悄悄把编好的蚂蚱放进她的口袋。

  云乘月抬起头,和当年的自己对视。

  “……我没有保护好他们。”她对那个自己说,说得很认真,“那时我们已经打下了不少地盘,本以为中州固若金汤。韩夫子说他不想打仗了,想要去学堂教书,也把老师没有编完的《天下经略》再完善完善。”

  “而文蕴也厌倦了战争。她好几个朋友都死在了战场上。所以她也去了。”

  “我本来以为那是好事。我本来以为,他们在后方待着,会更安全……”

  她闭了闭眼:“为什么我没能发现那一队潜伏进去的神鬼?”

  “对不起。”她对过去的自己说,也对所有的人说,“对不起。”

  薛无晦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是拥有温度的活人,能够给她一些温暖;可他不能。他只能握紧她的手。

  “师姐,那不是你的错。那几只神鬼太过愚蠢,纯粹是过于贪心,后来我们的人很快赶到,将他们全数剿灭,只有虚渊逃了出来,你还记得吗?”薛无晦字斟酌句,“而虚渊也很快被我们杀死了。”

  “是。我记得。”云乘月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笑,“可是杀了它又怎么样?韩夫子回不来了,文蕴回不来了,那么多人都回不来了。”

  “师姐……”

  “不,不用安慰我。刚才的情形也是我想象的,因为我没机会亲眼看见。”她幽幽道,“我要是看见了,也许更好些。可就是因为没见过,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想象他们如何死去。”

  “他们其实只死了一次,却在我的回忆里死了无数次。”

  “到最后连你都不在了。我成了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我曾经不明白,为什么文蕴当初会呆呆地坐在废墟里,她为什么害怕复仇?现在我才明白,她不是害怕复仇,而是害怕接受现实——那个大家都不在了,并且永远不会回来的现实。”

  “我曾经以为文蕴是软弱的。可这一切轮到我头上时,我才知道,我才是真的软弱:我害怕到忘记了一切,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跟任何人建立联系,也就再也不会失去谁。”

  “我真傻。”

  她说这些的时候都很平静,大约是已经接受了这一切。这平静是一种释然。

  可薛无晦却有些难过。他想要安慰她,哪怕她说不用安慰。只不过,他想了很多句话,最后只想出来一句能用的;他在这方面一直有点笨拙。

  薛无晦说:“师姐,别难过了。都过去了。”

  她侧头看他,将脸放在膝盖上,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是,都过去了。”她说,“只要杀了那个人,结束这一切,就真的过去了。”

  “只是,薛无晦,你说,那个人……真的是庄梦柳么?”

  回忆再次变化。一切旧日的情景褪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云乘月在星祠中的遭遇。死去的虚渊、受到重创的人影、崩毁的躯体、脱身的幽魂,还有那一句。

  ——大师姐,还没有结束。

  薛无晦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云乘月盯着他:“你看上去不太吃惊。”

  “因为我想过这种可能。”薛无晦承认道,“我最近一直感觉,在我死前看到的东西里面,有某种怪异的地方。”

  “怪异?”

  “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你。你知道,不光是你忘记了一切,我们也忘记了你。我被太清剑杀死,当时你大约也在场——我还不大想得起来——所以才觉得奇怪。”他说,“但最近,我慢慢觉得怪异的源头不在你,而是在庄梦柳。”

  “他……”

  薛无晦略闭上眼,回忆着当年。

  “我想起来了。最近,我才想起来的。”他慢慢说,“我当时头颅被斩下,拼尽全力遁去帝陵。离开时,我无意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一样东西,当时没在意,却一直记住了。那才是怪异的来源。”

  云乘月问:“你看见了什么?”

  “他头顶有一道不起眼的伤口。”薛无晦比划了一下,“有只虫子停在上面。”

  “虫子?”云乘月一怔,“难道是蛊?”

  “不……”薛无晦还在回忆,露出了奇怪的眼神,“我想,那是一只蛆。”

  蛆,蝇类的幼虫。人死后,蝇类会很快到达尸体并产卵。只需要一到两天,卵就会变成蛆。

  云乘月的表情也奇怪起来:“你是想说……”

  “也许,我只是在想这么一种可能,”薛无晦是死灵,不需要呼吸,但现在他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也许,在宫变之前,庄梦柳就已经死了。”

  他说:“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看见的那具躯体之中,究竟是谁?”

  “照这么说,谁都有可能?不,可那个人叫我‘大师姐’。”云乘月喃喃道。

  两人沉默了很久。

  “也许,只有等到杀死‘它’的那一天,我们才能知道真相。”

  云乘月说道。接着她站起身,对薛无晦伸出一只手:“我休息太久了。该出去了。”

  薛无晦抬头看她。他仔细端详她,仿佛在确认什么,最后他微微一笑,抓住了她的手。

  他说:“是该走了。不管那人究竟是谁,我们要做的事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