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同门(7)
◎丁舒锦与胡家小少爷◎
凭什么可以?庄夜目光灼灼。
云乘月说:“这不是什么天赋。这是一种品质。”
飞鱼卫盯着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如果一个人能够认真体察自己的内心感受,诚实面对自己的想法,接纳自己所有的正面和负面特质, 那就很可能做到。”
“这……”
庄夜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皱眉:“我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明光书院那套‘知行合一’的论调!难怪这么耳熟。好啊,果然他们违背了誓言,还是教导了你。”
他愤愤起来。
云乘月摇头:“他们没教我。而且,你别看这道理说起来简单, 可其实, 它是教不了的。”
“什么意思?”
“就好比你可以告诉一个三岁幼童,说‘做人应该爱国爱家’, 这三岁幼童也能熟练背诵这句话,可以默写,可是, 她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她能做到吗?如果能,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吗?她是真正了解了一切事实之后,衷心地认同这句话吗?当然不是。这句话也是类似。”
云乘月缓声说着,同时自己也在思索:“除非一个人亲身经历,自己领悟出了这个道理背后的真谛,否则,她不可能明白这个道理。”
庄夜又想了想,终究是摇头。
“罢了。云道友,我不能多听你这些话。听得多了, 万一我道心动摇, 就真的完了。”
“庄道友无需介怀。你当然也有你的人生经历, 所以你也有自己的道理。无需认同我或者别人, 你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云乘月诚挚地说,“这段时间我已经发现,庄道友比我了解这个社会,而且多得多。你才是更符合‘知行合一’这句话的人。”
庄夜不痛快道:“我才不想符合你们的道理。”
“好吧,那我不这样说了。”云乘月倒也不以为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庄夜忽然说:“等一切结束,如果,我是说如果,云道友你要前往白玉京,你记得,离薛将军远一点。”
“薛将军……薛暗?”这个人名几乎要模糊了,可只要想起他和薛无晦之间的联系,云乘月就能暗中一个激灵。她顿了顿,说:“我当然会离他远点。不过,我以为你很尊敬他。”
“我当然尊敬薛将军。薛将军是我有生以来最敬重的人,我曾发誓为他献上一切,包括生命。”
庄夜的语气出乎意料地严肃。但紧接着,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你离将军远一些。我从来没见过将军这么在意一个人。我有预感,云道友,你会为将军带来不幸。”
云乘月轻咳一声:“你刚才好像说出了什么奇怪狗血说书玉简里的台词,接下来你不会要告诉我,薛将军对我一见钟情吧?”
庄夜一愣,当即无语:“我不是这个意思,虽说对你一见钟情倒也不奇怪……不过,薛将军对你的‘在意’,更像是,像是……”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竭力搜刮自己的语词储备,最后很肯定地说:“碰到了非常难追捕、通缉多年的重案犯,一瞬间产生了必定要亲手将之捉拿归案的执念。”
云·重案犯·乘月:……?
行吧,是她搞不懂飞鱼卫的执念了。
她也就放过这一茬,不过还是将庄夜的劝告记在心里。她又问:“庄道友,我看你一身装备齐全,修为似乎也有所恢复,是打算做什么事?”
庄夜略一思考,说:“告诉你也没事,总归你不会和我抢生意。有种东西叫‘悬赏榜’,云道友是否听过?”
“似乎没有注意。”
“那是各地官府发布的悬赏。大部分时候,官府都能解决治下的问题,但有些时候,即便是大梁的官员,也会遇到束手无策的难题。这时候,官府可以发布悬赏,如果谁有自信解决,就可以揭榜,事成后都有不少报酬。”
庄夜详细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罗城的悬赏。可惜这里挺太平,没什么穷凶极恶的逃犯,不然我还能挣得更多。”
云乘月:……
“……我觉得,没有穷凶极恶的逃犯,应该是件好事?”
“好坏因人而异,也分时间,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个遗憾。”庄夜毫无愧疚之色,“但好在,最近本地官府发布了一项新的悬赏,报酬十分丰厚,甚至拿出了一些修炼用的宝物,就算放在白玉京也不会逊色。我打算接下来。”
“最近的悬赏……”云乘月心里一动,“不会是罗城这反常的天气吧?”
“你也发现了?也对,这头麒麟都来找你,想必你已经见过你那些书院同窗。他们就是为这事而来,不过没能搞定,所以官府才不得不发布悬赏。”
“你……小心一些。”云乘月迟疑着,“我听说,前不久有大人物失踪了,说不定也和天气有关。我甚至担心那是虞寄风。”
“什么,荧惑星官……?!不,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没听说过。这种事不可能一点风声不漏。如果真是那样的人物失踪,京里必定派人来查。”
短暂的震惊后,庄夜冷静下来,非常肯定地下了结论。他哼笑道:“恐怕是罗城县令担心自己今年的考评结果,才说些瞎话,指望浑水摸鱼。”
是吗……
云乘月总觉得不像。
可庄夜比她更懂得官场,也更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需要她的赞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并且决心继续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走了。云道友,下回再见。”
庄夜的身影消失了。云乘月凝视着那个方向,又闭上眼。她静坐于星空下,周身没有一丝灵力溢出,但她的神识弥漫如雾气;在神识的世界里,她看见庄夜在阴影中疾行,一路往东边海域而去。
那海域黑漆漆的,宛如一片巨大虚无的深渊。她忽然想起陆莹说过的,有“某位大人物”失踪了。
云乘月沉默着,一下下抚摸着拂晓的头顶。她依旧放不下那隐隐的、没有来由的担忧。
“拂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咩……?”
拂晓很快抬起了头。它睡了一会儿,已经有精神多了,圆滚滚的眼睛水润明亮,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云乘月顺手理了理它睡乱的鬃毛。
“你待在胡府,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若有余力,再帮我注意一下关于‘天气反常’这件事的消息。如果有新消息,就晚上悄悄告诉我。”
“咩咩咩!”
拂晓眼睛一亮,立即大力点头。这还是它第一次被云乘月交托任务,而且听上去非常重要。它终于要成为一头有用的麒麟了吗?小家伙心里相当激动,尾巴又摇成了残影。
云乘月说:“谢谢你,拂晓。”
……
第二天就是胡府下拜帖,请云乘月过去的日子。而她当然也带上了丁舒锦。
一路都很顺利,到了胡府门口时,人家早就派人恭候在门口。就是那位吴管家。云乘月猜,他们是听说了丁舒锦的事,立即对她们刮目相看。
丁舒锦也察觉到了这种决然不同的待遇。当她们行走在胡府那四季如春、花木繁茂的庭院中时,她悄声问:“云前辈,怎么我们今天被这样礼遇?”
云乘月笑笑:“我想,是因为大家都尊敬有本事的人。”
“是指云前辈吗?”丁舒锦还没有习惯自己身上的变化。
“是我,但也是你。”云乘月摸了摸丁舒锦的头,最近她对这个动作上瘾了,“记得我早上告诉你的么?”
丁舒锦茫然点头,想了下,又用力点头:“嗯!”
“很好。等会儿我说开始,你就那么办。”
“好的,云前辈!”
丁舒锦现在对这位前辈崇拜极了。她阿娘也这么想。总之要好好听大猫的——阿娘是这么嘱咐的,而她深以为然。
她们说话时并未刻意隐瞒,四周胡府之人都听得见。那位引路的吴管家就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云乘月并无解释的意愿。那好奇也就沉入了静默,没有引出一句多余的对话;世家就是有这样的修养。
一路行去,直到了一座树木荫凉的花园。此处多植野花、藤蔓,间或有奇形怪状的山石,可谓野趣盎然。
还不到午饭的时间,花园里却摆着筵席。一名华服女子坐在桌边,正慢慢喝一杯茶。她面前摆满美食佳肴,却只有离她最近的一道酒糟鸭掌被动了几筷子。其余什么膏脂丰满的醉蟹、豆豉炒龙虾、清蒸海鱼……动也没动。
还有一名大约十二岁的男孩,坐在女人身边。他也没吃东西,反而拿着桌上的绿豆糕、椰蓉酥之类的点心,顾自摆弄着,似乎想用它们搭建出什么建筑。
“大小姐,客人到了。”
吴管家躬身行礼。
胡大小姐放下茶杯,点点头,但并无起身之意。这名四五十岁的女人冷眉冷眼,与其说她是一名为了孩子而发愁的母亲,不如说她是一名充满了警惕和怀疑的战士。
“云道友,果然是你接下了胡府的疑问。”大小姐冷冷道,看也不看丁舒锦,目光如刀,“你果真有办法?”
云乘月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只温和道:“那要看大小姐想解决到什么程度。”
“这是何意?”胡大小姐冷眉一蹙,神色更冷,“云道友莫不是逗我来的?”
云乘月摇头:“如果要彻底解决胡家的诅咒,我目前无能为力。”
“你……”
“但是,如果是希望令郎能够与人交流、学习、生活,那么,需要的花的时间虽然多一些,但不是不可能的。”云乘月又思索了一下,“至于寿命问题……现在我不能断言,不过理论上,延寿是可以做到的。”
胡大小姐眼瞳紧缩。霍然,她站起身,连手边茶杯碰倒了都没察觉。
“你,”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的是……是真的?云道友,真能做到?”
她的目光投向身侧。她的孩子,十二岁的胡韶,依旧捏着各色点心,专心致志地搭建着什么。
他搭建得实在专心。虽然点心实在不是建筑的好材料,酥脆的渣掉个不停,但他手下的“建筑”却已经搭建了两层,眼看将有第三层。
可点心终究不是砖泥。忽然,恰恰在云乘月注目的那一刻,男孩的“建筑”一晃,当即倒塌;点心渣溅得到处都是。
“……啊!!!”
男孩愣了片刻,突然大叫出声,手臂四处乱舞,猛地将桌面扫得一塌糊涂。桌布也被拉扯下来,“乒乒乓乓”乱响不绝。
“啊!啊!啊!”
男孩还不罢休,仍旧狂乱地挥着双手。胡大小姐立即将他紧紧抱住,却又舍不得太用力,任由孩子的手打在她身上、脸上。
“哎呀,大小姐,哎呀小少爷!!”
一声公鸭嗓刺破了这混乱的气氛。
一名矮小的男子冲了出来,嘴里念叨着“小少爷啊我可怜的小少爷啊”之类的话,一边抽出腰间毛笔。他右手执笔,凌空左右挥动,当即写出一枚书文。
三点水并一个昆字,正是“混”。
赖疙瘩写出了书文,便连忙把“混”字塞给了那狂嚎乱舞的小少爷。
说来也怪,这枚文字一到小少爷手中,他就倏然噤声。这孩子抓着“混”字,好似抓住了自己的神魂;他慢慢收回手,也低下头,最后盯着那字一直瞧着,动也不动了。半晌,这孩子面上竟还露出一点笑容,看上去极为温馨宁静。
丁舒锦低呼:“赖文珺!”
云乘月缓缓点头。她凝神望着那枚书文。
这枚“混”字着实非常……普通。甚至于,用“普通”来评价它都过于委婉。它完全像是一个初学者写出的字,左边三点水间距不一,最下一笔本该承左启右,却被写得大大咧咧,毫无章法地横在那儿,直接刺进了右半边的“昆”字;右边也是上大下小,左右不对称,一点不好看。
整个“混”字,就这么刺棱棱地伫在那儿,哪里像个字,分明像个不修边幅的小混混,支棱着油腻腻的头发站在那儿。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云乘月暗自点头。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有八成把握,现在亲眼目睹赖疙瘩的“本事”,那把握就成了十足十。
此时,那矮小男子方才站直身体,朝云乘月她们看过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她们,面上却又有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站在小少爷身边,身体还略微歪斜着,仿佛正靠着自己的靠山,一派得意。
胡大小姐也深吸一口气。她从身边仆人手里拿过一张湿毛巾,随意擦了擦手和脸,又重新坐下。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她语气还是那么冷,却又像藏了丝心灰意冷,“云道友,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来我为了阿韶,什么大修士也求过,什么三教九流也见过。到现在,已经没什么能让我抱有太多期望了。”
“赖文珺是唯一能让阿韶有反应的,因此我看重他。”胡大小姐冷淡道,“若你们想要得我看重,那就直接一些,把本事亮出来,别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唬我。”
云乘月略一挑眉。直接?好啊。
她朝着小少爷径直走过去,推开想要阻拦她的仆人,又侧身闪过想要抓她的赖疙瘩,一把抓住小少爷的胳膊。
“小少爷……!”
吴管家一声惊呼,正要上前,却被大小姐抬手拦下。她迷惑抬头,却见大小姐目光沉凝。“让她去。”大小姐说。
云乘月抓着小少爷的胳膊。这孩子任由她抓着,一言不发,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继续盯着掌中的“混”字,面上带着一缕笑容。
赖疙瘩还想来抓她,云乘月却动作更快。她伸出手,一把抢过了男孩手中的书文。
胡韶是个瘦弱的、没有修为在身的孩子,又呆怔,根本抵挡不了。他愣愣看着掌心,抬起头,试图去抢回“混”字。
“想要?”云乘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不,我不会给你。”
她右手一个用力。那枚歪歪扭扭的“混”字当即粉身碎骨。
“看到了吗。”云乘月淡淡地说,“没有了。”
赖疙瘩书文被碎、当即心口一痛,发出了愤怒而惊恐的大叫;其他人也在呼喊着什么。连大小姐都坐不住了,甚至拿出了长鞭。花园中一片混乱,原本宁静的野趣荡然无存。只有那男孩是安静的,他傻傻地望着云乘月,望着她空空荡荡的掌心。忽然,他面皮使劲抽搐几下。
“啊!啊啊啊——!”
他尖叫起来,使劲挥舞着手臂。又是刚才的那一幕。
胡大小姐再忍不住,正想愤怒出手,却听那云大猫高声道:“舒锦!”
“我知道的,云前辈!”
丁舒锦还有些紧张。从她踏进胡府开始,她就一直有些紧张。因为她是在场人中,唯二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人;也因此,她已经准备了很久。
在她回答出那句话的同时,她已经攥住了毫笔。正是云乘月送给她、出自胡家人的那一支笔。
浸着墨汁、柔软又充满弹性的笔尖在空中滑过,拖出明亮而厚重的笔迹,最终汇成一个“笃”字。
这个字写得异常的大。
通常来说,书文有特定的大小,因为大小也是法度的一部分;太大的书文会导致结构松散,力量溢出,通常无法成型。
原本丁舒锦的书文也是正常大小。但这一刻,她站在胡府的花园中,想到成败在此一举,一时决心如山,不知怎么地,写出的书文也变得很大。
大如脸盆的书文升腾起来。一股厚重之意传开。暖风生出,抚平人心浮躁;四周一静,人人都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
与此同时,那尖叫、扭动不止的孩童,也忽然安静。他怔怔地看着那枚书文,看了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
“阿,阿韶……?”
胡大小姐才喊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她不明情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望向云乘月。
“云道友,这是……”
“无事。”云乘月松开手。她刚刚一直禁锢着胡韶,又不敢太用力、怕把他手折了,折腾得一额头汗。她退后一步,盯着前方,说:“且看着。”
胡韶木愣愣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动。他抬起腿,踉跄了一下,一步步地朝“笃”字走去。
“啊,啊……”
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丁舒锦站在另一头,很紧张地盯着他。但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托住自己的书文,往前一送。
“你可以摸摸看。”她轻声说,“你想摸摸看么?想的话,就告诉我。”
这一头,吴管家不觉低呼:“小少爷哪里会回应……”
话音未完,她便哑然。
因为那男孩愣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种费力思索的表情,接着他点点头,发出了一点声音,听上去很像一声模糊的“好”。
丁舒锦笑了。她感觉对面男孩是个温顺的人,也就不那么紧张。
“给。”她说,“你可以拿着,不过轻一点。修士和书文都有联系,我不会伤害你,可如果你握得太紧,我可能会忍不住收回它。”
“啊……”
男孩迟疑着,又点了点头,好像真的听懂了。
他小心地接过书文,左手托着,右手请轻轻抚摸它,好似在摸一只小小的兔子。摸着摸着,他脸上出现了笑容。
丁舒锦走近了两步。现在,她一点都不紧张了。这位胡小少爷似乎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而且有些可怜;她怜悯起他来。
她问:“你喜欢吗?”
这次,小少爷很快点头。
“那你想不想有一枚自己的书文?我可以教你。”
小少爷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他张着嘴,“啊”了几声,最后含混地吐出一句话:“自己的……要……有……”
“啊……!”
仅仅是一句含混不清的,就已经让大小姐身体晃了晃。她紧紧捂住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已经满眼是泪。赖疙瘩在旁边不知叽叽歪歪说些什么,她一点没听进去;她只顾跑过去。
“阿韶,阿韶啊……娘的阿韶!”
她奔跑过去,一把将孩子揽在怀里,泣不成声。
男孩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愣怔许久。最后他举起手,轻轻拍了拍胡大小姐的背。
“娘……阿娘?啊,娘……”
胡大小姐身体颤抖个不停。她含着泪,抚摸着孩子的脸颊,惊声道:“你会说话了?阿韶,你听得懂?你认识阿娘是不是,阿娘就知道……阿娘就知道!”
向来冷眉冷眼的胡大小姐,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
其余仆人也是惊讶不已,关系近的心腹甚至也眼含泪花。吴管家甚至双手合十,不停地感谢上苍。
唯有赖疙瘩又是震惊又是茫然。他死死瞪着丁舒锦,不敢相信,自己以为的“小妾”竟然如此有出息。怎么会这样?她和她娘难道不该恶有恶报?难道不该是他飞黄腾达了,她们这狗眼看人低的恶人哭喊着求他?怎么会……怎么会,这“小妾”竟然比他这堂堂男子汉更能干!
他脸色难看至极,神色变换不停,一看就是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唯有云乘月看他一眼。
前头,胡大小姐激动过后,理智回归。她擦着眼睛站起身,回头道:“云道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语气里多了无数的尊敬和感激。丁舒锦站在一旁,讶异地眨了眨眼,紧接着若有所思。
云乘月只一笑。
“胡大小姐,我想先请问,您认为‘书文’是什么?”
“……书文是什么?”胡大小姐并不喜欢这种另起开头的对话方式,但她现在不敢轻慢,便思考一阵,“书文自然是力量的显化,是修士对大道的理解。”
“这话倒是不错,却并未涉及书文的本质。”云乘月说,“我认为,书文就是修士的内心映照,是‘心眼’的一部分。”
道法中的“心眼”,并不是人们平常说的城府,而是指人的智识、思考。胡大小姐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书文是心眼的一部分,我确实听过这样的说法。可……这跟阿韶有什么关系?”胡大小姐暗自思索,这个说法是哪里听来的?对了,好像是二弟说的。这似乎是明光书院的学问?回头要问问二弟。
云乘月道:“自然有关系。我想,小少爷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被取走了‘心眼’。”
“什么……?!”
胡家人一派惊呼。
胡大小姐震惊难言:“这,这……是那诅咒干的?!”
“我不知道。”云乘月也有些遗憾,“想必您也知道,‘心眼’虽然不属于三魂六魄,却也是人的根基。被取走了‘心眼’,小少爷虽然有感觉、有想法,却都无法顺利表达,反应也比别人慢很多。如果放任不管,小少爷确实活不过加冠之年。”
“那……”
“可动物都有求生本能,人怎能没有?小少爷一直在本能地努力,想要给自己一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