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谋士们屏住呼吸,一个个都不敢言语。
陈继一同咒骂之后,这才切入正题,幽幽的说:元别驾。
元皓站出来,拱手说:主公。
陈继说:这魏满点名道姓的要你去接人,孤不知元别驾与魏满还有些缘故?
元皓立刻说:主公在上,元皓不敢隐瞒,元皓与魏公并不相识。
哦?
陈继笑了起来,面相看起来很温仁,其实内地里多疑极了,说:不相识?既然不相识,魏满为何点名道姓的请元皓先生过去,怕是元先生大名已经如雷贯耳了罢。
陈继显然话里有话,元皓如此透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听不懂呢?
他心中有些苦笑,一辈子直道事人,从来未做过半点子的亏心事儿,本以为陈继乃是爱民的良主,哪知道仍然逃不开多疑这一点子。
陈继思虑了一会儿,庞图是自己的谋主,虽有时候爱财爱权,但从京城便跟着自己,佟高乱政的时候,也力保自己,算是知根知底儿的,也有些能耐与谋划。
而元皓呢?
到底是降臣
陈继心想,不管是不是有诈,用元皓去换庞图,也算是值得了,只是恐怕魏满小儿奸诈,到头来打了水漂儿,一个也换不回来。
陈继的谋臣们都以为,如今是非常时刻,因此不宜与魏满正面撕开脸皮,还要偷偷暗地里拉拢人主与盟军,因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应该让元皓前往魏营,赔礼道歉。
元皓没有任何异议,陈继便下令,让他即刻启程。
魏满接到了陈继的回书,立刻欢心的拿给林让看,说:你所料不虚,元皓真的要来了。
林让点点头,说:那就好,魏公谨记一点,能怎么好,就怎么好的对待元皓,能怎么差,就怎么差的对待庞图,让他们冰火两重天,不愁陈营内乱不起来。
魏满轻轻的点了点林让的鼻尖儿,说:你这小坏蛋,就属你最坏。
魏满说着,下意识的作死,又带了一句说:怎么,你便不心疼那庞图的花容月貌了?
魏满说罢了,其实有点后悔,林让还好容易不爬墙了,自己这是哪来的自信,上赶着给他送梯子!
林让微微一笑,手里仍然倒腾着他的草药,都没有抬头,说:这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呢,是用来欺负的,泫然欲滴才更有趣儿不是么,心疼做什么?
魏满:脊背发寒!
林让的恶兴趣是越来越多了
庞图被关了起来,其实也不算是关,没有镣铐加身,也不限制他的自由,只不过营中总是有士兵跟着他,恐怕他逃跑而已。
今日里营地十分热闹,到处张灯结彩。
无错,张灯结彩。
庞图有些奇怪,顺口问:今日营中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林让与段肃先生正巧从旁边路过。
段肃先生笑眯眯的说:庞先生不知道么?
别看段肃先生是个毒士,但他面相温柔,长得斯文无害,一点儿攻击性也没有,微微有些年纪,算是个大叔,唇边还有一些皱纹,但并不显老,反而显得十分风韵,别有一番温柔气质。
林让一唱一和的说:庞先生的同僚,元别驾今日便要到了,魏公特意让手下人准备着,好迎接元别驾,万勿怠慢了去!
庞图这个人,忠肝义胆,但有些小心眼子,又自来与元皓不和,一听他们说这话,心底里登时戒备起来,还冒酸气。
自己一个堂堂谋主,来到营地都没有这种待遇,而元皓呢?
一个侍奉过两个主公之人,竟然有这般待遇?
如说元皓与魏满没有旧,庞图都不相信。
庞图思忖着,难道元皓一直都是魏满安插在主公营中的奸细?
林让与段肃先生眼看着庞图眼眸乱转,便知道他心底里多疑起来。
于是段肃先生便说:不与庞先生多说了,今日忙碌得很,晚间还有接风宴。
林让笑着说:庞先生也来参加接风宴啊,今日的菜色很是不错。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唱一和,便欢心的离开了,留下庞图一个人心里不是滋味儿的多疑。
魏满与夏元允远远的站在远处旁观。
魏满忍不住感叹说:元允啊,你是怎么忍得下段肃先生这般恶毒的?
段肃先生乃是毒士,可不是名士,他不择手段那是出了名儿的。
夏元允却一脸傻笑,说:有吗?元允觉得段肃先生很是温柔。
魏满:段肃给自家傻弟弟灌了什么迷幻汤?
黄昏时刻,元皓的队伍便到了营地。
庞图在营帐中歇息,都能听到外面欢天喜地的声音,嘈杂得很。
庞图一时心里有些不安,便悄悄的出了营帐,准备看一看。
魏满与林让的仗阵很大,特意带着全营的将领迎出来,在营地门口迎接元皓。
元皓远远的看着这么多人,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翻身下马,趋步而来,拱手说:元皓拜见骠骑将军,拜见鲁州刺史,拜见岱州刺史,拜见吴邗太守
元皓一连串儿拜见了许多,话还未说完,魏满已经十分亲切的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元皓的手,直接将还未拜见完的元皓扶了起来。
自来熟的说:元先生,这么生分做什么呢?来来,快请入营,你一路车马劳顿,必然疲乏,孤准备了最好的营帐供先生休息,不止如此,这帐中的布置,都是孤亲力亲为,你来看看,倒是满不满意?
元皓此时十分通透,一看就知,魏满是与自己装作熟悉,必然是假装给旁人看的。
果不其然,庞图就猫在某个角落,正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元皓心中十分了然,怕是魏满点名道姓的让自己过来,是想要挑拨离间自己与主公陈继。
再有宿敌庞图的推波助澜,元皓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抱负恐怕是无望了。
魏满亲自引着元皓来到了下榻的营帐,巧了,这营帐就在庞图的营帐旁边。
相对比起来,元皓的营帐堪比盟主营帐,魏满恨不能把自己的营帐让出来给元皓住。
而旁边庞图的营帐,就是一个小营帐,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没什么新鲜的。
这么鲜明的诧异摆在面前,庞图心里果然又多想了。
魏满亲自迎接元皓出了营地,还给他这般好的帐子住,两个人说话举止也颇为亲密,一看便是有旧,若说是头一次见面儿,庞图压根儿不信。
林让瞥了一眼庞图的脸色,就知道庞图肯定钻进了他们的圈套,于是推波助澜的说:也不知道元先生住不住的惯,不过没干系的,若是元先生住不惯,魏公还说,便是把盟主营帐让出来给元先生住,那也是无妨的。
魏满:妨!特别妨事儿!
魏满心里不愿意,奈何他表面儿功夫做的好,满面堆笑,和蔼可亲,温柔款款的说:就是这么个理儿,远到是客,何况是元先生?
元皓连忙作礼,说:有劳魏公,实在不必要,元皓住在这里已经足够。
魏满又拉着元皓的手,亲切的说:一会子晚间有接风宴,你一路风尘仆仆,孤为你接风洗尘,一定要赏脸啊。
元皓点头说:是。
接风宴席。
当时庞图入营,也有接风宴席,规格就是普通的规格,没什么太特别的,中规中矩,并不怠慢。
而今日
庞图踏入宴席的营帐,里面用的酒具流光溢彩,耳杯闪烁着繁星一般璀璨的光芒,耳杯上所插的羽觞羽毛,一个个五彩斑斓,油滑光顺,说不出来的别致。
灯火点成一片,将营照成了白昼,杯盏盘碟,依次罗列在案几上,那场面,仿佛是皇帝的宫宴!
仆役鱼贯而入,陆陆续续将酒壶酒钟抱进来,美酒佳肴,盛大无比。
庞图一时间有些闪了眼,这些酒水佳肴,这场面,要用多少银钱?
魏满为了一个元皓,竟如此破费!
魏满与林让正好儿从外面走进来,魏满看到这场面,心里也是心肝肉疼,因着当真太破费了,为了一个元皓,而且这元皓还是他们要离间之人,仗阵未免太大了。
不过林让很是淡然,轻飘飘的只说了一句话: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
魏满与林让走进来,还在门口亲自迎着元皓,众人这才进入营帐落座。
庞图孤零零的走进来,没人簇拥,无人问好,形单影只,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坐下来,定眼一看
元皓的席位上,明明是珍馐美味,而自己的席位上,不但菜品少了许多许多,就连菜色也十分一般,颜色不靓丽,没有摆盘,肉质昏暗,乱糟糟的一片,就连耳杯都没有插上羽毛。
庞图一对比,心里更不是滋味儿,想他在陈继营中,被人尊崇无比,那元皓算是什么?
结果如今元皓被奉为上宾,而自己在这里受这些窝囊气!
庞图握紧了双手,他虽不动声色,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极力忍耐的模样,已经被林让尽收眼底。
林让幽幽的笑了一声,魏满侧头说:笑什么?
林让说:见美人生气,果然十分可人儿。
魏满:
这一顿饭吃的,元皓是座上宾,而庞图反而像是阶下囚。
用了宴席,魏满还说:孤与元先生一见如故,这样罢,宴席散了之后,元先生便在孤的营帐中歇下,尝听闻元先生棋艺了得,今日孤便讨教讨教!
元皓乃是陈继营中的别驾,竟然要与魏满同帐而眠,难道魏满就不怕元皓刺杀偷袭?
魏满当然不怕了,元皓虽身材高大,但的确是个文人,魏满可是个正经的武将,还能怕元皓咬他不成?
元皓心知,魏满是故意说给庞图听的,以后庞图回了陈营,这都是自己的罪证。
但如今元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元皓拱手说:魏公抬爱,元皓却之不恭。
好!
宴席散后,果然,魏满便带着元皓进了盟主营帐,令人又准备好酒,下棋的时候再饮。
元皓棋艺精湛,魏满就
魏满的心思也不在下棋上,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魏满瞬间连输三盘,输得脸色难看。
哗啦!
魏满一推棋盘,说:不下了。
他说着,看向元皓:元皓啊元皓,你便不知道让着孤两个子儿?
元皓一脸坦然,说:魏公如此礼遇元皓,元皓以为,魏公早就知晓元皓的为人了。
他这么一说,魏满一愣,随即笑起来,说:好啊元皓,你这是报复于孤。
元皓恭敬的说:元皓不敢。
元皓想了想,拱手说:魏公,元皓有一请求。
魏满说:讲罢。
元皓说:元皓想请魏公应允,令元皓前去探望庞图谋主。
魏满哈哈笑起来,说:孤既没有关住庞图,也没有锁住你,何故如此说法呢?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看,脚长在你身上,问孤做什么?
魏满装傻充愣的本事那是炉火纯青。
而元皓却淡淡的说:因着元皓还想活命。
魏满:
魏满从未见过如此直白之人。
就算是正直如虞子源,憨厚老实如夏元允,也没有如此直白的。
元皓简直就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还是开了刃儿,凿了血槽的。
魏满脸色变了变,林让却说:元先生快人快语,倒是极为爽快。
刺史谬赞了。
元皓很快便离开了盟主营帐,准备去探望庞图。
等元皓走了,林让摸了摸下巴,说:这元先生虽相貌万不及庞先生,但秉性倒是极为有趣儿。
他正说着,就被魏满抱了一个满怀。
魏满十分危险的说:林让,你这个大猪蹄子,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嗯?
林让微微一笑,说:魏公这么大个头,碗里怎么放得下,应该是锅里的。
那碗里的是谁?
魏满一听不愿意了,自己不是碗里的?
不行,锅里碗里都是自己!
魏满逼问说:说,是谁?难不成又是庐瑾瑜?这臭小子
阿嚏!
庐瑾瑜方才饮了一些酒,有些头晕,便想歇下了,哪知道突然打起了喷嚏,好似着凉了一般。
吴敇听他打喷嚏,连忙说:瑾瑜,可是害了风寒?我这就去找刺史,请他给你医看医看!
庐瑾瑜赶忙拉住吴敇,说:别去,太晚了,没什么大事儿,明日再说罢。
元皓离开了盟主营帐,来到庞图的营帐门口,朗声说:谋主,元皓求见。
庞图的营帐里悄无声息,元皓以为他没听进,提高声音,说:谋主,元皓求见。
谋主,元皓
他喊了第三次,里面似乎终于忍不住了,颇为不耐烦的说:进来。
元皓这才打起帐帘子,从外面走进去。
庞图并没有歇息,坐在案几边,营帐中点了一盏小灯,火光隐隐若若。
元皓走进去,站在席子旁边,拱手说:元皓前来探看谋主,不知谋主可有受伤,近日在魏营待得可好?
可好?
庞图冷冷一笑,声音夹枪带棒,说:好什么?元别驾难不成真的以为,魏公待谁都像待你这般亲切?也不知元别驾修得了什么福气,竟然叫魏公如此厚待与你?哦是了,指不定
庞图霍然站起来,逼近元皓,他远没有元皓高大,因此只能仰着头,眯着眼目,阴测测的说:指不定你元皓,已经叛投了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