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为它设计了多少减速方案,喷气推进实验室的技术宅们吃了半年的泡面,绞尽脑汁,才设计出这么一套无懈可击的方案。
如今唐跃手中只有半艘登陆器,还是个没有推进剂的壳子,拿个空壳子就想着陆?你未免也太藐视物理学和工程学了。
从古至今,所有藐视物理规律的工程最后都是血淋淋的结果。
任何妄图气死牛顿的人,最终都会被爵爷把脸打肿。
唐跃用白纸立了几个牌位,上书“牛顿大爷之位”,“齐奥尔科夫斯基大爷之位”,“布劳恩大爷之位”以及“科罗廖夫大爷之位”,然后在桌面上重重地磕头。
“大爷们啊,求你们给徒子徒孙支个招吧,你们的在天之灵要是再不显灵,人类就完蛋啦。”
“最后一个问题是导航,如果要让麦冬小姐降落下来,我们必须得让她精确地落在昆仑站的位置。”老猫说,“我们在火星上可没有大批的搜救队和直升机,要是登陆器落在了几百公里之外,那没人能及时营救。”
“哎,猫先生,你们在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麦冬出现在屏幕里。
“没啥,没啥。”老猫戴上耳机,“我只是在劝导唐跃,叫他不要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看日语教学片,否则会导致肾虚的……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
唐跃坐在一边,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
眼看着空间站上的物资逐渐消耗,麦冬所面临的绝境又重新暴露出来,后者再这么待下去,身体状况恐怕会进一步恶化。
说实话就算把麦冬接下来,两人多半也活不长了,昆仑站中的物资同样有限,但两人待在一起好歹能互相帮扶。唐跃倒未必是图谋什么,在这种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的境况下即使他真想图谋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只是身处绝境,总想能多一个人陪伴自己,彼此分享一下温暖。
每次坐在昆仑站门口看日出日落,唐跃都心想如果还有人能陪着自己一起看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跟那个人说,“你看,那太阳像不像颗蛋黄?”
“直接用鹰号飞船的上升级着陆是不可能的。”老猫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唐跃一怔。
“你有办法了?”
“没有。”老猫摇摇头,“这件事得慢慢来,鲁莽不得,我需要做精细的计算,鹰号飞船好歹能帮我们克服热障的问题,这就已经迈出了一大步,剩下的几步需要从长计议。”
第二百七十一日(1)螺旋上升的历史
“罗马帝国?”老猫埋头在柜子间,整理杂物,“罗马帝国是个很典型的中央集权式古典帝国,尽管其政体稳固程度不如同时代的古中国,但它仍旧是历史上唯一几乎统御整个欧洲的庞大国家,鼎盛之时罗马帝国疆域大到足以将地中海纳为内海,在古罗马灭亡之后一直到地球消失之前,欧洲都未能再统一过。”
“公元五世纪时西罗马帝国灭亡。”
“是的,实际上罗马在四世纪时就已经实质性分裂,西罗马帝国在蛮族入侵时灭亡于日耳曼人、匈奴人和哥特人之手,那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民族迁徙。”老猫把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摆在地板上,“从此古罗马的荣光不复存在,欧洲陷入长达一千年的战乱,公民变成农奴,教会掌控人们的思想,不再有人讨论哲学和艺术。”
“这算是倒退吗?”麦冬问。
“螺旋上升。”老猫顿了顿,“麦冬小姐,历史是螺旋上升的,人们有时候会走歪路,但不会一直走歪路,在工程学中,这叫负反馈控制。”
“中世纪不是黑暗年代吗?”唐跃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教会敌视一切反对神学者,宗教裁判所宣布他们为异端,然后推进火堆里烧死,是这样吧?我记得小学课本上就有布鲁诺和哥白尼。”
“那么你应该学会脱离小学课本来看待问题。”
“反正那群神棍的名声不太好。”唐跃嘟囔,“作为一个学习唯物主义的中国人,我天生就有批判宗教的buff。”
“你上学时的课本给你塑造了一种神学与科学互相对立敌视的印象,这种观点非常片面。”老猫解释,“教会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敌视科学,恰恰相反,教会中许多人都精通数学与天文学,世界上最著名最伟大的物理学家艾萨克·牛顿,他本人就是神学家,牛顿只花了二十年研究数学,但他花了一辈子时间研究神学,他对上帝的存在深信不疑。”
“在那个年代,很少有学者能与宗教脱离关系,因为他们上学的学校都是教会建立的。”老猫接着说,“即使是在中世纪,欧洲战乱不止,瘟疫横行,平民受教育程度极低,宗教机构在客观上承担了文化传播与延续的责任……尽管他们只会教你一个针尖上能容纳几个神跳舞。”
“教那种东西有毛用?”
“在中古时代乃至近代的欧洲,可没有科技兴国战略和发展就是硬道理。”老猫直起身子,“哲学与科学都是有钱人的业余爱好,除了为国王计算花园里喷泉的角度以及推测炮弹射程,你以为数学和物理还能用在土豆地里么?”
“愚昧的欧洲人。”唐跃摇摇头。
“同时代的亚洲人正在埋头苦读,科举考试,到了清朝末年老佛爷还玩过马拉火车的戏码,从文字层面上来说她是中国最早的马列主义者。”老猫淡淡地说,“又能好到哪儿去?”
唐跃从车库中把太阳能电池板拖出来,火星流浪狗停在这里正在充电。
上次老猫把火星流浪狗开出去搜寻切洛梅号,不慎跌入陷坑中,火星车的损伤很严重,整个车头都摔变了形,玻璃全部粉碎,现在火星流浪狗类似于一辆敞篷车,车头的驾驶舱只剩下多边形的框架,坐上去视野极好,但是四面漏风。
每天麦冬都会和老猫讨论人文和历史,一人一猫从马其顿扯到古罗马扯到迦太基,唐跃很难插上一句话,毕竟他的历史学得太糟糕了,只能在旁边鼓掌助兴。
有老猫在,粗略地记录历史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
只是笔触一旦深入,很多问题就连老猫都没法解答了,大量的历史悬案至今都未能解决,老猫不是历史学家,它只能搬运前人的研究结果。
想难住老猫也很容易,唐跃就经常问出这种问题:
“朱允炆究竟是不是被烧死的啊?”
“烛影斧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农民不起义,满清还能入关吗?”
老猫就噎住了。
数十万字的稿件在老猫手中转换成数字编码,再通过空间站的天线广播出去,数字承载信息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