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男子躲在卡车底下一眼不眨盯着他们车子的男孩。
越开离维和部队的营区,越肉眼可见当地居民们的贫穷。黄土满天满地,数不清的塑料袋和生活垃圾混合在土里,脏乱无比。
离公路不到两米就是住人的房屋,那房屋也不再是土坯房,而是简单的几块三合板拼凑起来。满眼全是黑人,在车子经过时,一个个全直勾勾盯着看,好似朝车子冲过来。
事实上的确有人朝车子涌过来,都是孩子,朝他们的车窗伸出又干又黑又瘦的小手,嘴里喊着“阿米勾”,即便听不懂意思,也能从他们的表情揣度出,他们是在乞讨。
隔着玻璃,仿佛浏览遍人间百态。
驶出那块区域范围后,方颂祺心里头舒、服不少,但拢回的注意力因此全放在了天气上。
简直了,像冒着热气的蒸笼,阳光也令人晕眩。
蔺时年变魔术一样拿出遮阳帽和墨镜。
“哪来的?”半陈旧,肯定不是买的,这里也没地方能给他买到。更不可能是他赶来时风尘仆仆之余还有心思去弄这些小玩意儿。
“早上跟营区里的人要的。”蔺时年随手把帽子往她头上戴。
墨镜镜腿松了点,不过不影响,好歹她人在车里没暴晒在太阳底下,主要不愿意被晃到眼,久了眼睛酸疼。
被*败得恹恹的心情因为眼前通过镜片降低了了阳光亮度稍微回升了些,方颂祺侧眸看一眼蔺时年:“谢了。”
道路的不平使得车子一直处于颠簸的状态,弧度倒没大到让人想吐,方颂祺反而犯困,又昏昏谷欠睡。
脑袋往下栽了几次后,被揽到某个肩头。
方颂祺勉力睁开眼皮抬头,看一眼蔺时年,道一句“谢了哥们”,被瞌睡虫捉回去,重新靠上他。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爆炸声惊醒,惊醒的一刻,车子也正刹车,若非蔺时年抱住了她,她怕是得狠狠砸上前头的椅座。
“出、出什么事了?”这动静,不久之前方颂祺才和小姜姐一同经历过,虽然好像和他们的车子隔了一段距离,也听得她舌头有点捋不直。
“可能是哪里又打起来了。”蔺时年低声,凝眉。
前头的驾驶座上负责开车的军人正用车上的对讲机找人询问情况,副驾上的军人干脆下了车,和分别开在前后的车上的其他人说话。
等待也是一种煎熬,方颂祺手脚僵直,坐立难安。
半晌,确切的消息下来,果不其然如蔺时年所言,确实又打起来了,方才这爆炸,是前面的一座桥被炸断。
那座桥横跨的两段恰好分属分立两派不同武装阵营,无辜成了双方较劲的牺牲品,最大的问题是,那座桥也是前往机场的必经之路。
所以现在只能先折返回营区,等维和士兵修筑完,能通行之后再说。
方颂祺整个人阴翳,心中成群草泥马奔腾过境。
到头来就这么白折腾一场!
气得她晚饭差点没胃口——差点,毕竟只是差点。
蔺时年回来的房间的时候,她揪着问他桥大概得修多久。
“他们去看过桥的毁坏情况,最快得三天。”
“三天?”方颂祺直接倒在床上,翻白眼,“要不要这样……”
她想问,车子开不过去,能不能让直升机飞来营区接人……?——得咧,目前的待遇已经很好了,还是别得陇望蜀。何况,她记得那天她目睹双方交火,见到士兵用枪往天空的战机扫射。直升机能顺利开过来估计也是个问题。
怎料,战火蔓延至营区附近,夜里方颂祺又被两次轰炸闹醒,虽然被告知开火的位置距离营区其实有一段距离,但枪声的交错斥耳持续不断,如何能叫人安心入睡?
窗户外头影影绰绰,是士兵们集合要往两方交火的地方去。
蔺时年出去了解完情况回来,方颂祺正抱膝蜷坐着发呆,似乎连他的脚步都没察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安抚的话不知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仍旧得说,蔺时年坐到床边,伸手将她拉近。
见她似乎并不抗拒,他原本犹豫的手臂干脆圈住她的腰,捞她入怀。
肉眼可见,她失踪的这阵子瘦一大圈,搂着她的时候,触手可及之处全是她的骨头,更切实地感受到她吃的苦头。
“手摸哪儿呢?告你X骚扰。”回过神来的方颂祺搡开了他,翻白眼,自个儿靠到床头去。
蔺时年没怎样,不再靠近她,坐在原位没动。
两人的沉默让远处的阵阵枪声入耳地愈发清晰。
方颂祺没话找话问:“你呆非洲这么多年,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
“嗯,不是。”蔺时年满足她的好奇心,却也回答得简单,明显没打算拓展开来讲。
无趣。方颂祺失望,感觉他比以前寡言。当然,也或许是她总开到他不愿意聊的话题上。
脚屈久了,难受,她伸直两条腿,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嘀咕:“我是不是应该写一封遗书,以备不时之需。”
脑门被蔺时年敲了一记加以警告。
没多疼,方颂祺还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旋即故意侃他:“你也别太有自信,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去了,你家里剩一老一小,都不能自理生活,他们该怎么办?”
蔺时年没理会她。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丢出个自认为形同杀手锏的话题:“小九自杀,果然你得负很大的责任。不良居心接近她,欺骗她的感情。她当时饱受多重人格的困扰,心理相当脆弱,你却给了她最后重重的一击。”
蔺时年的神情微微有恙:“你又想起了什么?”
“很多。”两个字出口后,方颂祺和他先前一样并没有再具体展开来讲,垂眼,问了另外一句话,“SUKI和小武两个之中,哪一个伤了方婕,让方婕长久昏迷在病床?”
蔺时年心神轻震,未马上答话,仔细看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似乎无异样。
他便伸手去捉住她的手。
方颂祺一抖,要甩开。
蔺时年握得紧,强硬得不给放。
方颂祺迅速给了他一拳:“女人的油很好揩是不是?”
蔺时年挨下了,身体偏了一侧,稳住,手始终没放,转回来便问她:“昨天中午偷偷哭是因为这个?”
“哭你妹!”方颂祺躁动,又给了他一拳。
蔺时年讥诮:“不是你自己先谈起这个话题?既然心里对这件事还没有接纳,说出来的意图不就是希望别人能邦你一起把它消化掉,现在这档口马医生又不在,能听你倾诉的人只有我,你又暴躁给谁看?难道去找沈烨么?不还是只有我看?你心里矛盾也没用。要不要好好聊了?”
方颂祺两片嘴唇微微发颤,劲儿全憋在嘴里,两腮因齿关的紧咬而绷得紧。
老天爷仿佛读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