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似是位叱咤风云以七千人大胜三十万大军的将军统帅。
元子攸静静看着这张容颜,眼底却泛起泪光。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幼时和兄长幺弟玩耍时的情景,当年父王身死母亲自尽后,唯有他和兄弟们相依为命。兄长的淳淳教诲,幼弟的乖巧懂事,桩桩往事历历在目,永难忘怀。本以为他登上皇位是苦尽甘来,没想到到成了至亲的催命符。
回忆仿佛粗糙的砂砾,硌得眼睛疼痛无比,泪水流个不停。
他眼睛微微泛红,亮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刀,杀机顿现。而榻上的尔朱荣却依然闭目酣睡,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突然,窗外一阵冷风吹来,左侧的烛火簌然熄灭,紧接着殿门传来吱呀一声响,元子攸心中一凛,立即收起了短刀。
待停息了片刻,见并未异状,元子攸才微松了口气。他缓缓抽出短刀,正琢磨着该往哪里下手时,却又见尔朱荣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英娥!好英娥!”
元子攸大吃一惊,手一抖那短刀差点掉落在地,还好他为人也算冷静,屏住呼吸等了一会才发现不过是梦话。
只是那个名字入了耳中,他竟然犹疑起来。若是英娥知道他杀了她的阿爹,一定会伤心欲绝……她抛却名声,抛却自由,一心一意地保护他,若是他这么做了,又怎么对得起她的一番苦心……
元子攸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一时怔在了那里。
此时在明光殿,司马子如见皇帝久久未回,再一想到尔朱荣正在偏殿休息,不由蹙起了眉。他飞快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除了皇帝外,连皇帝的近臣元徽和温子升都不知踪影。
司马子如心里猛的一个激灵,忽然觉得不妙。
看了看坐于上首的英娥,他蓦的计上心头。
众人在醉意醺然间,意外地看到司马子如端着酒盏踉踉跄跄走到皇后面前,语无伦次道,“皇后,来,臣也敬您一杯!”
英娥正纳闷着司马子如的举动,忽然又见他脚下一个趔趄,竟是直直扑倒在她的案几上,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秀仪雅姿的司马大人如此出糗,好像还是从未有过。
“遵业,你怎么——”英娥刚问出口,忽见司马子如用只有她听见的声音小声说了几个字。
速,去,偏,殿。
英娥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司马子如的示警。一种令人窒息的眩晕猛烈袭来,让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不住下坠,带着刺骨的冰冷。
她霍然站起身,尽量保持平静道,“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了。众位爱卿不必拘束,继续享用美酒就好。”
说完她就匆匆往外走去。
英娥出了殿门,就朝着偏殿飞奔而去。冰冷的空气紧紧包裹着她,不断涌入她的喉咙里,擦得生疼,心脏在剧烈跳动着,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琢磨那四个字的真正涵义,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到阿爹的身边……
而在偏殿内的元子攸也终于摈弃了脑中的杂念,兄弟们惨死的情景仿佛幻化为冷硬的荆棘,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让他再次举起了短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个身影极快地闪了进来,紧紧拦住了元子攸,低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元子攸先是一惊,随即发现是温子升才松了口气。
“为何不可!他始终是我魏国大患!”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陛下切勿冲动!如今尔朱荣才刚立下大功,如果暴毙于此,陛下如何应对?再者魏国周边依然威胁重重,若是杀了尔朱荣,岂不是自损已力?况且,就算杀了他,还有元天穆尔朱兆等忠心之人,更有大量契胡士兵守在宫外,到时只怕陛下自身难保……”
114 惊险
英娥从没觉得从明光殿到偏殿的路是如此之长,仿佛一直没有尽头。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荆棘之上,足尖生生发疼,心里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重复叫嚣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匆匆赶到了偏殿门外时,英娥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周围安静的过分,连守卫们也不知踪影,她心里蓦的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立时席卷了她的全身。一瞬间,她心乱如麻,若是……皇上真的对阿爹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殿内忽然传来了尔朱荣的一声呓语,“英娥!”
英娥浑身一抖,当下再无犹豫,砰的一声大力将门撞开!
殿内烛光昏暗,原本背对着门口的元子攸立于榻前弯下腰似是要做什么,此刻听到撞门声,正满面惊愕地转过头来,在看到英娥的瞬间显然是怔了一怔。
英娥也不看他,径直冲到了榻前,看到阿爹好好躺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
“英娥,这是怎么了?”元子攸低声问道。
英娥的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和审视,“陛下,你不是去吹风醒酒吗?为何会在这里?”
元子攸微微一笑,将手一扬,“朕忽然想起将军在此休息,有点不放心就过来一瞧,见这里连被褥也没有,正打算将朕的披风给他盖上,免得染上风寒。”
英娥的目光,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果然拿着一件披风,再看他一脸平静,丝毫异样神情也无,倒隐约有几分被怀疑的无奈,她心中紧绷的弦也不禁放松下来——看来自己和遵业都想多了……若是皇上真想对父亲不利,就算她赶到也来不及了。
英娥心里有些许歉意,脸上也同时显现了出来,就在她斟酌着该怎么解释时,额头上忽然一凉,他的指尖轻轻摁在了上面,借着力道抬起了她的脸。她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幽远深蓝的眼眸,
“人说关心则乱,朕知道你是担心你爹,不过朕之前也说了,从此君臣一心,再不相疑。他压低了音量,用只有她听见的声音道,朕还记得我们的两年之约,待一切尘埃落定朕也能及时抽身。”
英娥点了点头,因心情轻松下来的关系脸上也有了笑意,“刚才在门外忽然听见阿爹叫我的名字,我还真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在在沉睡中的尔朱荣,眨了眨眼,原来只是梦话啊……”
元子攸的眼中也有了促狭笑意,“其实你爹刚才还说了关于你的其他梦话。”
英娥瞪大眼睛,“欸?什么——”
元子攸淡淡道,“好像是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怎么了?”英娥急切地问道。
见将她的胃口高高吊起,元子攸才不慌不忙地道,“这是……秘密。”
英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陛下,你存心耍我呀!”说着,她有些恼怒地夺过他手里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替尔朱荣盖上。
不知为何,元子攸忽然觉得无比庆幸,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