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今日,我甫一睁开眼便瞧见一片金光闪闪,晃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最后,勉力定了定神,仔细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
面前不是佛祖爷爷却是那个!善哉善哉,佛祖爷爷岂是随便想见便能见的,可见我这宿主来头确实不小。
“旭凤见过我佛。”旭凤?原来他的真名叫旭凤。
佛祖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垂下眼淡淡看了看他,似乎一眼便洞穿所有,道:“你不必相求。能为之事,不求亦能成,不能为之事,求遍万般亦是空。差之毫厘,失之须臾。”
似乎感觉我的宿主住了住,气息有刹那凝固,又听他低低道:“旭凤亦知此理。我自己造下的业障,终要自食其果。可是……”长久的停顿之后,方才继续道:“我只想再看看她,看一眼也是好的……哪怕一眼也无,便是能听她再说一句话……”
他虽然长得难看,但声音素来还是好听的,今日却不知怎么连声音也这般嘶哑断续,倒像一个伤心的孩子一般,语带哽咽,我以为十分不好。
过了很久之后,他又道:“她的魂魄未有散尽,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可是却不知她在何处,今日不求别他,但求我佛指点。”
佛祖爷爷叹了口气,道:“近在眼前,眼所至,心所见。汝所见皆彼,彼所见皆汝所见。”
好玄妙的话,我这般聪明的才智都未听明白,不晓得这宿主可能听明白。
“谢佛祖指点……”听他这口气,显然同样没有参悟过来,屏息良久,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至关重要之言,最后方才开口,“不知尚有一线生机?”
佛祖回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佛祖爷爷诚然亲切,有问必答,但是,我以为,这禅机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参得透的,这便是为何佛祖是佛祖,而我只能是一缕小魂魄的缘由。
我想啊想啊想,于是,睡着了。
再次醒来,看见回到了原来的处所,面前却负手立着一位没见过的青衫公子,袍带飘飘,好不清雅神仙的模样。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坚持着自己的尊严与立场。相互耗着,僵持着,总会有一方胜出。可是如今,我方才顿悟,原来,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输赢之说,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错过……我算错了开始,你算错了结局……回天乏力,悔不当初……”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和煦,但是眉宇却有解不开的哀愁和悔恨,好像一阵忧伤的春风,错过了花期。
“错过?”听得我的宿主缓缓开口,“不,你并非算错,而我,从未计算。难道今日你还不曾明白,一个‘算’字乃是‘情’之大忌。我从不曾错过,我不相信错过。我只相信过错。”
那青衫公子似乎被戳到要害处,再无答言。
最后,道:“穗禾,已被我压入毗娑牢狱。”
闻言,我的宿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似乎心思并不在此处,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见了那青衫公子袖口露出的一角宣纸。
那青衫公子临去前从袖兜之中拿出一摞纸,递与我的宿主,“我想,有些东西,她是想给你的,虽然,我纵有千千万万之不愿,纵是殚精竭虑想占为己有,但是,不是我的,终究不是……”
伸手接过这沓泛黄的纸张,我的宿主看了看那袭即将离去的青衫,吐出四个字,“永不再战。”
那青衫公子回首,直视道:“永不再战!”随即飘然而去。
四字泯恩仇。
只是,我怎么觉着这叠废纸看着有些眼熟。看着它们被一张一张翻过去,我益发觉得眼熟。
每一张纸,皆画满了图,只不过,这作画之人的画技实在有些拙劣不堪,不说别的,便说眼前这张吧,我看了半日方才看出这画的是只鸟儿,只是,这究竟是只什么鸟儿便不大好说了……既像一只拖了长尾染了色的畸形乌鸦,又像一只掉了毛被安错头脸的凤凰,不好说,实在不好说。
我正啧啧慨叹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技,却不意又瞧见一张纸,上头画了一个人的侧影,寥寥几笔,一个惊才绝艳的清傲公子便跃然纸上,凤眼薄唇,道是无情却似含情,惹人遐思,叫人竟想踏入画中一窥其真面目。
一沓纸张被他逐一翻去,我发现其中太半画的皆是这个清傲公子,或坐或站,或嗔或怒,虽然都仅是侧影或背影,却皆是生动至极,一颦一笑仿佛此人近在眼前。
我不禁匪夷,这作画之人花鸟虫鱼样样皆画得惨不忍睹,怎的独独画这男子却如得神来之笔,灵气神韵尽现笔间?
“锦觅……”
嗳?他怎么好端端看着画又唤这名字了?
但见他纤长的手指捏紧纸张的一角,一点一点收紧,力道之大竟连指节都泛白了,像是要攥住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又像是在忍受什么痛楚,不能言喻。
“你怎么这么傻……太傻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傻……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更傻!”
“为什么你这么傻?教了你一百年,你什么都没学会,怎么独独将这痴傻给学去了?……庸才!”
“我一个人傻便可以了,你怎么可以傻?怎么可以!你知道……我舍不得……”
他这一番傻子论听得我头晕眼花,不过,他这般鄙夷傻子却叫我莫名生出一种愤慨,傻子哪里不好了?响当当一枚傻子亦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只兔子,我第一次便看见,一眼便看出是你,但是,我只当不知。因为我知道,再见便是杀戮,可是,我下不了手,即便你骗了我杀了我,即便我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要恨你要亲手杀了你,卧薪尝胆,可是,只要一面对你,再好的驻防和策划顷刻之间便溃不成军不值一提。我不但下不去手,竟还常暗暗企盼看见你,中毒一般,连我自己都鄙弃自己……”
“那夜,我没有醉……可我只当自己醉了,抱着你,抱紧你,拥有你竟让我真的醉了,窃窃地满足,惟愿天荒地老,仿佛无论什么恩怨都不过过眼云烟,这样的念头惊到了我,叫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了你心软到连性命尊严都可以舍弃。”
“我是故意唤穗禾的名字,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能被你迷惑。可是,触到你一瞬落寞的呼吸,看见你离去凌乱的脚步,我的心好疼,揪紧了,连呼吸都是疼的,恨不能追上你告诉你,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天,你只身前来幽冥,你竟对我说你爱我。我一时心都停了,虽然连头发丝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可是我却信了,饮鸩止渴一般不能自已。口中虽讽着你,可心底却因为有你这句话而突兀地温暖。”
“我逼自己对你下狠言,我对你说,‘你再说一次爱我,我便立刻杀了你。说一次!剐一次!’其实,我知道,只要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我便什么都会放弃,不顾一切,不折手段地将你牢牢绑在身边,再深的仇恨皆抛诸脑后……”
“可是,你走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看见你化成一片霜花蒸腾远去……我以为,我死了,曾经被你一刀穿心都不及这般痛……可是,我却没死……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这么狠心?”
听他这般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是何感受,只觉得恨不能立刻变成一颗葡萄来讨他欢欣。
可是怎么样才能变呢?
正在我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时,不察周遭竟起了变化,有水汽在慢慢向我包拢,一点一点凝结在我周身,最后,将我固定得不能动弹。
我心中一念闪过,不好!
然,为时已晚。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只被松脂凝结其中的飞蛾一般,被那些水汽包裹着挟持着从他的眼眶之中滑脱而出。
原来,我竟是宿在他眼瞳之中的一滴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离……
此刻,我竟生出一丝不舍,在下落的瞬间,我回头看他,根本没有什么丑陋不堪的妖怪,入眼,是一个极清俊的公子。
意料之外,又似乎,所有皆在意料之中。
命中注定罢了……我一声太息,落下。
尾声
禹庙渔梁口,浮舟落日过。瀑声冲峻壁,经影漾层河。楼煤青山廓,律亭锦树彼。
徽州城南面有个小县城,名唤歙县。
歙县之中,有一家小铺唤作“棠樾居”,专卖文房四宝。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此处盛产奇石古松。奇石石质坚韧、莹洁缜密,涩不留笔,滑不拒墨,造砚极佳,人称“歙砚”。而以古松所制之墨,落墨如漆,万载存真,便是享誉天下之“徽墨”。当地之人就地取材,故而歙县之中十步行来,不是做文房四宝的作坊,便是卖文房四宝的商铺,这“棠樾居”泯然众人,无甚出彩之处。
然,“棠樾居”在当地却是人尽皆知,名号从歙县的端方街一直传遍了整个县城,又传到了徽州城,最后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里,自然是有它的缘由的。
十六年前,“棠樾居”的当家夫人一夜入梦,梦见了两句诗——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渡此生。次日凌晨,天降大霜,竟将这夫人生生冻醒过来,以为受了寒。岂料,当家老爷请来的郎中诊脉之后连道恭喜,原来,竟是这夫人有喜了。
说来也怪,这夫人嫁入“棠樾居”锦家已近六年,却始终未见喜脉,不想一夜怀霜入梦竟得此喜,这可乐坏了锦老爷。次年,诞下一女,雪肤冰晶貌,人见人爱,遂取了锦夫人梦中之诗中所嵌“锦觅”二字为名。
然,这锦氏夫妇面貌并不出众,众人一边夸这娃娃长得讨喜,一边却暗暗心下叹息:女肖父,这娃娃将来长大了张开了未必好看。
不料,这娃娃非但没有泯然众人之中,还益长益好看,越长越离谱,长到了及笄之年,竟似九天仙女下凡一般不似凡品,差矣,想来便是九天仙女也未必有长得这般好看的。一传十,十传百,百近千,徽州男子皆以能见此女一面为荣,然,却无一人敢上门求亲。有妻如此,必招祸事。这可吓坏了锦氏夫妇,锦老爷深知“祸水”之说,只怕女儿之美颜是祸不是福,必定要招灾上门,是以,镇日里将女儿锁于房中,叫外人窥见不得,藏得严严实实,倒像藏一笔意外横财一般。
更奇怪的是,这锦氏长女不但长得好看到离谱,言谈举止更是离谱。这女娃娃自小便对鬼怪妖魔之事颇有兴趣,锦老爷以为小孩泰半好奇心重都喜欢听这类离奇的故事,遂不以为意。不想,此女长大之后,竟一门心思开始钻研修炼之道,修炼便算了,常人修炼皆是盼着修炼成仙,不想,她却镇日里琢磨着如何修炼入魔,生生唬得锦老爷捶胸顿足。多番劝阻无效后,锦氏夫妇只盼得早早将这“祸水”寻觅个好人家嫁出去。
正愁无人求亲,考虑是不是要入赘一个憨实的上门女婿之时,可巧这锦觅的画像竟被人传到了京城宰辅手中,宰相一时惊为天人,不敢欺瞒,立刻将画像上供给了皇帝。是夜,一纸诏书自京城中八百里加急传出,招此女入宫,封锦妃。
又是一年春来早,桃花满梢油菜黄。
京里来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披红挂彩将这锦家长女接出,一路向北便往京城中去。
歙县虽小,路却不好走,不过堪堪行至村口,已近黄昏,眼见着夕阳坠落明月将上,众人正待停轿休息,却不想,天际夕阳沉落处一团火烧红云喷薄而出,一时间火映半边天,见此景象,一干人等皆是瞠目咋舌,呆若木柱。
忽闻红云深处一声清丽婉转之啼鸣,一只七彩流转的鸟儿自天地交界之际展翅飞出,尾长八尺,霞光绚丽,华贵叫人不能逼视。
“凤凰!是凤凰!”不知迎亲队伍中是哪个活络之人最先反应过来,癫狂大叫,其余人被他一叫方才自魔怔之中挣脱出来,纷纷惊呼,更有甚者,心下暗道:可了不得!有凤来仪,有凤来仪,今日竟见如此祥瑞之神鸟,莫非……莫非……今日所迎之锦妃莫非便是他日之皇后?!
然,任凭这迎亲众人如何激动叫唤,那轿中女子却纹丝不动,盖头下的流苏都不曾有过一晃,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稳如泰山,无半分常人好奇之心。
但见那火凤凰一跃飞来,眨眼便飞至这迎亲队伍的上方,一众凡人一时皆是又敬又畏,连呼吸都不晓得怎样放才对。
那凤凰拖着华丽的尾羽,崩裂出敢叫天地逊色之光,在众人头上盘亘一圈后,一个俯冲向下,稳稳当当衔起大红鸾轿,在众人目瞪口呆的仰视扬长而去……
“不好!凤凰抢走新娘啦!”
明月升起,青草山峦的那一头,田野大地为无边无际开放的油菜花所湮没,金黄色的花海间,一顶鲜艳的喜轿恣意地火红,夺人眼目却又突兀地静谧祥和,仿佛已经立在此处等了很久很久……
五千年……
原来,等的不过是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抢婚。
远处,青石拱桥,一弯溪水。
一个清俊的翩翩公子自花海深处行来,阡陌纵横,自发在他脚下分开一条笔直之道。
风起,扬起一阵花雨,金、淡、浅、黄,漫天纷飞……吹开了火红的轿帘,吹起了新娘的红盖头……
那清俊的公子撑开一柄纸伞,遮去漫天的花雨,俯身伸出手去,“锦觅,我来了。”
轿中女子清浅一笑,伸手,放入他的手心,眼一眨,却道:“可是,我已收了那皇帝小儿的聘礼。”
手心被用力一捏,但闻那公子道:“哦~可惜我预备下的六千年灵力了。”
那女子嘴角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握紧他的手,从轿中迫不及待起身而出,“如此,我便勉为其难了。”
……
万籁俱寂,仅余虫鸣花语。
月光下,一轮圆满。
婚后番外(一)——试丹
“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正被狐狸仙欢快热络地挽了手臂向外行去,冷不丁后背凉凉冒出一个声音,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回头,但见本该在书房里呆着的凤凰抿了嘴角站在我身后,一时竟觉莫名心虚,支支吾吾半晌,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不对之事,怎地一见着他气势便要矮上三分,遂一抬头后怕地连连拍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捉奸在床,吓死我了……”
凤凰一下脸色青了半边。
狐狸仙吓得一下松开我的手臂,连道:“我们是清白的,比蛋清还要白!真的,凤娃,你要相信我!”
顿时,凤凰的另一半脸也青了。
我和狐狸仙二人战战兢兢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勉强按捺住什么,最后方才缓缓开口:“锦觅,我说过,你可以少用四个字的词。”
“可是……”我看着脚尖,嗫嚅,“可是,我觉得,我觉得多用四个字的词才可以……才可以显得比较儒雅,比较有内涵,叫别人都佩服我尊重我……”
凤凰伸手捏了捏额角,镇定道:“我不以为‘捉奸在床’能体现儒雅。”
“那‘红杏出墙’你觉得怎么样?或者‘拈花惹草’?”我觉得既然我已和他做了夫妻,自然凡事皆应有商有量,方才显得和睦融洽,遂温言款语谦虚与他切磋。
岂料,听得他额头青筋嚓地一声崩裂,冷冷道:“以后但凡四字成语你都不要说了。什么时候把意思弄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
啧啧,男人心,海底针。实在费解。我幽怨看了他一眼,他被我一看,忽地面色又放缓了些,咳了一声,道:“你若想说也未必不可,只是,有外人时稍稍忍耐一下,可好?”说完,他又似乎为自己的妥协深感懊恼,轻轻蹙了蹙眉。
“外人?”狐狸仙脸色哐啷啷跌了下来,“旭凤,你是说我是外人吗?”泫然欲泣道:“男大不中留啊!想当年,你还是只绒毛未褪的小鸟儿时,最爱的便是在我府中红线团里打滚。现如今,竟如此生分,老夫怅然得很,怅然得很哪!”
我一时觉着此番话十分耳熟。
凤凰却只当充耳未闻一般,打断道:“叔父方才欲带锦觅去何处?”
狐狸仙一下收了声,戛然而止,收放自如地叫人叹为观止。凤凰眯了眯眼,轻轻拉了长音“嗯~?”了一声,狐狸仙立刻流利老实答道:“太上老君近日里又炼了一炉新丹,今日开炉,我带小觅儿去看看。”
“没错。”我接道:“太上老君和月下仙人今日正是邀请我去试丹。”
“试丹?”凤凰眼尾一挑,“试的什么丹?”
我一转念,立刻缄默不语。
不想,狐狸仙却喜气洋洋道:“绝情丹呀。”不顾凤凰顷刻之间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面色,继续热火朝天地填柴火,“你知道,老君是个丹丸控,成日里痴迷炼药,自诩六界之中无一丹药他不知晓,无一丹药他不能解。不想,竟不晓得还有陨丹此药可使人灭情绝爱,一时觉得颜面荡然无存,誓言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要练出一枚功效类似的绝情丹。这不,今日练出一炉,不晓得可有功效,遂请觅儿前去一试。”
“你应了?”凤凰看着我,低沉地看,凛冽地看,冰天雪地地看。
“嗯。”我小小声应道,细如蚊吶,再看看凤凰面色,我赶忙亡羊补牢道:“你知道,我比较有经验,我吃过的……”不想凤凰面色益发骇人,看得我一个字再不敢往下说,彻底缄口。
此刻,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只蚊子,嗡一下便飞跑了。
“回屋去。”抛出三个字后,他转身抬脚便向内走去,回身见我愣在原处,眼一眯,冷冷道:“怎么?莫非要我抱你回去?”
吓人哪!我立刻提步灰溜溜跟了上去。
“别走!都别走呀!”狐狸仙在身后叫道,“旭凤,你不要着急,老君此番炼得许多颗,富余得很,不如你一道去,我保证人手一颗!见者有份!”
“不必了。”凤凰关上房门前,淡淡道。
既而,但见他一个凌厉转身,我吓得赶忙往床上缩去,掀开被角,便往里面一点一点挪,“那个……旭凤……今日天气,天气很好……很好……不如,不如我们双修吧……”我只知道,每次双修完以后他都会心情很好,很耐心,对我有求必应,不管求多少灵力他都会答应我,不晓得今日还能不能奏效……
“锦觅!我有时候真想一把捏死你!”眼见着他一寸一寸将我逼到床角,就在我以为他一怒之下要收回过去被我骗来的所有灵力之时,不料他却只是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最后,将我搂进怀中,“你真是……哎,朽木不可雕~”
我不免愤慨,我就是块朽木又如何?我便是块朽木,也有偏偏有他这么只不挑食的蛀虫,赖着缠着要啃我。
当然,最后,我们还是就双修的真谛进行了深入的切磋。不过,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修炼了……
可怜我被他报仇雪恨一般,从长的炼成圆的,从圆的炼成扁的,又从扁的炼成卷的……几番轮回之后,方才放过我,将再不能动弹的我揽在怀里。
我懒懒在他胸膛上趴了一会儿,方才记起一件顶顶重要之事,如果刚才说了,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真真悔不当初!
“其实,太上老君那炉绝情丹是和解药一并炼好的。一颗丹丸配一颗解药,不必担心会吃了解不开的。”
他却蓦地睁开半寐的眼,将我在怀中狠狠一捏,“便是他炼了一炉解药也不准你再沾染半分!”
我觉得此刻有四个字形容他十分贴切,却想起他方才警告过我不许再说四字成语,遂作罢。
只能在心中默念了一番。
“草木皆兵。”
婚后番外(二)——棠樾
自从上次试丹未遂之后,凤凰对我彻底禁足了,到今日已半月,不!应该说是已经一十五日了,整整一十五日,真真霸道地惨不忍睹,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我正在书房里帮他研磨研到差点瞌睡地一脸跌进砚台里,便闻门外有小妖禀报道:“月下仙人求见尊上夫人,请尊上示下。”
一句话便将我惹怒了,为什么狐狸仙找的是“尊上夫人”,那小妖却说请“尊上”示下,这分明是活生生的无视!当然,我只是在心里怒一怒,怒完便算了,‘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一只猛兽。
“不见。”凤凰利落地抛出两个字,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
“是。”小妖退散而去,不消一会儿却又去而复返,“禀尊上,月下仙人说……说……说是不见亦要有个不见的缘由……”
凤凰淡定地顿了顿笔,仍未抬头,只道:“夫人怀喜在身,需静养。”
门外小妖领命而去。
我顿时一兜子瞌睡虫皆丢了,吃惊地站起身,“我什么时候怀上娃娃了?”
凤凰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就快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印堂发黑。
未几,凤凰终于把那幅字写好了,又亲自详细地将它裱糊好,亲手将它悬挂在厢房之中,正对床头。
我看了看,龙飞凤舞地书了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于是,我不但印堂发黑,连脸也一并黑了。
果然,此后我们修炼的次数益发频繁起来。我不晓得双修的真谛是什么,但是,我晓得双修的后果一定是一个红吓吓的奶娃娃。
可是,我愁啊,日愁夜愁,修炼时愁,不修炼时亦愁。
之后,凤凰不知因着什么事情,也开始日益忧愁,最后竟显得忧伤落寞起来,饭也吃得少了,觉也睡不实了,见他也愁,于是,我益发愁起来,真真是愁上加愁何时了,哎~
终于有一日,他没有修炼我,却坐在床头肃穆地看我,看了许久,看得我后背寒毛一根一根倒立起来时,他方才开口:“锦觅,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我立刻乖乖巧巧地答应了,恨不能指天誓日道只要你不要老这么喜怒无常,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岂料,半天却未见他开口……从未见他如此犹豫不决忐忑不安过,我一时有些讶异,不晓得他是不是酝酿着要休了我或者是要准备纳一房妾室,这念头一闪而过生生吓了我一跳,这时,他却开口了,“锦觅,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生孩子?”
嗳?
原来不是纳妾之事,我如释重负道:“不是呀。”
凤凰闻言一下面色好转许多,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松弛,紧追不舍问道:“那为何自那日我说你就快怀喜之后,便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原来为的是这事,我便实话实说答道:“我孕前忧郁。”
这下,轮到凤凰脸色黑了黑,“你一颗果子有甚好忧郁的?”
凭什么果子就不能忧郁了?我又忿忿然。
待这习惯的“忿忿君”在我心里遛跶一圈依依惜别后,方才道:“我实在很愁呀。我不晓得我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待“东西”二字蹦出后,我仿佛看见一团红莲业火自凤凰的头顶嘭地一声腾了起来,赶忙道:“你看,我爹爹是水,我娘是花,生出我来是朵霜花。前天帝是龙,天后是凤,生出你是只凤凰,小鱼仙倌娘亲是锦鲤,生出小鱼仙倌却是尾龙。而月下仙人和天帝为同父所出,却是只狐狸……是以,我十分吃不准,我是片霜花,你是只凤凰,最后究竟会结出个什么果子来。委实叫我忧愁,忧愁得很!”
凤凰一个失笑,嘴角笑涡时隐时现,伸手便弹了弹我的额头,“杞人忧天!到时自然便知。”至此,凤凰彻底地拨云见日,烦忧尽散。
于是,我的苦日子又回来了,我可怜的腰……
天道果然是酬勤的,半月后,我果然怀喜了。于是,我便从孕前忧郁转为了产前忧郁,日日提心吊胆,唯恐生出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譬如狐狸仙之流,譬如扑哧君之流,这些皆是奇怪之中的个中翘楚。
五年之后,我终于从产前忧郁转成了产后忧郁,不为别的,就为我竟然产下了一个真身是只白鹭的奶娃娃。
白鹭,一只白鹭嗳。白鹭是什么,白鹭是水鸟的一种,水鸟!多么没有气魄的一种鸟儿,要是苍鹰飞隼这类气势非凡的鸟儿该有多好!便是只凤凰也好过一只水鸟呀!我恨不能将他塞回去再生一遍。
凤凰却很欢喜,从没见他如此笑逐颜开过,便是成亲那日也只是含蓄地欢喜,哪里有这般喜形于色。
他向来晓得我的心思,便揽着我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儿孙?一个儿子我便愁不过来,哪里还敢想孙子!
可是,每每看见这个小人儿糯米糍一样粉团团的小脸,每每被他用整只小手勉力地圈住我的一根食指,每每听见他天真无忧地咯咯笑着,我便释然了,觉得其实白鹭是这世上最美最纯的一种鸟儿,纵是千只万只老鹰也抵不过他雪白翅膀上的一根羽毛尖。
况且,在这黑漆漆血淋淋的幽冥界,能生出一只这样雪白圣洁的白鹭,也算得是出污泥而不染吧!
凤凰给他取名“棠樾”,我听着有些耳熟,后来才恍然想起是我轮回作凡人时投胎人家的名号。
至此,我才发现,原来凤凰比我还懒。
婚后番外(三)——垂钓
如今,凤凰虽然还是偶尔有些喜怒无常,但对我却益发予给予求,不管我如何狮子大开口要多少灵力,他皆二话不说便给我,有时我拿了这许多灵力,不免会想,我真的这么喜欢灵力吗?我要这许多灵力做什么用呢?我一不杀敌,二不掌权,得了这满身灵力确实浪费。
后来,我一日睡至半夜,却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
其实,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狮子大开口的灵力证明,凤凰是爱我的,爱到可以像这些灵力一样多一样无边无际。
其后,却有一事颠覆了我这个论断。
那日,我带着我和凤凰的小娃娃在忘川边上钓鱼,呃~权且算作钓鱼吧,我曾听魔界的大阎罗说,忘川底下有许多美女的魂魄,我想,如果能钓到一条美人鱼送给我的儿子做个童养媳其实也不错,遂领了他去钓鱼。
不想,守了半日,美人鱼没钓到半尾,却瞧见了另外一尾鱼。
我先是闻到一阵很浓很浓的仙气,抬头一瞧,便看见一群大罗神仙腾云驾雾浩浩荡荡从忘川渡口上飞过,为首一人白衣飘飘,出尘脱世,不是天帝却是哪个。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假装当做什么都没瞧见,却不防见他一低头,正对上我的双眼,他似乎一怔,既而见他转头对身后的太巳仙人交待了句什么,便降下云头,飞到了我们母子身旁。
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似乎都不晓得如何开口,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他先开的口,不过不是对我说的,他弯下腰身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棠樾肉嘟嘟的脸蛋,和煦一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棠樾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奶声奶气道:“钓媳妇儿。”
天帝一顿,旋即失笑,“是你娘亲想的主意吧?”既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棠樾有时颇有其父之风,小小年纪便有些淡淡的清傲,常常不屑回答人的问题,只是,比他爹爹好的一点是他不会明摆地视人于无物,叫人下不来台,他会转移开来,譬如现下,他便垂下长长的眼睫,用小手拨了拨鱼钩,道:“不如你也一起钓吧。”
我怕他手上被钩子给戳了,赶忙将鱼竿拿开,对他道:“叫伯伯。”
“卜卜?”棠樾张了张粉嫩的小嘴,抬头揪着鼻子看天帝,显然十分质疑,我这才反应过来,过去老.胡来看他时,他还很小,说话不是很利落,我怕他叫“老.胡”不便当,老.胡是根胡萝卜,便索性教棠樾叫他“卜卜”,显然,现下他将此“伯伯”和彼“卜卜”弄混了。
小鱼仙倌大概还不知晓棠樾将他在心里和老.胡作了番比对,只是温和伸手摸了摸棠樾的发顶心,抬头看我淡淡开口,“你幸福吗?”既而又笑了笑,仿佛自嘲,半垂下眼睫,自问自答道:“你当然是幸福的。”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我们默默在忘川边站了一会儿,看云看水……看云,云很远,看水,水很清。临别时,我对他说:“你也一定要幸福!”
他笑了笑并不答言,腾云而去。
我想,他也是幸福的,他一直追求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天帝之位,如今帝位在握,两界永不再战更是加固他的天帝之位,再无后顾之忧。
我收了鱼竿,牵起棠樾的手,“小鹭,回家咯!”
棠樾嘟着嘴,疑惑道:“可是,可是没有钓到媳妇儿呀?”
我捏了捏他的脸,道:“我们是姜太公钓鱼,讲究愿者上钩。”
棠樾似懂非懂看着我,我俯身在他耳边告诉了他一个我深藏多年的秘密:“你爹爹当年便是自己非要咬着直勾爬上来的。”
还未走上两步,便遥遥见着凤凰驾着乌云赶来,似乎几分匆忙而慌乱,唯恐晚一步便有什么变故要发生一般,看见我牵着棠樾映入他眼帘时,竟是生生一顿。
那瞬间的脆弱叫我心下暖暖一酸。
夜里,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我听着他翻了两次身后似乎坐起了身,一睁眼却对上他怔怔看我的眼,片刻后,他别开眼,掩饰地一咳,问道:“锦觅,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费解道:“没有啊。”
凤凰一时长眉一挑,我立刻坚定不移地将瞌睡虫赶跑,顶真地想了想,回道:“真的没有。”
他一下着恼了,穷凶极恶俯身问我:“你为什么不问我要灵力?”
我一时愕然,不想他一个晚上睡不好竟是因为我没有问他拿灵力,可是我过去也没有日日问他要灵力呀?
可是,看他这番凶神恶煞的模样,莫要触他逆鳞方为上策,我斟酌了一下,问他要了五百年灵力,他抿着唇角闹别扭般给我以后方才躺下就寝。
我躺了半日,突然顿悟,其实,我们两个都有些缺心眼。我向他索灵力是为了证明他爱我,他盼着我勒索灵力是为了试探我爱他。一个是揣着满兜银两去打劫,一个是自愿敞开荷包任打劫。
情爱有时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凡人一句俗话便可尽现玄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为你画了四界风华,为你铸了凤翎,造了九霄云殿,花开了,你来了。
电视剧《香蜜沉沉烬如霜》将由小花杨紫饰演女主锦觅。
番外——流年
(但凡故事皆有因果。这篇番外写的是当年水神洛霖、花神梓芬以及天帝之间的初遇。)
已是三月末梢的夜,一抹下弦月儿纵是再清亮,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成了画笔上恰巧坠落的一滴钛白,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静谧而沉香。一林盛放的海棠亦抵不过这浓浓的暗,早已沉沉睡去。
夜风拂过,遥见一朵融融的光渐行渐近,似深海上飘过的一瓣菊。待那朵光分花拂柳近前而来,却原来只是一盏丝帛缚面的灯笼,蒙昧的橘黄将提灯的人儿拢在光晕正中,看其人头上总发,竟是个垂髫小童,抬眸望月,唇红齿白,清辉满目,竟遥遥将那天上人间独有的月也比了下去。
那小童弯腰在一株垂丝海棠边蹲了下来,放下灯笼,一手扶起不知何时被压折的枝丫,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银白丝绦将那残枝圈圈缠绕固定,复又打了个如意结方才放心地放手。转身看那一地落英,蹙了蹙秀气的眉,几许不忍。待要提灯离去,却见一角缃色自那满地淡粉嫣红的花瓣中隐约透出,似有一团隆起之物,月寥灯疏,远看并不真切。
小童心下几分奇异,倒也无惧,提了丝盏上前便要看个仔细。待拂去层层落蕾,却竟是一个凌乱包裹的襁褓,适才隐约所见的缃色便是这襁褓所用织锦颜色,襁褓之中一个婴孩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蜿蜒的血迹,那安详寂静之态竟要让人误以为是跌入了香甜梦境之中。
小童大惊,伸手便探向婴孩鼻下,那气息弱得竟是有出无入了。小童急得顾不得自己身量尚未足,抱起婴孩舍了灯笼拔足便向林外白墙黛瓦处踉跄奔去。
身后,惊醒了丛丛海棠。夜风如太息,无人知晓早春的第一朵海棠何时绽放,恰似无人发觉命运的谱线何时张网。
“师傅!师傅!~”声声疾唤伴着廊外慌乱的脚步频传入内,屋内挑灯之人却恍若未闻,专注于手中页椟,眼光未曾移过半厘。待小童破门而入跪于身前约摸一柱香后,方才抬了抬眉,放下典籍,露出一张道骨仙风之面,鹤发童颜,难辨年龄。
“何事慌张?”声似醇酒,涓涓潺潺。
“弟子于屋外林中发现了这小娃娃,恳请师傅救他性命。”小童见那婴孩气息渐弱,感同身受般唇色发青,面上泛起一层揪心之苦。
老神仙手中一串珠,平心静气粒粒捻过,“这却不是什么小娃娃,乃是佛祖座前一瓣莲,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接引灯灭,由是,方从光的间隙里错落在我三岛十洲上。其元神本该冥灭,若挽其魂魄……洛霖,你慈悲世间万物,须知万物皆有其自然之法,机缘乃天定,逆之必起孽。”
“师傅,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弟子愿担这反噬之果。”小童清水目翦翦,磐石不可转。
老神仙闭眼叹息。
碎瓣流光似折坠,散落万年犹未觉。
万年,女孩儿长成了婷婷少女,小童变作了毓秀少年郎。
江南生梓木,灼灼孕芳华。他唤她——梓芬。
天元八万六千年,三岛十洲玄灵斗姆元君圆寂,遗座下两弟子,大弟子司水,末弟子掌花。水神洛霖君,翩跹惊鸿貌,悯然天下心,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外界有传其天人容颜,然避世清冷,性情寡淡,无人有缘得见。
世上万般故事,无非生、离、死、别。世人诸多牵扯,无非爱、恨、情、仇。
缘何爱?因何恨?
人皆道:最是怕情深缘浅、有缘无份。
殊不知,情浅缘深、纠缠折磨方为魔魇。
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见缥缈莲池畔,一女子行路杳香,步摇生花,回眸一瞬,天地失色,惊为天人,遂陡生爱慕之情谊,誓言上天入地定要觅得此女。
一日天界太子偶入俗世凡尘中,正是二十四节气立春时分,途经一方小园,闻有丝竹悠然传来,虽是春寒料峭时,然此园中百花已有复苏之意,当下生出些兴致,停步入园。
园中桃树下,三两乐人丝竹伴奏,一生一旦两个伶人水袖翻飞,唱腔气无烟火,泼泼洒洒得满园春意荡漾,正是“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然,纵是桃艳曲绵,也比不过这戏园一隅里默默伫立的一个袅袅身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凡布花的花神梓芬,为那戏文所引,停下脚步在此仔细聆听。
小生唱道:“恰好在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小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
花旦菱花半掩面:“那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一生一旦眼光胶着缠绵。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子乍见梦中人,喜悲交加,喜的是佳人乃非子虚乌有,且是神仙一族,悲的是佳人竟是六界素传的冷清寡欢之花神,若想摘得芳心,恐是不易。
戏园中昆曲缱绻,唱词涟涟仍在续,一众唱戏的凡人却不知晓一段呖呖莺歌声竟成全了一樁神仙的缱绻姻缘。
第二日,天界设席宴诸仙,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均被邀在列,花神自然也不例外。
席间,竟搭了戏台子,仿那凡人唱起了戏,众神甚觉新奇,均停了交谈阔论,屏神聆听。音起曲开,台下花神略觉些许耳熟,细细一品,竟是昨日在凡间听到的曲子,不免有些好奇,抬头一看,正对上台上人一双吊梢含情目。
正是彩衣娱佳人,天界太子见花神欢喜听那凡间的昆曲,便连夜学了来,盼得曲词传情得佳人垂顾。
曲调宛转间,有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其后,天界太子以戏文相邀,隔三岔五将花神请上天界听戏,戏中俪人成双,情意潺潺,昆曲本缱绻,专擅于情,本是“事情”经这一唱便也成了“情事”,再加平日里太子有礼相待,深情款款,花神本涉世不深,心思单纯,天长日久,怎不沦陷。
莫知晓这天下戏文皆是男子写给女子的美丽童话,开始的浪漫,结束的美满,哄得天下女子信了爱情信了命。
她本居佛心,凡尘不扰,世事于她皆无知。他本王侯傲,风流多情,天长日久怎可信。
一朝入红尘,一切缘是错、错、错!
番外——书童那点事儿(一)
(这篇番外发生时间为葡萄初上天界给凤凰作书童那一百年内。)
“那是什么?”
“嗳?”我正研墨研到欲睡死过去,冷不丁一旁凤凰蓦地冒出一句问,立刻睁大了眼,作精神抖擞状抬头看了看他,但见他微微蹙了眉正看着右下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但见一小摞蓝底白皮儿的小书正被压在书案桌脚下,单薄脆弱的模样颇有几分辛酸,当然,亦有几分眼熟。
一时想起,是我早上练幻形术时,拿这书案小试牛刀,本想将其变作一只王八,却不想音起咒落,这书案非但没变,却呼啦啦一倾身子给瘸了一条腿。所幸,瘸得并不厉害,我摸了几本书册权且垫在桌脚处,便又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四平八稳。不想凤凰眼睛这般毒辣,一下便瞧见了……
做贼未必心虚,心虚必定是贼,是以,我坦然应道:“自然是书了。垫着稳当些。”
凤凰挑眉看我,手指一抬,蓦地那叠书挣脱束缚,一飞而起便落入他手中,眼见着满桌笔墨纸砚一时因着这桌案的长短腿噼里啪啦便要往下落,幸得我眼疾手快一下伸手托住桌腹方才稳住。
眼见着沉水乌木书案将将要将我的腕骨舌断,凤凰这歹毒的鸟儿却不管不顾,径自捏了其中一册书一扫封皮,念道:“满园春色关不住?”面色一沉,抬头睨了我一眼,伸手就着那书册又翻了几页,面色益发沉下来,最后,将书往案上一掷站起身来,“你竟用这种书垫在我桌下?”
嗳?这书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看被他弃
在案上正摊开的一页,唔,不过是本画册罢了。不晓得这厮生的什么气,莫非……是嫌弃这春宫图画得不够精致?遂顺了他道:“二殿下若不喜欢这本,我房中还有许多,任君挑选。”
“锦觅!”凤凰挑眼看我,挑眼便挑眼,他竟然还伸手一拍案台,不啻于雪上加霜,我腕上一疼,终是没能托住那桌腹,听得乒呤乓啷一阵响,我亦被带累得身子一歪,竟是直愣愣扑入凤凰怀中。
我动了动,想要爬起来,却不想袍带被这厮身上的什么物件给挂住了,一使力,但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布帛开裂声,衣裳在腰际被扯开了一个口子。
“呃……”身后有人出声,我狼狈回头,但见了听领着个花白胡子老神仙立在殿门处,二人皆木愣愣看着我和凤凰,又看了看摊了一地的狼藉,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抬着一只正欲迈入门槛的脚定于一半。
“别动。”凤凰在我耳边斥道,伸手托住我的腰将我压入他怀中。
老神仙的胡子一抖,再一抖,最后,红了。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上七零八落的春宫,道:“春天来了……来了……”语无伦次地拽了了听转头便走。
春风中,只余几页龙阳秘戏之图瑟瑟翻飞。
我和凤凰大眼对小眼看了小片刻,所谓敌不动,我不动。风带起他颈侧垂落的一丝发扫过我鼻尖,突地,我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见凤凰阴霾的脸庞离我愈来愈近,生生骇得我动弹不得……岂料,最后他却只是伸手捏了捏我的发髻,冷冷
道:“你预备在我身上趴到何时?”
惊出我一背寒毛,立刻手上胡乱一撑,站了起来。站直身子后,却见凤凰眉头一蹙,脸色竟是一瞬有些白,“你……!”
我?我又怎么了?我莫名看他,却见他阴了脸看着我的手,一字一字磨道:“你出去!”
诚然,我不指望他这样一只鸟儿能像我们作果子的这般心胸开阔与人为善,却不想他竟睚眦必报到这般田地……
第二日,他将我变作一双筷子,整整一天夹得到菜却吃不到菜,欲哭无泪。
第三日,月宫的婵娥抱着玉兔来访,他指尖一抬将我变成了一株水汪汪的大白菜,那玉兔看着我霎时眼露精光便要扑上来,亏得婵娥仙子抱得紧,否则我铁定命丧兔口。与那玉兔对峙了一个时辰,我方才知晓为何老*胡怕兔子,兔子,果然是这世上顶顶恐怖凶猛的野兽!
第四日,这天煞的凤凰又将我变作一面鼓,拿在手中近乎要将我敲晕了才放过我。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到第八日方才放过我,实是令人发指的举止,我决定再不搭理这鸟儿了。
之后一日偶或路过天街,听得一个仙侍窃窃对另一个仙侍道:“听闻前些日子二殿下与那小书童在省事殿的书案上……双修……竟将那书案的一只脚都弄断了……”
另一仙侍瞠目结舌,啧啧有叹:“生猛如斯,剧烈如斯啊!”
我仰头望了望天色,烈日当头,生猛如斯。
番外——书童那点事儿(二)
(这篇番外发生时间为葡萄初上天界给凤凰作书童那一百年内。)
我们作果子也是有骨气的,自从凤凰罔顾我的意愿将我折腾变幻了八日之后,我便决定再不搭理他了。不给凤凰磨墨的日子,天也清了,水也蓝了,连看飞絮也觉着可爱活泼了许多。闲时陪着狐狸仙看看戏,听他品评品评春宫孤本,时间倒也过得嗖嗖快。
唯有一处不好,虽说不看凤凰脸色的日子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可没他授我仙诀咒语,本就不高的灵力现下更是踯躅不前,遂琢磨着弃暗投明改投狐狸仙门下,让他教授我些许提高灵力的秘诀,狐狸仙欣然应允。
是日,狐狸仙便郑重其事摆了一桌子明晃晃粗细不同长短各异的绣花针,对我道:“穿针乃是修习的根本之道。试想,若连根牛毛绣花针都舞不好,又如何耍得好那些千百斤重的神铁利器?故而,老夫以为,一根好的绣花针乃是一个成功仙人随身必备之上品。”接着,狐狸仙便兴致高昂地向我逐一说了遍他典藏的绣花针,慷慨地让我挑一根说是当夜便教我如何穿红线。
我十分不解,狐狸仙本就眼神不好,不晓得为何每每穿红线要挑得乌漆嘛黑的深夜,点一盏黄豆子一般小的灯,在灯下穿针。
疑惑问他,狐狸仙却眼睛弯弯一笑道:“老夫觉着夜里比较有灵感。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要用它来寻找奸情。”
然而,灵力这个东西,它注定和绣花针以及奸情没多大关联,我跟着狐狸仙学了足有十日穿红线,那灵力非但没见着半分提高,倒是眼睛益发地花了,见着有孔的地方便走火入魔想找根红线穿进去。
正踌躇着要不要继续随狐狸仙学下去,却听闻后天也就是五月初五栖梧宫要凑兴办个什么凡人的端午节热闹热闹,说是为的祭奠颂扬一位人间勇于投河的先驱,这先驱新近飞升作了神仙,凤凰赞他文采,请他来栖梧宫作仲幕,遂随俗叫栖梧宫的一干仙侍们按那凡人端午节规矩置办置办。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但是,飞絮对我说,这端午节是要包粽子的,这凡人的粽子是用芭蕉叶包了糯米和香肉抑或是豆沙裹成三角状便成,天界自然不能与一干凡人一般小家子气,凤凰广袖一挥,道:“便包灵力吧。”
灵力嗳,亮闪闪的灵力!
凡人的粽子馅料尚且不同,有咸肉有蛋黄有板栗有杏仁……天界的粽子自然更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飞絮说最寒碜的粽子只包了一年的灵力,且数量最多,随着灵力年份递增,那粽子数目便依次递减,最后,这所有的粽子里头有只大王棕。
里面竟然包了五百年灵力!
五百年啊!
那可是齐天大圣当年被佛祖爷爷压在五指山下的年份,若我得了这只大王棕,可不得免去多少苦修。于是,我当机立断决定后日回栖梧宫去参加这端午节,抢夺这大王棕。
五月初五一早栖梧宫一开门,我便混了进去,大殿案几上果然摆了许多传闻中的绿粽子,只是,这个个皆包得一
样,却如何辨别其中灵力的多与少?
虽然我没有孙大圣的一双火眼精精一眼便能透过那些碍眼的粽叶辨别其中奥妙,但是,常言道勤能补拙。我想,挨个儿吃下去,指不定便叫我吃到那只“五百年”不是?
然而,来来往往的神仙、仙侍、仙姑们实在太多,我只抢到了二十只粽子,不过,比起那些人手一只的仙家们还是多了许多,遂心满意足拿了这串粽子到栖梧宫后园避开众仙开始挨个吃过去。
第一个粽子里,我吃到了一年灵力,虽然只有一年,但是这粽子的味道我以为尚且不错,软软糯糯,香喷喷,叫人觉着即便是半点灵力也没包也还是划算的。
第二只粽子里,我又吃到了一年灵力,这便叫人心里有那么些不舒坦了,不过还有十八次机会不是吗?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我涨着肚子咬牙切齿吃下最后一只……
天道不公,不公至厮!从第一个到第二十个,每个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吃到近乎哽噎,只得了二十年灵力!
我心有不甘,揣了满腹辛酸委屈的糯米返回正殿,此时诸仙已散,只余了听、飞絮几个在收拾整饬,我向了听打探今夜是哪个好命的小神仙得了那大王棕,了听却一脸迷惘道:“倒是没听闻哪位仙家得了,只听说红孩儿吃的那个粽子里包了一百年灵力。”
我一时顾不得嫉妒红孩儿,心下盘算得飞快,据了听这话分析,显而这大王棕还没被人吃到,如此说来我还有机会!当下,便问了听剩下的粽子在哪里。
了听埋头一面拾掇一面不屑道:“哪还能有剩下的,这新鲜玩意儿天界第一次做,一早就散光了,一只没剩。”
我急了,拦着他,“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一只都不剩了吗?有没有哪位仙家拿了却没吃的?”
“好东西自然是要尝个鲜,怎么会有拿了却不吃的道理?”了听道。
飞絮却忽然停下手上动作,“说起不吃,我记得好像二殿下当时倒是没吃,只叫我拿了放在他书房中,不晓得现下吃了没。”
天无绝人之路。
我看着凤凰书房里透出的烛火,矜持地叩了叩门。
“进来。”凤凰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粽子的芬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满怀希冀地推门而入,入眼便瞧见案头上端端正正摆了颗完完整整的粽子,心中顿觉升腾起一股澎湃,顺带瞧着一旁的凤凰也不是那么碍眼了。当然,如果他能把这粽子给我,我会觉得他真真是冠绝六界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发自肺腑地。
“锦觅见过火神殿下。”我乖乖巧巧福了个身。
蒙昧的光晕中,凤凰稍稍一抬狭长的眼尾,见是我便又低下眼去继续流连在那些黑漆漆的书卷之中,半晌之后,方才缓缓开了金口:“听闻你近日里改投叔父门下了。”
“哪里哪里,定是火神殿下听错了,能得火神殿下亲授法术乃是锦觅修来的福祉,岂会不识趣改投别个仙家门下?”我连连郑重
否认其事。
“哦。”凤凰抬头看了看我,漠然吐出一个字便无下文。
我熟门熟路取了一方碧黛香墨便在砚台里磨了开来,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今夜我只看书,无须用墨。”凤凰单手持卷侧身闲闲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竟觉他薄唇一角轻轻勾了一勾。
我讪讪放下墨块,又听他道:“倒是入夜已深,腹中有些辘辘,你现下便用我教过你的咒术将这粽子热热,我权且垫入腹中。”
我一时惊了,立刻对他道:“这凡人的粽子可难吃了,外头包的芭蕉叶有股味道,里面放的糯米又太软,远不及大米来得好,便是颗米也该做颗有骨气的米,软软糯糯的像什么话。况且,这粽子太大了,夜里吃了要噎食的。”
凤凰眯了眯眼,嘴角笑涡时隐时现,“如此说来,我倒真想尝尝看究竟这粽子是何味道,竟然难吃至厮,叫你这般痛斥。”
看他伸手便要来拨粽叶,我想也没想,一着急立刻便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制止,“火神殿下若是饿了,我现下便立刻去膳房亲自做一叠芙蓉酥给你吃,保证比这粽子好吃上百倍,入口即化又不噎食,可好?”
我目光灼灼瞧着他,不想这鸟儿非但半晌无答言,还一脸晃神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晓得在想些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发现他的眼光落处是我的手背。我一时着急,唯恐他不答应,干脆手上一翻,两只手将他那只手牢牢合握在手心,目光澄澈忠心可表地望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火神殿下以为可好?”
不知是这烛火晃了晃,还是我穿针穿得眼发花,竟觉凤凰颊上抹过一丝淡淡异色,但见他看了看被我合握在手心的手,错开我灼灼的眼,声音泛过一缕奇怪的不自在,淡淡道:“好。”
真真是天籁之音!
我一把撒开他的手,端了那大王棕利落转身出门,“这粽子我便撤下去了,火神殿下稍候片刻,芙蓉酥锦觅立刻送来。”
唯恐他反悔,我出门后端着大王棕便一路小跑开去。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硬拼着已经满到嗓子眼的糯米将这颗粽子吃了下去,里面果然包了五百年的灵力!乐得我晚上连做梦都是甜甜的糯米香。
当然,常言道“乐极生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夜我因得了那五百年灵力一时乐极忘形,便将允诺了凤凰的芙蓉酥抛至脑后全然没记起……
不过是碟小小的芙蓉酥,凤凰这只小心眼的鸟儿居然记仇,之后罚我给他做了整整一年的芙蓉酥,而且他早不吃午不吃,偏挑得半夜三更叫我做给他吃,叫我整整一年没睡上整觉,几番夜半时分在膳房里揉面揉得都要睡死过去。
而凤凰那厮每每吃起芙蓉酥便吃得一脸凝重深沉的表情,生生叫人鄙夷唾弃。那挑眉看我的眼神更是叫我恨得牙痒痒。
凤凰还美其名曰“将功补过”。
诚然,看在那只大王棕的份上,我便权且不与他一只鸟儿一般见识。
番外 红尘劫(一)
“美人儿,喏,给你看看我独家新鲜出炉的《新版六界美人图谱赏析宝典》,哈哈哈,带彩图的哦,我亲自绘的,不单有对应的优缺点分析比照,还有排行榜。不过你放心,你的那栏只有优点,没有缺点,且不管从哪个角度的比对排行,我都把你排在第一位!你看,我对你够好吧?”扑哧君掸了掸前额那点碎发,洋洋得意地说完一堆废话,末了,还献宝似地俯下身隔着中间放了茶水的方几尽量往我耳边凑道:“另外,我只誊了两本,一本自己珍藏,一本被月下仙人抢了,你手上这本可是原始稿哦,绝对限量值得珍藏。”
我看了看那本花红柳绿的书,配着扑哧君歪歪扭扭的字迹,那个“赏析”二字还涂改过两次,依稀辨得最早用的是个“鉴赏”两字,后来涂了,改成“荐赏”,最后,才改得“赏析”,边上有蝇头小楷一般的批注:“吾深感还是‘鉴赏’二字最佳,其次为‘荐赏’,有美人兮,就该推荐众仙魔一同品鉴赏析,是以‘鉴赏’,然,思及魔尊悭吝狭隘之心思,为吾性命虑,‘品鉴’怕是不能,只得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不得不扼腕改之为‘赏析’,深以为憾!”颇有些愤世嫉俗之不甘,边上居然还配了草绿色发亮的锦丝做装帧线,看得让我不禁感到眼睛被晃得有些重影,遂赶紧别开眼眨了两下以缓过眼神来。
扑哧君见状,探过身来,“怎么?感动吧?感动也别哭啊。”一边递给我一方墨绿色的锦帕,“喏,给你擦擦泪,我编这书也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感动成这样,只要答应我一件小事就好。”
我接过那帕子顺手就盖在那个什么宝典的封面上,运了口气淡淡问他:“什么事?只要你把这堆花花绿绿的纸头,呃~宝典拿回去,我就答应你。”
“你不用害羞,我知道你对自己排在第一位得意的很,又不好意思被人知道自己这么自恋收藏了这本旷世奇书,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了听,飞絮,送客!”
眼看着就要被了听飞絮架出厅门去,扑哧君这才停了唠叨,喊道:“别,别,别!我们这就说正题!”我抬手示意了听和飞絮放了他,扑哧君一下扑到我身旁几案,不顾茶水浸湿锦袍地压低身子,用手笼着嘴蚊蚋一般神秘小声道:“我有独家第一手内幕,估计凤凰还不晓得……听说你要下凡历劫去,我看着,要么这样,我也跟你一道下凡投胎,替你跑跑龙套免得你被凡人欺负了去,这个龙套嘛,我看小龙套就可以了,比如相公啊,情郎什么的,随便哪个,我不挑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禅了禅,不料这事这么快就传了开,真诚道:“这件事你和我商量真心不顶用。”
“那得和谁商量?难不成还得和那小气巴拉的魔尊商量?”扑哧君顿时炸了毛,“不是我说你啊,美人儿,你是嫁与他没错,可你不是卖了给他,做女仙的也得有自己独立的主张和独树一帜敢于创新的思想才能与美貌相得益彰,叫男魔男仙们觉得你独特非凡,若是事事都依着他,怕是还没个万儿八千年,他便厌弃了你。”说毕便目光灼灼盯着我,想是要得到我的认同与共鸣。
“呵呵呵。”我干干笑得几声,好容易等他歇口气的间隙赶紧插道:“这件事旭凤也做不得主,你得和掌管凡人命数的北斗七星诸仙说去,我此番去凡间历劫,便是做了凡人,期间命数皆由他们七位仙上拟定,是以,他人皆做不得主。”
扑哧君适才还慷慨激昂的表情蓦地一愣,似被施了定身术般,继而眼珠子转了一圈,眼冒精光地幸灾乐祸惊喜道:“美人儿是说那鸟儿也做不得主?!哈哈,就他那小肚鸡肠,知道了这事儿指不定是个什么表情,哈哈哈!这可真真是个普天同庆大快人心让六界众仙魔额手称庆的大事啊!等等,容我想象一下那鸟儿的表情,容我想象一下……当然,美人儿,你也赶紧想象一下……”
我颇怜悯地看了看扑哧君语无伦次的样子,不晓得他这是中了什么魔怔,突然就兴奋成这样。
而且我也不用想象凤凰的表情,因为,我昨天就看过了呀。
昨日夜里,北斗七星突然来了魔界说是要拜谒于我,我颇有些吃惊,再看看凤凰,他也是几分意外的神情,显见得他也全无意料。
待到将七位星君请于大殿之中看好茶,让于上座,谈了将近半个时辰星象天文奇闻经术,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七位仙上此番是为的什么而来。眼见得气氛越来越奇怪了,终于,那为首的北斗阳明贪狼星君深运了口气,忽地起身对凤凰作了个揖,道:“小仙几个还有要事要与水神商讨,望魔尊宽宥则个,回避稍许。”
凤凰当下面色就哐啷啷跌得比阴曹地府还要低,当然我们住的这魔尊殿就离阴曹地府
挺近的。那立着的阳明贪狼星君微不可查地一抖,其余六位星君略略一颤,怪可怜见的,我晓得凤凰那平素里冷冰冰的模样和能喷火的本领唬坏了六界不少仙魔,如今竟有仙家在他的地盘上给他下逐客令,自然忤了他的逆鳞,但,北斗七星几个文仙敢于上门冒大不韪挑衅于他,自是真真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与我商量。
遂,我抻了抻凤凰的衣袖,“不然,你就去后院……”呃~我得寻思个什么妥帖的说法好全了他的脸面,一来,叫他堂堂魔尊被驱逐后还能下得来台;二来,让北斗七星诸位星君可单独与我说话。
我咬唇认真想了一会儿,对凤凰体贴道:“嗯,不然你去后院跑两圈便先就寝了吧。”言毕,我真诚地看向他。
岂料,凤凰非但不能体谅我让他锻炼好身体顺带早睡早起身体好的良好意愿,反而面色裂了几裂,最终一挑凤目狠狠睨了我一眼,于座上纹丝不动,还兴致颇好一手反握了我的手,另一只手一扬赤金衣袖,将手肘撑于琉璃扶手上单手支颐,慵懒道:“我与水神不分彼此,七位星君既有要事与水神商量,我自然应于此处旁听,万一有个商讨的不周全之处,也好提些微末不足道的建议。不知诸位说是与不是?”
话虽说得慢悠悠,却是一字一字笃定定,顺带一句话的工夫里将眼神一一缓缓扫过七位星君,最后一个字落地,眼光刚刚好扫过北斗七星最末一位北斗天关破军星君。只见北斗天关破军星君险些将茶给翻了。几位星君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北斗真人禄存星君咳了一声,摸了摸略显富态的肚子,操着有些哑的嗓子缓缓道:“此事也并非说不得与魔尊听,只是事关天命亦关乎水神仙元根本,万望魔尊体谅,莫要阻挡水神才好。”
这么玄乎一说,我更愣神了,不过我估计凤凰比我也清楚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装得好而已,但见他挑了嘴角微微一笑道:“星君不说怎知我会阻拦,何妨先说来听听。”
禄存星君捋了捋胡须,似是下定决心,最后才郑重道:“此番我与几位星君排布天象时,观得人界之东南面有异象,推演之,恐是有大旱大涝之兆,且此灾竟非短期,竟可延续近十数年,届时非但人界必将生灵涂炭瘟疫遍布,六界相互依存,此灾重则将灭绝不少精灵修仙一族。”
哎呀,这确实是件大事,这样可不好,想当年我也是个修仙的果子精,深能体会大家的不容易,精灵尚且不易,莫说是凡人了。
“吾等深感忧心与疑惑,进而反复推演星象,方才寻出其根本缘由。”禄存星君一顿,将脸转向我,对我一揖道:“此番缘由乃是因的水神。”
咿!这是说的我吗?我惊了。
“放肆!”凤凰一拍,那扶手登时裂了,“锦觅向来与六界为善,对凡人祈愿更是予给予求,自她做水神来,六界风调雨顺,莫说功劳亦有苦劳,如何到星君口中便成了祸星?!”
禄存星君抹了抹额头,接着道:“水神本良善,只当初水神本是个元神寂灭的天命之理,此事非乃小仙胡诌,西天诸佛亦是知晓,后来却因着种种缘由重修得仙身,然本身历劫不足,致使仙元尚欠缺,其根本尚不稳固,正是水神神元并未历练纯净,故而将致这场祸患,所谓,神本关乎苍生民本,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水神本身虽无患,却是天下苍生要受患了。虽有魔尊护体,却终是仙魔有异,并不能固其本源,想来这点,魔尊比小仙等更清楚不过。”
凤凰皱紧着眉,极不情愿地缓缓点了点头。
我登时有些郁闷之气,我的仙元不稳,怎的天知地知你知他知,独独我自己不知,而凤凰居然一直瞒着我。
“可有解法?”我急切问那禄存星君,若因着我仙根不稳就导致这么多生灵灭亡,却是个祸星也不为过了。
禄存星君笑了笑,“解法自是有,不然也不必登门求见水神,只不知水神应与不应?”一边问着我‘应与不应’一边却将眼神虚虚地飘向那凤凰所在。
“是何解法?”
“自然是应!”
凤凰和我异口同声。
“善哉善哉,小仙等得水神此诺,心中大安。”禄存星君立时三刻抓着我的话,一把松了口气,“至于解法,说来也甚简单……”一边说着简单一边又瞄向一旁的北斗丹元廉贞星君,显是叫他接话。
那廉贞星君本垂目做入定状,这般被禄存星君连瞪了五六眼,方才抬头一脸纯真道:“只要历劫历够了,自然就解了。”本想继续垂头入定,岂料凤凰盯着他瞧,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六界之中只凡人最苦,所谓‘人’生来便是受苦的,只须水神过几日去投个凡人的胎,在凡间历劫数十载,当然,凡间数
十载,于仙魔来说不过数十日,这般走一遭便可。”
“哦,原来这样简单呀。”我转头对凤凰笑道:“这个好说好说。”
岂料凤凰却用朽木不可雕也得眼神瞪了我一眼,转而看向北斗七星,用手指划了划扶手上的裂纹,继而一抬手掌:“此事我已知晓,我会亲自安排此事。诸位星君大可宽心。”这是下逐客令了。
那北斗七星互相用眼神默默交流一番,最后,禄存星君低声道:“如此,小仙等便回去排布水神下凡的命理命数了。”
凤凰眉头微微一蹙,“我已说了我会亲自安排,就不劳七位星君了。”
“这……这……这却是魔尊不好插手的……从来,凡人命数皆由北斗七星所布。”禄存星君硬着头皮顶着头顶凤凰瞬间大炽的凌冽怒视坚持道。
但听凤凰冷冷笑得一声,“从来,凡人轮回皆由十殿阎罗所控,莫不是要我提醒禄存星君如今这十殿阎罗又属谁治下?”言毕,不容分说地一拍掌,门外立刻转入一个罗刹一个利索抱拳单膝跪地听命。
“传十殿阎罗前来霜降殿!”
“是!”
不消片刻,十殿阎罗便在殿中聚了个全,乍一见北斗七星难免疑惑,待听得前因后果,却又面色和北斗七星如出一辙了。
“尊上,那凡人轮回确属我等管辖,却是只管那魂魄投胎,以及命数尽时拘回魂魄,只那魂魄为凡人时一生的命数确是属下……”六殿卞城王斟酌了一下,婉转道:“只那凡人命数确是属下等习术不精,迄今为止尚未涉猎之范畴。”
这下好了,原来,十殿阎罗只管发放和回收,却不管那过程,过程却是北斗七星之职,如此说来,管理凡人也忒是个不容易的事,竟然如此细分,仙界魔界都要涉及。我正心里感慨分工的详细与严谨。凤凰那边却是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响动,竟是那扶手被他一掌拍碎,零落了一地齑粉。
底下诸仙魔具是一颤。我回头见他面色甚黑,心道凤凰脾性是越来越差了,人家各司其职也没有错呀,他这是气的什么劲儿?
“不知北斗七星此番给锦觅却是布的什么命理?历的哪些劫难?受的什么身份?父母如何?家境如何?可有兄弟姐妹叔嫂伯侄?平日里接触的每个凡人都是什么来头?具体历劫时间长短?诸如此类,可有个具体陈案详表?”凤凰一口气连问,我都晕乎了,那北斗七星眼瞅着也是迷瞪了,十殿阎罗怕也是没有一次听凤凰说过这么多话,亦是有些瞠目结舌,凤凰却还嫌不够,手心捏紧了袖口,旋紧了眉头,戾气颇重地沉声追加道:“所谓凡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本就说得慢,一字一字往外蹦,最后三个字简直咬牙切齿,“锦觅若去要受哪几样?”
禄存星君一脸豁出去的模样道:“万望尊上体谅,既是历劫,水神此番自然七苦皆……”见着凤凰表情,又委婉转口道:“哦,尽量多受几苦,若能七苦受全……”
“那便免谈了。”凤凰怒极反笑,广袖一挥给了个死扣。禄存星君急了,我亦急了,阿弥陀佛,若是不去可不知要枉死多少性命,而且,而且,下凡多好玩哪!遂赶紧扯了凤凰袖口巴巴道:“不打紧不打紧,不就才七苦吗?不多不多,这些什么‘生老病死爱别离’,可比八十一难少多了。”
凤凰豁然起身,面色已不是超出轮回不在六界可形容的了,“你这是要去和哪个爱别离?”
“嗳?”我愣了愣,“这我哪里晓得是哪个。”
那边卞城王眼皮不知是不是被蚊子给叮了,可劲儿看着我眨眼,最后一抹额头劝道:“不如这样,仙君和尊上一起商量着拟定水神命数,折衷一下诸位看可好?”
那边北斗七星本是已有些绝望,听得此话自然应诺。而那丹元廉贞星君更是大脑门上亮光一闪,两眼晶璨似是有了什么主意般谨慎上前一步对凤凰道:“水神若入凡尘,不若此番便安排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呃,身份嘛~便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尊上以为如何?”
“不行!”凤凰这会儿竟似个赌气的孩子般,“弥勒佛过去便曾游说过锦觅入空门,此番若是日日庙里念经,回头真悟出什么来,你们哪个性命来赌?况,凡人对出家女子颇有些偏见,你这是让我堂堂魔尊夫人去被区区凡人看低?”
“这……”
接着,不单北斗七星,连带十殿阎罗也一起想了诸多身份命格,皆被凤凰一一否定,眼看便要黔驴技穷了,我灵犀忽至,插话道:“当个男的不就成了嘛,多简单!”
凤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你倒想得出!”接着,便把我撂在一边,继续与众人讨论。
番外 红尘劫(二)
我便也不操那心,不晓得他们讨论了多久,眼看着北斗七星被凤凰折衷都给折得快折没了,最后匪夷所思地寻出凡世里一个什么国的地方,竟然有个只有女子组成的有近百年历史的“圣医族”,里面非但没有一个男子,而且族中女子个个皆为处子,为的是用圣洁的灵魂给她们国家的大皇帝祈福延寿,而平时主要做的事情也是为大皇帝研究各种药物,最最紧要的是研究出个长生不老药来。这“圣医族”为了保持神秘性,常年窝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深山老林里,平日里莫说是个外人,便是只不认识的鸟儿虫儿恐怕都见不着。当然也有外出的时候,就是族里要是有圣医故去,她们便得外出寻觅些被人遗弃的女婴带回族中抚育,进而使得此族长年延续。而此族对族长的规定更是严苛,一辈子不可与男子打照面和说话,出门还得戴个面纱,当然大皇帝是个例外,但即便是那大皇帝若要寻医问药,说话也得隔着个布帘子,而皇帝宫里又有不少太医,所以圣医族基本只管制药,和历代大皇帝近百年也无打交道的记录。
这满殿仙君阎罗们讨论的最终结果,便是让我下凡给她们当这个族长。
但听得凤凰思忖半晌,别扭勉强应道:“就这个吧,暂且这般定下。”
我心中却叫苦,这哪里是去历劫嘛,分明和当初二十四芳主把我关水镜里一般。不与男子照面倒是不打紧,只这地处偏远地避世居住便真真叫我吃不消,历劫嘛,就该波澜壮阔跌宕起伏,比如当个女将军战死沙场什么的,多少刺激,便是上山当个女土匪也不错呀,哪似这般和蹲牢似的。
转头和凤凰一抱怨,他却气得连连弹了我两下额头,“女将军,女土匪?刀枪无眼,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捂着脑门回后殿休息,隐约之中听得他跟在后面低声絮絮,“况且这两个行当,哪个不是在臭……堆里打滚。”我困乏得很,也听不真切他抱怨些什么。
凤凰夜里折腾了北斗七星和十殿阎罗到夜半还嫌不够,竟然精力旺盛得很,待就寝了还在床上翻来覆去,似是一夜没睡,以致我也被吵得睡不踏实。
本以为这般就算告一段落,哪里晓得天刚拂晓,外面就通报说彦佑真君来访。我揉着眼出来见扑哧君,困得眼皮都要黏在一块儿了,确实没什么精力与他胡侃。
这边扑哧君还在兀自兴奋,那边却又报说月下仙人来访。
我还未来得及起身出门相迎,狐狸仙已一团火红衣裳开开心心扑进殿来,“觅儿,听说你要下凡啦!”
又是一个知道的。
狐狸仙扯了我的手欢欣雀跃道:“近日无聊的紧,可算有件好玩儿的事让我掺合掺合。”继而又丢了我的手,自己双手一拍,不知从哪儿腾地变出一根绣花针来,举起来左右端详,那表情竟似人间娃娃过大年般满面憧憬,“老夫一展身手的时候终于到了!”
“叔父这是要一展什么身手?”凤凰黑着脸从殿外踏入,语调人。
狐狸仙喜滋滋举了绣花针献宝道:“自然是给下凡的觅儿穿红线呀!觅儿,快和我说说你喜欢哪个类型的,才华横溢型?风流倜傥型?活泼可爱型?老成持重型?甜言蜜语型?铁汉柔情型?不管什么型老夫总能给你寻个来,总有一款叫你满意。你挑一挑。”
我观凤凰面色,赶紧嗫嚅道:“不用挑,旭凤这款就很好。”
果然,凤凰面色登时和缓许多,脸颊竟还微微泛起红澜,握了我的手,一扬下巴倨傲道:“锦觅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凡夫俗子!”
“哦,凤娃这一款,那就是清高孤傲、喜怒无常、闷骚独裁、刚愎嗜武、善妒护犊型,觅儿,你口味这么重,不考虑换一款吗?”月下仙人语重心长劝道,“当然,如果非要坚持,这一款也是有的哦。”转而不管凤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表情,对他道:“你也莫要小瞧了凡夫俗子,凡俗男子的魅力很是神奇,不然怎么白娘子修仙修了一半命也不要非要跟那落魄书生许仙,七仙女放着好好的仙女不做非要跟个一穷二白的青年农民董永。说不定锦觅山珍海味吃惯了,换一换清粥小菜也不错。”
“月下仙人多虑了,锦觅此番哪一款都不需要。”凤凰青了半边面孔,磨着后槽牙打断了狐狸仙,“她不用历情劫。”
“什么!”狐狸仙一脸震惊晴天霹雳道:“没我同意怎么可能!”继而竟冒出一句不知道从哪个凡人那里学来的粗俗俚语,“格老子的!定是那北斗七星擅自做主了。哼!越俎代庖!他们只管凡人命数,只这命数里的姻缘却是他们管不了的,这事是我管的!”
“就是就是。”一边扑哧君连连附和,“必须是月下仙人管的,说起来,月下仙人我们挺熟的,可以顺便给我开个方便门庭吗?”
我一脑门子糨糊,这
凡人忒复杂了,分管牵扯的部门恁多。
那边凤凰冷笑了一声,但听得扑哧君和月下仙人头顶正殿大梁“嚓”一下开裂声,登时四下寂寂无人再敢言语。
“北斗七星掌凡人命数?十殿阎罗章生死轮回?月下仙人掌姻缘红尘?彦佑真君想当情郎?”凤凰冷笑连连,叫人不禁后颈泛凉,“这是个个都要来撬我墙角?看来我得好好和你们说清楚,锦觅你们哪个也休想管。能掌她命数的只有我一个!”
那顶上大梁应声而落,扑哧君和狐狸仙一下抱头往两侧蹿开。
“锦觅,你哪儿也不用去。”凤凰拉了我的手,不容置喙道:“我替你去历劫,你且等着为夫,不日便归。”
说完也不待我答言,转身便走。那边扑哧君和狐狸仙皆愣了。
我抖了抖,弱声拦他,“嗳~你能不能不要……”
还没说完便被凤凰打断,但见他脚步一顿回转了身执起我的手,合拢握在手心,款款一笑,“我自然不会要那些什么‘爱别离’的情劫,你放宽心等着我便好。”
啊嘞,他这是说的什么,我明明要说的是:“你能不能不要说‘为夫’二字,我觉得听着有些别扭。”结果被他给生生截断了。哎,罢了罢了,眨眼间他已转出殿外眼见着驾着金边绛紫乌云飞远了。
这边,扑哧君和狐狸仙却连连拍了胸脯道:“还好还好。”显是劫后余生的样子。
我却忽然瞥到飞絮面色几分难看怪异地蹭着墙角万分勉强地往里走,慢慢挪腾到我面前,“启禀夫人,那娑姝罗刹求见夫人。”
娑姝罗刹?这又是哪个?真真是个多事之秋,不过不管哪个,总归这两日这么多仙魔拜访我,也不差这一个,顺便一道见了也罢。遂道:“宣。”
进来却是一个袅娜身姿的女罗刹,长相甚为姝丽,一身烟霞色霓裳随着脚步款摆浮动惹人遐思,倒无愧于“娑姝”二字。那罗刹见了我,不盈一握的腰身款款一拜,“奴下见过夫人。”
继而抬起头来,这一抬头瞬间的眼波却叫我莫名觉着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正搜肠刮肚回忆着,那娑姝罗刹却已自行开口:“其实,这不是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