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周之后,阮雪榆醒了。除了轻微失聪,一切指标良好。
面前是没有穿白大褂的陈医生。
陈医生的袖口有缕缕金线,领结镶嵌帕拉伊巴碧玺,腕上的手饰质地丰润,非常讲究。
他倒了两杯温水,剪下百合花较硬的两瓣,摆成鸡尾酒的造型,然后递给阮雪榆,说:“Cheers!敬我的老同学、老朋友、老患者。”
清水润喉之后,阮雪榆说:“兮云,咳…”
“嗯,你想问怎么是我?怎么第一眼没见到你的大明星男朋友?在你面前跪着唱Baby Sorry?”陈兮云抱臂笑问。
他其实非常两面派,私底下完全不严肃,一双桃花眼经常带笑,像一只斯文的俊俏狐狸,身上透出饼干的香气。
阮雪榆换了松弛的粗线毛衣,查看日期,非常震惊,满脑子都是YTI99234。
“车祸是人为造成的刹车片损毁,你的Super Hero去警察局审嫌疑人了。”陈兮云说。
他看阮雪榆一如既往地无视别人,就拿起手机扬了扬:“我们的白雪公主睡美人终于醒了,所以要叫王子来给一个亲亲吗?”
阮雪榆一醒,身上就开始释放寒意,陈兮云不由将空调温度提高。
“不用,而且你不要告诉他任何有关TBEX的事。”阮雪榆终于理他了。
陈兮云和阮雪榆是大学同学,他的导师就是阮雪榆的父亲——Amford公司创始人梁光谦博士。
阮雪榆给劳伦斯博士打电话,果然,对方表示YTI99234已经出售了。
一张激素检测结果被扔到了阮雪榆的被子上。
“恋爱的粉色泡泡就长这个样子吗?雪榆,快看看你的脑子里的东西。”
陈兮云撑着头看他,终于有点认真地说:“雪榆,激素检测告诉我,TBEX发作频率一定非常高,你现在危险等级是SSSS+,很可能会犯下严重的刑事案件,你明白?”
阮雪榆只是轻轻点头。
“我不明白你脑袋里进了几吨水,是上次做手术钳子掉里面了吗?为什么要回国?”陈兮云发出巨大疑问。
阮雪榆的爱情记忆没有被药物驱散,只是被压缩得黯淡,可是它还是被时钧唤醒了,炸裂成了一场无法抗拒的风暴和潮水。
陈兮云将颅脑CT平扫的片子一张张翻给他看,指指点点:“你是不是以为做了手术吃了药,就彻底忘了Ex,所以就这么放心回国了,干得漂亮!不愧是你,天真可爱。”
阮雪榆摇头说:“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国。美国不是我的家,落叶是要归根的。”
陈兮云觉得他的说法没有科学依据,非常荒谬:“你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浑身上下哪里不是美国的了?”
“血液不是。”阮雪榆这么说。他明明身体还很虚弱,说话的力度却不浅。
“可是亲爱的Dr. Ruan, 你在外面已经过得那么滋润了。一些小学校的Funding加起来,都没有你手上的多。Nature年度封面人物,CDC外聘的Chief,整个纽约州最年轻的终身教授,第一个获得阿尔伯特创新奖的华人科学家。”
“我是科学家,也是华人。”阮雪榆淡漠而坚定,“国内的新药项目从IND批件进入临床,总体上市成功率低于国际水平5%以上,在罕见病领域的开掘更是一片荒原。我们站在时代的拐点上,这个时期非常需要人才回流。”
陈兮云笑说:“好恐怖,马上一大批人都要给你打成思想有问题了。”
阮雪榆摇头说:“我只是说,差距的现状是全体医药工作者的耻辱,应该成为一种警钟。我无法干涉其他人的意志,但是我不能对中国的落后视而不见,在别的国土安枕。”
陈兮云被说得微微一怔,不知道怎么接话,还是笑了笑说:“忽然认真了就,你还是老样子。所以,你到底打算和王子怎么办?”
“不治好TBEX,我不可能让他陷入任何危险。”阮雪榆说。
陈兮云耸肩:“我觉得你会死在第一步:你没办法彻底分手。你需要一些特别的狗血桥段,比如…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他一定就会死心了。我提前说了你的性格可能会改变,既然铺垫过了,那你随便演他都会信。”
“多看几部虐恋电视剧,说不定会有思路。如果不想要阿喀琉斯之踵,医生这边建议直接截肢。”
阮雪榆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他有一种预感:YTI99234就是那个理想分子,和已经成型的AZX33081结合之后,很大可能会获得FDA突破性治疗的审批评级,直接进入快速通道。
劳伦斯博士和阮雪榆是老熟人了,买卖不成仁义在,邮件里友情附赠了YTI99234的基础资料。
陈兮云凑过去看,惊讶地说:“这个大小和结构都好像梁老师筛出来的那个,雪榆,你终于找到你爸爸的实验日记了么?”
阮雪榆惊异地和他对视,然后把初期数据展示出来,陈兮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看过老师的那个candidate,真是完美,这个YT最多算它的超级低配版。不是吧,你差点还买了?雪榆是小猪一样笨。”
外面忽然有脚步声了。
陈兮云马上套上白大褂,戴上听诊器,恢复威严庄重的主治医师形象,但是说:“Bullshit,你要是再因为这事去一趟圣雅缇纳群岛,可别告诉你哥是我撺掇的,我要多活几天。”
“病人刚刚醒,有失语、失聪症状。时先生,你不宜让病人情绪起伏过大。”
陈兮云这么和时钧说,然后冲阮雪榆使了眼色,意思是:你要是不想应付他,失聪失语到什么程度,自己拿捏吧。
阮雪榆看着窗边,他听见了时钧坐下来的声音。
“阮雪榆。”
出乎意料地,时钧的声音没什么太明显的情绪。
他寸步不离地陪床,每天睡眠时间少于4个小时,眼下全是乌青。
时钧没多高兴和激动,是因为他甚至感觉这场景美好地像是在做梦。
直到他抱住了阮雪榆,把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卸在了阮雪榆身上,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梦的游丝还在颤动,金色泉水一样的阳光忽然斜射进来。
时钧像野兽舔舐同伴的伤口一样,轻轻密密地去吻阮雪榆的额头,一句话也没说。
却被“滴里里”的一串声音打扰了。
阮雪榆直接按了护士铃。
时钧也正好接了电话。
是苏尔气得乱颤的声音:“时哥!你不能这样非法拘禁我!我平安夜根本就不在山上,怎么能弄断刹车片?是不是姓阮的和你说什么了?”
“你有动机,等审查结果。”时钧一边平淡地说,一边检查阮雪榆的午餐,拧开电解质水的瓶盖,然后将所有破了皮的红宝石罗马葡萄挑出去扔掉。
“我有动机?”苏尔尖利地笑了起来,“呵!我是有动机!我恨透了阮雪榆,他凭什么能拥有你的爱?我恨不得他明天就死!可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时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杀手吗?我是什么了!”
时钧没理他,只是另外拨了电话给狱警,让他们尽点职。
然后是苏尔更高分贝的一串语音:“真的好笑!我对你很好笑,你对阮雪榆也更好笑了,你不看看你在他心里算个什么?”
时钧本来根本不理会,可是他传来的图片过于惊人——
货真价实的狄俄涅之泪。
拍卖人:Bradley Ruan.
乌云骤然就来了,闪电吐出紫色花蕊,战栗的情感布满天空。
阮雪榆一凛:那天他跳车之后,钻石还明明完好地戴在手上。
他贱价卖掉的,其实是阿尔伯特创新奖的纯金奖杯。
可是他想起了陈兮云的话:阿喀琉斯之踵,是他身体唯一一处没有浸泡到冥河水的地方,英雄唯一的软肋。
早就该截断了。
因为心里的弦若是一绷而断,他和时钧都会在特洛伊战争中因毒箭丧命。
他也知道时钧最无法忍受的是什么。
所以时钧望向他的时候,阮雪榆接下了这个天赐的机会。
“是的,我在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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