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选秀,雍正说不选就不选,大臣们没什么反对的余地,顶多用奏折表达表达不满。
遇到措辞过分的,雍正就把人派去底层做事,比如考察民情,视察防汛工作。没什么实权,当个记录员东奔西走,再也不会吃饱了撑的管选不选秀了。
如此,满朝上下就都明白了:皇上还是那个说一不二冷酷狠辣的皇上,并没有因为这几年政治清明,变得好脾气好说话。
嗯,哪凉快哪歇着吧,皇上的家事,少管。
另一则,抚蒙也不用抚了,雍正决定让十四领兵打沙俄。
刺杀国主,可以是可以,但杀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真正能够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打,打到沙俄服气,打到沙俄百年内不敢南下一步。
再者说,前两年造的枪炮,花了那么多人力财力,不能总堆着落灰,得物尽其用嘛。
大清向沙俄开战的同时,准噶尔也趁机叛乱,明显是想浑水摸鱼。
正愁沙俄不够吃呢,这又来一个,雍正哪能放过?当即派了另一位将领,带着枪炮就去灭城了。
兵力、武器、粮草,随便哪一项,大清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一个多月,两封降书递进京城,之后便是谈判交割。
这些让十三出面就可以。
打了两场毫无悬念的胜仗,其实没多大爽感。唯一值得开心的是,收到的赔款能用来研造更厉害的枪炮,良性循环。
***
自打赏月之后,雍正忙于调度军备粮草,将近两个月没去明松苑。
夏季多雷雨,每次闪电,他就会想起离钺失了魂的模样。那个画面反复在脑中回放,像某种暗示,让他不由自主地在意起来。
那晚的月亮那么大,是晴夜。晴夜,连块乌云都没有,怎会闪电打雷?
只一声,也没有降雨,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雍正大胆假设:黎氏失去意识,是因为那道闪电。
响雷时,她说了什么?
我可能快……
回忆着她的唇部动作,一遍遍模仿剖析。
先收后放,自然的半张开……
须臾,雍正从座位上弹起,惊道:“走了?”
苏培盛随即应声:“奴才愚钝,请皇上示下。”
“抬头,重复一遍朕的话。”
苏培盛抬起头耷拉着眼皮,心中纳罕:“走…走了?”
雍正咬了咬牙:“黎氏在哪?”
“应当是在明松苑?”大晚上的,除了明松苑,也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主子爷问的什么话?
外头雨势正大,见他往出走,王守贵匆忙撑开了伞:“皇上当心水洼。”
雍正没心思管雨水。
伞不好使,他走得又快,衣服转眼就湿透了。
苏培盛跟在旁边,小心提议:“皇上若是想见黎贵人,不如让奴才去宣她过来?”
雍正充耳不闻,疾步前行:“明松苑最近有什么动静?”
看出他急了,王守贵不敢废话:“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废物!”雍正斥骂一句。
急归急,他倒不至于慌。黎氏若有意外,明松苑的奴才肯定不敢瞒着,没有动静,就证明她还好好的。
他急,是不解“快走了”为何意?
天气不好,离钺没出门,在给丫头们讲鬼故事。
正讲到:“阿珍雷雨夜到井边打水,井中有哗啦、哗啦的脚步声往上走……”
很应景的,穿堂处响起了哗啦、哗啦的脚步声。
为了营造氛围,屋里没点蜡烛,眯着眼使劲往外看,也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
恰有闪电照亮夜色,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猝然飘近了一大截。
“鬼啊!”丫头们嗷的一声惨叫,扑到离钺身边瑟瑟发抖。
“咳。”离钺推了推她们,“是皇上,快去掌灯。”
皇上?
听到这个词,几人顿时不抖了,点蜡烛的点蜡烛,拿衣裳的拿衣裳,一派秩序井然。
灯亮了,雍正迈入厅堂,众人齐齐行礼:“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瞧着他们主仆四人站那儿都淌水,离钺招呼道:“狂风骤雨还出门?来人,伺候皇上更衣。”
雍正盯紧了她:“你来。”
“行,您低头。”拿过布巾给他擦着脸和头发,离钺朝他身后道,“你们去六子那边擦洗擦洗,换身干爽衣裳。”
说完推着雍正进了东间,她很无奈:“什么事这么急?仰头。都没法打灯笼,皇上看得清路,苏培盛那老眼昏花的可不行。抬手。奴婢瞧着,他怕是崴了脚。合您心意的奴才就那么几个,爱惜点……”
看她嘚吧嘚吧挺能说,雍正眼底暗色翻涌,忽而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离钺踉跄着后退两步,被抵在了梳妆台上。
等嘴巴恢复自由,她蹙眉推拒胸前的脑袋:“您一身雨水,奴婢衣裳都洇湿了。”
雍正右手锁着她的腰,左手撕扯她的扣子:“脱掉就不湿了。”
“洗澡去。”离钺不耐烦地一脚蹬开他,拢着衣襟道,“还有姜汤,甭找不痛快。”
雍正望着她颈上新添的红痕,言语有几分讥诮:“快走了,还能稀松平常地与朕交谈,当真是没心没肺。”
懂了,这个人来吵架的。对此离钺表示:“洗完再吵也不迟。”
趁皇帝洗澡的时间,她卸掉首饰换了身寝衣,思索着要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
豆芽没整那一出的话,她可以直接猝死。现在皇帝提前知道了,就不太好和平解决。
值得庆幸的是,以皇帝的人品,不会用黎家人威胁她。所以实在不行,摆烂吧。
听着那位洗完澡回来了,离钺就想态度好点,迎一迎。熟料刚坐起来,她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一道笔直的闪电劈下,乍然撕裂了苍穹,雍正一惊,迅疾冲向东间。才绕过屏风,只见床上的人软绵绵地坠下,无知无觉地磕在了脚踏上。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他将人托起,厉声呼唤:“黎氏?黎氏?黎清玥!”
离钺一个鲤鱼打挺,揉着额角口吐芬芳:“焯你大爷的都说了不要这么搞!皇上稍等,我去吵个架。”
雍正惊魂未定,蓦地将她拉回来死死箍在怀里。仿佛只有这般,一丝一毫都不放松,才不会被她逃脱。
离钺有些呼吸困难,抬了抬手,却没有落在他背上:“抱歉,朋友与我开玩笑,吓到你了。”
在他看来生死一瞬的恐怖,与她而言,只是朋友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雍正首次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朕就是待你还不够好,对吗?在你的认知中,朕做的就是还不够,对吗?”
“不全对。”离钺坦言,“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回去晚了,会错过许多机遇。”
“是朕错过了。”雍正不蠢,“就算朕马上遣散后宫,坐实了贪色昏聩,你也不会负全责了。”
离钺默认了。
被投放到这个小世界后,她成了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感受不到太大的落差。
曾与她差不多的神女,玩似的穿越不知多少虚空,击中小世界壁垒后,她就有些待不住了。
天门重开,灵气复苏,修炼一日千里。但凡她在这多耗几年,回去后就会差同伴们一大截。那是一群妖孽,哪怕落后一步,都有可能再也追不上。
因此她已决定,不为皇帝停留。
“也好。”雍正稍稍放松,内心深处滋生了陌生而尖锐的痛,理智却催促着他说,
“原本朕还担忧,出现了这样一个打不得罚不得,只能一步步妥协、只能纵着的女人,以后可如何是好?”
雍正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自我说服:“走了也好,朕能少一桩烦恼。”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失去了惯常的威势,漫上了细碎的悲伤。宛若星子落入寒潭,幽幽生波,怆然动人。
离钺迅速垂下眼睫收敛心神,暗道好险,差点缴械投降。
雍正挑起她的下巴吻过去,低声感慨:“好狠心的女人啊。”
离钺腹诽:搞s诱,不要脸!
翌日,两人同时起床,一个照常上早朝,一个照常做早训。完事儿一起用过早膳,就又各忙各的了。
暂忘掉争吵,每日说说笑笑,也算平淡和美。
唯一能让他们再争起来的,是闺房之乐,女人很邪性,总喜欢挑战男人的底线。
时间进入十一月,出使西洋的皇子们满载而归。
他们带回了洋人的自然科学知识,带回了洋人常吃的马铃薯、面包等,还带回了老九。
他们是在一个小国发现了老九,他娶了那个国家的公主。他们去的时候,老九正给公主出谋划策,准备把公主推上国王宝座,自己当摄政驸马……
他乡遇十二,老九第一句话就是:“娘咧,你也被流放了?”
没错,他以为打探敌情只是个漂亮的借口。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自负,在他们心里:我大清地大物博,都是蛮夷之人来求着我们做生意,哪用得着我们出使(打探)他们?
背井离乡是当卧底的吗?狗p!是被流放了啊!
雍正吹胡子瞪眼的:“朕要流放你还给你最先进的火器?”
第一批左轮,他可是直接让老九带走了一半!
在西洋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老九,跪在老五脚边对手指:
“那,那你再三交待我,要仔细打探洋人的火器,让我看看他们有多先进,我就去打探了呀。这一打探,好家伙,他们的火器跟左轮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就想了,老四你——”
老五踢了他一脚,老九及时改口:“皇上说话肯定是别有深意的,大清的新火器比洋人强百倍,皇上还让我当心,啥意思啊?是警告。
“大清在皇上的统领下越发强大,您用左轮警告我乖乖待在西洋,别生歪心眼。那一批左轮,也是皇上对我这不成器弟弟的最后情义,让我保命用的。我就这样,慢慢接受了被流放的事实。”
其他人默默望天:嗯,逻辑没问题,要不我们怎么也会以为被流放了?
“流放,流放,朕叫您们流放,瘪犊子玩意儿,就会耽误事!”雍正气得头蒙,操起戒尺,把儿子和弟弟连抽带踹地收拾了一顿。
他如今属于武艺高强那一挂的,想揍谁就揍谁,一群人躲也躲不过,在勤政亲贤殿吱哇乱叫。
午后泛舟,雍正抱怨儿子和弟弟有多气人,离钺抚掌大笑:“这不能怪他们,谁叫皇上长了一张爱流放人的脸哈哈哈哈……”
轻舟小巧,她笑得东倒西歪,把舟也摇得不稳当了。
雍正放下鱼竿揽住她:“当心,这天气,翻进湖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上飘着小雪,湖中心冷飕飕的,她非来体验寒江垂钓,垂了半晌啥也没钓起来,平白受罪。
“不会让皇上平白受罪的。”离钺止住笑,目光灼亮。
雍正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就被按倒了。
他下意识地挣扎,女人狡猾地咬他耳朵:“当心,这天气,翻进湖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雍正脸色漆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