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大佬清穿日常 秋冰 302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咳咳咳咳咳……”雍正弓着腰咳了半晌,望着同样咳喘不停的儿子,又痛又怒:

  “你便是如此试老八的手段的?你总不至于告诉朕,你是普通风寒?或是跟朕一般,悲伤过度?”

  弘时忍着咳嗽的欲望,跪得端正:“汗阿玛英明,儿臣是中毒了。”

  雍正闻言,目不忍视地合上了眼皮:“朕智谋无双,怎会养出你这般愚蠢的东西?”

  干痒漫上嗓子眼,弘时没忍住又咳了一会儿。将唇边的血迹拭去,又接过苏培盛端来的茶水润了润喉,他道:

  “儿臣拿到了户部暗桩名单,一个不落,证据确凿。汗阿玛尚未惩治的罪臣,儿臣都可以背诵出来,以证明所言非虚。”

  雍正猝然抄起手边的奏折书本砸了过去:“名单?证据?朕没有吗?咳咳咳朕用得着你个蠢才以命相换?朕是让你去学习去长见识的,不是让你咳去送死的!”

  “无论如何,儿臣做到了。”弘时不躲不避,脸上头上都被刮出了红痕,

  “儿臣虽不是什么多谋善断运筹帷幄之辈,总归算小有才略,总归没有辜负汗阿玛多年的教导。”

  汗阿玛登基后,他作为成年的皇长子,要站出来应对那些深不可测的王叔。

  在外的一举一动,他都要再三思虑,唯恐被曲解丢汗阿玛的脸,也唯恐理解不到位给汗阿玛埋下隐患。

  而他的王叔们,每一次垂眸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微笑每一个抬手,仿佛都别有深意。

  他处在他们之间,像羊进了狼群,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时间越久他就越能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父辈们是无法逾越的高山,他们有着深不可测的威势,令他心生恐惧。

  而今扮猪吃虎也好,以身饲虎也罢,他终于用自己的愚笨,从诸位王叔中的佼佼者八叔那里,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胜利。

  弘时仰望着高座上的父亲,期盼又忐忑地问:“儿臣也不算太差,对吗?”

  “……”

  雍正哽住。

  弘历弘昼,可以说是弘时带大的。

  一来,那些年他忙于夺嫡,没太多余力教导幼子;二来,他明白一同长大的情义有多重,他希望他们三兄弟,能似他和二哥一般兄友弟恭。

  把俩幼子交给弘时,雍正是很放心的。

  而他愿意交予信任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缘何,会不自信至此?

  良久,雍正颓然道:“不差,一直都不差。”

  “儿,叩谢父亲的教导,只是,儿不想姓爱新觉罗了。”吐出这句话,弘时如释重负。

  ***

  “唉——”

  离钺揣手站在永和宫外,苦着脸长叹一声,人间套路是真他大爷的多啊。

  最近的习武打卡,都是自觉在各自宫中进行,所以她都好几天没出永寿宫后院了。本来今天也没有出门的计划,但懋嫔求她救猫。

  宫中氛围紧张,懋嫔怕墨雪乱跑惹恼皇上,圈了它好些天。今儿个一时不察,给它溜出门了。等出来找的时候,就发现它被困在了永和宫的树上。

  然后离钺就站在这了。

  永和宫没住人,可这会儿,里边是有人的。听脚步和呼吸的节奏,她认出来了,是皇帝和他的仨跟班。

  墨雪自然也在,它爬得挺高。大老远的就能看见,它跟夏日的知了似的,蹲在枝头拉长了腔调叫唤。

  离钺看向懋嫔,懋嫔看着门槛上的雪,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离钺打算扭头走人时,苏培盛从里边打开了宫门:“黎贵人留步,万岁爷有请。”

  “真服了你们这群老六。”离钺无可奈何。

  懋嫔想跟,却被苏培盛拦下:“懋嫔娘娘请回,猫晚些给您送去。”

  懋嫔有些慌:“那黎贵人……”

  “黎贵人您勿用担心。”

  院里,雍正在大树下站着。

  不知是周围的风景太萧瑟,还是那一声声咳嗽太嘶哑,衬得他满身寂寥。

  “皇上万福金安。”

  “嗯。”

  离钺把披风交给了苏培盛,本就是来爬树救猫的,她里边穿的是偏单薄的骑马装和平底鞋。

  三两下窜上树,她慢慢朝墨雪身边挪。树枝一晃,墨雪吓得不轻,喵呜喵呜叫得凄厉。

  成人的体重在这放着,再往前树枝该断了。

  离钺朝墨雪伸手,呼唤它往自己这边来,它只抻着脖子叫,完全不敢动弹。离钺又试探地往前挪了一寸,树枝果然咔咔直响。

  雍正提醒道:“当心摔咳咳咳咳。”

  王守贵王守和高举着双手:“黎贵人把猫晃下来吧,奴才接着。”

  可以是可以,但他们得被抓花脸,墨雪也得患上恐高症。

  离钺稍微让树枝晃得剧烈了些,威胁道:“蠢猫,快点过来,不然要掉下去了。”

  墨雪抓不牢树枝,吓得激发出了潜能,吱哇乱叫四肢乱刨的,朝不远处的人类跃去。

  “喵嗷呜嗷——”

  “小咳咳咳!”

  “黎贵人小心!”

  锋利的猫指甲直冲面门,离钺眼疾手快、角度刁钻地揪住了它后颈处的皮毛。

  墨雪:“喵?”

  这熟悉的憋屈感,好像安全了?

  跳回地面,随手将它塞给了王守贵,离钺埋怨道:“皇上何必跟只猫较劲?瞅瞅给吓得。”

  王守贵接过猫小心安抚着,瞄了瞄主子爷的表情,解释道:“往日,皇上偶尔会赏这猫一点吃食。今儿来永和宫办事,这猫粘过来讨食,是意外爬上了树。”

  准确的说,是雍正心烦,让苏培盛他们把猫赶走,结果不小心赶树上去了。猫在树上叫得凄惨,他们又救不了,正好懋嫔来找猫,便让她去喊离钺了。

  “原来如此,这小东西还真是到哪都吃得开啊。”离钺揪了猫脸一下,问雍正,“皇上事办得怎么样了?”

  “既然来了,帮朕找封信罢。”

  “行。”

  永和宫锁了两年,主殿内有着挥之不去的霉味。

  撇开厚厚的灰尘和纠缠的蛛网,进门便能看到,正前方的墙上挂着花中四君子图,高凳上摆着青瓷瓶。

  隔间的小佛龛有一尊佛像,炉中的线香未燃尽便熄了,三小截余香在香灰中插着。

  从明间到东暖阁,珠帘纱幔层层挂起。绕过珐琅画装饰的屏风,那张拔步床内,铺盖枕头一应俱全。

  床边的茶几上,有一套青瓷茶具,盘中杯盏少了一只。床边有些青瓷碎片,想来是谁倒了茶给床上的人,却惊觉床上的人已没了气息,慌张之际打碎了杯盏。

  看得出来,殿内的摆设丝毫未动,还维持着德妃在世时的模样。

  “那封信可能在哪里,皇上有猜测吗?”

  “不知,被烧了也说不定。”

  门开着,冷风灌入,扬起漫天飞尘,雍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离钺本来可以无视灰尘的,一会儿就被他咳得嗓子发痒:“要不您出去等?”

  “不用管朕,咳咳咳你找你的。”

  “啧。”他咳个没完,离钺很是受不了,“手帕拿来。”

  把两人的手帕叠放在一起,对折成三角形。见皇帝咳到手抖,她干脆代劳了。

  “头低一点。”

  雍正掩着口鼻低头,配上被灰尘骚扰得泛红的眼角,显得有几分脆弱。

  离钺踮脚给他蒙上手帕,在脑后打结。

  移开手,雍正闻到了松香。

  他自己爱用松柏调的香料,所以他的手帕上,有调香师精心调配出来的松柏香味。

  黎氏不用香,可她爱吃松子。她的手帕、衣袖、指尖,都带着单一而纯粹松子香味。

  这种浓烈的松子香,刹那间冲散了香料的味道,醇厚绵长,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宁感。

  “好了,您找个避风的地方等吧。”

  打完结,离钺四下看了看,决定先从梳妆台找起。

  梳妆台除了胭脂首饰,没有多余的东西。她到处扣扣敲敲,也没发现夹层暗格。

  衣柜箱奁,各种瓶瓶罐罐,翻了个底朝天,都一无所获。

  房梁那种高难度的地方,离钺不觉得德妃能上去藏东西。

  “床可以动吗?会稍有损坏。”

  “可以。”

  离钺先把铺盖抖了一遍,没有;又暴力卸掉抽屉,把犄角旮旯检查了一遍,没有。

  最后只剩床背和墙体之间的缝隙了,黑乎乎的看不清。

  拔步床怎么说呢,估摸着有千斤重,这大概就是皇帝套路她的原因?

  离钺半蹲下,双手抬着拔步床靠墙的一角,往外移了一尺。缝隙变宽阔了,她伸脚一蹚,还真有个纸团。

  “皇上瞧瞧,是您要找的信吗?”

  不出意外的话,是十四写给额娘的,所以雍正拒绝了:“满纸污言秽语,朕不想自戳双目,你把主要内容讲给朕听就好。”

  “行吧。”离钺展开瞅了瞅,咋舌道,“皇上还是自己看吧。放心,不是骂您的,内容跟您没啥关系。硬要形容的话,算是有病之士的疯言疯语?”

  雍正犹疑地接过,眉头拧成了疙瘩。信,隐约是有些疯言疯语的意味——

  额娘敬启,儿不孝,不能长久侍奉跟前……

  近日接连噩梦,梦及您唤我祚儿、小六。梦里,您令我绝食,还令我以冰水浇身……

  明明记忆中,您只是叫我少食,还怕我晒到,叫我少去外面跑。幼时我好似不太健壮,常常生病。

  梦里,您有时会训斥我过于体弱,习字总比其他兄弟慢;有时又烦恼我过于强壮,总也不生病……

  这跟记忆不一样,叫我很混乱。

  梦里,您身边的嬷嬷推我,使我磕破了头,我放声痛哭,您却说那样正好……

  您应当不会那样说才对,您应是最心疼我的。

  梦里皇父常来看我,对我极尽关怀,夸我敏而好学。

  可我记得,皇父最关心的是老二,皇父总骂我坐不住,还嫌我字丑不会作诗。

  写到这里,我忆起一件旧事。

  六岁那年,我被您的嬷嬷拉下假山摔断腿,皇父发了好大的火,换掉了永和宫所有的奴才。后来我就吃喝随意,极少生病了。

  额娘,您知道我当时为何不听您的话,没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吗?

  因为我那时也做过梦,我梦到嬷嬷和您说:“六阿哥没那般孱弱,不着急传御医,皇上很快就来了。”

  梦里您穿着蝶戏芍药的旗服,您同意了,您没有传御医。然后,我死了。

  梦里的那个嬷嬷,和害我摔断腿的嬷嬷,长得一模一样。

  我惊骇欲绝,因此才向皇父出卖了她。

  我现在好矛盾,既怨恨您,又敬爱您。我一会儿觉得您是害死我的恶妇,一会儿又觉得您是生养我疼爱我的额娘……

  我大抵是疯了。

  佛说,人有前世今生。

  我在想,那些梦,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记忆?如若不然,我为何恨得如此真实?

  额娘,您说,人真的有前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