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佬与细佬(六)
阿廖记的老板当然叫阿廖。
曳西疆邀请阿廖坐下, 共饮几杯,阿廖将鱼胶倒入汤里煮,空隙期间又来料理烤牛里脊。
泥炉配上最普通的铁网格, 就是阿廖记最地道的风格,无须那些米其林的花样,仅讲究食材原本的鲜美,本地牛肉放在铁网上烤炙,微微过心,曳西疆越过曳东屿,夹住一块放到细妹碗中。
沾上酱油小米辣, 入口化渣, 苏蕤给出五星最高评价, 感叹难怪他们会是熟客, 阿廖记藏这么深, 依然被发掘。
曳东屿讲她误会了,“其实呢, 我同大佬与阿廖记的渊源, 并不是因为美食。”
老板阿廖也在笑。
碗里鱼胶、牛里脊肉堆成小山包,曳西疆让苏蕤边吃边聊天, 苏蕤着急问原因, 曳东屿又不肯讲,“往事不提也罢。”
阿廖憋不住, 揭穿曳东屿,“源头就是他啦。”
曳东屿当年还是细路仔,曳家并未将他送往私立校, 而是选择公立的南洲国小, 爱国人士开创, 底蕴深厚。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细路仔,与邻班同学打架,被班主任留下请家长,曳东屿好慌,偷偷拨通他大哥的号码。
曳东屿念国小的时候,曳家老大刚从不列颠学成归国,见着幼弟一身伤,问是谁动手先,对方避而不见,老师只好领着曳西疆去到徐生巷,在阿廖记里见到忙得起火的阿廖,与被绑在桌边罚站的辉仔。
阿廖态度不好,讲要钱没有,儿子让他带走,身无分文,要命一条的意思。
曳西疆睇眼辉仔比细佬伤口多,明了对方更吃亏。
估不到曳西疆直接给辉仔解开绳子,松了绑,赔付辉仔的医疗费,他蹲下身,问辉仔,“点解同埋阿屿打架?”
辉仔“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润我家穷啊(嘲笑)~”
细佬自觉屁股一紧,曳西疆给辉仔递纸巾,“穷并不可笑,一个男人好吃懒做才可笑,你老窦好厉害的,一人撑住个店,养全家,阿屿念书不一定赛过你啲。”
这很曳西疆。
他用功读书,留洋顶级学府,咬牙打工,自筹学费,所有苦难皆是磨砺,纵使他未出身于南洲曳家,也会是个人生有成的男人,曳氏于他只是多个头衔,优秀的,是他本身。
“大佬好狠嘅~”
曳东屿讲他“自愿”在阿廖记帮工,端盘整月才算完。
透过汤锅的撩撩烟火,苏蕤睇住曳西疆,他正好也在睇她,眼神纠缠,可惜两人之间多出个曳东屿,好气人。
老板阿廖向曳西疆敬酒,讲感谢他当年一句话,如今辉仔也算出人头地,念完专科,在马来西亚搞工程,每月汇美元养老窦。
曳西疆讲:“那很好。”
用餐高峰到,老板阿廖忙着招呼生意,曳西疆让他不用管他们。
曳东屿吃着火热汤锅,要了一件冻啤,给大佬与苏蕤倒上满杯,曳东屿讲:“呐,饮咗这杯酒,恩怨一笔勾销。”
饮得开心,曳东屿胆大搭上老哥的肩,同苏蕤说:“我家大佬呢,读书、运动样样不落下风,让我无话可讲,除了音乐,我现在玩得都是大佬玩剩下的,大佬年轻时,好野的。”
曳西疆饮一口养生鲨鱼骨汤,苏蕤催快讲来听听,曳东屿令苏蕤替他盛碗汤才可以,他现在玩玩哈雷算什么,摆摆样子罢了,“大佬留学不列颠的时候,玩越野骑行,从诺曼底一路向东,过了萨尔兰州,抵达巴登-符腾堡州,横穿法德,好顶!”
曳西疆身着贴身骑行服的酷GAY时光,苏蕤错过,“点解现在不玩了?”
“出过事故,不安全。”曳西疆递给苏蕤一碗汤,里面有螺片。
曳东屿回忆起是场车祸,他那时还小,“记得老妈接到越洋电话差点晕倒,老窦立刻让曼禾欧洲部的同事第一时间去帮手,万幸大佬仅仅小腿骨折,听老妈抱怨大佬当时分心……”
“阿屿!”
曳西疆出声,让曳东屿好生食鱼,有刺的,“多年前的事情还讲什么。”
曳东屿“哦”一声,“总之呢,大佬永远都是我偶像嘅~”
咧咧嘴,曳东屿问苏蕤食好没有,提议玩猜拳,饮上几轮,觉得光饮酒不够过瘾,他讲不如猜拳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必须选一项,够刺激。
也许是酒精上头,苏蕤一口答应,曳西疆无所谓。
游戏玩起来,曳东屿输的的比较多,他总选大冒险,苏蕤笑笑讲:“你好嘢(你有种)~”
让老板阿廖拿来整碗爆辣长条椒。
“喂??下这么重手?”没得后悔药,开始还好,后来吃得曳东屿眼泪鼻水乱飞。
再来一局,输的人是曳西疆,曳东屿给他递过一只辣椒,“大佬!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曳西疆不食辣的,“真心话。”
曳东屿一脸鬼马,放下辣椒碗,“first time是几时?”
苏蕤正在烤鸭肾,翻个面,撒撒盐,继续烤,力图自然不做作。
曳西疆端汤饮一口,放好,“国中。”回答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男仔大不同。
“……”鸭肾烤焦,被苏蕤毫不留情地扔掉。
曳东屿狂笑,“再来!”
这一轮,输得是苏蕤,曳东屿直接讲选大冒险就要苏蕤亲他,苏蕤递一个“她又不傻”的白眼送给他,“真心话。”
“好哇,是你自己选的。”曳东屿抠下巴的动作,让苏蕤警惕,他缓缓倾身,凑近苏蕤,“喂,午夜难眠的时候,有冇YY过大佬叼你啊?”
邻座一桌猜拳吵闹,声音巨大,画面定格,曳东屿等着苏蕤回答,不知何处来风,在泥炉里助兴,第二串鸭肾在铁网上烤出一团明火,滋滋冒烟。
“嘭!”
啤酒瓶爆裂,酒水四溅。
苏蕤握住破碎的瓶口,砸了曳东屿的头。
血丝流入眼角,滴到鞋面,曳东屿捂住头,勃然大怒,骂她是癫女!!!
“冇事,冇事,闹着玩。”
老板阿廖安抚其它客人,送来毛巾给曳东屿压住破口,“还好伤口不深。”
因为饮咗酒,曳西疆CALL阿坚立刻来接人,四下惊骇,唯有细妹冷冷坐着,饮完身前一碗汤。
鸭肾呢,在铁网上烧成焦炭,无人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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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送曳东屿去霍华德医院睇急诊,院长是曳老先生的好友,不方便让他知晓,以免传到老窦耳中。
睇见曳东屿伤口已止血,曳西疆令阿坚去到骑楼街,敲开老中医馆的门,孔伯带着个学徒住在二层,来开门。
老吊灯晃悠悠,在四壁投下灰影。
孔伯戴上头探灯,仔细清理伤口,消毒,学徒在旁边帮手缝合,浅浅五针,耗时并不久。
他让曳东屿拿好冰袋去肿,扔掉医用手套,“饮高咗,打架啊?”
后生仔满脸不忿,闷住不发声,明显被曳西疆压制,两人脸上五分相似,孔伯猜出,“你家细佬?”
曳西疆点头,并不多解释,让阿坚送苏蕤返家先,他同阿屿有事讲,苏蕤耳朵听到,但是脚下没动,曳西疆轻揉细妹的肩,“冇事,回去睡一觉。”
借了孔伯的地方谈事,曳西疆讲声多有叨扰,孔伯表示无妨,领着学徒上楼,留下兄弟两个慢慢聊。
曳西疆从玻璃瓶里倒杯凉水给细佬,“酒醒了?”
曳东屿不领情。
他把水杯放在身旁边桌,单手拿过凳子,坐到细佬对面,问他,“想讲乜嘢?”
曳东屿沉默少许,曳西疆抬腕睇表,提醒细佬时间有限的,曳东屿突地扔掉冰袋,爆发,“苏蕤砸我啊,一句道歉都冇?”
质疑如今细妹的蛮横,都是曳西疆惯出来的!
“做错事就该受惩罚,这是小时候你讲给我听的,大佬!点解苏蕤就不同?摆明是你放纵她为所欲为,她休学一年阿!别告诉我你不知情?她想怎样就怎样,你撑她,为何不撑我!?”
曳西疆没话讲,左手从边桌上的盒子里抽根烟出来,弹了弹,孔伯的,他没烟瘾。
“还想讲什么,一次讲完。”
无形的威压,令曳东屿极其不自在,他起身,饮尽那杯凉水,让自己缓口气,才问出一句话,“大佬,你是唔是对苏蕤有想法?”
将香烟夹在指尖,点燃,吸一口,烟雾弥漫,曳西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继续讲。”
曳东屿从来未在曳西疆面前掩藏,他好钟意细妹,玩闹也好,吵架也罢,青春期男生都有同大哥分享意中人的动向,但是没讲过他几时动的凡心。
苏蕤从不列颠归国,回南洲府念读书,与曳东屿同班,起初也玩不到一路,同住崧山府,在学校也装不熟,转变发生在篮球场。
曳东屿是最受欢迎的男仔之一,中学女生都爱睇,递水递毛巾,场边加油。
有一个女仔好不一样,同伴给曳东屿指阶梯看台上的靓女,只安静地、远远地睇,从不靠近献殷勤,后来,好多人同他讲,女生只出现在有曳东屿的赛场。
放学路上,一前一后地走,曳东屿终于叫住苏蕤,问她是不是来看他打球,未料到苏蕤直接承认,“是,你很帅。”
此后,曳东屿会在教室门口等她,放学路上一齐走,每逢下雨天,苏蕤都会记得多带一柄伞;会在每次调整座位后,留意她跟谁同桌,有冇受欺负;也会在夏日午后的课歇里,望住她的侧颜发梦,不好明说;会因为旁人议论她在游泳课上露出的大腿,而动手教训话多的男生。
总之,曳东屿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期许,他逢人便讲,苏蕤是他条女,旁人不要想,赶走潜在的情敌。
他给苏蕤写过一封情书,读起来情真意切,非她不娶。
苏蕤收到信,送给旁人一盒巧克力,在那年的情人节里。
人再未出现在篮球场,曳东屿质问她为何不来替他加油,她居然讲没兴趣了。
曳东屿内心一直认定苏蕤当初那句“你很帅”,等同于“我钟意你呀”,是小女生委婉地表白。
苏蕤成功地让他失魂落魄,又似一切都未发生过,像个骗人感情、徒手玩弄的资深渣女,让男人心有不甘,又刻骨铭心。
好想得到她,狠狠惩罚!
曳西疆对苏蕤是唔是也有同样的想法?
此刻,曳东屿终于释然,抬头问曳家老大,“大佬,在崧山府,是唔是suri勾引你先?”
上钩的人,不只他。
香烟抽完,烟灰落到手指尾,烫人,更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