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青州港
严柏年在宽大的笼袖这当, 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什么都没说。
宫中有宴, 大婚礼成,李令俞和严柏年坐在两仪殿中。
严柏年和李令俞都喝了酒,今日的酒烈, 李令俞前一日没睡,酒后便有些头疼, 最后回去都带着醉意。
严柏年牵着她的手,问:“喝了这么多酒,不会头疼吗?”
她迷蒙中笑起来,但是没说话。
颈侧传来刺痛,牙齿撕咬着皮肤, 带着急不可耐的动作。
几番纠缠,冕服繁重, 急切中带着互相取悦的心思。
……
大婚之后,她要开始早朝。
这是吕匡渊定下的规矩, 并写了折子,议政大臣们也已经通过了,更是让人反驳不得,也是为她巩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李令俞大婚后第二日, 严柏年便继续在写关于李令俞想的军校的纪要。
大婚后第三日, 青州港开港,此事一议再议,初定户部的人去。
李令俞手里缺人, 便在第二日一早由严柏年陪着, 又去了一趟薛家。
大婚那日, 百官已经默认她加封亲王,且北宫也给了她贺新婚的诏书。
便是默认了她加封亲王。
等她再来薛家,便是薛洋领着全家人,利落跪拜行礼,丝毫没有含糊。让李令俞感喟很深。
薛洋见她又来,便也知道她有事要说。
“请两位殿下里面请。”
严柏年跟在李令俞身后,并不过分显眼,他环顾了一眼薛宅,跟着她进了薛洋书房。
“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薛洋这次比上次坦诚很多。
李令俞也开门见山:“朝廷要开青州港,薛大人已经听说了吧?”
“是。”
“我需要有人给我看住钱袋子,户部的人资历太浅,镇不住底下的妖魔。”
薛洋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她会三番几次上门来请他。
李令俞现在是真的缺人,又说:“六部和中书相公、御史台,一样都是六部议政……”
“臣遵命。”,薛洋没等她说完便答。
李令俞没想到薛洋这样利落,登时笑起来。
立马起身说:“那今日我便不久留了,宫中还有政事,我明日等着薛大人来和我领官印。”
薛洋也不客气,起身送她出门。
等人走后,薛明礼才回来,问:“今日殿下又来了?”
薛洋问:“青州港开港的事,怎么样了?”
薛明礼便说:“听说议的差不多了,第一趟由朝廷的来走,户部新开商务科,专管港口。这些还没有出文,只是这期的新闻报内稿,我从户部的文书中知道的。听说上都城来了很多富商,河东几州的富商,已经徘徊很久了。可见竞争非常大。”
青州港一旦开了,眼见的钱财和权利。
怪不得永安公主说,没有老臣,镇不住底下的妖魔。
“永安公主请我回户部,主管商务科。”
薛明礼毕竟在朝中办事,还是在新闻处,消息最是灵通,惊讶喃喃:“户部眼下的左侍郎空缺,右侍郎年纪确实不大。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
薛洋便说:“我应了殿下,明日去领官印。”
薛明礼惊愕,也说不出来什么。最后说:“也好,大家对青州港的事,也都不怎么看好。若真是利润丰厚,现在的右侍郎确实镇不住。南北富商都盯着,盘根错节,非常复杂。”
李令俞薛家走了两趟了,朝中人也都知道了。李令俞请动了薛洋,便放了一半心。
上都城已经入春,转眼就是上巳节。
薛洋领了印,便到了户部任职。商务科下属的人全都经过薛洋挑选,薛洋也不愧是老臣,做事章法有度,清清楚楚。
第一趟四艘官船还是李令俞极力争取来的。
薛洋也见识了李令俞在赚钱上的锱铢必较。曹印和吕匡渊等人一再用,官不与民争利,勒着她不能越雷池。,若不然李令俞第一趟想走十条船。
李令俞便哭穷:“上巳节一过,就要开始修路了,那就是无底洞。要想富裕,必须修路铺桥。我总要把事情想前面。”
薛洋是真没见过她这样。户部的右侍郎叫杨雄,他的副手叫李肃,杨雄对李令俞从啧啧称奇,到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和薛洋私下解释:“咱们这位永安公主可不一般,听蔡管事说,殿下不沾荤腥很久了,两菜一汤,日日如此。与自己十分简朴,但是对修路、铺桥,修河道大方得很,可以说是一掷千金。”
薛洋听着一言不发,他管着户部,现在也明白李令俞为什么这么急着赚钱了。
李令俞眼下穷的挠墙皮,对吃的自然也没兴趣了。
春耕在即,冀州的难民大部分北归了,处处都是窟窿。
严柏年带着折子进宫,大婚后他大部分时间住在侯府。
今日进宫,是为北境而来,也是为春耕。
李令俞见他意气风发,遥想自己当年,再怎么憋屈,也不至于穷成现在这样。
北境春耕还是缺粮,今年最好的事,和突厥人不打仗了。让她缓了口气,但是战后重建,更是要钱。
李令俞看着折子,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叹气:“我先让户部借出来,这一趟青州港归来再还上。薛大人现在处处防着我。”
严柏年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李令俞私下里爱和他吐槽:“我这个领导人做的头疼,工部的人已经开工修路了,每日的钱如流水,户部的人日日跟我叫穷……”
严柏年正在调管司州的武将,并州的杨彪已经彻底掌握了并州兵马,北境新的格局已经形成,平城往后,也不能做北境的总领都督了。
既然兵权已经归了永安公主,那北境调遣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切该由朝廷调遣。
永安公主登基之事,在眼下,竟然也成了最不起眼的事。所有人默许了她的权力。
萧雍大概见她扣着罪己诏没发,便在上巳节那日,又发了一封一样的罪己诏。
在朝中引起不小的动静。
李令俞只作不知,但上都城已经吵翻天了。
毕竟萧诵已经入了陵寝,再谴责也无用。萧祁的太子封号,也已经废了。该她经手的事情,都已经处理了。
她自夺宫到现在,几个月来,既没有杀戮,也没有激进。更没有堵住那些人的口。只按照她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来,这帮人反倒没那么防着她了。
庐阳王还在等着她登基的典礼,开春后,也不在家日日下棋了,隔三差五进宫来,李令俞便说:“我有事拜托叔祖父,别急着回江南,等钱到了,你就替我盯着修缮运河的事吧。”
眼下的运河还没有汇通,几番交错,到处绕行实在不便,她要修从上都城直达江南的运河,南北自此相通。
萧澈大概没想到会被她指使,愣神片刻才说:“你要疏通运河?”
“广州港肯定要开的,从上都城直达江南的运河若是开了,到时候回江南就快了。”
“怪不得曹大人和薛大人,一直说你是无利不起早。”萧澈忍着笑说。
李令俞听得失笑连连,她的名声算是坏了。
“我以为,会先整顿官场。”
“这些暂且有吕大人盯着吧。”
她也知道政治这个漩涡,既不能指望风平浪静,也不能起浪头。而她是大梁的掌舵人,就要稳住方向,必要的时候,拿大放小。
萧澈便说:“昨日圣人邀我进宫下棋。”
李令俞诧异看他。
萧澈只说了这一句,再什么也没说。
李令俞并不想多问,她不想管萧雍的旧账,更不想理论华林园的人。
但春深日暖,华林园里的人也关不住了。
曹太后这不就出来了。
李令俞看着蔡荃领着曹太后,坐在朱雀殿中,觉得有些好笑,
李令俞见曹太后面上颇有些扬眉吐气一样,坐在上首,她是长辈,李令俞就要给她行礼。
李令俞不想理会她,行礼后便问:“蔡督事,别来无恙。”
蔡荃哪敢惹她,忙说:“小殿下,别取笑老奴了。”
李令俞笑着说:“怎么会,我认识蔡督事这么久了,还没见你这么逢迎小意过。”
蔡荃老脸上挂不住,笑着和稀泥:“小殿下,快坐,老奴去上茶。”
“不用,哪用得着你上茶,蔡真还在呢。当初在朱雀殿里,我怂恿他没少偷你的好茶。”
蔡荃忙说:“看小殿下说的,怎么能说偷。”
李令俞的笑意便淡了,说:“怎么不是偷,我和蔡真那时候可是处处小心,毕竟当初是北宫的两个奴才,谁见了,不上来骂几声。”
蔡荃听着,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
眼神哀求她说:“圣人这会儿在玄武观中,待会儿就能过来用午膳了,小殿下今日同圣人一起用午膳吧。”
“好哇。”,李令俞看都不看曹太后。
曹太后由着她说,也不插话。
蔡荃不敢惹她,便恭喜说:“殿下大婚那日,老奴去送贺礼,遇上小侯爷,殿下和小侯爷当真是十分般配。圣人也十分高兴。”
李令俞便笑说:“是嘛,我舅舅还说,大婚太仓促。”
蔡荃便说:“仓促是仓促,但人合心意,便是好事。”
曹太后听着他们你来我往,新主旧仆之间叙旧,可她的儿子去世才不到半年。她心中焉能没有恨。
李令俞便故作矜持说:“我舅舅也这么说。”
曹太后差点抑制不住开口。她未必不知道李令俞是故意的,可她是输家,自然不能释怀。
听见外面传来声音,是圣人来了。
李令俞起身,看着萧雍进来,她行礼也不过是点头之礼。
萧雍一进来,蔡荃便说:“老奴这就去准备午膳。”
真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李令俞身后跟着阿符和蔡真。
萧雍便问:“听说,薛洋又回来了?”
“是。”
萧雍面色老得厉害,他毕竟是即将八十岁的人了,从进来都没有正眼看曹太后一眼。
李令俞觉得有趣,看着曹太后,故意问:“孙儿恐太后娘娘上了年纪,华林园里清静,不知替太后娘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曹太后盯着她,缓缓说:“萧懿安,就是你父王在,也要称我一声母后的。”
李令俞笑了下,便说:“这是自然。”
萧雍闭口不言,仿佛无视了这个人。
曹太后面无表情:“我儿的丧仪,你将我扣在华林园寸步不能出,你当真以为自己拥兵自重,便能一言九鼎了不成?”
李令俞无所谓答:“太后娘娘误会了,先帝驾崩前,中书相公和御史台及议政大臣们和宗室的人可都在场,丧仪也都议过的,且禀报过圣人了。一切都按照圣人的意思办的。此事有礼部按照礼制办事。这朝廷是万民的朝廷,怎会是我一言九鼎。”
曹太后见识过她的利嘴,也最厌恶她这张利嘴。
“鋆儿,眼下也养得差不多了……”
“好了。”,萧雍不等她说完,便开口呵斥道。
李令俞却不领萧雍的情,笑吟吟问:“为何好了?让太后娘娘只管说,让我这个晚辈听听她的意思。”
曹太后见圣人斥责,扭头看着人,不肯挪开视线。
萧雍冷着脸,这时候萧雍进殿来报,午膳好了。
李令俞觉得好笑,便说:“那就尝尝吧,我许久没开膳了,一菜一汤吃了几个月,神仙也遭不住。”
曹太后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就算萧雍不准她说,今日她也要说。
索性便起身在殿中跪下请愿,自古没有公主摄政,也没有女子登基一说……
她说的太多,不过是一些女子德行,男子高贵之言。
李令俞不想理论。只觉得她虚伪至极,她聪明不假,手段也够,心思也够狠辣。
可最重要的是,她输不起。
连萧诵最后也认了,知道自己死后,若是强推萧鋆上位,怕是会直接要了萧鋆的性命。
所以临死,为求她一句承诺,萧诵承认自己杀兄囚父,换儿子太平长寿。
李令俞最后也答应萧诵了,萧鋆这辈子平顺安稳,寿数天定,她绝不会害他。
萧雍怕是也看明白了。
但是曹太后不明白。
萧雍冷冷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死人。
最后只说:“曹氏死后,葬妃墓。”
曹太后大概被这话震住了,看着萧雍,久久没有回神。
而萧雍则在内官的扶持下,起身出了正殿。
曹太后脸色几变,看着李令俞,咬牙切齿:“他……竟然……容你登大位!”
李令俞看她跪在那里,一声不言。
萧雍既然不肯她陪葬帝陵,那便是不认这个继后了。
她又觉得好笑,元后的两个儿子,都年纪轻轻都没了,萧雍和元后合葬后,不觉得和元后没法交代吗。
她也不好和一个老太太掰扯,便出了朱雀殿,和萧雍说:“我应了陛下,让陈留□□天年,寿数天定。只要他不搅局,我绝不动他。”
萧雍大概也知道她做事想来磊落,便说:“他寿数有损,那就是他的命。”
李令俞不爱听这话,萧诵当年要是不造孽,萧鋆未必就是这个下场。
傍晚等她终于忙完了,严柏年也回来了,李令俞问:“你哥哥走了?”
“中午走的。”
大婚之后,两人都没停下来休息休息。
此时两人坐在后殿的榻上,李令俞靠在严柏年身上。
严柏年和她商量:“我先回司州,北境如今和其他地方不同,司州向北,可以开垦。难民北归,也要安抚……”
李令俞听着他细细的安排,冷不丁问:“你听过军功屯田吗?”
严柏年没听过。
“太靠近北境的田地,百姓也不敢去居住。但是军户以田代功,少税或免税。税归军队。那样北境的军就能自给自足……”,她不确定军功屯田的具体条例,但还是给严柏年提一句。
但是这也已经够严柏年开心的了,直接捧着她脑袋,重重亲了下,夸道:“你这颗小脑瓜,怎么这么聪明!”
北境这么些年,一直受粮草限制。父亲只是小范围的征税,这不符合律法,但也没办法,实在挪不出粮草。
若是开垦荒田,归了军户,那就不一样了。
他甚至大晚上赤足起身捧着烛台,去前殿取了纸笔来,和李令俞窝在榻上,开始起草构想军功屯田的具体章程。
李令俞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朝中人事变动,官场纠纷,她讲给他听,他听了也就听了,偶尔会和她提议两句,但远没有军功屯田这么激动。
三月末,李令俞改年号太和,这一年是太和元年。
从此,动荡的太昌朝,便在繁忙的革新中结束了。
太和元年六月末,青州港商队归来。
薛洋领着户部的账目,神色凝重进宫给李令俞报账。
见了李令俞便说:“殿下,青州港的商队回来了。”
李令俞看了眼他,才接过账簿,不到四十万两的进项。
和她的预想出入不大,而且第二趟的商船已经出发了。
李令俞问薛洋:“薛大人以为如何?”
薛洋至今都在消化这个消息,这些日一直也在忙着理账。
“这个收益,确实可观。”
李令俞便说;“最迟年底,广州港也开吧,交州向西,不必走远。有了钱也能练水师。”
薛洋见她毫不在乎,便知道她预期的更高,这是没达到要求。
“这里面的利,臣也大概是清楚了。也知道殿下的意思了。”
李令俞便说:“所以薛大人务必给我看住钱袋子,北面在修路,南面在修运河,今年谁也不会轻松,咬牙忍一忍,翻了年,会好一些。”
薛洋这次信了她的话。
“这茬夏收……”
“既然有了进项,便减一减税,让百姓宽松宽松,江南之地为了北境战事,一再加税。再这么下去,江南怕是真的要反了。”,李令俞开玩笑说。
薛洋比她都抠门:“此事容臣回去思量一番,这税该怎么减,减多少,先出个章程,如今北面的路才修到豫州,庐阳王人还在淮河一带。”
李令俞被他的抠门逗笑了,便说:“依薛大人的意思。”
随后曹印为了公事而来,说起秦州以西的事,党项人向来不太平,严柏年回北境已经几个月了,曹印也觉得不像话,大婚不到一个月,王夫北归,李令俞忙的脚不沾地。
偶尔有御史台的小吏会拿她说事,也不过是阴阳不调,后继无人云云。
李令俞只当作没听见,倒是永康的婚事在六月有了着落,嫁到了河东的袁家。
李令俞问过她,是留在上都城公主府,还是去河东。
永康想去河东,但又放不下母妃,李令俞答应她,若是在上都城公主府,准太妃出宫由她奉养,永康便毫不犹豫留在了上都城。
永康婚事定了之后,李令俞便自然想到李姝的婚事,她的时间有限,便直接召了李黛、李姝和袁兆宗三人一同进宫。
李黛终于圆了梦,喜滋滋地带着那套大红色的珊瑚头面,一身贵气,带着李姝进宫去了。
在宫门口遇上袁兆宗,袁兆宗如今还是白身,依旧在讲学。
还没进太极殿,李黛便说:“我有点害怕。”
李姝安慰她,别怕,就和家里一样。
李黛看着巍峨宫殿,看着殿外守护的羽林卫,看着来往不绝的内官、宫婢,不论看到什么,只觉得陌生,畏惧。
李令俞正在偏殿里批奏章,听见人进来,蔡真领着人,殿内还有内官在奉茶。殿内空旷宽大,静悄悄的一切井然有序。
几个人再见,面面相觑。谁也不言语。
还是李姝先行礼,见过殿下。
李令俞笑起来:“和我不必这些虚礼。”
李黛一句话不敢说。
李令俞便问:“阿姐今日怎么不说话?”
李黛看着她浑身上下的气场,和浑身说不出来的贵气,叹息:“殿下不要取笑我。”
李令俞见她拘谨,转头问:“孔章如今想明白了吗?想去哪里?”
“不敢挑剔,听从殿下的意思。”
李令俞便解释:“那日谢寅之托人上书,直言陆俨才学相当,为陆俨谋了一个吏部的官。你才学总比陆俨强,何必自谦。”
袁兆宗便说:“我还是想讲学。”
李令俞知道他做学问踏实。
便说:“那就去礼部或者去御史台跟着吕匡渊,由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