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冠军侯(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14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92章 冠军侯

  北境的初雪之后, 因为突厥王的死,司州的战事便暂时停滞,很明显突厥那头乱了。

  严柏年伤重, 旧伤才刚好,新伤更重,用医官的话说, 人的身体承载有限,这样不爱惜, 总不会想着年轻会恢复,新伤叠旧伤,是恢复不了的。

  年轻人,尤其是武将,还死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严柏年不敢还嘴, 心知这几个医官定然是李令俞打发来的。更不敢造次。

  他还不能起身,但心里焦急, 便连日催着吕方:“吕叔,事不宜迟, 如今抓紧攻城最好。耶乞死后,必定乱一阵子,若是等西面军回援了,定下新的突厥王, 那就不好攻了。”

  吕方笑骂:“养你的伤!”

  严柏年心焦啊, 根本呆不住,这就要起身。

  吕方看的大惊:“你个混小子!你不要命了!”

  司州城外一战,灭了耶乞座下的精锐铁骑, 也灭了耶乞。更灭了突厥人的气焰。

  这一战如今在北境已经传开了。

  平城外营帐内, 严平骏看着后续详细的信, 一边为幼子后怕,可又觉得骄傲。

  他堪堪二十岁,立下这等功劳。不论上都城风起云涌,但边将终究是靠着军功说话。吕方在信中将严柏年夸了个遍,让严平骏冷毅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平城向北的山脉较多,他和长子各领兵驻扎在西南面和东南面,连着围堵。

  张赫传来消息,左翼王退走营州。他亲自带兵往西赶,和他们形成合围之势,这次势必不能放走左翼王。

  突厥王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左翼王是他座下的首将,定然会奋力搏杀。这等悍将,此时不灭,留着更是祸害。

  又将严柏年夸赞了一通,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严柏年有这等军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严柏年当初是担心父兄,等他杀了耶乞,也差点丢了命,收到上都城来的医官时,人还在发热,丢了大半条命。

  吕方看着宫中的内官领着医官们来,还有些诧异。

  直到一行人掏出匣子,那是刻着御印的,且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不要钱似的。这才惊觉,司州风吹草动,上都城一清二楚。

  严柏年到底年轻,也没李令俞那么心眼多。

  医官将严柏年伤势、身体状况、大概能养多久,写得清清楚楚,送回了上都城。

  秋雨之后,便要入冬了,李令俞收到信的时候,朝中因为继承大统的事,又闹了一回。

  不乏有人拍马屁,为她说话。但曹吕二人暂且没言语。

  罢官之后,这批新官是她选上去的。

  零零总总的问题不少,忙碌中,也没那么生气。

  收到医官的信,古人写信,自古言简意赅,不过薄薄一页纸。

  严柏年伤势主要贯胸一刀,入寸许,伤肋骨,右肩一刀,寸许半深,见骨……

  李令俞看着信,都是人肉骨血,谁能挨得住刀砍?

  可又想,他在并州才挨了一刀,这次几个月,又几刀。

  当真不要命了。

  当日便下了封侯的旨意。

  吕匡渊拦过她,也说了,武将自古没有这样封赏的先例,李令俞不言语,将信给他,说:“我从北境归来时,他说,毕生心愿,便是杀尽突厥人老巢。让北境的百姓能平平安安活着。可突厥王这样的头功,自古也没有武将做到过。”

  吕匡渊知道,她有私心,但严柏年的功劳也确实大。

  他自然拦不住。

  李令俞也不解释,这是她摄政以来,第一次封赏,而且是封侯。

  让满朝都惊讶她的手笔。

  蔡荃在暮色快降下来的时候,进宫来宣她。

  说是圣人要见她。

  当时她还在和曹印、吕匡渊、六部的人在商议在青州开港,向西停靠交州,一路向南……

  蔡荃进来见诸位大人们都在,便赶紧行了礼,李令俞知道萧雍忍不住,萧诵至今停灵在中和殿,他总要和她讨个说法。

  李令俞便说:“蔡真,你领蔡督事在偏殿等等,容我和诸位大人商量完这些事再说。”

  说是商量,其实大部分人不同意。

  开港的事,主要是为商事,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劳民伤财。

  李令俞却势在必得。

  上都城的商业区开起来,他们就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了。她在年底最主要是把商业区给搞起来。

  说是商议,大人们也不敢让圣人等着,吕匡渊便催促着说:“殿下有事,那咱们明日再议。”,说完颇有深意看她一眼。

  她知道吕匡渊的意思了。

  各有各的利弊,一来,老臣好用,是因为他们知道旧例,规矩没什么不好,年强人总爱创新,可创新要拿人命做实验,她做不起。萧规曹随没什么不好。

  二来,老臣不好用,是他们的主意太正,他们太想以自己的意志,去控制年轻的帝王。跟着他们的意愿去做事。

  君臣之间,总有这样的磨合。

  跟着蔡荃去北宫的路上,蔡荃才轻声说:“圣人这几日病了。”

  李令俞不动声色问:“苏大人呢?”

  蔡荃看她一眼才说:“苏大人去了北邙山,不回来了。”

  李令俞也不问圣人病得如何,只是静悄悄跟着蔡荃。

  蔡荃便继续说:“北边打个没完,圣人也担忧,陛下没了,圣人便连着很久都不怎么休息……”

  李令俞依旧不言语。

  进了北宫,感觉这里没有之前热闹了,说不上来的萧瑟。

  景还是那个景,人还是那些人,可就是不一样了。

  萧雍并不在紫宸殿,一身道袍坐在玄武观中,李令俞见他面色蜡黄,像是真的病了。

  他见李令俞便问:“北境如何了?”

  李令俞以为是听到她封侯的旨意了。

  “严平骏幼子,战功彪炳,在司州城外斩杀了突厥王耶乞。封冠军侯。”

  这些时日的战报,北宫也知道。

  唯独这事,李令俞没有说。她本就为了拿这事和萧雍来谈的。

  萧雍一双利眼盯着她,半晌没有大动作。

  李令俞便自顾自说:“封他冠军侯不为过,眼下北境缺将,更缺士气。少年将才,本就难的。也是激励之意。”

  说到底,斩杀了一军之将,那就是天大的功劳,萧雍御驾亲征过,更知道这里的厉害。

  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李令俞想,他大概是想问,继承大统的事。

  封侯的旨意一出,朝野内外,皆是振奋人心。

  李令俞也不问萧雍找她何事,蔡荃见两人相顾无言,便有些心焦。

  李令俞再也不是那个跪在当堂的小小侍郎了。

  萧雍问:“丧仪,停灵多久?”

  “入冬不能动土,便要等开春皇陵修缮好后,才能入陵寝,以安正位。”

  萧雍大概是不懂她为何这么沉得住气。问:“既然丧仪准备完了,那接下来呢?”

  “圣人以为呢?”

  “陈留王继承大统,早日登基,以安社稷。”

  李令俞便问:“若是他安不了呢?”

  萧雍和她第一次交锋,“祖宗基业,容不得你乱了伦常!”

  李令俞继续问:“我若非要乱呢?”

  “云奴,你休要放肆!莫不以为不敢杀你!”

  李令俞冷笑:“放肆?杀我?我若真的放肆,早已大开杀戒了。你若能杀我,何不早些杀了我?”

  萧雍:“我待你不薄了!”

  李令俞看着他,已经是日薄西山之貌,仍然留着昔日的尊荣和气势。

  暮年之衰,大概如此。

  她听得失笑:“这话,你说着不亏心吗?”

  蔡荃和蔡真守在殿中,被祖孙两吓着了。

  蔡荃又要上前来,李令俞怒斥:“蔡荃,你若敢多嘴,我一刀宰了你!”

  蔡荃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

  李令俞便起身看着萧雍,平静说:“我要重审天兴三十七年的谋逆案!我要让真相大白,让天理昭昭,让背负骂名的人洗清冤屈,让当年的冤案沉冤昭雪。让谋害豫章太子之人,受到该有的骂名。你以为你恩赐一番,不声不响将我父兄挪进皇陵陪葬,我便能既往不咎了吗?我要重新给我父王选造皇陵,他不是恩准给谁陪葬,他该堂堂正正入葬皇陵,不需要谁恩赐!”

  萧雍面色抽搐,像是怒极,蔡荃不敢忤逆,便小心上前扶着圣人。

  李令俞见他不再骂了,继续说:“陛下死前,和我说,自己杀兄囚父,罪有应得,他的孩儿无辜。望我不要伤及他的孩儿。但他做皇帝,十几年如一日的勤勉,不曾疏漏,不曾懈怠,对得起祖宗。我觉得他说的对,他做人不行,当父亲也失败,但他十分疼惜三个孩子。做皇帝没有那么大才,猜疑心重,但胜在勤勉,人也不够强硬,听得进去大臣们的话。才让大梁有了如今的温饱。他陷害我父王,我其实没那么恨他。因为杀我父王的不是他。”

  她冷冷的看着萧雍。

  萧雍一句不言,蔡荃这次连死也不怕了,跪在李令俞面前:“小殿下,圣人好些日子没吃过东西了,您别和圣人怄气……”

  李令俞充耳不闻,看着萧雍问:“你待我如何,你当真心里没数,是吗?我父王、母妃兄长们、我的舅舅,曹家的一众人,包括庐阳王的家眷们,几百上千口人命,你当真以为,修仙问道,我就能忘记了吗!”

  她今日不怕萧雍。

  更不怕萧雍杀她,萧雍如今杀不了她了。

  萧雍一言不发,看着她好半晌才问:“所以,你今日来,是来取我性命的?”

  李令俞摇头:“我连陛下都不杀,何至于要杀你。我祝圣人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的活着,让圣人看看,我这个有违祖训、乱了伦常的逆贼,是怎么让你们的大梁繁荣昌盛的。”

  萧雍指着她,大概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李令俞便说:“自此两宫权柄合并,兵权两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圣人一心问道,便少沾尘事。”

  说完也不等萧雍说话,退后几步告辞说:“今日便是为圣人带来突厥王身死的消息,改日若是北境大胜,我再让人来给圣人送信,也让圣人欣慰一二。今日殿中还有事要议,我便告辞了。”

  她现在是个容不得人忤逆的性格,退身几步,便转身出了殿。

  阿符见她出来,便跟着她往外走,她边走边吩咐:“从今日起,北宫神策军全部换防,将你操练的神策军换进来,继续操练,你手中有令,若是违逆者,便逐出去,作乱者直接斩了。”

  “是!”

  玄武殿中一片死寂,蔡荃起身手抖个不停,萧雍问:“她当初就是奔着这个位置来的,是吗?”

  蔡荃哪敢多言。

  萧雍却说:“她比老三有魄力。”

  说的是比萧诵强,蔡荃不敢续这个话题,便说:“圣人该喝药了。”

  李令俞出了北宫,和阿符交代:“让人去北邙山给我调一个人,苏绎。北邙山的神策军你尽快操练。段功的羽林卫如今已经服帖了。”

  阿符便说:“是!”

  她身边能用的也就这几个人,但也沾了这几个武将的便宜,若不是他们以命相护,她不能这么顺利做到今日这个位置。

  所以,她也同样给了这几个人最大的权力。

  回了太极殿,曹印便问:“圣人可安好?”

  李令俞:“安好。”

  曹印见她面色不虞,便说:“圣人尊贵……”

  “我想把华林园的太后送进去和他作伴,你说如何?”

  曹印惊愕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魔法打败魔法。

  李令俞也不解释。

  叹了口气,说:“既然开港的事不能暂且通过,那就在上都城先开商业区。”

  曹印想起她曾经说的。

  “商业需要四通八达,首先,需要修路。修路需要钱,那么又回到了原点,我没钱。”,李令俞无奈说。

  曹印由着她天马行空胡扯,便说:“冀州一带的难民,若是能北归,也好安家落户。明年开春,就不会误了春耕。”

  李令俞便说:“不能只指望着北境胜了,若是北境的战事不停,我定是要想法子赚钱供着他们。”

  曹印也知道。

  况且封侯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司州城内已经内讧一片,突厥人悍勇不假,但也知道争权夺利。

  吕方按照严柏年的提示,在城东的山上作引,西面不断攻城,突厥人到底是因为王上战死,失了士气。

  且城中主将们意见不合,便使严柏年的副将领兵攀上的了城,强弩开路,盾甲前行,强弩上带了火箭,突厥人敌不住这样的强攻,阿力买一心想战,但架不住阿史那异却不肯赌上性命,他的主上二王子还在西面。

  几个将领们便都是且战且退,谁也不敢把自己的精锐再投到这里,到时候腹背受敌了,就不好了。

  吕方领兵在东面杀进来,城中一片乱象,汉军便在城楼上放了火。

  严柏年也不怕冷,午饭后便裹着狐皮坐在帐外,直到夜深都在帐外篝火旁坐着,直到远远看到了火光,他才仰头看着天际,口中呼出的都是白气,轻轻笑起来。

  几个医官自出生就在上都城,哪里来过北境,冷得直哆嗦,但也陪着他。

  严柏年便招呼说:“再添柴来!”

  和几位内官说:“几位怕是受不住这北境的西北风。”

  医官们冷归冷,哪敢说受不住这样的话,忙说:“怎会,这些时日也确实累,跟着随军的老医官,一同在营中医治伤病,倒是脉案上通顺了很多。”

  严柏年便说:“再忍几日,过几日就能搬进城中了。”

  几个医官也不懂打仗,也不多嘴。

  一直到天快亮,吕方才一身血回来,身上也挂了彩,但神色欢快。

  严柏年等了一夜,一点不困,“拿下了?”

  吕方笑骂乐句:“浑小子,怎么不去睡?”

  严柏年问:“耶乞麾下那个阿力买呢?”

  吕方:“跑了。”

  严柏年听得心里有些遗憾,问:“城内安定了吗?”

  吕方:“还需安定一二,最迟明日就能进去了。”

  严柏年仰头看了眼军旗的方向,灰蒙蒙的并不能看到耶乞的首级。

  “马叔的尸首呢?”

  “已经收殓了。”,吕方脸色也不好了。

  严柏年便平静说:“天亮后,我去祭拜马叔。”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上都城的内官便到了。

  封侯的旨意,有仪仗,军中这几十年来,还没有封侯拜相的武将。

  吕方大惊,严柏年听着宣旨,心里想,云奴在上都城怕是安定了。

  吕方引着宣完旨的内官,去帐中休息。

  严柏年按例,等司州战结束了,要回上都城受封赏,今日不过是一个旨意。

  但这也够边将们高兴了,严柏年的副将直接高兴的将人抱起来:“将军!改日就要叫你侯爷了!”

  严柏年面上丝毫不显,被副将抱着拉扯到了伤口,疼的只抽气。

  便说:“这有什么。日后我定要领着你们继续向北,杀进突厥人的老巢。”

  如今这话可不叫空口许诺。

  他在军中自此扬名立万。

  上都城中还不知道北境的战况,但商业区的街道已经划分出来了,李令俞果真兑现了当日的诺言,让蔡真去给李黛留了商铺,但也没言语。

  李黛如今像个万事通,上都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一清二楚。尤其是哪家勋贵人家有个什么丑闻她都清清楚楚。

  甚至连南山书院里当年欺负李令俞的事,她都打听到了。

  见天儿的骂读书人不是东西。

  她前脚一听商业街,心里叫糟糕,李令俞不在家,她的商铺可就没影了。

  她这么一想,可歇不住了,立刻带着礼,去寻小柳氏。小柳氏刚查出来有了身孕,胖了一些但心情很好,还是从前温温柔柔的样子,武将家中没那么多规矩,人口也简单。

  李黛羡慕的要命,也不和小柳氏客气,开门见山说:“姨母可听说护军府旁边的商业街了吗?”

  小柳氏闭门不出在家养胎,哪里知道。

  李黛见她不知道,便一通解释,说完又欲哭无泪:“李令俞要是在家,万事不用我操心,她肯定就办得妥妥帖帖了,可眼下她不在家了,我连个商量的人也没了……”

  说着说着,真情实感,便真的有些伤心了。

  小柳氏有孕在身,被她一惹,也跟着哭。

  秦周回家就见两个女人哭作一团,吓了一跳,问:“怎么了,这是?”

  小柳氏这才说了原委,秦周诧异说:“前几日,我见小蔡内官还在过手商铺的事,难道没给你?”

  李黛一听,觉得有门,问:“当真?”

  秦周眼下也不敢打包票了,便说:“那我明日让人去问问。”

  说完又和小柳氏说:“那边的宅子已经晾了一个月了,你看想什么时候搬进去都可以。”

  小柳氏也不打紧,便说:“你忙你的吧,等你有时间了再说。”

  怀了孕的人便和从前都不一样了,嫁了人,便有了自己的家了。李黛呆着看着觉得没意思,便起身回去了,路上不巧,偏偏遇见了袁兆宗。

  她也很久没见袁兆宗了。

  袁兆宗家中有长辈来上都城,为他的婚事作准备,结果先是遇上城中兵乱,后又遇上陛下驾崩,他的婚事一波三折,便拖住了。

  他原本在萧诵手上,是分到了刑部,分管律法。结果宫变之后,罢朝罢官,一波接着一波。

  乃至等他知道的时候,李令俞已经摄政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到大,跟着他的小师弟,会是女子,更没想到,她是金枝玉叶的永安公主。

  拥兵自重倒是其次,他还没想到那么深远,只想到李令俞于他有恩,他们几乎算是一起长大。

  他跟着她进进出出那么久,若是他胆敢用师兄之名去选官,他更怕有人用这个攻陷李令俞,毕竟小时候他们还在一个房间里过过夜。

  所谓君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南山书院的师兄弟们也知道,他和李令俞当初住过一个馆舍。

  这确实有违男女之礼,所以他见都不敢见李令俞,更别说站出来选官。

  李黛可不知道袁兆宗有这么多内腔,一见袁兆宗,那真是气不顺,赶上有人点火。

  跟个窜天火箭似的,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