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司州(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07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5章 司州

  秦周一身血污, 见了她,已经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了,恭敬行礼:“臣不负圣命, 城外兖州军,和青州残军已经归顺,就等殿下下令了!”

  说完便交还手中的令牌。

  李令俞接过他奉上的几块令符, 又将青鱼铜符挑出来,又放在秦周手中, 说:“我说过,这符给你,我就不收回了,京郊营我就此便交在你手里。京郊营的兵马松散,好无纪律, 你给我操练好了!上都城的安危,我也就压在你身上了。若是再有正差池, 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上都城,也不用再来见我, 自行了断吧!”

  秦周听得十分羞煞。

  此刻,才认识到,她说的没有一句虚言。

  对当夜带出来的人,功名全都兑了现。

  秦周:“定不负殿下所托。”

  秦周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了, 但不敢出口问。

  李令俞心知他好奇, 便说:“你怕是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叫萧懿安,豫章太子幼女。天兴三十五年生。往后这条功名路不好走, 秦将军怕是会因我的恶名, 受牵连了。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秦周怔怔看着她给他赔罪,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单膝跪地:“臣出身微寒,十几年生死里搏功名,门第、身份于我来说都是空的。我只认手中的刀,和领路的人。定不负殿下今日的知遇之恩。”

  李令俞看着秦周,这是她三番五次调查过的人,最后才将堵住压在他身上,也是巧了,若是那日他不在,她会让段功去扶持军中另一个副将。

  可在李家遇见了他,便改了心思。

  君臣际遇,有时候可遇不可求。

  他们之间,合该有缘。

  “起来吧,咱们之间不讲虚言,武人靠手中的刀说话,我这个人不认门第、也不认世家门阀,谁的刀快,我便用谁。军中缺将,你只管操练,把可用之人提起来。往后的麻烦不会少。但我也不会薄待了你们。”

  秦周说:“殿下若是能稳住宫中几位议政大臣,那还好说,若是稳不住,尤其是九边之镇之外的州府兵马,怕是不好交代。河东谋反案,还是要尽快,我斩了主将,拿下了几位副将,才一时震住了军中。但若是迟迟没有结果,怕会军中起乱,到时候更不好收拾。”

  李令俞想,秦周是个务实的人,也是聪明人,里面的道理清清楚楚,便说:“明日一早去往河东的处决谋反的人就出发了,你出宫前替我走一趟卫国公府,将卫国公世子给我带进来。还有,去礼部官署,将李肃也给我叫进来。”

  “是!”

  秦周走后,李令俞又返回正殿,听见薛洋和殿中几人议论不休,说:“我等在这儿不见陛下议政,算是什么?终究要给百官一个交代。若不然愧对先祖,对不起江山社稷……”

  李令俞只做不语,进了殿,问曹印:“拟好了吗?”

  曹印写好了,犹如老僧入定,任其他人吵成什么,他只做聋了,哑了,一句也不肯搭腔,薛洋再三挑衅他都不言。

  李令俞也不在意薛洋,过去拿起折子看了眼,便说:“今日时辰不早了,就到此,各位请回吧,其他事明日再议。”

  薛洋怒目:“你什么意思?”

  李令俞看着折子慢条斯理说:“薛大人,即便没有宫变,你称我一声殿下,不为过吧?我不计较这些虚礼,但你也莫要失了规矩,我眼下不想和你起争执。”

  “我要见陛下!”

  “那就跪在太极殿外去吧!等你的陛下醒了,自然会召见你!”

  阿符跟在她身后,这就要动手,曹印忙说:“云奴!不可如此。”

  薛洋是个文臣,但她是靠着一把刀杀进宫的,已经不想和这等文臣唧唧歪歪讲祖宗规矩,和大逆不道之言了。

  李令俞看着薛洋的桀骜之态,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高人一等,也听曹印的劝,便说:“你若是不愤,只管动员百官去弹劾、直谏,有谁不满意,明日一早,都带着太极殿来,人到齐了,我再一并与你们分说,一个两个没完没了,我没功夫和你们这帮靠嘴吃饭的人闲磕牙!”

  薛洋被她的毒嘴气得半死,她确实忙,也确实没功夫,取了折子便出殿去了,身后跟着羽林卫,也不准殿中的人去追她。

  留下薛洋扬声痛骂。

  等傍晚议政的人都走了,新的一波人才来了,先来的是李肃。

  这是今年科考第二名,跟着她学习时话不多,挺懂规矩的。

  李令俞问:“这几日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

  李肃点头。

  今日官署中像炸了一样,没想到,才情冠绝的李令俞,会是王孙,还是女子。

  她自己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学子中的声望,从那首《青玉案》,到《大鹏歌》,至今都被奉为诗词魁首。

  从科考章程,到科考糊名,她的才情、能力,早已让人望尘莫及。

  李令俞轻笑:“想必如今骂我乱臣贼子的人也不少吧?”

  李肃不言。自然是有,但他不觉得,他只觉得振奋人心。

  李令俞舒了口气,也不是很在乎这个,“我手底下就领着你们五个,如今其他那些人我也信不过,眼下我调你去户部,你去清点户部账目,能做到吗?”

  “能!”

  “好,明日一早你去户部报道。我不限你时日,越快越好。”

  李肃保证:“臣定不会误了殿下的事。”

  李令俞笑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等李肃走后,阿符进来说:“裴大人来了。”

  她这才出了偏殿去了正殿,曹印却还在那里翻看公文,见她进来,也不抬头,裴虞就站在那里。

  见她进来,裴虞避开视线。

  李令俞开门见山:“河东三州,归裴大人管,眼下三州军谋反,不惩治有违国法,裴大人自己去处理,刑部的人已经准备妥当,明日裴大人跟着刑部的人,务必将三州整肃明白。裴大人以为呢?”

  裴虞一身落拓,静静望着她,良久之后,才说:“遵殿下旨意。”

  他知道,李令俞,不,永安公主召他入宫,他便知道她的意图了。

  父亲还叫嚣着不忿,说她逆贼之后,拥兵自重,其罪当诛……

  他静静和父亲说:“父亲当时不是说过么,既然做赌,就没有回头路,父亲和叔父当年就该想到有今日。”

  裴承邑看着儿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裴虞看着她,一句不辩论,一句不问。

  李令俞取了折子递给他。

  “裴大人,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裴虞看了眼,说:“殿下放心,该杀的会杀,该诛就诛,我绝不多言半个字。”

  李令俞笑笑:“很好。”

  裴虞问:“殿下何日登基?”

  李令俞知道他心中有恨,他是太平世家里长出来的富贵公子哥,才情、样貌,样样出众。但他经不起乱世,太富贵的花,经不起风雨。

  她也不喜欢用这样的人,她宁愿用李肃这样的新人,或者是靠着旧情,拖着曹印这样的世故老臣,或是秦周这样的市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底层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开新朝才会尽心竭力。

  “裴虞,我等着卫国公给我的结果,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裴虞深深看着她。

  曹印喊了声:“云奴。”

  李令俞这才转身去了桌案前,是兵部的折子,曹印指给她看,攻陷她拥兵自重,其罪当诛。不过是些逆耳之言,没什么用处。

  曹印见她不当真,便说:“你莫要把这些话不当真。”

  李令俞失笑:“我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只要天下太平,没有天灾,人人都有饭吃,无需谁为我吹嘘。污名也好,骂名也罢,随他们去吧。”

  裴虞望着她,尽管她如今还没有加冕,可如今已经是一身帝王气概。虽然年少,但早已经不敢让人小觑。

  她是天家的雏凤,落到了寻常百姓家,尝尽了人间疾苦,这才浴火回了梧桐树。

  她生来就该是这样子的。她生来适合做君王。

  他不由想起从前和她说起的话。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她便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李令俞晚上要去中和殿看看萧诵,便说:“曹大人和裴大人便先商议谋反涉案人等的处置,我就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匆匆像阵风似的,就出了殿。

  紧锣密鼓的一整日,城中禁军巡城,烧杀的痕迹还在,城中百姓不敢随意走动,但也敢开门四处探看了,城中京都衙门的人还在清理街道。家中有死伤的人,也已经挂起了白幡。

  大清早李家就收到了消息,李令俞和秦周都安好,城中的叛军也剿灭了,让家中放心。

  李黛一早起来就十分高兴,一家女眷在一起吃饭,李黛还和小柳氏说:“这下,李令俞该升官了吧?她这么不要命的拼前程,剿灭乱军,那可是救驾的大任。还有小姨夫,也是武将。这次肯定能官升一级。”

  小柳氏腼腆笑笑说:“我不求他两有什么大富贵,只要他们平安回来就好。千万不要再这样生死里博功名了。”

  李姝也说:“但愿哥哥别受伤,刀枪不长眼。”

  李毓和李菱则问:“那,哥哥今日回来吗?”

  李黛含糊说:“应该回来吧,乱军都剿灭了,我见巷口已经有人走动了,不回来他们去哪。”

  直到晚上,只有秦周回来,还是一身铠甲,浑身是血污。

  一家子女眷等了一日,结果李令俞没回来。

  小柳氏一见只有秦周回来,脸色都变了,问:“幼文呢?她怎么没回来?她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秦周扶着娇妻,忙说:“没事,她,很好。先进去再说。”

  李黛问:“城中乱军灭了,阿符和段功也没回来,他们是不是都升官了?”

  秦周随着她们往后院走,边走边随口说:“我也升官了。”

  小柳氏好奇:“这么快?”

  秦周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小柳氏给他到了茶,他连衣服都没换,饮了口茶,才说:“李令俞的身世,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

  李黛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小柳氏疑惑的看着他。

  秦周说:“她是圣人孙女,已故的豫章太子的幼女,如今陛下沉疴。宫中之事,全由她说了算。往后也是。”

  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有些懵了。

  大柳氏惊恐失色,便问:“那会不会降罪?”

  李黛白了眼老娘,便喊:“去叫阿竺!”

  只有小柳氏静静说:“我知道她不是一般孩子,当年郎君将她带回来也不准人靠近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

  秦周也私下打听了永安公主之事,便说:“她身份尊贵,母妃出自曹家,自出生便被封为永安公主,眼下宫中陛下不能理政,她如今在太极殿理政。”

  李黛刚才被一棒子打蒙了,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便说:“那不就是,她犹如陛下……”

  说到一半赶紧捂住嘴,不敢再说了,眼里是实实在在的惊恐。

  最后喃喃,“她竟然会是,天家的公主。”

  不是她的弟弟,更不是个郎君。

  天爷哟。

  阿竺进来时,李黛正再说:“她就是再高,也是我的弟弟……”

  见她进来了,李黛便问:“阿竺,你和我说实话,李令俞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阿竺也不知道,老实摇头说:“我不知道。”

  秦周便说:“如今知道了,再问也没意义了。眼下我这么说,是因为她不会回来了。”

  这样一说,家里也就都懂了,小柳氏听了心里全是伤感。

  带着哭腔说:“她在这个家里呆了十年,也已经报恩了。该回到她该住的地方了。”

  秦周握着娇妻的手。

  李姝几个未成亲的小娘子不在,若是李姝知道了定然会更伤心。

  李令俞对这个家里的人太好了,大家都有点接受不了。

  唯独大柳氏叹息:“夫君难道真的是命中无子。”

  让李黛忍不住说:“就算没儿子,也不会让阿娘受一丁点委屈,阿娘只管吃斋念佛便是。”

  李令俞这次看萧诵,见他毫无起色,怕是真的没多少日子了,便吩咐医官们:“别跪着了,去北宫和圣人借圣手银针吧”

  她看了眼人,便拐道又去看了趟陈留王,萧鋆自那日醒后,清醒的时候便多了。

  如今瘦脱了相,前几日醒来一整日,今日又睡了大半日,傍晚才醒来。

  昏睡的躺得太久,已经没了正常作息,精神便不好。

  见她进来,曹贵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行礼,李令俞看她一眼,只觉得好漂亮的女子。

  萧鋆见她站在床前,两人相顾无言,萧鋆艰难地说:“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

  李令俞也不拆穿他的客气之言。笑了下没接话。

  他身后跟着蔡真,跟着阿符。

  如今俨然已经接手了宫中之事。

  陈留王问:“陛下如何了?”

  “不太好。”

  萧鋆又问:“太子呢?”

  “谋反被诛。”

  萧鋆笑起来,瘦的吓人,却笑的狰狞,笑着笑着说:“竟然死了啊。”

  李令俞也不言,由着他一个人说,一个人笑。

  可又觉得怪没意思的。大家都不过是被命运戏弄了一场。

  便说:“好好养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

  萧鋆还沉浸在太子和谢皇后伏诛的消息中。

  她出了殿,仰头看了眼月色,轻声叹了句:“北境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

  正说着,听到太极殿的内官寻来,远远问:“可是蔡管事?”

  蔡真应了声:“正是。”

  那小内官匆匆来:“曹大人遣奴来寻殿下,北境来信了。”

  李令俞一听,便匆匆赶回来。

  殿中此时已经只剩曹印一人,见她回来便说:“北境的信来了。”

  李令俞开了信,看了两行,心便沉了。

  司州城破,马迁战死。

  司州主帅马迁,以一己之力拖住突厥军主力。

  并州此时也被攻,平城先锋将领严柏年带兵,暂领司州前锋……

  李令俞看着心凉。

  曹印见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司州破了。”

  萧雍引以为傲的九边之镇铜墙铁壁,如今被破了。

  李令俞想都不敢想,司州破了,接下来会怎么样。

  曹印大惊,“河东三州的残兵,明日务必北上,冀州军呢?”

  “冀州军去支援营州了。”

  她静了很久,一步一步到了桌案前才说:“舅舅,眼下是真的国难当头了,大梁安逸太久了。咱们必须守望相助,若是这次顶不住三十万突厥军南下,那咱们就都要吊死在阊阖门前,去面见祖宗。”

  曹印还没见过她这样灰心过。

  安慰说:“还不到这个地步。不要灰心,比这严重的战事也不是没有,当年圣人……”

  “如今的圣人老了,当年的悍将也老了,从曹燮战死开始,到如今的司州主帅马迁也战死了。两宫兵权两立这些年,没有提拔上来出众的年轻将领。眼下,不论北宫如何,边将一律我来调度,青鱼符在我手里,舅舅助我。”

  曹印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深深叹气。

  良久之后,郑重道:“老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李令俞提笔,将信临了一遍。

  又附上另一封信。

  和蔡真说:“将信送往北宫。若是圣人问起什么,你就说,我说了他有疑问便来太极殿问我便是。”

  蔡真哪敢真这么说,斟酌了片刻才说:“我这就去。”

  等人走了,李令俞便和曹印商量:“眼下,舅舅将去年的新科进士拢起来,朝中马上出现的空缺需要大批人来填。还有北境粮草,战事一拖,只能从江南之地省口粮,至于怎么筹措粮草,让我再想想。但后续江南之地也要安抚,容我细细思量人选。”

  曹印见她把该考虑的都考虑进去了。

  便安慰:“你已经想的周到了。”

  李令俞心里慌,但脑子里已经在考虑后续事宜了。

  曹印低声问:“陛下如何了?”

  李令俞愣了下,笑起来:“舅舅也觉得,我会杀了他?”

  曹印摇头:“我起先觉得你年轻气盛,真的会弑君。可今日却觉得你不会。”

  李令俞叹气:“眼下是用名贵药材续着他的命,陛下眼下可不能出事。圣人尚在,轮不到我处决他。毕竟圣人都舍不得处决他。”

  曹印看着她,李令俞看了眼曹印,淡淡笑起来:“他们父子十几年不相见,你当真以为圣人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心里清清楚楚,他舍不得杀陛下,自然便不能相见。圣人不杀我,不过是心中有愧罢了,他将我父兄搬进皇陵,不过是心中有愧。所以准确说,我父兄的死,不止是陛下陷害,是死在他们父子手中了。”

  曹印听得心中痛极。

  李令俞望着远处灯火,便说:“舅舅,我注定会走这条大逆不道的路,你就当,是他们父子欠我的吧。别阻拦我。”

  曹印看着她眼中的坚毅,和杀伐之气。她手段有,谋略也有。

  做事比萧诵干脆,说话甚少藏头掐尾。

  他心中知道她这样是大逆不道,但又隐隐期许,或许,大梁的命运,真的会在她手中改变。

  他这时候,还没懂李令俞口中的朝中出现大批空缺需要人来填。

  第二日时才明白。她早料到这个结局。

  第二日,李令俞天不亮就起来了,她子时过了才睡,连蔡真都说:“殿下可不能这么熬,这才刚开始,早晚会熬坏身体的。”

  李令俞红着眼,坐在太极殿中,说:“若是动作再慢了,说不准哪一日,突厥人就打到上都城里来了。”

  蔡真哑然:“也,不至于……”

  李令俞心说,每一个王朝都觉得千秋万代,永世不衰。

  当年的大宋,可不就是被人打的到处跑,祖宗哪想到怀宗被人追到崖山跳海,这是何等的耻辱。

  不等她写完公文,薛洋已经集结百官,进宫来了。

  今日一早裴虞出发前往河东,李令俞一个人都没有给他打发只让刑部的人带着公文随他调遣。

  等他看了批文,殿中已经满满当当。

  李令俞问薛洋:“今日人都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