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稳住
几个人面色均变了。
李令俞慢条斯理的看着他们变脸, 将雁翎刀横在谢鹏程脖子上,问:“我活剐了你,你也不冤枉吧。”
谢惠荫失声:“不可能,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
裴虞看着她,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李令俞回头看着裴虞的眼睛说:“天兴三十七年的旧案,该理一理了, 是不是,裴大人?你叔父当年身边的两个护卫, 现在还活着吗?杀彭定西的时候,大概是没想到,十几年后还有人记着他们。”
“你是……永安……”,公主。
裴虞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样不可思议。
李令俞冷冷笑着, 看着呆坐一旁的萧祁,问:“自古只有死了的太子, 可没有废太子长命一说。你自己说吧,想怎么个死法?”
谢惠荫疯了一般:“你敢!”
“我为何不敢?我能杀你们谢家儿子, 就能屠你们谢家满门。你们既然敢灭豫章太子全家,就要有被灭的准备。”
“萧鋆要死了!你敢杀太子,圣人不会放过你的!”
李令俞像是听到笑话了一样,看着谢惠荫。
“所以, 宫中的毒, 当真是你下的?”
谢鹏程也知道这个道理,笃定:“你杀不了太子!”
李令俞最不怕人威胁,当即下令:“段功, 送太子上路!”
段功就站在她身后, 闻言便用绳子直接勒了萧祁的脖子, 萧祁闭着眼挣扎,谢惠荫哭喊尖叫,裴虞不顾反剪的手臂,扑过去撞开段功,大喊:“李令俞!你不可如此!”
李令俞回头看着裴虞:“哦,忘了还有你妹妹,他们夫妻,该齐齐整整上路。”
说完便吩咐:“去寻太子妃!”
裴虞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到,心中乱成一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人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
不过片刻,关在偏殿里的女眷们就全被押过来,哭喊尖叫声一片。
谢鹏程缓过劲,警告她:“我输的不冤,但陛下还没有判我死刑!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李令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将手中的京郊营的兵符就近给他看了眼。
才说:“谢鹏程,圣人收回陛下手中兵权。你等谋反叛贼,人人得而诛之,谁不称一声后快?你上战场是为前程,我如今平叛贼,是为社稷。圣人将我父王和我的兄长们葬进皇陵,你说是为何?你以为圣人当真不知你们的苟且之事吗?我是女子不假,可我一样握着兵权,一样上朝理政,一样可以临朝,可以进宗庙,你说我该不该杀你们?”
裴元莺听得呆了,看着太子看着哥哥,哭着喊:“哥哥救我!”
裴虞艰难说:“李令俞,你这是,大逆不道……”
他们这才明白,她是黄雀在后。
李令俞不想浪费时间,天亮之前,必须处理掉他们。
“咱们终究相识一场,我给你们机会,自行了断,若是不愿意,那我只能用手中的刀送你们上路。”
裴元莺听得奔溃大哭,哭求哥哥。
李令俞看着裴虞,见他要开口,便问:“你想救你妹妹?你们裴家,当年助临淄王夺位,谋害豫章太子时,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今日吗?没有想过我这个豫章太子幺女,有朝一日,也会诛尽你们满门!”
裴虞心知无望,看着妹妹哭求,仍是弱弱辩解 :“当年之事,自有国法,你不可私自处置。”
李令俞盯着他的眼睛:“我今日处置的是宫变谋反,谁和你说,我为了旧案?”
“那就该交给陛下处置,而不是你私自杀人灭口。”
李令俞冷笑:“我翻阅了那么多天兴朝的旧书,我的父兄,均被裁截,书中无半字。只有史书中一句:天兴三十七年,豫章太子谋逆,伏诛。我们家三百三十七条人命,就得了这一句话。你拿什么还!”
裴虞被她问的心一紧,一句话再说不出来。
李令俞不再和他废话,说完对着东宫的人说:“只要下了赌注,就不要提理由,愿赌服输。自己选条死路,别耽误我的时间,我还要去太极殿和陛下叙旧呢!”
谢鹏程死不足惜,谢惠荫却不肯死。
李令俞便要下手了结萧祁,结果段功不准她沾上谋害兄长的名声。
先他一步动手勒死了本就不康健的萧祁,谢惠荫和裴元莺的哭喊声高亢而刺耳。霎那间,受了惊吓,都像疯了一样。
谢家兄妹一起处决。谢鹏程临死还在威胁她:“若杀了我,你也别想寻到李尚!”
李令俞毫不犹豫:“杀了你,我再慢慢寻他!”
一刀毙命。
却特意留着裴家兄妹的性命。
李令俞冷着脸道:“那,裴大人便同我走一趟太极殿吧!太子妃等人,就关在殿中吧,等候发落。”
“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谢鹏程私自调兵入城,在城中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活剐了他都不足以他偿命,难不成你裴虞的命就比城中百姓的命,高贵了不成?”
她冷笑盯着他:“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让你看看,如果你不是出生高门,也没比谁高贵,为奴为婢,也不是你能选的。”
她领着兵进阊阖门,此时已经寅时,太极殿中俱静,但灯火通明。
李令俞让神策军直接拿下殿外的羽林卫,段功和阿符两人合力将总统领反绑起来。
李令俞丝毫不在意他的破口大骂,便让神策军将殿外的羽林卫清理干净,今夜起,整个宫中,必须掌握在她手中。
裴虞看着她有条不紊。心知她早已经盘算妥当了。
看着她推开太极殿大门。
曹印也在殿中,萧诵坐在主位,曹太后坐在一旁,永康和她的母妃也躲在殿中,身边围了一圈忠心的奴仆。
李令俞手里的雁翎刀还挂着血,看着殿上的人,并不像是报功而来,倒是像是寻仇的。
她淡淡说:“臣等救驾来迟,叛臣谢鹏程伏诛,谢皇后携太子自尽于东宫殿中。”
萧诵听到了殿外的动静,自兵符交出去,他便知道,北宫会收回他的权利。
一日两夜的宫变,就被她汇成了一句话。
仿佛一切都不值一提。可气氛却更压抑。
萧诵心中丝毫没有叛军伏诛的喜悦,盯着她问:“是圣人派你来的?”
李令俞:“是,也不是。”
永康见她一身盔甲,浑身是血,小声问:“你没事吧?”
李令俞看着她,又看着萧诵,问:“陛下,当真不曾怀疑过我吗?”
萧诵:“不曾!”
他是真的不曾怀疑,可眼下,已经让他不得不怀疑了。
李令俞笑了下,回头看了眼裴虞,这才说:“所以陛下是百密一疏,才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验看了我的父王,和我的三个哥哥的尸身,偏偏没有验看我和我母妃的尸首。你伙同曹太后、谢鹏程、裴承邑、曹燮等人,制造了豫章太子谋逆案,害了手足,今日也落到了被儿子逼宫谋反的地步,你敢说这不是报应吗?”
曹太后母子俱惊,萧诵听得一时气血翻涌,“你!”
曹太后死死盯和她:“你到底是谁?不用和老身装神弄鬼!”
李令俞看着她:“你第一次见我,不就知道了吗?我父王也要喊你一声母后,我母妃和舅舅,大概是要叫你一声姑姑吧。你欠曹家的人命,想好拿什么还了吗?”
“你怎么可能……”,永康不可置信地说。
李令俞继续说:“我生于天兴年三十五年,母妃生我时,梦见神仙驾云入梦而来,便给我取名云奴。我出生父王便被封为太子,圣人加封我永安公主。父王喜不自胜,写信给庐阳王,庐阳王给我取名,萧懿安。周岁之礼,百官同庆,见过的我的人太多了,曹太后当真不认识我了?”
曹太后听完连连失态,骇然握紧扶椅,“怎么可能……”
没有人能想到,她是云奴,她靠着丹青技艺,靠着才情、靠着谋略,在朝中站稳了脚。骗过了所有人。
她胆子如此大,她竟然会是云奴……
李令俞看着他们,淡淡笑起来。
“你们终究大意了,灭了我们全家,却又漏了我。”
萧诵大概是知道当年的事,问:“是陈道止救了你?”
李令俞并不答,转头看了眼殿内,曹印跪在那里,一直都没起来。
“扶中书令大人起来。”
曹印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你不能……借机夺位!”
李令俞笑起来:“曹大人,我为何不能?”
萧诵大概知道今夜无望,顺着曹印的话说:“你?一个谋逆乱臣之后,一介女流,欺君罔上,也想摄政?”
李令俞盯着他问:“陛下说笑了,你当年谋害我父王,不也是雄心壮志吗?这么多年,天下太平了吗?海清河晏、天下承平了吗?”
萧诵瘦到形如枯槁,心中也是满是恨意。
“输给圣人,我不冤。受制于人,本就艰难。他杀尽儿子,又能如何?”
他到底怨恨圣人用兵权制衡他。
李令俞却看着他说:“他舍不得杀你,事到如今也舍不得杀你。他明知我父王死的冤屈,明知曹太后和你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他终究没有追究。”
曹太后听得脸色一僵,萧诵却是冷笑不言。
李令俞也不再和他多言,只吩咐:“宫内排查仔细,请陛下去后殿歇息吧。我要处理城外乱军了。”
萧诵见曹印始终不言,问曹印:“朕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
李令俞不等曹印回话,便说:“中书令也不曾辜负陛下的君臣之谊。陛下此时又何必攻陷良臣?是你们萧家负曹家良多。”
刘琨一干人等已经被拿下,殿中并无多少内官。
李令俞吩咐:“太后娘娘陛下贵重。你们仔细着些。”
萧诵被她圈禁太极殿后的中和殿,曹太后被她关在两仪殿中,陈留王和曹贵妃就在后面的中和殿不曾挪动。
永康扶着她的母妃不敢乱走,便随曹太后一同去了两仪殿。
李令俞见曹印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曹大人,是觉得我今夜也等同谋逆,是吗?”
曹印不言,自然是不赞同她这样趁机夺权。
“旧朝革新,一场科举救不了大梁,眼下大梁危机四伏,可惜你的陛下,你的圣人,视而不见。我自不比贤才,但手握权柄,终究要为大梁的百姓考虑。”
她又问:“裴大人觉得如何?”
裴虞静静望着她,少了在东宫时的迷惘,大概是已经都想清楚了,也知道后果了。
“你从接近我开始,便开始算计了,是吗?”
李令俞不想解释,只说:“裴大人说笑了。”
“阿符,让人去北宫报信,就说乱军剿灭,我受了伤,便不回北宫了在太极殿养伤。”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取了青州军的兵符,提着谢鹏程的亲信的脑袋,让秦周带兵去城外擒贼。
段功率神策军随后跟着。
河东几州的这几万兵马两日之内,必须北上。若是不能归她所用,她宁愿全杀掉。
她手里的可用之人并不多。
便和曹印说:“曹大人信不信我,都无所谓,眼下北境危难,我没功夫应付这帮文臣。还望大人助我一二。”
曹印不肯应声。
“老臣年迈,已经不中用了。”
他到底是为萧诵的太昌朝立下了功劳,不肯侍二主。不肯看她谋逆。
李令俞看着他,冷冷说:“北境之围若能解,曹大人随意。眼下,朝中兵乱,边境战火,谁要是跟我撂挑子,我绝不手软。你若是管不住文臣那帮嘴,我便杀到他们闭嘴,你们知道我的,我不是君子,也最不怕名声。”
裴虞问:“你名不正,立身不正,便是乱臣,自然便使不动人。”
李令俞:“立身不正?我权倾朝野,独揽朝政又如何?你们不就是怕我坏了祖宗规矩吗?你挡不住我的。不信,你们尽管来试,我倒要看看是我手中的刀硬,还是你们的骨头硬。”
她这话说得十分冷硬,全是帝王之言,裴虞嘴上不说,心里便已经知道,她怕是终究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曹印则是从头到尾都不言语。
他是个老派的人,学的孔孟之道,君子之谊。君臣之约,已经奉献给了萧诵。
自然不能认同她一个女子坐上那个位置。
天亮后,乱军已退,逆贼已经剿灭。
尽管城中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但不到早朝时分,议政大臣纷纷入宫来探视陛下。
李令俞已经等着他们了。
阿符领兵站在殿外,放大臣们进宫。
“陛下病重,今日由我暂且看顾。中书令曹大人主持议政,之后将折子递给我,等我北宫回来再处理。”
薛洋大概也看出不同了,质问:“李令俞,你这是何意?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李令俞看着殿中这些大臣,心知今日必有一争。
“我奉圣人之命,剿灭乱军,平东宫之乱,昨夜厮杀了一夜,今日还有后续要处理,陛下受了惊吓,正在休养。各位大人还是配合为好,别在这纷乱之时多事才好!务了公事,我可没有陛下好说话。”
说完,也不再和一帮文官痴缠,便领着裴虞出了太极殿。到中和殿中,萧诵状况确实有些不对,已经请了医官。
裴虞还被押着跟在她身后,她也丝毫不怕他多嘴,吩咐道:“你回去吧,希望你们裴家给我的交代,能让我满意。”
裴虞问:“所以,从开始,你便知道,你我有血仇,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是朋友,是吗?”
李令俞如今再说从前,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裴大人,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我等着卫国公,给我答案。”
“送裴大人回去。”
萧诵旧疾复发,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如今更是催命。
医官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李令俞扶刀站在一侧,萧诵已经不大能说出话来了。
李令俞站在塌前,看着他。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看着李令俞,一时间将人认错了,当成了二哥。
哑着声问:“二哥,你终于来向我讨命了?”
李令俞看着他不语。
萧诵也不用她应声,只管说自己的。
“二哥,你向来光明磊落,可惜你太重情,父皇压着你,所有人宠着你。朝政是不论才情的,父皇将国库掏了个干净,哪里还有钱修通天观。你们争执误事。也是误百姓姓名。朕杀兄之罪不可饶恕,可朕做皇帝比你们强!登基十几载,不曾享乐,不曾贪欲,日日勤勉。国库空虚,朕穷到赏不起群臣,穷到问世家讨钱财,朕这个皇帝做的窝囊,才攒了如今的家底!朕不曾亏待过有功之臣,不曾放纵过私欲,朕何罪之有……”
李令俞看着他喋喋不休,和阿符说:“去请曹太后和中书令大人来。”
等人走后,李令俞看着塌上的人,淡淡说:“萧鋆今日醒了。”
萧诵一时间才清醒过来,看着她喘着气说:“你夺不了皇位,圣人不会允你一介女子猖狂,萧懿安,你命再长都无用!”
李令俞淡淡说:“只要比你活得久,其他的都不算难事。”
萧诵还要骂,李令俞便说:“萧祁是我杀的,你若是再骂,我也可以一刀宰了萧鋆,你只管骂我。”
萧诵呼吸像只风箱,眼神像淬了毒一样。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李令俞看的笑了:“若是没我,你这会儿已经死在你儿子手里了。你有什么可惜的?至少全了你们父子之谊,不必相见。”
萧诵也不傻,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
“京郊营来的没这么快,你到底用什么调的兵?”
“自然是用刀。”
萧诵盯着她,李令俞也不隐瞒:“谢鹏程也算准了,你调不来京郊营的兵,便死守住建春门,能让城外的青州军、兖州军,随时进城支援。我以为你会杀谢鹏程的,可惜你到底还是了心慈手软。”
萧诵盯着她不再说话。
没多会儿听到曹太后来了,陪曹太后来的是永康。
永康此刻见她,眼中都是闪躲和惧意。
曹太后进了殿直奔萧诵,“皇儿!”
李令俞看着母子情深,结果萧诵突然问她:“你的兵符,是不是十叔给你的?”
李令俞惊讶看他。
萧诵见她不答,便知道了。
笑起来,笑的越来越大声。
“原来十叔这次归京,不是奉召,也是来向朕报仇的。”
曹太后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再强辩,只是垂泪不言。
萧诵自顾说:“他几次进宫,也能调动京郊营。只有他才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当年的庐阳王可不是等闲之人,怪不得朕怎么都查不到那毒的由来。他定然是恨极了朕,便也要朕尝尝丧子之痛!”
李令俞问:“你们当年,便是为京郊营的兵符,害他全家被诛吗?”
“没有九边之镇的兵符、没有京郊营的兵符,朕拿什么登基。”
李令俞便说:“那便不要叫屈。曹太后不愧是中宫之主,当年贤名,至今都有耳闻,当年为陛下也是尽心竭力。事到如今,觉得惋惜吗?你的儿孙都没了,可圣人还康健呢。”
曹太后脸色一白。
萧诵骂道:“黄口小儿!”
李令俞看了眼永康,“我该……叫你一声阿姐的。”
永康眼泪都留下来了。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此时的李令俞,已经不是书生模样,大概是手里沾了血,浑身都是血煞之气。
让人觉得惧怕。
李令俞看着她,认真说:“我不想伤你,你若是愿意,便带你母妃去北宫暂避。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曹太后喝止:“永康要侍疾,哪也不去。”
李令俞:“随你们吧。”
她转头便说:“阿符,让内官守着,你管好黄门令,中和殿若有差池,惟你是问。”
“是。”
她自己出了中和殿,回了太极殿,远远见蔡荃立在殿外。
她站在那里,问身后的内官:“城外可传回消息了?”
那内官年纪小,也胆怯:“还不曾。”
她身上带着刀,等到殿外,蔡荃远远便喊:”小殿下!你这一身的血,哪来的?哪里受伤了?”
李令俞只当没听见,问:“可是圣人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