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倾心(1 / 1)

玉骨冰肌 鹿无骨 365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6章 倾心

  天际的金印自带罡风, 修行之人沐在其间,能受正阳之气感召而法力暴涨,有它相助, 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但这气势汹涌的大阵却轰然碎裂。

  金印乍然散去, 突兀得让人心惊, 连同走尸和怨煞也在顷刻间丧失动力。

  不知是好是坏。

  萧熠狐疑地望过去。

  山顶发生了何事他没能看见,实际上,岛心发生了什么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得快去得也快。

  若非他立在成堆的尸山里,满身腥臭脓血, 他必然会以为自己入了幻境。

  万幸的是, 这场算是按下了, 他们以少胜多, 自然有了活路,寂波岛虽葬送了太多无辜性命,好在罪归祸首也有了个该有的下场。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他见玉无缺踢开埋成堆的妖邪尸块, 行色匆匆宛如一阵风似地卷去了山顶。

  萧熠带着傀儡赶过去时,远远见着他抱了个人往小路下山了。

  除了太微上仙也没有旁的人能劳动他如此着急,萧熠原想帮把手, 却被空知拦了下来。

  “寂波岛情势复杂, 须得主人安排处置, 萧公子此番相助实在辛苦了,请回文鳐歇一歇吧。”

  萧熠看着消失在小路转角的人, 问道:“可是太微上仙受了伤?”

  “起阵总有消耗。”空知指了指天, 净化大印的光华散得差不多了, 但凡有些修为的人,都清楚此阵非比寻常,运转一次耗费盛巨。

  萧熠拱手道:“在下会些医术,也带了药,是否需要——”

  “不必。”空知赶客赶得很明显,特意提醒他,“萧公子心意我代主人领了,三日后便会好,只是今日所见所闻,还望萧公子保守秘密。”

  “啸月楼之人,守信保密自当做好。”

  “非也,空知要萧公子保密,是为了寂波岛救下你们的小吉一家,也是为了我家主人。”空知领着人去到岸边行船,把人送上去后缓缓说,“此约是浮空殿于萧熠之约,而非天极宫和啸月楼的生意,待萧楼主醒过来,也请你对今日之事闭口不谈。”

  萧熠话少,却是个明白人,傀儡言尽于此,他没再多问,干脆道:“我明白了。”

  “多谢。”空知端着温和笑意,“寂波岛的人会记得公子善行的。”

  剑傀撑船将他送回文鳐,海边碎螺混着寒冰漂浮不定,油污荡开,圣火已熄。

  只是再回头,他才惊觉寂波岛早就隐去了。

  这座才经历过屠杀,上千人丧命的小岛,在无声无息间消弭成了漆黑深海,一种无可言状的遗憾堵在心口。

  好歹三日前,这岛上还是生息盎然,萧熠总觉得,自己只要一转身,那身后的一切就会被从人世间抹掉。

  非说遗憾的是什么,大概是没来得及替小吉一家收尸吧。

  “但愿你们魂魄得以安宁。”

  萧熠用灵力捏了一张引魂符,写下小吉家人的名姓,点火烧去,符纸却怎么都燃不起来。

  他愣了下,朝虚空里望去一眼。

  而后似是明白过来什么,他灭了灵火,将符纸往空中一抛。

  那张引魂符随风飘荡,最后触到结界一角,消失了。

  萧熠堵在心口的遗憾这才化成一声叹息:“这样也好。”

  ……

  空知是在半山腰一间空置许久的院落里寻到他们的。

  找到人时,鹤不归的模样着实吓人。

  嘴角血迹未干,手掌豁了个大口,满身血污,玉无缺大概是顾得上一头顾不上另一头了,草草铺了个干净的被褥,也没舍得把鹤不归放在这陌生的床榻上,他便是半抱半搂地把鹤不归圈着,一边用体温捂着,一边给人渡灵。

  空知进来时,见玉无缺脸色十分不好,便没打扰他,兀自将屋子收拾干净,主人常用的物品从乾坤袋里一一拖出来,做完这些,玉无缺还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空知这才劝道:“无缺公子,没用的,让主人躺下吧,你也歇歇。”

  玉无缺知道没用,他家师尊这精贵仙躯,破漏百出,亏成这样便是塞他十颗八颗金丹也无济于事。

  只是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缓解鹤不归的难受。

  他窝在自己脖颈那嗫嚅着难受,每一声都揪得玉无缺心里又酸又疼。

  饶是晓得渡进去一百分灵力,大概只有一分留得下来,只要鹤不归能因为这一点点的灵力好受些,便是将他榨干了他也甘之如饴。

  床已经铺好,总这么抱着也不像回事,玉无缺将人放下,却见那沾了血的手还攥着自己衣襟。

  他只能轻轻摘下来,细心擦掉血迹,往伤口敷好药膏,再耐心包扎,空知抱来炭盆点上蜡烛,在床边放下一杯热茶。

  “公子别太担心,用些茶吧。”

  “吃不下。”

  “你盯着主人看一宿,他也醒不过来的。”空知推了推茶盏,“此茶特殊,能消业障,公子今夜纳过怨魂,喝下舒服些。”

  玉无缺垂下眼睫:“连你都看出来了,师尊定然一眼便知,他会不会怪我。”

  问这话也没打算让一个傀儡代鹤不归作答。

  只是想到第一次鹤不归动怒,让司律司戒把自己打成那样,就是因为他纳了狡兔的魂魄,虽然在蛮陵岛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可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今时今日,他生吃水妖魂魄,无人相逼,是神智清明下做的决定。

  他越界了。

  空知扶着他的肩道:“主人若怪你,便不会如此了。”

  玉无缺茫然抬头:“啊?”

  空知指着鹤不归露在被褥外的手,不是玉无缺攥着他,是他下意识蜷着指头攥着玉无缺。

  “以前病痛难耐,主人只会这般亲近宫主,如今无缺公子也是主人信任之人,他既亲近,便不会怪你。”

  玉无缺也不知该喜该忧。

  喜是自己也算鹤不归亲近之人,忧的是,这种病态的模样他并不想见到。

  “他这样子,怕是得躺个两三天了。”

  “嗯,主人亏空太过,又没调灵力填补,至少两日醒不过来。”空知打来热水,用干净帕子给鹤不归擦脸,“文鳐上装了人,鹿属和巴蛇也不能停下,蛮陵、驼铃的傀儡都在忙着建造,若是抽调灵力所有傀儡都得停摆。”

  玉无缺语气不大好地道:“所以他宁愿糟蹋自己,反正习惯了是吧?”

  空知耸耸肩:“我们哪敢说什么。”

  “我敢说,可他听么。”玉无缺很是无奈,“都是师祖和宫主惯的,什么都依着他,到头来难受成这样,自己扛着。”

  玉无缺的语气里满是责备和心疼,哪像徒儿对师尊的态度,空知品了半刻,觉得他这老气横秋的抱怨之语更似管家婆。

  他家主人性子固执执拗,偶尔有些幼稚,都是因为从小到大没人舍得管,如今有了,也许是好事。

  而且鹤不归嘴上嫌烦,真叫他吃什么他也吃,叫他早睡他也睡,哪天突然想熬了只肯点个暗暗的夜明珠,空知问他何至于此,浮空殿又不缺炭火蜡烛,他便说是不想被臭小子发现,不然聒噪个没完。

  其实谁对他好他心里有数。

  就算他不肯跟人亲近,那也是万不得已,是他不敢。

  可这世上谁不希望有人待自己好呢?

  点了炭盆,屋子里渐渐回暖,玉无缺认认真真地替他包扎好手掌,又把玉冠鹤翎尽数摘下,鹤不归一头乌黑墨发散下来,只露了半张煞白俊秀的脸。

  玉无缺满眼皆是这个招人心疼的人,哪肯离开半步,便坐在床头看他。

  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翘得像是笔锋遒劲地那么一勾,恰到好处地介于硬朗和阴柔之间,薄唇颜色淡极了,不像素日身体好的时候,总带着浅浅的粉。

  鹤不归常年气血不足,所以肤色极白,又精心地养着,面皮嫩得能掐出水,至少玉无缺吻过的额心触感极好,想到此处,他再无法心如止水地伺候宽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屈指碰了碰鹤不归的脸颊。

  冰的。

  空知一僵:“?”

  这是在干什么?

  玉无缺只敢轻轻地摸一下就立时收回手,坐正身子,抬眸却见空知错愕的脸色,他尴尬地咳了下:“你替师尊宽衣吧,让他睡得舒服些,我去煎药。”

  门外温度很低,凉风一吹,就把那阵脑热心躁的惊惶给按下去不少,玉无缺蹲在药炉边出神。

  反思今夜的出格举动,算不算得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可偷偷亲近心爱之人,属实变态,也确实让人上瘾。

  要不是方才空知在屋里盯着,他不知道自己魔怔中会不会再去触碰一次温软的眉心,亦或他幻想中,会有芙蓉清香,浅淡粉色的薄唇。

  越想越歪,玉无缺拿蒲扇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对鹤不归的心思恐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若是被对方知道,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不堪,背德忤逆,一扫帚赶出浮空殿呢?

  那便只能按下不提,待试探过了,相处久了,如若鹤不归也能接受这种心意,再剖开同他讲也不迟。

  话本里看来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以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可这婆妈扭捏的性子跟自己完全不相配。

  玉无缺攥着蒲扇左思右想,「啪」一下又往脑门上拍去。

  他才十七岁,一身本事,生得利落行事端正,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

  是个男人,自然是想要什么就去追求,喜欢一个人便努力得到。

  想那么多作甚?!

  燮淼那个王八蛋为了吃都敢上手捏下巴,他亲一口怎么了?这次偷偷摸摸是有点下流,那下次必光明正大地同那人讲明白。

  讲明白乐不乐意都两说,反正倾心于一人能有什么错处?

  激烈的思想斗争刚斗出个影儿,便听见门里空知「咦」了一声,玉无缺丢下蒲扇往里冲。

  “怎么了?”

  “嗯?没有,主人没事。”空知见他一脸焦急,抬起手里的锦囊道,“是主人收纳的小包里有东西,我翻开看,却是一袋子冰水。”

  玉无缺接过来看:“这有什么说头么?”

  空知解释:“公子有所不知,主人有个小习惯,别人送他什么他都会留着,宫主、太清上仙自不必说,还有璇玑长老留下的,浮空殿专门建了殿宇收藏着,就是偶尔下山,村民送来的鸡鸭鱼,或是小童给他的风筝,主人也会收在这个锦囊里带回家,这些他舍不得丢,都精心的存着。”

  “我方才替主人宽衣,发现小包里鼓囊囊有东西便打开看了一眼,结果尽是水呢,所以才奇怪。”

  空知没看出所以然来,便问:“公子知道这是什么水吗?”

  玉无缺摇摇头,撑开小包闻了闻。

  淡淡的冰雪寒气,似乎还有草木的气息,只是放在鹤不归贴身的锦囊里,捂出一股他身上的芙蓉香气。

  芙蓉?!

  玉无缺愣了下:“这是……”

  空知:“什么?”

  是他破除水妖结界时,用冰凌随手雕的那朵芙蓉花苞,做玩意儿送给师尊本是调笑,没想到他偷偷收进小袋子里藏着。

  还真给捂化了。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又可爱得没边儿的怪癖。

  玉无缺没忍住笑出声。

  “逗他乐给他雕的冰花,还真收着。”

  “你什么时候雕的呀?”

  “就刚才,水妖呼风唤雨地招来那么多冰雪,顺手撇了一根,晶莹透亮的扔了浪费,我便雕了一个。”

  空知:“……”

  那你也够幼稚的。

  玉无缺:“你家主人今年三岁吧。”

  “无缺公子怪好意思这么说的,主人三岁,那你顶多四岁。”

  “哦哟空知,你这可是趁师尊晕厥,骂他幼稚。”

  “不是骂,是事实。”空知不晓得他偷着乐什么,抢过袋子细心收好,还要顶嘴,“你俩都挺幼稚的,谁也别笑话谁了。”

  玉无缺拱他一下:“你胆子越来越大哈。”

  “可不是,都跟你学的呢。”空知吐舌,把人往屋外推,“玩笑几句,公子便不要苦大仇深地盯着主人看,你休息好了,主人的身子也养好了。”

  玉无缺滑溜进鹤不归床边坐下,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我不累,守着他安心些。”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鹤不归翻了个身,迷迷蒙蒙间又攥上了玉无缺的衣袖,玉无缺得意地「噗嘶」一声,一脸「看见没他离不得我你才是好多余」的得瑟。

  空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翻白眼,心说两个长不大的幼稚鬼,往后还有得闹。

  拜拜了您嘞,本傀不伺候了。

  作者有话说:

  鹤小西:谁还没点恋物癖,我就喜欢收集破烂怎么滴?

  明后天周末休息两天,下周继续爱你们哦!

  来了好多小可爱,你们的每一条留言都是我的动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