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番外·古代篇】(1 / 1)

[明朝]科学发展观 青律 530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50章 【番外·古代篇】

俗话说, 人越是得不到,就越会眼巴巴的、挠心挠肝的想要那样东西。

而如果在得到不久以后突然失去, 类似的感觉会以数倍叠加。

就比如说皇位。

朱厚熜原本都安心做一个藩王、乐乐呵呵的过一辈子了。

谁能想得到, 他的表哥朱厚照就这么无儿无女的一命呜呼, 杨廷和还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跟张太后挑中了他,让这位还在湖北安心划船啃藕的藩王一脸懵的进了京。

正因如此, 在他龙椅还没有坐热,刚找到点杀伐决断的感觉时, 猝不及防的穿越和巨大的认知落差,直接让朱厚熜一度陷入了绝望之中。

要知道人的骄傲和自信一旦在现实面前击碎,很难再拼接回来。

当他颤抖地读过一行行的文字,去触碰先进而又开放的现代世界, 去感受新时代的文化和制度的时候, 那种格外渴望逃回安全区的情绪让人只觉得煎熬。

所以在北京的十几年里,他前半段时间都在靠学习和沉睡来处理崩溃的内心。

可是对于回到权力中心,不再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心情, 是从未消散过的。

相比之下,几个孩子则完全不是这样。

古代的皇子,要么因为接触权力太晚, 前期挠心挠肝想要争取,而做出许多过激的事情——比如康熙家的太子或者李世民。

而接触权力太早, 比如康熙本人,也不利于身心健康。

虞璁当时在兼职奶爸的时候,一直小心的控制着他们认知的阈值。

不要太多, 也不要太少。

既要让他们能够感觉到,这个位子的神圣和重要,又不能让他们觉得,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如果想要得到就得干掉所有人。

从当年带着两个孩子南巡开始,到所有孩子都跨过十岁的门槛,虞璁就开始想着法子,让他们参与到这个世界里,不做两眼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而是去深刻而又清晰的去认知这个宫廷。

就比如说,十二岁开始,所有孩子都可以自由的选择,去八部或者大学里打杂。

现代的孩子要接受全面的基础教育,政史地理化生都是古代两千年智慧和历史的结晶。

可是现在,也就是嘉靖年间,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萌芽——还不如让他们去学点实际的东西。

虞璁做的事情,实际也是在给皇嗣这两个字去神圣化。

如果只是放一个孩子去六部,可能还会让一群大臣趋之若鹜,把那位当亲儿子亲闺女一样百般疼爱。

但是如果结合阵营制度和六个孩子全部空降,事情就会好办的多。

——他们虽然难以感受到办公室政治的种种复杂气氛,毕竟也没有人敢给这样身份特殊的小孩子使绊子,但是也可以实际的接触每个部门的工作流程,去参与到各种繁琐但是新奇的事情中来。

而这,也是培养他们的职业意识的第一步。

朱载基作为长子,本身不太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喜欢直来直去,喜欢刀枪火炮,更喜欢三大营和军械库里无数的宝贝。

哪怕虞璁把他扔到草原上去历练站岗,这孩子也甘之如饴。

所以盼望了好几年,等自己终于满十二岁的时候,这孩子直接去了执罡军,开始接受一系列的体能训练和武器使用指导。

朱载壡作为二子,性格沉稳内敛,但不愿意接受——甚至可以说抗拒人性的种种复杂的纠缠。

他不是不能懂,不能理解,只是无法参与其中。

从最开始在医院门口,他执意想要予以援手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的事情,当真是会被心性所影响。

虞璁不止一次的跟他们讲过,人生这一辈子,看起来很长,其实也只有弹指一瞬。

父母的期待也好,宿命般的责任也好,确实需要兼顾。

但更重要的,是去感受自己的本心,去追寻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去实现什么。

正因如此,朱载壡才在成长的过程里,不断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并不适合,去做一个君主,或者是任何类似的领导者。

他无法闭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屏蔽其他人的悲喜,去执着的实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当他处身于人群里的时候,彷徨和茫然的感觉会随之涌起。

可当他静下来,只一人去感受文字、科学甚至是书画的深层世界的时候,内心才会安宁而又放松。

这才是他想要和喜欢的东西。

从十二岁起,他就泡在大学里,孜孜不倦的参与各种事情。

从细小的书目整理登记,到复杂而令人成就感十足的蒸汽机发明,几乎所有需要动脑子的事情,都让他能够感觉到莫大的欣喜。

正因如此,当朱载壡开始感受来自各个方面的宽松和鼓励时,当真动摇了曾经的心思。

母妃也好其他的宫嫔也好,无一不把孩子培养成人上人为最高目标。

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是比父皇所说的那几句话,更能够打动自己的。

“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朱厚熜看着这三个走出来的儿子,还是觉得一头雾水。

这几个孩子的各种优点,他都已经隐约的听说过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父皇。”朱载壡只上前一步,拱手道:“儿臣只想参与科学院的种种研究,励志用此一生,造出更多可以为国家添砖加瓦的新东西出来。”

“你呢?”

“儿臣想继续呆在兵营里,将来若是要去远征哪里,都会打头阵第一个去!”朱载基爽朗笑道:“父亲,儿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我真的不知道。

朱厚熜忍着叹气的心思,看向三子。

朱载垕。

他原本就是历史中真正的继承者,也是那个因陶仲文的一句话,便二十余年不与父亲相见的皇子。

朱载垕逍遥王爷的事迹,他也听说过了。

没事玩赏古玩,挑些字画,又或者宴客听戏,总之在京城里人缘颇为不错,非常受大家的欢迎。

朱载垕只抬眼看着他,也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

“行吧。”朱厚熜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只挥手道:“你们三个先下去,朕跟他们三人谈一下。”

那三个皇子整齐划一的行礼告退,留下剩下的三个人安静的站在那里。

“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朱厚熜看向那两个少女,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一切都和自己的计划,出入的有些多?

他并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在发觉竟然退出的三人中有两人都是自己评价不错的儿子时,心里的愕然久久不能散去。

“继承人选拔制的事情,已经有一整套的方案了。”

“而与朕联手制定此套方案的人,也理应出来为大家说明一二。”

朱厚熜看向远处,轻轻咳了一声。

下一秒,穿着正装、神情严肃的沈如婉缓步而来。

·2·

沈如婉的身份,非常的特殊。

在拿到她的简历时,朱厚熜一度纠结到想把虞璁叫回来解决这些问题。

倒不是因为两个人能力有差距,只是单纯因为虞璁他是个断袖。

朱厚熜本身在瞥了那首辅一眼之后,直到她离开,心里才跟静谭投石一般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谈吐、姿态,还有沉稳而平静的眼神。

漂亮的女人有很多,更何况朱厚熜去了可以公开露胳膊大腿乃至胸脯的现代,见过的美艳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一千了。

正因如此,更能够吸引他的,反而是同类。

是那种……同样聪明而冷静到极点的同类。

而其他几个孩子在看到沈如婉的时候,同样也是非常的诧异。

在他们成长的这十几年里,从最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这个年轻而又聪慧的女性就开始进行最初的引导了。

后来在育婴殿里,几乎所有的启蒙书目都是她一字一句教会他们的。

再往后,沈娘娘借了父皇的帮助进入了外朝,和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可是有关她的传闻,却越来越多。

朱厚圳如今已经身长玉立,气质犹如松柏一般肃而不僵,在给人疏离感的同时,又不会流露出倨傲的神色出来。相比之下,朱福媛和朱寿媖虽然是同月同日生,但模样和感觉则截然不同。

朱寿媖的眼神,哪怕只是仅仅一瞥,都带着上位者的气息。

这与她的官职、阅历、谈吐等等,都完全无关。

而是一种天生的睥睨。

哪怕这女孩只有十几岁,也可以让许多人因那漫不经心地一瞥眼,就自觉地噤了声音。

而朱福媛,在外人面前,则更加的强硬和冷厉。

她去了大理寺之后,从最开始的文书做起,两年前开始参辅审案,甚至独立断案。

她的声音冰冷决断,哪怕犯人因为她稚嫩的声音看清,也会最终被狠狠的教做人。

但是这并不是一味地耍狠使手段——如果说朱厚圳是松柏,朱寿媖是刀刃,那她就是冰冷的玉。

后两者都让人心生敬畏,而前者则多几分的世俗。

想做皇帝的人,果然都很像。

他们不肯轻易的让别人靠近自己,也不肯轻易的暴露自己多的那几分心思。

哪怕朱福媛幼时叽叽喳喳的,话多还爱哭,现在也如姐姐一般,神色都绷成了面无表情。

“现在是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沈如婉示意黄公公把卷轴递给自己,只语气平静道:“而从即日起,到五年以后,也就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十一月二十日,都将成为储君之争的考核期。”

“这五年里,你们将选,且只能选择一次,成为哪个分部的尚书,并且在那里履职五年。”她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唯一的附加帮助是,你们可以挑选任意一位臣子,成为你们的秘书,或者该部的任何官职。”

“锦衣卫将每季随和光、浩气两大阵营的政绩结算,核实并且记录你们三人的得分点。”

她抬起眼眸,看了眼这三个孩子。

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啊。

“关于部门的选择,和辅臣的选择,你们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

她放下卷轴,接过黄公公递来的线香,点燃以后放在了旁边的香炉上。

“宫外有三匹快马,限时一炷香的时间,先把你们的辅臣带回来。”

朱厚熜只往前一步,淡淡道:“如果人都找不到,那也没有必要多争别的了。”

实际上,朱厚熜在做的,是接过虞璁下了一半的棋盘,按照他的思路把这一整局都走完。

之所以选择的是在八部,而不是省外的某处担任知府之类的职位,是有多重考虑的。

第一,就是要让他们能够和中央官员进一步的拉深关系。

这一个做法,颇为暧昧。

任何部门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就像蛛网上交错的线,总会和其他几部有关联和触碰。

正因如此,每个孩子日后想要做出成绩,都少不了要打点关系,建立各种人脉,同时不断找自己应该站的高度和距离。

与此同时,其他的官员们也同样会调整自己和皇族的关系。

——一共有三个人,谁都可能是最后的赢家,更何况自己这边会明确声明,不是政绩越好就胜率最高,所有结算方式都由锦衣卫保管守密,考核角度也全程不会泄露一个字。

这无疑是对朝廷的再次调和和制衡。

第二,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犯错。

朱厚熜最怕的,就是这些孩子们为了赢,把所有的过失和错误全部都掩盖起来。

一旦把他们放到外地去,没有即时通讯没有摄像头,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几道才能传递到自己这儿,几乎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他要的,是在自己还在位,或者说父亲这个角色还在的时候,给予足够多的引导和教育。

做一个成熟的人都何其难,更何况是做一个领导者。

整个继承人选拔制度,其实是他,虞璁,沈如婉三人一起完成的。

虞璁做了整体的目标、考核角度和计分构成的设计。

沈如婉调整了他设立的项目,同时给予了细节的填补和深层次的要求。

而朱厚熜,作为最后接手的人物,上调了竞争的难度。

——他最清楚,大明朝需要怎样的帝王。

“计时开始,请吧。”

三个孩子颜色一变,同时往外跑去。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父皇他们居然会来这一出——更何况还要临时去找辅臣!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找辅臣,意味着要找一个足够信任自己,甚至肯为自己背书的人。

一炷香的功夫,算上往来时间和游说的时间,其实根本不够!

三人同时翻身上了马,非常有默契的分开行路,没有一个人走同一条道。

沈如婉站在殿中,看着那缓缓燃烧的线香,只转身看向朱厚熜,低声道:“陛下,微臣怎么觉得……您最近的状态不太对。”

从前的陛下犹如温润清雅的竹,而如今的陛下则如水中沉下的石,让她感觉不太对劲。

朱厚熜正想开口,却听见了远处有马蹄的疾驰声。

朱载圳出现在了养心殿前。

“圳儿?”朱厚熜愣了下,看着他径自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直接在沈如婉的身前站定。

这小子居然——

沈如婉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只皱眉道:“景王陛下。”

“沈大人。”朱载圳没有抬头,行礼道:“您教育本王数年,亦对本王知根知底。”

“无论才学能力,还是韬光养晦的心性,一切都不必本王如何渲染。"

他语气一顿,连犹豫都没有,只加重声音道:“如果日后可堪大用,本王亦将重视女子考学入仕之事,跟着父王的旨意和教诲一直走下去。”

这句话说得,就已经是毫不隐晦了。

就连朱厚熜也跟着愣了一下。

自己还活着呢,他就敢说这个?

沈如婉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孩子竟然会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她半天没有吭声,那年轻的景王也不曾抬头,只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就不怕自己拒绝吗?

要知道,半柱香的时间,其实是只堪堪够给一个人用的。

如果自己拒绝,他完全不够时间再出去另寻他人,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沈如婉并没有去观察朱厚熜的神色,只深呼吸清空脑子里的杂念,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是首辅的身份?还是因为我在众人眼里受尽了帝王的荣宠?

因为我得道成仙的谣传,还是因为我曾经拿下了双科状元和寻仙考第一的功名?

朱载圳缓缓的抬起头来,只看着她的双眼道:“因为,为君为臣,都应静水流深。”

单纯论才学,这朝中有太多的人光彩夺目。

无论是大智若愚的徐阶、少年英才的徐渭、全能而无所不知的杨慎,还有远在海外的鬼才严世藩,新的旧的人才济济一堂,谁都可以做上佳的谋士。

可是,单纯论心性,能有辅佐帝王之才的,当真很少。

朱载圳知道徐阶在王守仁故去以后深受打击,已经在料理完二大诸项议程以后告老还乡,就此归隐田园。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想要把他请出来,都很难。

静水流深四个字,有三个字都需要极深的功夫。

静,要在风云诡谲的朝堂里,难以感测的人心之间,还能泰然处之,宠辱不惊。

流,要左右逢源,要如水一般包容而兼和,有水的温润和无形化力的能力。

深,是成绩,是能力,更是野心。

养心殿中一片静寂。

沈如婉只沉默了许久,侧身看了眼那依旧在缓缓燃烧的线香,低声道:“好。”

朱载圳抬起头来,略有些诧异的神情还是不小心流露了出来。

他竟然赌赢了。

刚才的一片寂静之中,他心跳快的几乎要蹦出来,

看起来沉稳不迫,其实是因为这是最冒险,也是最回报最大的赌局。

如果他能够把沈如婉拉入自己的阵营,那么她这一路走来,成为首辅路上收复的无数信徒,都会尾随身后。

朱厚熜看着那黄毛小子略有些劫后余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福媛猛地一夹马肚子,就往宫城外匆匆行去。

有人在那里等她。

张居正站在那红墙旁边,一身宫袍衬的身段颀长,气态清雅。

“太岳。”她匆匆下马,直言不讳道:“随我入宫一趟。”

“你那边一切都好吗?”张居正任由她牵了自己的手,略有些惊讶的走向那匹马:“直接同乘过去?”

“不用避讳太多。”朱福媛只坐稳之后让他上马,握紧缰绳道:“父皇让我们三人争储君,一炷香的时间里要带回去辅臣。”

“我不清楚姐姐他们选的是谁,”

“可是,我选择你,张白圭。”

张居正第一次靠她如此之近,可注意力全在那几句话上。

“殿下,这可不是能够儿戏的事情。”

无论是品阶还是在朝中的声誉,他现在都只是个普通的五品小员,虽然已经算得上少年得志,可比起前面的那些无数俊秀,也算不上什么。

至少在众人眼里,他算不上什么。朱福媛本来都要策马疾行了,此刻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他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信任你。也懂得你。

我和你共事多年,与你在发改委面对过种种的诘难和质疑。

正因如此,我才想到要选择你。

张居正任由她凝视着自己,只微微点了点头。

“好。”

朱载壡坐在暖阁内,正低头翻着书。

他并不关心下一任帝王是谁,也不关心父亲是否会因为自己的退出而发怒。

所有的事情在自己逐渐觉醒的那个阶段里,便已经做好一切的打算了。

旁边的朱载垕趁着秋风凉爽,已经靠在软枕上睡熟了。

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谁?”

朱载壡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哥。”她凝视着他,语气平淡:“我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