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婆?媳大战
两人互相对视,其间所含带的情绪, 却比方才任何时候还要来得复杂。
当然他们不仅仅只是互看而已。因为紧接着谢淙做了一个非常玩味, 同时又很具有挑衅意义的动作——
他模仿成道逢的样子,将手中那根木拐抬高了些许, 然后正对着印斟所在的方向, 颇带深意地指了一指。
这样微小的举措,谢恒颜没能看懂。但对印斟来讲, 其中轻蔑鄙夷的含义,可能比正面直接给他一拳来得还要深重。
因为早前在祠堂因神像一事与成道逢发生矛盾之时, 印斟的好师父——他最敬爱,最尊崇的好师父, 曾经就是用这样一根木拐, 当众对他进行无情的责罚,同时还逼他揽下莫须有的错误。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谢淙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印斟目光中骤然多出几分冷冽, 随即缓缓后撤数步, 将空余的手掌拢入袖中,摸到那最后几张镇妖用的符纸。
而在这时, 谢恒颜却将他的意图一眼看穿,当下伸出手来, 缓缓按在他腕间, 又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但印斟明显没有听进去, 他佯作安安分分地收回五指, 偏将其中一张符纸轻轻按于掌心中央, 无声以袖口掩住。
“……这就是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的,交的新朋友印斟?”彼时谢淙却忽然开口。
谢恒颜抬起两眼,看了看身旁面色僵冷的印斟,最后还是讷讷转移了话题:“阿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淙眯眼道:“我在问你问题。”
谢恒颜咬了咬牙,仍是固执问道:“阿爹为什么在这里?”
谢淙赫然扬眸:“谢恒颜!”
“你不是不肯要我了吗!”
话音方落,谢淙已然扬起手中木拐,眼看着就要朝下砸向谢恒颜的正脸,忽然身旁印斟探出一手,从中将那木拐尾端以两指稳稳摄住。谢淙微有惊讶,待要施力将之取回,印斟却是抢先一步,往木拐一头一尾相继贴上两张符纸,随后单手画咒,再借力抽出袖中最后一张大符,朝空中一旋,不由分说便要扣上谢淙的脑门!
此举实属突然,以至于谢恒颜没能提前做出半点反应,待要出手阻止之时,那张整脸大的符纸已经嗖的一声,好巧不巧定于谢淙额顶正中央处,接着立马生效,倏忽自他头与颈项间生成一道禁锢锁链,再由印斟伸手朝回一勾,登时如同狩猎牲畜一般,硬将谢淙原地往前拉出数尺长的距离。
谢恒颜瞬间骇得脸都绿了:“印斟,你别胡来!”
印斟冷冷一扬手腕:“但凡玷污神像者,不论是谁,都决计不可轻饶!”
“谁跟你说是我爹干的!”谢恒颜慌忙拽住他的衣角,“快把符纸解开,你怎的不分青红皂白乱扣人!”
印斟侧目望他:“我看你才是瞎了眼睛……认贼作父!”
谢恒颜喉头一哽,差点没让他气到吐血:“你说什么?”
恰在此时,符纸下的谢淙猝然仰头,圆润的双目如同充过血一般,蓦地转向,继又再次凝向印斟正微泛冷的侧脸。
紧接着印斟还未反应过来,喉咙便像是被人隔空狠狠地扼住——分明谢淙没有抬起任何一边手掌,但在两人目光再度交汇的一瞬之间,仿佛整颗心脏,都被谢淙一并攥握在手里,恍惚间,竟多出微许生死一线的尖锐意味在内!
“你再说一次。”
谢淙扬起下颌,眼神利害到仿佛是刀子在一遍遍地剜:“我是什么?”
印斟丝毫不惧,几乎一字一顿,极尽清晰地道:“偷毁神像,暗袭镇民……不是贼是什么?”
“印斟,你别说了!”谢恒颜失声喝道。
偏偏此时,谢淙苍白细长的手臂骤然扬起,穿过木拐及两张符纸的层层阻隔,竟是径直朝前拧上印斟的下巴!
随后只听得一声骨骼错位的异响,印斟被迫回转目光,继又迎上谢淙猩红狰狞的一双杏眼。
这回是当真如被人束缚禁锢于笼中一般,他只觉得浑身猛地一麻,手脚瞬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待要反抗挣扎,双耳却是猛地一震,再次听得谢淙幽幽下达了指令:“怎的不肯说了?”
印斟狠命开口,硬是发觉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谢淙愈发肆意道:“接着说啊!”
印斟面色铁青,又接连尝试数次,终究没有任何破解的余地。
谢淙又道:“说清楚,谁是贼?到底是你——还是你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师父?”
——于那短短一刹那间,印斟幡然醒悟,大概自其中明白了一些什么。
谢淙拥有与傀儡同等的能力……精神控制。
而且是比普通傀儡更强悍更直接的那一种。
可谢恒颜明明说过,他爹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若说活人也能修得这般强悍可怖的一类精神术法,再之后的日子,就算能有“禁妖令”重出江湖,那也都是形同虚设。
印斟根本来不及多想,袖内却是忽地传来一阵湿腻。
一滴,两滴。
有刺鼻的腥味自脚下的枯草地开始,一层一层缓缓朝外漫开。
直到印斟发觉是他自己在流血,然而根本找不到伤口在什么地方。唯一有感觉的,就是整一颗温热心脏,像被人从头到尾紧紧地攥住,那力道虽说不足以直接要去性命,但因着自身毫无知觉的麻痹触感,却更能传递来加倍程度的痛苦绝望。
“阿爹!”
耳畔蓦地传来一声谢恒颜的高唤。
彼时这傀儡仍旧像只乖巧过头的小狗,双膝跪地趴伏在谢淙脚边,不住发出哀婉的请求:“阿爹,这个人不能杀!”
谢淙目光微敛,印斟适才感觉攥紧的心脏一下子疏解开来,但双腿也因此失力弯折,几乎不受半点掌控,猛地一个趔趄朝下扑倒在地。
之后没过多久,五脏六腑便灼烧在了一团,仿佛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不止——一时之间,竟连带视觉与听觉都在渐渐趋向于模糊。
幸而这时,谢恒颜伸出一边胳膊,将印斟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支住。两人同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躬身跪立在谢淙面前,那是印斟以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耻辱,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像这样苟延残喘地倚在谢恒颜身边,甚至无法借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淙说:“他是璧御府的人。”
谢恒颜没有说话,默然将嘴唇抿成一线。
“你知道,我一向最是记恨成容两家走狗。”
谢恒颜终于舍得开口,说的却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能杀他。”
谢淙傲慢抬头:“为什么?”
谢恒颜弯腰上前,探出半边肩臂,将印斟彻底拦护在身后:“您杀他,等于是在要我的命。”
他说“您”。他以往不惯用这般生冷客套的称呼。
然而谢淙却从中听对味儿了。他嘲讽地笑了笑,蹲下身去,大手正罩往谢恒颜脸上,不轻不重地掴起了巴掌。
那动作尤是温柔,就像在不断抚摸他的侧颊:“……儿子离家一趟,多出个心上人来了。如今连我这当老子的,都不肯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这么说。”谢恒颜恭谨低头,“我只是求你不要杀他。”
谢淙道:“给我一个理由。”
谢恒颜道:“凡事于我而言,都有特定的理由。就算说与你听,你也未必能够听懂。”
谢淙看了他与印斟一眼,面上仍旧在笑,却是无端笑出几分苍凉的意味。
“谢恒颜,你别忘了。”谢淙笑过一阵,后又如是说道:“……你只不过是一截木头。”
谢恒颜抿紧薄唇,隔有半晌,方一字字道:“……是你先不要我的。”他顿了顿,黝黑圆润的眼底尽是失望与黯然:“你走了,我一人还留在岛上做什么?没日没夜地等你回来吗?……我确是木头,但又不是二傻子。”
谢淙倏而出声重复:“你既不是傻子,何故要出手维护一条璧御府的狗?”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谢恒颜冷冷道,“你说待人须得包容,所以自打出岛以来,我未曾害过一人性命。回头一看,你却在召唤傀儡鸟袭击普通镇民……谢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淙登时扬起手边木拐,谢恒颜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但谢淙只是象征性地召来一只傀儡鸟,轻轻伸手拍抚它的翅膀而已。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懂。”
谢恒颜转身将一旁已然脱力的印斟扶了起来,伸手微探他的鼻息——幸好,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谢淙对他下了多重的手。
“我是什么都不懂。”谢恒颜木然说道,“所以我就活该被你扔了,反正一模一样的木头……你有能力雕多少都成。”
谢淙目光微凉,动了动唇角,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忽而山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父子二人同时回过头去,便见于来枫镇所在的那处方向,正自下而上缓缓升起一大串汹涌浓烈的黑烟。
“……山下怎么回事?”谢恒颜难以置信道。
不料谢淙面上亦是带有微许讶异,忽而自言自语地怒骂出声:“是黎海霜……那不知死活的倒霉东西,尽知道给我添乱!”
谢恒颜敏感地问:“黎海霜和封偿也是你放出来的……?你这些年离开海岛,到底在外做的些什么?”
谢淙没有说话,仅是勾手召来一只相对较大的傀儡鸟,于它头顶连画数道繁杂难懂的符咒,待得最末一点完成之时,傀儡鸟便像是立马读懂他的意思一般,扬翅一展,扑腾两声便顺着山下一路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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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保护印斟,是有理由的,不是无脑瞎瘠薄护。
当然啦,他这么护也是会得到回报的,印斟冷起来的时候非常冷,暖的时候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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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斟:第一次跟男朋友见家长,手一软嘴一欠,把婆?婆打了一顿,还骂了他是贼……怎么破,在线等!急!!!
谢淙:还能咋滴,以死谢罪吧。
谢恒颜:(默默收拾东西,准备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