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神像的秘密
这一场大火来得极其凶险,火势自山林深处朝外蔓延, 几乎从山头一路燃烧到了山脚, 直待周围住民开始有所反应的时候, 霎时间便似炸开锅沸腾了般的,一股脑全从各家屋中奔逃下山,纷纷扯开嗓子惊声呼道:“快救火啦……救火啦!扶则山烧起来了!”
此一番惊天动地的呐喊过后,消息火速传往不远处镇内的璧御府外, 偏不巧容家大公子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唯一能赶往扶则山平息此乱的,目前只有成老爷子的二徒弟康问。
当下康问应了命令, 前后带领十来余人离开府邸, 直朝扶则山的方向快马加鞭飞赶而去。
——而与此同时,正于漫山遍野的火海之中, 熊熊燃烧着的扶则山深处。
成道逢仍是那身沉灰色素袍, 独自立于曲蓉一的墓旁,眼睁睁看着手中微弱的火星飘落在地,点燃脚边无数散乱不堪的花瓣残叶。
——伴随噼啪数声碎物烧焦的轻响过后,成道逢袖间肆意抛开的那些花瓣, 便与曲蓉一的那块陈旧木牌一并燃于大火之中,愈渐化为漆黑一片的焦炭。
周遭汹涌冲天的火势蔓延得极其迅速,彼时浓烟四起, 谢恒颜被迫歪在草丛深处, 硬让那迅猛灼烈的火星子烫得浑身一抖。待要坐直起身之际, 忽见前方成道逢不知怎的,再次扬起手来,单以一指隔空书写着什么,看那样子该是一长道潦草难懂的符咒。
谢恒颜原是猜想,他又要施出什么术法。却不过片晌之后,铮铮一声剑鸣出鞘,成道逢目光沉冷,骤然拔出腰间一柄长剑,朝他手腕经脉处狠狠划下一刀!且那力道极其凶猛,伤处裂开后的鲜血如泉涌一般喷洒至遍地斑驳——随后成道逢以那沾满血的五指,紧贴方才书写符咒的轨迹,一笔一划,画出半道猩红可怖的诡秘人形。
却只短短一瞬,谢恒颜当即反应过来,成道逢此番做法,必是在召唤活死人的魂魄!
至于他是召谁的魂魄,压根无需多想,单只观那鲜血绘成的狰狞人像,其熟悉可见五官面容,可不正是印斟那位“故去”已久的师娘,曲蓉一吗?
成道逢到底想做什么?
目前方焉尚留存于世的活人肉身,早已在当初一场战乱之下毁至踪迹全无,再说剩余那几具傀儡木身,也不过是毫无魂魄支撑的空壳罢了——那么成道逢如此大耗心血,意图施法唤回来的人魂应当是……
乌念!?
谢恒颜蓦然回想起来,先前他们尚在山林破庙外时,让一股没来由的诡异力量传送到了水里,而自那之后的乌念,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一次。
当时谢恒颜对此做出了猜想,兴许是方焉在某处设立了结界,并将乌念长久禁锢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又或是方焉本身怨念强大,一早将乌念孱弱不堪的身躯吞并了也说不定。
既如此,成道逢这般大费周折的做法,又是为了什么?
谢恒颜隐有一丝强烈的预感,成道逢选在这时候上山到“曲蓉一”的坟前,并将它的墓牌连同整座扶则山齐齐推入大火燃烧之中,像在心中早有他的目的一样,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正如是一番想着,谢恒颜方艰难地起身,他那一双铁腿在燃烧所喷薄而出的热气中僵持了太久,以至于刚撑起时不住地往下趔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等到转头去寻成道逢时,却见人已消失在漫天浓烟与枯枝交错的深林中,再难寻得他半分踪影。
*
“霍管家!”
“霍管家?”
“霍管家这是歇下了吗?”
伴随吱呀的一声悠长的轻响,霍石堂的房门拉开一道细缝。
成觅伶站在门槛外,而内间的霍石堂露出一张脸,左右看来穿戴整齐,但神情是说不出的深深疲惫。成觅伶知他是连夜以来赶路太久,一直不能得空休憩,所以长话短说,直接问道:“管家,您有看到我爹上哪儿去了吗?”
“老爷?”霍石堂问,“老爷没同小姐一起回来?”
“没……没有啊。”
成觅伶心中不禁生疑,素日里管家与她父亲几乎形影不离,成道逢走到何处,霍石堂势必跟到何处,独今时不同于往日,霍石堂不仅连夜独自赶回璧御府,这会竟连成道逢的去向也不知所踪。
“我看扶则山起了场大火,偏不巧我爹也往那方向去了,如今他也是一把年纪,倘若遭了火灾,被困在山上,一时恐怕难得下来。”成觅伶道,“我只怕他出什么事,所以想同管家知会一声,转头上山去寻他。”
霍石堂闻言,却是沉了面色,将房门拉开,继而对成觅伶道:“现下山间路险,火势更是不减反增,怎敢令小姐只身前去犯险?方才容大老爷已下了指令,让康公子带人追上山去了,想来无需多久,老爷便能安全回到府中来了。”
成觅伶道:“不,容家的人,我不放心。我还是想自己去扶则山上看看……”
“小姐!”霍石堂忙唤了她道,“小姐若不放心,尽管差使老奴去吧,此事当数老奴看护不周,于情于理,都是该老奴去的……”
霍石堂这一句老奴前,老奴后的,反让成觅伶觉得过意不去,两人又相互争执了片刻,最终是霍石堂出了房门,继又披了件外袍,满口答允说必将成道逢带回。
如此一来,成觅伶只好勉强应了,却也是一脸担忧出神的模样,目送霍石堂转身走远。
偏待他彻底没了踪影,成觅伶方鬼鬼祟祟摸进他房里,旁的守卫问她进去做甚,她只说落了两样东西在此,又怕管家数落,这会趁他不再时进门来寻。
——其实自先前第一批傀儡入侵来枫镇时,成觅伶便对霍石堂的行为举措有过一定质疑,但耐不住他待成道逢一片忠心耿耿,因此成觅伶也没有过度去追究。
到如今不知怎的,尤其近来这段日子里,霍石堂的一举一动愈发引得人生疑,成觅伶自觉耐了有一段时间,这会俨然是支撑不住了,方偷潜入霍石堂的房中,意图寻得什么详细的踪迹。
然而很可惜的是,霍石堂的房间里外什么都没有,一切摆设同原来相差无几,数十年来俱是如此,几乎不存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成觅伶绕着他的衣柜书桌仔细翻找过一阵,最终不留痕迹地将它们归还远处,方静下心来思忖一阵过后,又转向关押印斟的那处暗间迈开了脚步。
*
自方才印斟知晓谢恒颜受重伤一事之后,成觅伶能明显感觉到他变得魂不守舍……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印斟的心思便并不在这里。
尤其这会子谢恒颜生死未卜,印斟一人身险牢狱之中,根本无法脱开险境前去施救。
……倘若谢恒颜就此葬身来枫镇中,印斟多半也会随他而去吧。
成觅伶如是想着,片晌过去,方是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走到一旁微有缝隙的窗边,唤了印斟道:“……师兄。”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成觅伶猜测他并非是入睡了,只是单纯不想回答罢了。
“师兄……”成觅伶又道。
仍旧没有任何声音。印斟大抵是存了心要保持沉默,此刻竟是谁也不愿出声搭理。
“师兄,我知道如何能救小倌。”成觅伶道,“如果你真有心想去寻他,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这一回,屋中长久的死寂让成觅伶感到了绝望,而就当她将欲转身离开的间隙里,窗内陡然发出锁链与镣铐相互碰撞的声响——印斟终于站起了身,并试图朝窗边靠拢。
“师兄,你先听我把话说清楚。”
成觅伶一字一句,极是认真道:“方才外面闹一团乱,想来你也听进了大半。”
她说的是扶则山突然起火的事。印斟自然明白,于是淡声道:“你说。”
“容磐派康问带一小队人马上山去了,包括我爹可能也在,这会管家也跟着一块去了。”成觅伶压低声音,左右见无人窥听,适才小心翼翼对印斟道,“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什么不对……但又可能没有。好像背后有一股力量,将目前我们所有人,在拼命朝同一个方向引……而那个方向,刚好就是往扶则山去的。”
成觅伶实在憋得太久,自接管璧御府以来,她心里的事情堆积成山,一直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如今身边最信任的只有一个印斟,自然赶着对他说出所有的想法。
不料印斟听闻至此,却没来由地沉默了一段时间,成觅伶原以为这些话又戳了他的痛处,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但印斟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及至片刻之后,他对成觅伶说:“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成觅伶屏住呼吸,惶然问道。
“我这一路以来,让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不在少数。若说当年容饮骤死之事,以及后来翡石村全数损毁,这些确与我的行踪脱不开干系。”印斟凝声道,“唯有两样,我至今觉得解释不通。”
成觅伶问:“是……哪两样?”
“第一,当年游清神像遭毁。我原以为,此事多半是山内憎恨神君的凶戾妖兽所为,但后来再回想时,发现那时忽略太多缺漏之处。”
当时印斟给谢恒颜递了两大包裹,并留下寻常遮雨用的一柄绿伞。但后来成道逢说,他在那绿伞内放置了镇妖符咒,随时能治谢恒颜于死地。
于是印斟心生愧疚,满脑子的悔意,直将发觉谢恒颜存活后的那份惊喜,全数用在与他温存的细腻时光上——在那期间谢恒颜遗失了包裹和绿伞,但他们谁也不曾在意此事,到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最后那绿伞和包裹去了哪里呢?
“当初将伞交到我手上的,不是师父,而是霍管家。”印斟沉声道。
成觅伶不由睁大双眼,喃声说道:“也就是说,你怀疑当年神像遭毁之事,与霍管家有关?”
“何止有关?”印斟道,“他侍奉师父多年,早对符纸咒文类的术法得心应手,借镇妖符咒的攻击性,转去摧毁祠堂中的石像,对他都是信手拈来的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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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几百年前的老坑了,前情回顾指路56章往后……那时候的谢恒颜真的很软萌啊,虽然现在也很软萌~
伏笔其实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铺的,写到这里也幸亏我还记得,不然坑就永远是个坑了,同时有疑问也欢迎小天使们随时提,坚持到现在我们都不容易呀~~
加油,再忍忍就有甜甜的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