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重回来枫
正月十八,元宵方过不久, 遍地大红的爆竹残渣尚未来得及清除, 素来热闹喧嚣的来枫镇内外,已在年初时节陷入不可开交的忙碌之中。
小绿那间小酒馆, 自打除夕那夜开始, 一直闹腾到了十五上元。里外往来的,都是些没地儿住的他乡旅人, 总归也回不去家乡,索性扎堆在这间小酒馆里彻夜畅谈, 一窝就是十几来天, 小绿和平稞忙得完全没地儿歇着。
眼看小酒馆的生意愈渐的兴隆红火,旁的街坊邻居每每经过的时候,总忍不住凑进来与她招呼寒暄两句——一时有人问她是如何寻的门路,自也有人前来凑热闹套近乎的,更多还是原先那些认识久的熟客, 时不时凑来问出两句, 说:“你原来养的小情儿呢……长相挺秀气的那个?我记得……你俩不生了个小女娃娃, 怎现在都没见到了?”
“哪来的什么娃娃。”一般到这时候, 小绿便连连摆手,打马虎眼说,“我何时找的小情儿,模样还挺秀气——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
平稞也跟着接话道:“你们说的漂亮小情儿, 是不是我?”
小绿忙啐他一口, 道:“呸, 再这么胡说,当心撕烂你的臭嘴!”
众人闻言,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小绿见大家都笑了,自己也难免跟着大笑出声。
然而笑完之后,又是说不出的空虚失落感——自打中秋到新年以来,小绿没一日不在为着谢恒颜的去向焦虑担忧。璧御府和京城的消息来得并不频繁,往往是在商议提升印斟的悬赏金额,且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印斟的画像挂得满街都是,偏迟迟不见与谢恒颜有关的任何讯息。
有时小绿甚至在想,会不会印斟终究介意傀儡的身份,走到半途他二人已分道扬镳,独留谢恒颜一个在这天寒地冻的初春夜里,瘸一双腿,反而不知再该往何处去了。
“小谢啊小谢,若一开始你听了我的话,早该在咱小镇子里落户安家了,我们一块儿打理酒馆,你在后院住得安稳又舒坦……何苦大冬天在外奔波流浪?”
小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原先就说过了,你跟着印斟,难得有好日子过的……”
“怎么你还想着他呐?”这时候,平稞忽从角落里钻了出来,问她,“人都走了小半年了,再咋地也没可能回来了,你何必对他这么执着呢?”
小绿凉声道:“让你管了,活儿都干完没有,跑到这处闲没事干?”
“哦,老板娘,你能在这处闲着没事,光想男人,为甚我就不能跟着一起?”平稞下巴一挑,冷哼着说道,“你要想他,那咱俩一块想呗,这生意不用做了,光凭想人便能吃饱饭咯……”
“哎,我说你这人……”
小绿当真是一时气恼,扯开抹布想上去揍他——偏在这时,酒馆外忽地掀起一阵骚动,原先那些安稳喝酒的客人纷纷站起身来,不住发出惊恐或是讶异的呼声,伴随着外街传来的动静一高一低,一起一伏。
“发生什么事了?”小绿一把推开平稞,掀开布帘大步跨至门外,略带好奇地问众酒客道,“都是怎么了?喝酒喝好好的,突然喊什么呢?”
“哎呀,老板娘你不知道!”门前光顾着八卦的大婶凑上前来,挤眉弄眼地说道,“当年成道逢门下的大徒弟……你知道的吧?就前段日子杀了人,在外逃一整年没回来的印斟!”
小绿眉心一跳,登时沉了面色,继续问她道:“知道啊……印斟怎么了?”
“年初那会儿,大伙还念叨他呢,说这赏金一天天地加,愣是没见他半点人影儿。”大婶道,“说来这年节也是巧了,京城容府那帮人忙到昏天黑地,整整一年过去,终于将印斟那厮给抓了回来……你猜是在哪儿捉到的?”
这一下,小绿算是彻底心焦了,哪还管她这些题外话?当下哽着嗓子,直问那大婶道:“您说什么?人给抓到了?”
“是啊是啊。当然是抓到了,据说是那位容府的小公子,亲自上阵抓的呢……”大婶晃晃悠悠的,不以为意地说道,“当时印斟人还在水里,据说这会让人捞到了船上,今早船在咱镇外的码头上靠岸,好多人跑去围观呐……”
小绿乍一听闻至此,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转身一把捞过了外袍,风风火火便要朝码头上赶——平稞刚好将方才的话都听进了大半,立马赶在小绿踏出去之前,空出一手拦挡在门外,肃声问道:“喂,你上什么地方去?”
小绿推开他,扬声喝道:“不要你管,给我让开!”
“你想清楚了,劫囚是什么罪名,你我都是普通百姓,一旦与他们沾上关系——你的酒馆,你的家,甚至你的性命……通通都不必再肖想。”平稞凝视小绿的双眼,倏而一字字道,“你确定你要为了一具傀儡,毁了你将来一辈子的幸福生活吗?”
小绿先时尚还怒着,但平稞紧抓着她的手腕,愣是片刻也不愿放开。到最后却是她先泄下气来,长长叹出一声,继而愈渐趋向于颓然。
“我不确定。”小绿面色晦暗,沉了声音,略带哑然地对他说道,“但我……没有办法轻易放下。平稞,我担心他,不论怎样,我想……”
话没来得及说完,酒馆外忽又掀起一阵尖锐刺耳的躁动声响,来枫镇素来挤满人的狭窄街道周围,忽然泛起数道清脆而响亮的马蹄踢踏声。
而待小绿和平稞反应过来的时候,在那汹涌拥挤的人潮那头,赫然出现一连数人全然陌生的身形——他们个个身着锦衣华服,玉石金银等耀目物件挂了满头,标志性的腰间各别了一把扇子,铁打的精致扇柄,背后无不雕刻着一枚惹眼的“容”字,好像生怕旁人不知他们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哥儿。
为首那人一张极眼熟的簸箕脸,混在人群当中,小绿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登时又给狠狠震惊一遭,几乎是口齿不清地说道:“这这这这是……”
平稞道:“这是什么人?”
“这就是容府的小公子啊……”小绿颤抖着声音说道,“小谢的老相好……之前老光顾空盏楼的那位!”
但见容不羁同是一身极尽张扬的华贵衣衫,彼时昂首挺胸坐立于马背上方,手里正悠悠然挥舞着折扇,犹是一脸目中无人的高傲神情——而在他身后,俨然是容府中人拉开两道整齐而显眼的长队,这会子在旁围观的镇民不在少数,挤在一团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头攒动,一时间宛如潮水一般纷涌而至。
尤其当他们浩浩荡荡走向内街的时候,那些个身材壮硕的容府下属如同恶犬一般,凶神恶煞地面向前来凑热闹的群众,不住地扬声吠道:“都让开,让开……不要挡路!”
说毕又掀了几处路边的散摊,唬了好些个凑太近的镇民,活像是土匪进村似的排场,平日就算皇帝老子出门,也犯不着这样高调的阵仗。
小绿由平稞护着,一路挤到人群最尾端,出去面前一个大摇大摆的容不羁——首先入眼最熟悉的,即是许久不见的璧御府康问,他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又或遇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全程绷着张脸,显是并未因着归乡一事感到欣喜。
“容府的人怎突然上这处来了?”
混乱间,小绿听到有人在后议论出声。
“不知道,他们有钱人家,成天没事干呗!”
“我听说,这回是朝廷那头下的命令,说是抓住了印斟,要将他带到璧御府来,由成老爷子亲自出面审判了。”
“可成老爷子不是在京城,让印斟捅了一刀,现还没法回来吗?”
“据说是要回了,这不成觅伶这小丫头片子,都跑去容府里头接他去了?”
小绿原还带凑近上前,把话听得更清楚些,这时平稞却轻轻将她拉住了:“哎,别去!”
他二人躲在人潮涌动的最不起眼处,见在距离康问近数尺之遥,并不远的队伍后方,俨然跟有一辆四面封实,开口与窗皆由铁皮罩裹着的高大马车,这会子人在前面走,车轱辘跟着一路吱呀作响,听在小绿耳畔一个激灵,霎时将注意力朝向那一处集中了过去。
“怎么了?”平稞问道。
“没什么。”小绿摇了摇头,拉过平稞的衣角,刻意隐瞒他道,“先回去吧,酒馆的生意还要不要了?”
“那……回去了?”平稞犹豫道,“你不管这事儿了?”
小绿道:“不管了,赶快走吧。”
*
谢恒颜再一次醒来,是在翻滚颠簸的马车角落里。周围微弱的光线晦暗而又模糊,且是从铁窗栅栏的上方投射下来,一星半点琐碎斑驳的光影,勉强能将面前半道沉寂的身影照至半亮。
“醒了?”印斟就坐在旁边,安稳抵靠着墙壁,彼时微微睁开眼睛,淡望身边睡肿半边脸的谢恒颜。
“我……我怎就这么睡着了?!”
谢恒颜心里“咯噔”一下,鲤鱼打挺似的坐直起身,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显然不再是昨日阴冷潮湿的船底牢房。
他这一觉,睡得可算是安稳,因为一直倚在印斟的怀里,素日以来的赶路生活又委实过于疲惫,所以船临靠岸的那天夜里,一不留神就给睡昏了过去,等到如今再睁眼时,方觉周围一切已变了样儿,而他同印斟也被迫换上了新的镣铐,捆得死紧,五花大绑扔进马车里,从码头到镇内街头整整颠簸了一路。
“这是在哪儿?”谢恒颜迷迷糊糊的,睁大一双杏眼,问印斟道,“我们要被送到容府去了吗?”
印斟没有说话,始终保持着异样的沉默。铁窗缝隙透出的微弱光线,缓缓点亮他冰冷而锋利的侧脸,却使他从某种意义上说,流露出微许谢恒颜看不太懂的复杂情绪。
“这里不是容府。”良久,印斟终于开口,定定望向谢恒颜尚还一片懵懂的面孔。
偏在这时,马车外忽传来铁锁人为解开的清脆鸣声。康问隔一层铁窗的缝隙,低声与他二人说道:“……已经到地方了,你们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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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很久不见,其实好像也没有很久不见的小绿和平稞……因为他们的视角比较方便,所以切换地图暂时是以小绿的角度展开。
这一次是真的奔着完结去的~最最后一个副本,混战来枫镇哈哈哈哈哈
过完这关就可以琢磨甜甜的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