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掠夺者(1 / 1)

无傀 蓝风山 290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52章 掠夺者

  谢恒颜乍一见这人名字,瞬间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其中最重要的, 压根不是那人名儿。硬要说来, 也许姓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画像上的男人, 身后背着药箱, 手里攥着草药,完全作的是医者打扮。

  这个人若是姓穆, 他并不稀奇。他若是个大夫,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但他既是姓穆, 同时是个大夫, 又与翡石村这样的医者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谢恒颜不得不产生异样的想法,此人与当初那对穆家夫妇之间,是否来自于同一宗族——世上还真有这等巧合之事?

  谢恒颜一时发着愣,那头曲柬忽仍了一本书来, 随手摊开一看, 却并非是与医术相关, 上面勾画着些繁杂看不懂的一些古文。

  谢恒颜待要发问, 曲柬已是开了口,转眼看向他道:“这上面的字,你可识得?”

  谢恒颜愣道:“……不识得,这写的什么?”

  曲柬却是眯了眼, 继续与他问道:“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借身还魂’, 这样一说法?”

  “……?”

  谢恒颜整个人一顿, 随即有所会意,神经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他不曾料想,曲柬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让谢恒颜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不知该如何给出回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曲柬道,“……你想说,我分明是个大夫,为何会相信这样荒唐无稽的说法。”

  “没、没有。”谢恒颜别开脸,假作不经意地道,“只是觉得奇怪,原本以为……老先生您,会拿出什么药方,特来医治念儿目盲的病症。”

  “她那目盲之症,我昨晚略探过一二,确认不是先天不足引起的病根。”曲柬说,“早产只是其中一个诱因,至于其他别的缘由,你作为她的生父,难道不曾多想过?”

  谢恒颜忙道:“自然是想过……”

  何止是多想?

  他只恨自己不会那通天术法,现没法将乌念身体里住的那人,牢牢实实给提溜出来,然后再歇斯底里地质问它,你究竟从哪里来?又带有什么样的目的?

  但像这样的问题,又怎敢轻易向旁人提起?

  所以当曲柬问出“借身还魂”的时候,谢恒颜除了装傻充愣,也就只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是觉得……她比一般孩子都要奇怪。”谢恒颜低声道,“可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她是死是活去了,哪又管得了那么多?”

  然而曲柬反手上前,倏而却那书册对半翻开,正对着谢恒颜的面前,几乎不带任何犹疑地说道:“这些听来邪乎,又不切实际的妖法咒术,早在二十年前,京城已明确下达禁止的指令……若硬要说有,旁人兴许不愿相信,但要说没有,又有谁能指出它是为何而禁?”

  此一番话说来,谢恒颜身为傀儡人形,心中越发只觉忐忑难言,而今再抬眼凝视曲柬的面容,那种心虚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死者残魂不息,意图以生者肉身达到最终复生的目的,尤其是那出生不久的稚儿,意识薄弱不堪,无法抵御外来力量的侵袭——年轻人,事到如今,我只念你爱子心切,适当做这一句提醒。”曲柬淡望着谢恒颜微有躲闪的双眼,一字一句,犹是清晰地说道,“世间万事万物,有因必有其果,如此轮回往复,皆为人生一大定数——唯独人死而复生,妄图留存于凡世,乃是天理不容之逆事。”

  谢恒颜:“老先生……”

  “切莫因着一时心善,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曲柬道,“你这孩子,生来异于常人,如若问她异在何处,我想……大抵是那双不能视物眼睛。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明白。”谢恒颜其实没听明白,但他还是僵硬地开口,连连道了两声,“……明白。”

  曲柬见他如此反应,暂也放下了心,方回身准备离开之时,谢恒颜忽在他身后道:“老先生!”

  曲柬停下脚步,回眼看他。

  谢恒颜道:“晚辈尚有一事想问。”

  曲柬尚且不言,意思让他明说便是。

  “老先生可知道,早在二十余年前,你们翡石村里,曾有一个叫曲蓉一的姑娘?”谢恒颜按捺半天,终是硬着头皮问道,“后来她嫁到来枫镇去,给人当媳妇儿,至今也不知所踪的?”

  *

  天色将暗,傍晚近黄昏的时候,在外劳碌一整天谢恒颜,终于得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后来曲柬所说的话大致梳理了一遍。

  曲柬告诉谢恒颜,自翡石村至今建立百年以来,为使弱小的家族根基不至于走向没落,村中曲姓一众人等,大多选择与背景家势身后的外族中人联姻结亲——说白了,也就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而在那时能与曲家联姻的外姓家族屈指可数,至多不过方才墙头画像上的几位,且从当年到现今跨度如此之久,大多数人已称得上一声“老祖宗”的名号,其中最年轻的那位,便是眼前早已白了满头的老先生曲柬。

  翡石村地处林深山沟之间,最初时建村的村民不过十来余人,所以他们对家族姻亲的控制非常严格,且儿女间的婚配,皆由父母及族中一众长辈来做主——倘若一人逆了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势必将受到全族人的愤然指责。

  因此,当谢恒颜提及曲蓉一嫁入来枫镇这样的特殊情况——曲柬首先表示,翡石村并没有这样一位姑娘,且凡是曲家女子与外族男子结亲,村中必会留下一定的联姻记录。

  除非……另有一种更极端的状况,那就是这位姑娘,与不知名的外人私奔外逃,多年不曾回到翡石村中,俨然与同族之人断绝了关系。

  但像这样的例子,近几十年来,大抵也只有那么一个。

  “曲老先生说,那人不叫曲蓉一,他们也不知她叫什么……后来为图方便,干脆管她叫‘凤子’。”

  房间里,谢恒颜方点燃一盏烛台,这会印斟半躺在床头上,听他说完一长串话,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到最后一句却睁开了眼,略带诧异地问道:“凤子?”

  这是什么破名字?疯子?

  “是啊,她不是村里的孩子,是中途给人捡回来的,没姓没名儿,更没父母在旁看管,成日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大伙儿叫她疯子,后来慢慢变成了凤子。”

  曲柬说,他对当年的凤子有点印象。凤子刚进村时还是个很小的姑娘,每天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也不说话,喊她吃饭也是畏畏缩缩的,有时发起疯来竟还咬人抓人,就好像中了什么魔一样,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弄得村里几乎没人敢跟她亲近要好。

  “……”印斟只觉莫名的好笑,“你白出去晃悠一天,就听来这些没来由的八卦?”

  谢恒颜登时恼道:“这叫什么八卦?你听我把话说完!”

  印斟于是躺回了床上,无所谓道:“你说,你说。”

  “你知道后来凤子怎么样了吗?”谢恒颜一脸认真地道。

  印斟斜眼,完全提不起半点兴趣:“怎么样了?”

  *

  “那个孩子,我总记得……她打小喜欢种花。后村里来了位外客,临走前留给凤子一袋种子,她当时高兴的要命,一个人忙来忙去,几乎上蹿下跳栽了满园。”曲柬背过双手,声音无限的苍老,充满久远回忆的味道,“等到差不多夏天的时候,凤子家的院门前,开满了大片纯白的栀子花。”

  *

  “栀子花?”

  “对,栀子花。当时我也在想,怎么又是栀子花呢?感觉像是听了无数次,但又完全找不到任何关联。”谢恒颜陡一拍床,扬声说道,“但是今天,我觉得啊……我也许是摸到了一点头绪。”

  印斟道:“什么头绪?”

  之后曲柬对谢恒颜说,那些开了满院,如同雪一般铺天盖地的栀子花儿,并没有如愿留到最后。

  原是凤子的那片栀子花田,因着生长繁育的速度实在太快,严重影响到隔壁细心栽种的各式药草,甚至毫无意识地占据了其他村人的重要地盘。

  一日夜里,趁着凤子尚在熟睡,他们连同邻里所有人一起,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将那些栀子花连根一并从土里拔了出来,最后能埋的埋,能烧的烧,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给凤子留下。

  “到这里,你有没有觉得……事情发展的方向,变得越发熟悉起来了?”

  谢恒颜一句话未能说完,印斟已是蓦地从床头坐直起身,并以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岂是一句熟悉便能概括得了的?分明这些烧花、夺花……往后等等一系列的举措,都与当初栽种手记上的疯言疯语完全一致!

  “所谓‘掠夺者’……即是一群不分是非黑白,同时不择手段,也定要达成某种目的的凶蛮野兽。”谢恒颜微抬起眼,倏而望向印斟,几乎是一字不差地与他再次复述道,“它们不配称之为人。自然也当收到上天的惩处,从此堕落为多灾短命的兽类。”

  *

  “而且,最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们一把大火烧毁栀子花田的同天夜晚,凤子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曲柬那张写满沧桑的面庞,忽多出几分难以言语的沉重与黯然。

  “后来没人再见到她,也没谁会去关注她的去向。不过偶然几次听人闲谈,有在村外见过她的身影,说她嫁人的也有,说她死了的也有……最后究竟如何,大抵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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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划重点,跟之前的栽种手记对上了,但烧栀子花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就是“掠夺者”背后还有隐喻,并不特指这些烧毁花田的村民。

  然后解释一下,前面有个设定时间太久远,大家可能忘了,印爸印妈都是姓穆的,而且有一定的血缘关系,相当于是近亲~

  昨天提到的穆家和曲家联姻,那是他们祖辈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是老祖宗里面的一个人,选出来跟曲家人结亲,到印斟这一代几乎没啥关系了,算是超远远远远远房,也完全搭不上边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