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端倪初现
谢恒颜把头埋进印斟温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片晌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怎不能来了?”印斟反问, 说毕单手扶过窗台,一个翻身自窗口外跃入屋内, 落地顺带将谢恒颜拦腰抱起, 边抱时边问,“媳妇难产?……早亡?我怎不知, 你竟有个这样的媳妇?”
“你……你都听到了?”谢恒颜哎的一声,忙推搡他道, “我这不是……为了念儿, 不然他们那些村民,哪肯收留来历不明的外人?”
印斟不听,只问他道:“你从哪里来的媳妇?”
“你烦不烦?方才我担心得要命,生怕闹出什么事端,你倒有兴致同我说笑?”谢恒颜咬牙愤懑道, “走开走开, 我睡觉去了, 真真懒得理你……”
此话说完, 谢恒颜冷哼一声,已是扭头上了床榻——硬要说来,这些干净的褥子和枕头,还是热心村民替他备的, 若真将实话实说了, 哪还会有眼下这般待遇?
谢恒颜想着想着, 越发将身旁褥子裹得老紧,正翻身间,印斟也跟着一起躺了下来,谢恒颜先时还不愿让出地儿,印斟便压在他身上,一个劲直往床边倒——到最后实在拗不过了,谢恒颜只好挪了又挪,放印斟躺在他旁边,并将暖和的棉褥子分出一半,牢牢实实搭在印斟的腰上。
两人就这么躺着,印斟空出一边手臂,揽过谢恒颜单薄瘦削的肩膀,末了,又低头吻过他的发顶,就像一头野狼在亲近他的爱侣一样。
但印斟不是野狼,他们一人一只傀儡,只是逃亡在世界边缘的一双孤魂罢了。
“颜颜。”黑暗里,印斟忽而出声。
谢恒颜:“咋了?”
“你后悔吗?”印斟偏了头,如是问道。
谢恒颜怔然道:“后悔啥子?”
“这么跟着我,时刻提心吊胆,没一次安生的日子。”印斟说,“这样下去,你……会感到厌倦吗?”
谢恒颜却是笑了,想也不想,看向他道:“说什么呢?按理来讲,是我拖累了你才是。你原是璧御府的大徒弟,而我是个傀儡,你却将我当媳妇儿了……说到底来,还是你吃亏了不是?”
印斟道:“我没吃亏。有你在,我从不觉得吃亏。”
谢恒颜傻笑道:“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却被印斟逮着,吻了吻唇角,谢恒颜翻了个身,印斟顺势压上前来,抱着他便是天翻地覆的一顿亲吻。
直到这时,谢恒颜心口忐忑不安的那道妖印,适才一点点归于平缓安稳的状态。
他闭上双目,待那一吻结束时,彼此的鼻息都有些不稳。谢恒颜紧贴在印斟身边,大概隔过好长一段时间,方缓声开口说道:“喂。”
印斟:“?”
谢恒颜:“你说,明天怎么办?”
印斟:“什么怎么办?”
“你人来都来了,不想查些什么吗?”谢恒颜道,“我方才问过了,这里的人,很多都姓曲,给念儿看病的曲老先生,应该是他们翡石村中最年长的一位。”
“嗯,我知道。”印斟是后来跟进村的,谢恒颜随曲柬进药房的时候,印斟便在房顶一直默守着,之后曲柬与谢恒颜交谈的内容,他也基本听得一字不差。
“明日我去探望念儿,顺带帮你问问情况?”谢恒颜道,“我该如何去问?问他们这儿,有无一个叫曲蓉一的女人?”
印斟想了想,说:“你别这么问,谁知道曲蓉一在他们这里,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还能是什么身份?”谢恒颜道,“不过都是姓曲的同族之人,是不是还不一定呢,能有甚么稀奇不成?”
印斟长叹了声,方道:“……她是妖。”
谢恒颜这才回想起来,先前尚在永村海岛的时候,容十涟是如何与他们说的?
所谓璧御府的成夫人曲蓉一,乃是当年朝廷最为忌惮的“带印之人”——具体状况如何,容十涟不曾与他二人详说,但只凭借这样一段模糊不清的字眼,也足够判断曲蓉一的身份,一开始便并不普通。
究竟是妖,还是后天夺来的妖印?
谢恒颜想不明白,隔了片刻再去看印斟,发觉不知何时,他已贴着谢恒颜的肩膀,眯眼熟睡过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印斟在前赶路,谢恒颜同乌念在后睡着,要说不累是没可能的,印斟就算是个铁做的人儿,自然也有身心俱疲的时候。
谢恒颜想了又想,最后将身体蜷缩起来,依偎在印斟的怀里,小声说道:“夫君,辛苦你啦……”
*
次日晨起时,谢恒颜习惯性地看了眼床边,这时印斟已经不在了,床头的外袍里衣等叠的整整齐齐,根本瞧不出昨夜有人来过的痕迹。
谢恒颜心说,这家伙想得还挺周到!一面又忍不住忐忑,白天山沟里外都是村民,印斟一人又能躲到哪里去?
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顶吧?
正如是一番想着,忽来了人在外扬声叫唤,谢恒颜推开屋门上前一看,原是昨夜抱乌念回去喂奶的妇人,他记得她名字是叫曲汀,就住在隔壁不远处的小院子里,门前还挂满了一串串晒干了的药草。
“念儿现下如何了?”谢恒颜忙问道,“昨夜还有咳嗽不曾?”
曲汀道:“哪有这么快能治好的?你这孩子,昨儿咳了一整晚,还发着烧,现正在我屋里头熟睡着,如今烧是退了点了,药还没来得及服下……我给喂了些母乳,歇会儿再继续吧,我怕她会吐了。”
“那……”谢恒颜道,“让我去看看她吧,一晚没见着,我心里不踏实。”
“也成,你去看看也好。”
曲汀点点头,侧身让了路,引谢恒颜往隔壁去了。
翡石村的早晨,远比在外要多上一层朦胧的清雾,因着房屋全数建在山沟深处,一眼望见俱是绵延不断的山川,但其实并没有走多远,顺着泥路蜿蜒数步的距离,便能径直通向曲汀挂满药串的篱笆院门前。
彼时乌念搁放在小屋内间,曲汀另为她备了干净的床铺,衣裳袜子也都是新的,原先那些早已布满破旧不堪的补丁,还是最开始回来枫镇时,小绿替乌念亲手织的。
孩子的脸色与昨日对比起来,已明显好了太多。谢恒颜凑近上前,搂着乌念摸了抱,抱了亲,最后将她给闹得醒了,直睁开那雾蒙蒙的双眼,朝谢恒颜喊道:“爹……爹爹,爹爹。”
“真好,孩子这么小,已经会说话了。”曲汀不住羡慕道。
谢恒颜道:“她的病……大概多久能治好?”
曲汀道:“快的话,也得十天半月。你们运气不好,正赶上秋末入冬的时节,小孩儿的病症虽不难治,偏就怕熬不过这样的天气。”
谢恒颜还想说点什么,外头丫头进来提醒说,这会又是来了什么人,直在那篱笆院外等他出去。
谢恒颜问话问到一半,只好暂将乌念放下,独自一人跨出了门槛——一直到了门外,见原是昨日为乌念把脉的老先生曲柬,看样子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许是有什么要事将与他亲口说明。
“……”
谢恒颜不知怎的,倏又生出几分不安的心思,于是缓步上前拱了趟手,又毕恭毕敬唤了声“老先生”,曲柬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谢恒颜生怕他瞧出什么异常,此时只望着曲柬斑白的须发,却感觉自己时刻像被处刑一样,说不出的惊惶与恐慌并存。然而曲柬此番前来寻他,为的不是揭穿什么秘密,因着昨晚在救治乌念时,便发觉她天生目盲的缺陷,这会正赶着大白天里,打算与谢恒颜确认这样一个实情。
“她在娘胎里养了六个月,刚生下来的时候,险些断过一回气。”谢恒颜为不引起怀疑,索性如实与曲柬道,“但后来也没什么大事,唯一一点遗憾的,就是眼睛不大利索,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又看不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曲柬皱眉道:“有时候能看见,是什么时候?”
谢恒颜喉头一哽,心说总不能这样答——只有在闹鬼的时候,乌念才是看得见的吧?
“算了。”
曲柬见他支支吾吾,吭不出声,干脆摇摇头道:“……你随我来罢,我自有别的事情须得问你。”
这一下,谢恒颜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左右全是来往的村民,他也不敢直接开溜,遂只好满不情愿地上前,慢慢跟上了曲柬的脚步。
曲柬要带他去的地方不远,且这小山沟儿笼统这么大点地盘,几间房屋几处院落能数得一清二楚,他们沿着泥路没走上几步,最后在一间相对别致的小竹屋前停了下来。
要说这竹屋别致的原因,大概是谢恒颜见它的第一眼,便能判断此处并非是用来住人,也非是用来晾晒药材——因着那整体细而又窄的竹筒时构造,致使整处空间完全封闭,更显得非常的狭小,就算两个人进门也会显得拥挤,那便更不必提放置其他必须用品以及杂物。
曲柬方推开屋门走了进去,谢恒颜紧随在后,像一只做贼心虚的老鼠。抬眼之时,但只见那满竹屋成排堆放的大小书卷,依次按照类别摆放在四角各个高处,想来都是些研究医术及草药的书籍,今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纸香气息,甚是好闻也凝神静气。
但最吸引谢恒颜的,并不是那竹屋中成山放置的书本,也不是那书本之间好闻的香气——而是在那竹筒一般狭窄细长,却意外陡直坚硬的墙面上方,赫然倒挂着一连数人的模糊画像。
兴许是年代搁放的久了,边边角角已有明显泛黄破损的痕迹,甚至它们勾画的一张张人脸,都变得看不大清了,谢恒颜仅能认出上面一部分人的名字。
放在最首位的那个人,名字叫做曲显,看样子很像他们曲家的老祖宗——往后依次是一排姓曲的,而方在最末位的,正是在面前引路的老先生曲柬。
至于旁边姓刘的姓李的姓张的……各式各样的姓名都有,谢恒颜初步猜测,该是这些年来,与曲家交好或是联姻的家族,关系不是那么明显,但大致能瞧出几分端倪。
自然,其中最引起谢恒颜注意的,便是一个说是陌生,但听来又不那么陌生的人名。
——此人姓穆,名为开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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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接了猫,所以弄到很晚才写完!
如果有0点前打开的小伙伴,记得刷新一下,会有多增加200字的内容,正确的结尾是在穆开韫那里。
至于穆开韫是个啥,他就是个大大的炮灰引路灯,不用太在意他的存在。
我觉得主角这一路走来,艰难比光环要多得太多了,所以偶尔的一次歪打正着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在这段剧情里,还是乌念起最大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