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重逢!!
深夜时的扶则山, 云雾浩渺,几乎望不断山路的另一头, 隐约几点细碎的火光,经由风一吹来,便朝四下散得开了, 此后再难寻得一星半点。
谢恒颜带封偿出门时, 一声不吭从后院走,没有惊动熟睡的小绿和平稞。
他们方离开酒馆,便直接跨上山路,期间谢恒颜一直试图问些什么,但封偿神志不清,话也说不大完整,谢恒颜稍一开口,封偿便只将他往山林深处引,一路上几乎半声不吭——途中谢恒颜几次起了疑心, 但一想到印斟性命要紧, 便始终按捺着没有发火。
直待封偿引领着他,两人一前一后,拐过了将近大半的山路。这会谢恒颜累到腿都软了, 一连喘好几口气,终忍不住问道:“喂, 丑东西……你到底行不行啊, 印斟他人呢?”
封偿说不出话, 半天只听他喉咙发出呜咽似的声音, 谢恒颜也听不懂,原想拉着再问两句,封偿却将脚步一停,两人站定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路口外围,远能望见夹杂在枯枝碎叶之间,一道道土灰色的砖石围墙,参差不齐堆满了小半条山路。
那样式多有些熟悉,谢恒颜只粗略看了两眼,便霎时反应过来——那是一年之前,他曾待过的黎海霜家!
自当年容饮毁去外在一层结界之后,它便只剩面前半间残破不堪的土屋,如今庭院里外碎石尘土密布,生出无数的杂草树根,想必已无法再容纳活人进门居住。
“……印斟在里面么?”谢恒颜急声道。
封偿仍是不言,谢恒颜一把掀开他,径自跨过门槛冲进了里院。方上前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谢恒颜只觉说不出的惶然不安,加之如今夜色又沉,他害怕印斟受了什么伤,眼下正到濒死也无法挽回的严重地步。
但当谢恒颜沿路摸黑,一直走向庭院深处,却只见一人枯瘦而虚弱的身形,半蜷缩着躺倒在不远处的小石阶上,彼时脚下淌了一地乌黑的血……看体格显然并不是男人。
“印斟呢?!”谢恒颜怒从心起,幡然回头,猩红双目直逼封偿丑陋狰狞的正脸,“小爷大半夜陪你翻山越岭,不是来这老宅子闹着玩儿的!”
话没说完,噗通一声闷响,封偿屈膝跪倒面前石阶下,谢恒颜一时没反应过来,骇得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抵在半开裂的廊柱外围,紧跟着封偿匍匐上前,额头朝地,佝偻着伏在谢恒颜的脚边,以他嘶哑而颤抖的声音不住哀求道:
“救……救……救救……海……霜。”
“救……救……海……霜。”
谢恒颜浑身一震,很快回过神来,目光变得错愕而呆滞:“你……你说这是谁?”
“求你……”封偿大半张脸紧贴着地面,喉咙呜咽痉挛,撕裂般的声线直朝谢恒颜道,“救……救……海霜。”
居然是……黎海霜?
难怪先前京城传来她与印斟同时逃狱的消息,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先,告诉我……印斟人在哪儿?”谢恒颜拧眉道,“说话!别卖关子!”
封偿仍是跪伏在地,久久不发一言。谢恒颜登时有些急不可耐,单手一把拎住封偿后领,硬将他带着满身泥灰拉扯起来,一字字出声逼问道:“说话啊,不怕我杀了你么?”
封偿闭上双眼,即刻露十足痛苦的扭曲神情,谢恒颜只见他这副模样,愈发变得怒不可遏:“丑东西,你敢耍我?”
说罢已是扬起一手,堪堪要袭上封偿毫无防备的头顶——偏在这时,地面陡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弱响动,谢恒颜警觉侧目,却是蜷在石阶上的黎海霜挪动着身体,以她那全然失力的嗓音制止道:“住……住手!不要伤害阿偿!”
谢恒颜微微一怔,尚未及想好该说什么,那头黎海霜已是长长吁出一口气,继而极尽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你要找的那个人,他……”
“他正在……”
“神……神祠。”
*
折腾将近整一个漫长的夜晚,谢恒颜的耐心差不多耗得一干二净。
尽管他在转身离开黎家时,已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在返回山路走向神祠的途中,还是难免忐忑不安,以至于原本僵硬难行的双腿,都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抖。
黎海霜说,当时容府结界地牢遭毁,是印斟往走道深处燃了一把大火,导致无数守卫家丁围绕地牢进出不断,场面一度拥挤至混乱不堪。
封偿早在容府外围徘徊数日,因而地牢结界一经受到损毁,他便携着黎海霜准备逃出容府。但这傀儡身体残缺,如今单剩得一具,思维不比常人那般清晰敏锐,他自己无法判断逃脱的方向,只好一路尾随在印斟身后,打算跟他到安全的地方,停下为黎海霜疗伤。
“但即将出城的时候,他发觉有人在后尾随……于是对着阿偿大打出手。”黎海霜说,“最后他自己体力不支倒下,阿偿认出他胸前那颗傀儡獠牙……于是巡着踪迹,一直找到了这里。中途清醒过一次,他对阿偿和我十分抗拒,我们没办法,只能将人暂安置在神祠里……”
这样一番看来,确实像印斟本人的作风。
谢恒颜对此深信不疑,几乎朝着神祠那处方向一路狂奔。要知道如今的神祠不比先前那般冷清,白天夜里随时有人前去参拜,一旦镇民发现受伤的印斟,那他最终还是会被送回容府……之后等待他的将会什么,简直无法往更深处想象。
“印斟……”
谢恒颜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步伐完全不受控制,径自跨着满山的泥路,莽莽撞撞冲向祠堂门前——最后的最后,终于在那燃有一盏灯笼的石阶之外,匆忙站定了他的脚步。
此时此刻,昏暗的内间却仍是静悄悄的,耳畔只有傀儡紊乱不堪的呼吸声,伴随夜风的吹拂一起一伏。
“印斟你在吗?”
谢恒颜大口喘息着,长时间踩踏泥地的双腿已彻底瘫软下来,他只能艰难弯着腰,倚靠门前两边的石柱勉力向前走动。
“印斟,你好歹……”
应我一声……给我半句安心的回答,也比就这样一直沉默要好吧。
谢恒颜猩红的双眼泛着微光,彼时缓缓跨过门槛,及至踏入到祠堂内间,正对神君石像那最深一处位置。
周遭不存一丝一毫的杂音,安静到细腻的风声都在阵阵入耳。
谢恒颜满怀希望地跨进门来,后又迅速黯下了目光,饱含失落地蹲了下去。
距离七夕那日在海上,与死亡最接近的那一次分别,到如今秋分已过,将要入冬的寒冷季节——他们已实打实分开了一月之久。
谢恒颜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期望到盼望,盼望到失望,最终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所有人都说,傀儡木身不过是样无情死物,没有心,自然不知何谓失去的痛苦。
可如今的谢恒颜,却只觉那股尖锐汹涌的痛感好似鲜活的一般,自他左心房的妖印深处,一路朝外不断地扩散蔓延,仿佛要将他周身上下尽数蚕食吞并似的,到最后连支撑的骨骼都不再余留半点。
而待谢恒颜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俯下身,弯腰蹲在游清神君的石像面前,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大片浅青色的裤腿。
他好像一只弄丢主人的小狗,到如今孑然一身,周围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下,就只能把头埋在腿间,面对眼前望不断的无数黑暗,哭到两边肩膀都在止不住颤抖。
忽而在这时,祠堂外的破旧木门被风吹出“吱呀”的一声轻响。谢恒颜惊慌偏头,哭到红肿的杏眼抬起大半,同时室外摇曳的灯笼火光随风投入门槛内围,顷刻将游清神君的石像照亮了大半。
耳畔隐有断断续续的脚步之声,倏忽间头顶笼罩下乌云般的沉厚阴影,但谢恒颜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祠堂的大门被彻底拉开一道缝隙,空气中极为浓烈刺鼻的血味蔓延开来,直激得谢恒颜浑身僵滞,半蹲在原地动弹不能。
“谁?”谢恒颜戒备地开口,“不要装神弄鬼,不然小爷杀了……”
话方说到一半,谢恒颜感觉肩上陡然一沉,忽多出一人精疲力竭的重量。随后男人温暖的体温,伴随尤为明显的血腥味道,几乎是以完全依偎着的姿态,贴拢在谢恒颜肩头,彼此再无半分多余的间隙。
——时隔将近一月的漫长等待,那种熟悉而温馨的触感,终于重回到了谢恒颜的身边。
此刻谢恒颜抱着怀里的人,先时还是愣生生的,以为自己正身在梦里。只隔了不过片晌,却像是所有情绪全数崩塌似的,他挣扎着飞扑前去,一头扎进对方沾满了血渍,乃至虚弱疲惫的怀抱里,疯狗似的蹭来蹭去,蹭到满脸的血污泪痕混合在一起,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疯狂而狼狈。
然而从头到尾,印斟没有说一句话。他就蹲在谢恒颜的身边,几乎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肩头——直到现在为止,他所剩下的唯一一丝力气,大概就是张开半边臂膀,艰难回应谢恒颜的哭喊与拥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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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终于终于终于,可以甜了,真的写死我了,前面铺垫实在太长了,感觉必须给黎海霜和封偿一个交代,毕竟每一对cp都要有始有终嘛~
接下来就是夫夫手拉手闯江湖了,
日子过得很甜,某种意义上说,日子过得不一定甜,印斟可是将来被容府璧御府双重追杀的命犯!!
但其实故事写到这里,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