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画像
“一群不知好歹的糊涂东西, 这一年里哪回出了大事,不是我出面解决的?!”
“他们喊我黄毛丫头?嫌弃就不要让我帮忙!”
“混蛋!”
“混!蛋!啊!”
——伴随一连串瓷器碰碎的尖锐声响。
分明已入了深夜, 璧御府内外灯火通明,成觅伶抱一只花瓶在怀里,眼看就要狠狠朝地上砸。
“小姐, 使不得啊小姐!”家仆见状, 慌忙上前阻拦道,“这件古瓶儿价值连城,老爷平日最是喜爱,你切莫砸坏他的心头之好啊!”
成觅伶道:“什么?不是假的么?”
家仆哭着说道:“一屋都是假的,就你手里这个……最真!”
“混账!”成觅伶怒而拍桌,“你们都是混账!”
家仆:“是是是,我们是混账,我们是混账……小姐您快把瓶子放下!”
同一时间,正在璧御府石墙外的另一头。
无灯火照耀到的晦暗角落里, 倏忽冒出一双猩红色的, 圆润泛光的杏仁儿眼睛。
“……还真是脾气大啊,难怪印斟说他不敢招惹。”谢恒颜蜷缩在墙角里,硬等了半天, 愣是不敢出来冒头。
——他方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拄着一双僵尸腿, 一瘸一拐从小酒馆出来。本想进璧御府瞅两眼便回去了, 结果上街迷路迷了半天, 好不容易从后门进来, 又是成觅伶在里面狂摔花瓶。
这会小绿看不到他,怕是得急疯了吧……
可乌念到底在哪儿?
别真让成觅伶打包送容府去了吧?
“……念儿。”谢恒颜弓着身子,压低嗓音,小声在周围唤道,“念儿你在吗?”
黑夜里,无人与他半声回答。
“念儿,你听得到吗?”谢恒颜挪出半步,卡在墙角最边缘处,试图慢慢朝外伸出一只脚丫。
——偏在这时,府邸内外接连不断的瓷器碎裂声,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戛然而止。
替代而来的,是寒剑出鞘时,金属摩擦发出的清脆声响。
“念……”
谢恒颜最后的唤声卡在喉咙,他没来得及回头做出防备,随即感觉后颈陡然抵上了一样锐物。
*
“谢恒颜!”
印斟蓦地睁开双眼。待慌忙坐起身时,方觉已惊起一身冷汗,周围仍是容府地牢熟悉的石墙,重重环绕的铁锁垂落下来,沿铁栅栏的边缘一摇一晃,好像在不断做出濒死的挣扎。
没有谢恒颜……不过是做了场梦罢。
“师兄!”
栅栏外,康问探出双手,低声唤了他道:“师兄你还好吗?”
“康问?”印斟疑道,“你怎还在这?”
“你……你都昏睡好些天了!我真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差人送了伤药过来。”
先前成道逢那一掌下来,实打实用了十成力道。康问方赶上前来探望之时,印斟已不受控制昏厥过去,为此康问特地向守卫求情,明里暗里送进不少吃食与药物,太阳下山又溜进地牢里守着,一守就是整整一夜,生怕印斟再醒不来了。
可如今人倒是醒了,嘴里却喊着另一人的名字。
“师兄,你连昏睡的时候,都一直在喊小倌的名儿。”康问一面与印斟递药递绷带,一面讷讷与他问道,“难道羁兄说得都是真的……师兄,你失踪这一年,当真是同小倌在一起吗?”
印斟默然片刻,还没开口回答,康问已是替他答道:“是的,对吗?”
印斟:“……嗯。”
“为什么?!”康问陡然扬声,显是难以置信,“你明知他是傀儡,可你骗了我,骗了师父,骗了所有人……最后还跟他一起走了!这些事情,原来你从不做的,师兄你让他蛊惑了心智不成?!”
印斟淡道:“没有。”
康问发了疯似的喝道:“师兄!你真的是我师兄吗?!”
“你会狠心杀死一个无罪之人?”印斟反问道。
“我……”康问狠怔了下,半天会过意来,犹是怒声反驳,“谁说小倌无罪?当年袭击来枫镇的傀儡鸟群,可不就是他带过来的?!”
印斟道:“那不是他。他同我一样,是让方焉手下带离小镇,耗足一年才得以逃脱出海。”
康问俨然不肯相信:“那他现在人呢?”
印斟沉声道:“容十涟从中作梗,害他落水遭浪冲走,至今不知下落。”
“说白了,还不是他弃了你,一人溜到别处去了!”康问愤然道,“师兄你别忘了,他不光是只傀儡,还是青楼小倌——那水性杨花的臭小倌,就你对他动了真情,他怎可能待你不离不弃?”
印斟根本不为所动:“他不会。”
“师兄!你清不清楚你在做什么?”康问无比焦切道,“如今京城内外乱成一片,妖魔鬼怪横行无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只有师兄你,对一只傀儡情有独钟——这像话吗?师父知道会怎么想?”
——成道逢怎么想?
印斟冷笑了一声,似对康问的说法嗤之以鼻。
“你还笑?笑什么啊师兄,命都不保了,你还跟师父顶嘴,顶那么起劲!”康问抹冷汗道,“且先不论容饮一事,单说你同小倌两个人,这么不清不白的……容府铁定不饶你!”
印斟在笑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晓。
他只想到当初在海岛上,容十涟所说那位康姓的教书先生,因袒护学生而遭就地斩首一事——如今康问就在他面前,事实真相究竟如何,终究也无人知晓,反正成道逢亦不会提及便是了。
“康问。”印斟忽而打断道。
康问没好气道:“什么?”
印斟木声道:“关于你的身世,师父可曾向你提过?”
“身、身世?”康问感到莫名奇妙,“什么身世?”
印斟深吸一口气,盘腿靠回墙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吱呀”的一声,牢门却被推开一条细缝,康问哎了一下,显是被吓了一跳,但没能反应过来,便被门外一人捉着胳膊,强行与印斟拉开了距离。
——来人步伐沉缓,不徐不疾。
印斟方抬起眼,隔过层叠厚重的铁链,看到却是容磐那张苍老的脸。
容磐着一身正装,黑如鬼魅般的宽袍,落地正好遮盖行径间的双腿,使他看来像是潜伏于夜中的凶猛野兽。
门外是容府地牢内的守卫,人手提一盏照明用的灯笼。印斟余光瞥见成道逢,彼时在不远拐角处,手边紧抓着康问的肩膀,康问挣扎不及时,只能用惊恐无奈的目光看向印斟,并不断尝试对他做点手势以示提醒。
“……把人带出来。”容磐冷声令道。
印斟尚未能问及半句,忽自门后一前一后挤出两名守卫,二话不说扣住他的肩膀,稍一施力便将人整个儿带了起来——印斟下意识出手挣扎,反又被其中一人拧着脖子强摁下去,同时以厉声斥道:“别动!你找死?”
印斟还待继续反抗,康问怕他惹出乱子,慌忙出声喝止道:“师兄,你别跟他们犟!”
印斟不说话,却是十足警惕的神情,看着容磐,同时也看着另一边的成道逢。
“印公子,你且不必过多惊慌。”而在他二人身后,霍石堂突然冒了出来,小跑至印斟身边,附在他耳畔低语道,“早前容二那件旧事,时间拖得太久,委实不便解决。容大老爷意思让这事私了,两家人先抓你审问一番,尽量不惊动上面的人……届时他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背后有咱老爷给你撑腰,过后不至于弄丢性命。”
“我没杀容饮!”印斟声音冷得像铁,“你让我应他什么?今日认了这罪名,往后窝囊一辈子吗?”
霍石堂急声道:“你这孩子,就是不肯听话!容家说了私审,意思意思就过去了,他们都没什么意见——怎你这头倔驴子,非得往死路上撞?”
“他们私什么?”印斟凉声道,“莫不是容磐做了亏心之事,急于拉人替他顶罪罢了。”
此话出时,头顶忽多出一人阴鸷而沉冷的声音。
“我有何罪?”容磐回眼望向印斟,神情丝毫不变,却是一字一字与他问道,“你倒说来听听……我容磐有甚么罪过,急需拉你一介无名小卒前来顶替?”
印斟陡然抬眼,不带半分惧意:“那容大老爷可知,印某区区一介无名小卒,又究竟罪在何处?”
容磐手中折扇一收,身旁三名守卫齐齐上前,跪地向他呈递一枚二尺余长的纸质卷轴。容磐略微抖手,自上而下将那卷轴完全摊开,其间正绘有一人端正清晰的半身画像。
至于那画中之人,成道逢识得,康问亦识得,对于印斟来说,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杏仁儿眼,深邃的瞳孔,隐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尖锐凶煞之气。
那是一副堪称温润平顺的清俊五官。偏他眉眼之间戾气深重,哪怕弯过一对漂亮的唇角,表情亦是无法脱开的反叛与决然。
“是、是小倌。”康问颤声道,紧跟着被成道逢掩住了唇,再次推到一边去了。
印斟却是沉默着,神色复杂不一,许久不曾发出一言。
“数年前,五妹出海追查方焉的行踪,途中遇见一艘海船,疑似带有方焉的踪迹。”容磐扬起手中扇柄,朝那画像人脸上轻轻一点,“后来才反应过来,发觉那海船是陷阱——但等她完全回神,拼命想逃开的时候,已然深陷屏障深处,无法轻易脱身了。”
“至于当初冒充方焉,乘船往来海域内外,四处散布假象引人上钩者——如今已有了确切的消息。”
“此人姓谢,出身铜京岛。一年前,带傀儡鸟袭击来枫镇的……也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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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谢淙这个人的设定
表面是个暴戾老爹,其实这些年他帮方焉做的事情,最主要是两样:
1,帮方焉找到合适的肉身。
2,开船撒烟_雾_弹,到处跟别人说:来呀来呀我是方焉快来抓我,其实是给真的方焉掩盖行踪
所以具体故事线是这样:
方焉把小谢送给老谢——
小谢受伤,老谢离家出走——
老谢其实没走远,在给方焉跑腿——
容十涟出海,遇到老谢的船以为是方焉,追过去,结果被老谢关进海域屏障——
多年后,老谢坑儿子儿媳,把他俩也关进屏障——
小谢印斟在岛上遇见容十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