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 / 1)

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吴蚕已老 287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十七章

  朱霁到芙蓉宫的时候, 没有让任何人通传,只是款步进入沈书云的寝殿,里头只有念春一个人在侍奉, 桌子上的茶水与膳食一点没有动, 沈书云靠在支摘窗下的贵妃榻上, 披着中单看向外头出神。

  念春见他来了, 蹙着眉头想要行礼,被他不做声摇摇头示意制止,带着几分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沈书云。

  即便只能看到她的侧影,也知道眼睛哭得肿了。

  在朱霁眼里, 沈书云其实不太爱哭,大抵是武将世家出身, 似乎比一般的少女要刚强稳重, 从前在沈家遭际了那么多烦心事儿, 也没有怎么见她落过眼泪,总是端着宠辱不惊的嫡长女的范儿。

  朱霁心里一紧, 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重击。

  被人摁在侍女院查看, 是沈书云此前绝对想象不到的羞辱。然而还是因为被他关在东宫,而一一承受。

  “你来了。”沈书云听到了他的脚步,回头看他,有些红肿的眼睛回眸看向他, 依旧是温柔而淡定的模样。

  朱霁回来的路上准备了许多安慰她的话,甚至想到若是沈书云在他面前呜咽哭泣, 应当如何宽慰和疼惜, 但是当他自己站在沈书云跟前的时候, 才知道自己的宽慰显得如此矫饰和无力。

  “对不起, 让你受了委屈。”

  朱霁低下头, 他因不能给沈书云正妻的名分而为难,此刻却让心中的白月光被卷入了这般不堪的折辱中,已经是惭愧于无地了。

  沈书云眼底浮现了哀婉的落寞,似乎是劝慰他又似乎是劝慰自己:“已经过去了。想必你也已经去寻过陛下。”

  “我已经让人把昭华拖出去责罚,如果你不解气,可以随时杖毙。”

  朱霁忍不住起来怒火,昭华不过是个宫婢,却敢动沈书云,这是他治人不严所致,此刻想以此来让沈书云心中好受一些。

  “我会命人时刻守护你,再不会出这样的差错。”朱霁眼神中斩钉截铁,却见沈书云在他面前,泪痕未消的脸上,竟然绽放了笑容。

  她的美一直端方大气,如富贵逼人的牡丹,美得夺人而不妖冶,此刻的笑也是如开启了万古春意般的雍容夺目。

  “放了她吧。”

  意识到沈书云说的她指的是昭华,朱霁有些意外,他不解。

  “你分明受辱,为何这般宽怀?这里不是沈家,你不必事事周全旁人,这件事的确是让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责罚一两个下人给你出出气,也是应当。”

  沈书云倒是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她绕过朱霁,看向支摘窗外的候鸟。已经是暮秋时节,似乎是东宫最后一只候鸟,也要离开京师,往更南方去了。

  “陛下,应当是允诺放沈雷一马了吧?”良久,沈书云才将视线从鸟鹊飞走的枝头上回过神来,再度落在朱霁身上。

  朱霁点点头,道:“我本来将他私藏在京郊一处院落,等时局转圜,再放他离开,如今父皇已经有了默契,便可以择日让他重获自由,只是京中认识他的人太多,还需要远走他乡为好。毕竟曾经是赵世康麾下的逆贼。”

  听到“逆贼”两个字,沈书云心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牵动起来。

  朱霁双手扶住她有些颤抖的肩膀道:“这世界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云娘,你不会不懂。”

  他的言辞中有一份耐心的规劝和解释,但也让沈书云听出了胜利者的骄矜。

  是啊,应当是享受胜利的时候了。

  无论是高高在上,日后唾手可得的宝座,还是大权在握,众人跪拜的朝贺,甚至包括沈书云自己,都是朱霁父子胜利后的嘉奖。

  他们提着脑袋造反的,也算是筚路蓝缕,来之不易。在历史上的帝王之家,父子情谊可以达到朱霁与朱枋这样,即便也充斥着算计和防备,但也已经不算太差。

  她的受辱不过是朱枋在叮嘱儿子,作为孤家寡人,不可以沉迷于任何会成为自己弱点的事。甚至,她猜想到了朱枋会以沈雷作为一个台阶,不至于父子反目。

  显然,对于这个交换,朱霁是满意的,只是他的底线是沈书云不可以再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他作为储君,能做到的极限,沈书云生在京师高门世家,自然了解其中的道理。

  但是说不出来为何,她心中的感受却不仅仅是委屈,而是一种悲凉。

  觉察到了沈书云的不对劲,朱霁还以为她是因为白日里被冒犯而难受,于是唤四宝:“去把昭华那个贱婢的皮剥了,就在近日她去过的侍女院。谁若是求情,便一起受刑。”

  朱霁说得风轻云淡,仿佛是碾死一只蚂蚁,却让沈书云悲凉之感更胜一筹。

  她没有理会朱霁的发令,只是提起了裙子,跟上了四宝前去处置昭华的步伐,对四宝说:“等一等,我也去。”

  朱霁上前拖住她:“你还要救她不成?她对你敌意已久,其实就是忘了自己奴婢的本分。”

  沈书云将他拖住自己的手轻轻拨开,对朱霁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戳了他心坎的话:“若是近日因我而让她惨死,便也是忘了我奴婢的本分。”

  语罢,沈书云提着裙子去追四宝。

  ——

  侍女院内,昭华已经散乱了头发,被两个从昭狱找来剥人皮的刽子手摁在地上,双眼空洞地顶着地上的石板,如同朽木。

  她从前在蓟州很得朱枋的信任,从很小的时候就侍奉在朱霁身边,从蓟州入京师,也一手掌管了东宫上下的所有大事小情,俨然是东宫的女主管。

  对此,她觉得这是自己多年耕耘的结果,并不以为意。

  以至于对沈书云也生出了妒忌和轻蔑之心。

  但是她到底没有想到,在朱枋与朱霁这样迷恋权力的人眼中,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和取用的,自己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朱枋敲打朱霁的目的已经达到,死一个奴仆无非是眼睛都不值得眨一下的小事。

  见朱霁到来,昭华眼中才回转了一丝人的神采,匍匐在地上,呜咽着恳求朱霁看在她多年来是个忠仆的份儿上,饶恕她。

  至少,不要让她被活剥,这样的死状,实在太过凄惨残忍。

  昭华口中被含着煤块,恳求的声音呜呜咽咽听不清楚,只是掺杂了哭腔和悲鸣,听起来格外让人胆寒。

  朱霁却嗤之以鼻,对昭华好不以为意,甚至连应一声的耐心都没有。

  他走到沈书云身边,想到白日沈书云被这个贱人带着一众恶狠狠的嬷嬷带到此处欺侮,便要恼火。

  “怎么发落,你说了算。”朱霁这话其实是在警醒所有东宫的侍者,纵然沈书云碍于出身,恐怕将来未必能够成为朱霁身边的正妻,但也绝对是任何人都动不得的人。

  哪怕是奉了皇帝的旨意,他们也要掂量一下。

  四宝低沉着头,身后几个小太监小宫女只希望皇上与太子之间再不要生出什么嫌隙,以免让自己成了替罪羔羊。昭华那般资历,尚且被拿来出气,他们又有几个脑袋?

  然而朱霁却见沈书云,伏下身子,将昭华轻轻地扶起来,用染了丹蔻的柔荑将昭华口中的煤块轻轻取出。

  她的动作很细腻,也很耐心,丝毫不嫌恶昭华的口水和煤块的污浊沾染到手上和袖口。

  然后她用帕子将手擦干净,又把昭华颅顶松散勉强挂着的黄杨木梳子取下,然后半跪在地面上,把她杂乱的发髻轻轻挽起,尽量齐整。

  然后她捧着昭华的脸,带着无尽的怜悯道:“你也无辜受了委屈。咱们都是可怜人。”

  她站起来,看向神色已经不太平和的朱霁,道:“求殿下放了她吧。昭华已经早过了出宫的年纪,不过是为了君王霸业而继续留在东宫,不如给予她银两,回乡平静生活。”

  “云娘,你不必这样大度,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朱霁已经明白沈书云要放过昭华,甚至这种对她的怜悯里还有兔死狐悲的共情,但是朱霁就是十分想处置了这个奴婢,否则心中就会继续压着一团火气。

  沈书云冲着朱霁笑笑:“是殿下说过,怎么处置,都听从我的发落,难道说话不算数?”

  若是沈书云强硬,朱霁倒还真的可以凭借气场压制住她,偏偏是这般秋月碧波一般的温柔,让他向来一瞬间就能一溃千里。

  似乎是僵持了片刻,朱霁道:“好。”

  沈书云便点点头,对四宝说:“那就劳烦公公,送昭华姑姑回去吧,日后按照宫娥品阶,送她告老还乡,不要为难了她。”

  四宝一双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有了几分动容,大概是和昭华相识多年,又都是朱霁最近身的奴仆,所以很有些交情,他本以为昭华此次是必死无疑,心里也曾嫌恶她自以为是,但是到底还是同情多于指摘。

  毕竟在蓟州时,十个婢女有九个都心里爱慕着朱霁,这般日月入怀、气质郎朗的主子,如何不令位卑年少的小女子贪恋。

  昭华不过是因爱失智,若是被活剥,确实有些惨烈。

  四宝没有想到,沈书云可以大度至此,不禁在心里对她有了别样的崇敬。

  “殿下,今日花苑里的秋色十分惬意,这时候月亮才升起来,一起去喝杯去燥的茶水如何?”

  沈书云鲜少这样邀约,朱霁也并不想再继续逗留于侍女院,于是应允下来。

  他听到自己带着无奈,又有些愁闷地回应:“好吧,只要你觉得心里不难受就好。”

  作者有话说:

  周六周日可能只有一更。

  友友们,我真的尽力了。

  快完结了,你们也可以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