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陆一飞从一米多长的植株底部翻找出钥匙,钥匙被水泡着湿淋淋的,估计老吴头绕着楼层才浇了水没多久。
把钥匙在衣服上蹭了蹭插进门锁,很轻松就开了进去,和自己寝室那滞涩的感觉不同,明显有人偶尔维护上油。
楼里每个寝室布局都是一样的,房间的四个角落摆放着四张床,中间靠窗是两张桌子拼起来的长桌。男生寝室东西虽不如女孩子那么多,却也充分发挥了空间的效用,换下来的衣服、短裤堆在四张椅子上,就像热带雨林里长出来的猴面包树。电脑、眼镜盒、游戏机堆在不大的桌面上,各种电源线缠绕在一起。
电磁炉和锅堆在床与墙的夹角里,以防老吴头突然查寝。各自的床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刘正阳的那个行李箱不知道是不是有30寸大。
这个寝室两个人早已回家,床铺空空。刘正阳的床铺是西面靠窗的位置,而张彬则在西面门边。寝室里的摆设跟陆一飞上一次来吃火锅的时候看似没什么变动,但很多东西已经变了。
他看向张彬的床铺。
床上还有张彬那天躺过的痕迹,被窝歪歪扭扭的堆叠着,仿佛床的主人只是去上个厕所。床沿的被子上还有残留的血渍,地面的血液大部分已经被人清理过了,恢复了地砖本身灰不灰白不白的颜色。
吃火锅那天,高声谈笑,大口喝酒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当时一起插科打诨的其中一人被指认为凶手,而指认他的人就是最亲近的同学、兄弟,何等的讽刺。而真正的凶手隐藏在背后狂笑,冷眼旁观着他们自己人咬自己人,等待他们内耗完毕的时机再次行凶。
陆一飞叹了口气,快到傍晚太阳依旧高挂在天空。南方湿气重,冬天的太阳就像是冰箱里的灯,就只能照个明罢了。他走向窗台,想打开窗,把房间里那股憋闷的感觉散出去.
靠近窗边,不料踢到了床底,什么东西啪啦一下露了出来。
派出所。
在一面写满了三件案子的人物关系和案情分析的白板上,小何还不断地照着手里的案卷往上添东西。严长海双手撑着会议桌,两眼直直地盯着白板。吴勇气从法医那儿回来,悄声无息地坐在他身旁,点了支烟。
吴勇气只吸了两口,“死亡时间是7点左右,确实被故意推迟了死亡认定时间,这个凶手心思真是缜密到可怕。”
严长海攒着眉头,表示认同:“心态稳得惊人,不似常人。”
“我们是不是该把目光放到有前科的人身上查查,惯犯更容易得手。”
“不,我相信是不断犯案让他成长了。”
“怎么说?”
“一开始,他杀完人要移动尸体,遇到经过的人第一反应是躲起来,用雨布盖好之后等完全安全了再移动。但你看第三个人,”他点了点白板上董宇的照片,“杀完人后甚至还悠然自得地帮死者回了个微信,简直把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他根本不怕行凶的时候被人发现,甚至还有点享受在被发现了前一刻才逃离的快感。”
严长海的脑中还能形成画面,一个没有脸的人影作案后,施施然坐在董宇家舒适的沙发上,与死者并肩坐着,闲适地摩挲着遥控,将温度调高。
吴勇气苦笑,“这样才更麻烦。脑子聪明,细节谨慎,有点反侦察头脑,如果走在正道上多好。”
小何迎合地点点头,“案卷我都来回看几十回了,破绽屈指可数,我要是明海大学的学生,知道学校里有个杀人犯,肯定早跑回家了。”
严长海眸子倏然一亮,“你说什么?”
小何吓了一跳,回忆着5秒钟前自己的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吴勇气也明白了,和严长海对视一眼,“凶手肯定是学生!”
只有小何一头雾水地左看右看,“啥意思?”
“董宇是中途回到明海市的,他去美国交流的的行程还没有完成,原本是不能自作主张回国,校方为了避免引起其他学生的不满,只通知了少数和那个项目有关的学生,因此只有少数学生知道,我们只要问一问他的导师就能知道。”
“看来凶手千虑,终有一失啊。这世上就没有不留下痕迹的案子。”
吴勇气去联系明海大学的老师。
同一时刻,312寝室里。
陆一飞低头捡起了那把深蓝色的伞。伞很漂亮,深蓝格纹,木质的伞柄包着浆,上面是流畅的木纹,只可惜伞柄被他踢裂了,露出了一条缝。
他正要放下,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道光,那种感觉来得猝不及防,让他汗毛直竖。
仿佛又鼓槌掷地有声地狂擂他的心脏。
不可能的。我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奇怪的念头,对,一定是跟着跑案发现场,所以疑神疑鬼的。
可他连自己的双手都说服不了。
右手紧紧握着伞柄,手下用力,无声无息地拉出了那柄光可鉴人的刀,那光可鉴人的刀刃上能照镜见自己不可置信的脸。
“凶手对用刀杀人挺执着的”“比手术刀稍长一些,刀锋刀背两面开刃”“凶器还是没有留在现场”,陆一飞的耳边盘桓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他的脑袋像是覆了一层冰,那寒气从天灵盖顺势灌进身体里,手上却渐渐发汗,几乎要在木质刀柄上打滑。
门口响起脚步声。
吱嘎。
陆一飞平复呼吸,将伞踢进床下。
“等很久了吧。”刘正阳目光透过镜片看向他,发现他呆站着有一些疑惑 ,“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张彬的事儿。”陆一飞咕咚一下咽下口水,假装没看见刘正阳反手锁上了寝室的门。
“那……你是怎么想的。”
“张彬是无辜的……虽然不知道有人抓到了张彬什么把柄,害得他选择了自我了断,林全却是被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引导着,去构陷张彬从而逼得他自杀的。”
“哦?那你觉得最有嫌疑的是谁呢?为什么不能是有手术经验的人杀了三个人,张彬可是在小诊所给人动过不少手术呢。”刘正阳背着手上前一步,嘴角上扬,镜片泛着金属的冷光。
原来如此!张新华死的那天,张彬非法给人做了手术,所以他有口难言,也并不能证明自己不在艺术楼。
陆一飞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插在口袋里的手解开智能手机的指纹锁,下一秒就懵了,深恨为什么不是九键的平板机,盲打技能完全派不上用场。
凭指尖的感觉找到紧急报警按钮,接下来只能靠上苍保佑了。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见过你救了一个女孩子,平日里冷漠,一旦发生了什么,胸口突然就爆发出一股正义感对不对。”刘正阳自说自话道,“但这样的你,这也要插一脚那也要插一脚,让人心烦。”
“你已经发现了吧。”
这个刘正阳,和吃火锅时为他解围的样子判若两人让陆一飞感到陌生。
刘正阳把手搭嘴边,仿佛课堂上的悄声耳语:“我的刀。”
“真的是你!”陆一飞完全无法接受,“你疯了吗,当自己是神,裁决一切,你有什么权力剥夺别人的性命。”
“哈哈,我就猜到你会懂,你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又怎么会不懂呢,实施正义的裁决,真的很爽,你也应该感受一下。”突然抓住陆一飞的左手,按在自己的床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塑料扣带一下将他和床的金属架子扣在一起,在陆一飞大张着嘴想要呼救的时候,将一团抹布塞进他的嘴巴。
陆一飞一下子受制于人,喉咙里发出混沌的喊声,声音却连寝室都穿不透。
“闭嘴,”刘正阳推了推眼镜,喉咙少见的嘶哑,“在你和张老师和同学们见面之前,还可以听一听故事。怎么样,我是不是对你很不错。”
派出所。
吴警官打了电话回来,看向在场的几名工作人员,“确认过了,包括该导师在内,只有五个人知道董宇回国这事儿,其中一个是董宇案的第一发现人纪兴,两个是土木工程的女生,这两个人案发当天都在外省的那家项目公司里开会,有很多人能够证明。还有两个是管理系的学生,一个叫刘正阳和一个叫唐庆澜。”
小何用马克笔挠挠下巴,“我记得案卷上写,陆一飞被第一次犯案的凶手看到了。陆同学一直在为这个案子奔波,凶手既然是学生不可能不知道他在为我们提供线索,然而凶手到现在都没有对他动手。凶手不是很凶残吗,为什么不对他下手,难道是因为陆一飞和他关系很亲密吗?”
老李端着茶缸子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犹豫开口:“这个刘正阳,好像和陆一飞是同一栋宿舍楼的吧,住的还挺近,那天我给他做的笔录。”发现张新华尸体后一天,起了个大早去明海大学男生寝室做笔录,怪不得听这个名字颇为耳熟。
“陆一飞出事了。”严长海攥着手机,他与陆一飞约定好24小时随时保持联络,而现在对方的手机关机了。
“走,去明海大学。”吴勇气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