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1)

园青坊老宅 杨黎光 2000 汉字|7 英文 字 28天前

他酒没有喝好,听到有人叫他“老黑”,就不高兴了,尤其听到四斤儿在家喝酒,他一下站了起来,黑着脸冲着小三子吼:“老黑是你叫的吗?啊!”小三子吓得就往家跑,他不依不饶地一直追到四斤儿家门口,喊道:“老黑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的,叫你老子出来说理!”

  四斤儿的老婆七妹从屋里出来,一看是曹老四,就拉过儿子叫他道歉。小三子是个犟种,死活不吭声。曹老四就不走,一遍一遍地说:“老黑,是你叫的吗?啊?”

  这时候,四斤儿倒了满满一杯酒,走到门口,指着儿子骂:“是啊,没大没小的!我喊老黑大哥,你应该叫老黑伯伯。快,叫老黑伯伯。”把酒端到曹老四的面前:“来,老黑,喝一杯。”

  曹老四倒有点不好意思,说:“不喝,不喝,我喝过了。”

  四斤儿将酒杯塞到他的手上:“你是什么酒量我还不知道,你品品,我这大曲怎么样?”

  曹老四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接过酒杯,先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味着,接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这酒还可以,还能喝,还能喝。”其实,曹老四是真正的嗜酒,除了特别差的红薯干酒,他说喝了头痛,其他的酒他根本品不出好坏。

  喝完酒,他好像忘了到四斤儿家是来干什么的,对四斤儿说:“你慢慢喝,你慢慢喝,我到后院去看看我的车胎气够不够,明天还要起早。”

  曹老四喝得再多,有一件事是不会忘记的,那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到后院检查一下他的板车车胎。拉板车的,最怕爆胎,也怕车胎跑慢气,哪怕是一颗小石子,一枚圆钉或一根大头针,把车胎扎了一个细小的孔,车胎就会一丝一丝地跑气,一夜下来,车胎就瘪了,所以每天都要检查,用手按按车胎,用口水试试气门嘴漏不漏气。车胎一定要在晚上睡觉前检查好,如果到第二天早上再检查,就耽误了一天的工作。有时候,曹老四实在喝多了,翠兰就要去帮他检查一下,反正每天这件事不能省。

  曹老四一摇一摇地往后院走,穿过三进的厅堂,再穿过雨廊和通往后院的小巷,就进入了后院。他走到放板车的地方,正弯腰想检查气门嘴,突然板车动了起来,喝得有点多的曹老四大叫:“谁?谁呀?出鬼了啦?”有一个黑影正在推他的大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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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把曹老四吓了一跳的,是住在后院的赵大队长。他说曹老四的大板车挡道,他要把它移动移动。后院除了曹老四的板车,还有孙拽子家的两部板车,几乎把整个后院都占满了,放不好就会挡道。

  后院就是齐府的后花园,因为市商业局的办公大楼占用了后花园的一大半,剩下的就不大了。

  听到黑影说话,曹老四才知道是赵大队长。他检查了板车的气门嘴,就往家走,一进门就对翠兰说:“操,这山东侉子吓我一跳,还以为遇上鬼了呢。”说着就上了床。

  翠兰听他说鬼,紧张地问:“遇上什么鬼了?啊,遇上什么鬼了?”

  曹老四迷迷糊糊地说:“没——事,是山东侉子。”

  “山东侉子?”翠兰还没弄清楚曹老四说的是什么,曹老四已经鼾声不断了。

  宜市地处长江以北,但这里的人都以南方人自居,把北方人称为侉子。老宅里住着两个侉子,一个山东侉子,一个河南侉子,两个人是死对头,而且是革命的死对头。

  山东侉子是赵大队长,大名赵铁柱。老宅里的人都称他赵大队长,这是对他的尊称。他本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喝了酒以后他会说:“赵铁柱,这个名字我不喜欢,爹妈起的,农村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像铁柱一样的结实,其实就是希望我健健康康地活着。在我们北方,往天上扔一个土疙瘩,掉下来肯定会砸着一个叫铁柱的人[奇q i sh u 9 9.com书],哪能个个都健康地活着?”赵铁柱还是喜欢人们叫他赵大队长。

  赵大队长是山东胶东人,他把“人”说成“银”,比如说:“你这个银(人),不系(是)个好银(人)。”赵大队长有一副北方人的威猛,就像电影中游击队队长的样子,身材高大(奇.书.网-整.理.提.供),腰板笔直,留着小胡子,说话时两手叉腰,给人一种随时拔枪的感觉。

  赵大队长抗日战争时担任过县武工队大队长,解放初期又担任过土改工作队大队长。这两种大队长,手上都有生杀大权。他也确实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赵大队长一九三八年就参加革命了,在抗日战争中出生入死,参加过铁道游击队,后来担任了县武工队大队长。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后,已经解放了大半个中国,占领了很多城市,这就需要很多干部来建立新政权。于是,从老解放区和部队抽调大批干部,跟随大军南下。因此,在中国的词汇中,多了一个“南下干部”。赵大队长一九四九年四月来到宜市,住进了老宅,就没有继续南下。后来,成立军管会,建立新政权,肃清反革命等等。再后来,进行土地改革,他担任了土改工作队大队长。老宅里的人称他赵大队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土改”主要是农村土地改革,简单说,就是把地主、富农的土地分给穷苦的农民。赵大队长本身也是穷苦农民,贯彻这个政策是完全彻底的。问题在于,他在“土改”中犯了一个错误,犯的是“生活作风”错误。他“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后来成了他的老婆。至于为什么会因此给他那么重的处分,一直是个谜。有人说,是因为他在老家结过婚,而且有孩子。有人就反驳说,那时多少干部都换了老婆,至今不是仍在高位?也有人说是赵大队长革命意志衰退,经不住引诱,在“土改”中搞了地主的小老婆。但大家更不信,那个让他犯错误的老婆,孩子们喊她赵姨,一直在建筑公司的施工队做泥瓦工的助手,每天往高高的脚手架上挑砖和泥。她长年累月都在露天工地上,皮肤晒得很黑,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肩膀上缀着厚厚的补丁,怎么看都像个修红旗渠的铁姑娘。惟一可疑的是,赵姨比赵大队长年轻得多,可能要差个一二十岁。

  赵大队长退休前的职务仍然是个大队长,建筑公司施工大队的大队长。可当时的市长,曾经是赵大队长的副手,土改工作队的副队长。所以,赵大队长喝完酒,敢喊着市长的名字骂人。

  后院原来是齐府里厨师、粗佣、水夫们住的地方。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