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不过这些天肖潇也不无聊,因为有个人总是会来找他。
“你怎么不看书?”
牡丹一进门便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茶,然后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肖潇。她将茶杯放到口边,然而却是突然一抖,将这杯茶水往肖潇的方向撒去。
“你有病吗?”
肖潇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没好气地用手掸去衣服上的几滴茶水。然而那牡丹语气却更是凶恶,只见她柳眉一竖,气呼呼地说道:“听瑰逸公子说,你明天便要走了?”
肖潇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瞬,然后装作无心地问道:“怎么,你不想我走?”
“谁不想你走!”牡丹脸一下子涨红,不过立刻神色黯然地低低说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留的……”
肖潇也难过起来。
他和牡丹不过结识半个月,但是早就将这个女孩儿当做朋友。原先他只以为花魁们都是一些姿色出众的人,但是在认识牡丹之后,他才知道这些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办事自有一套,而且最为难得的是他们的心思都纯善得很,大抵是见过这世间太多的黑暗。就像这牡丹,肖潇知道这人对待亲近的人嘴上总是不留情,可是却再忙也不会忘记每个人的生日,总要花些心思给人送去一份亲手做的礼物。还有那水仙,总是文静地跟在牡丹身后,但是她的心思也最细,不过见过肖潇几回,便知道他喜欢吃些甜软的点心,因此见到新的总不忘让小童给他送来一份。
如果不是他自身难保,肖潇说不定还真想试着追求她们一下——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嘛,”肖潇耸耸肩,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难得这时候王城对我的搜查力度小了一点,当然得趁早走啊!不然拖累了你们怎么办?听说窝藏逃犯可是死罪。”
牡丹没有说话,不过脸上表情却依旧是阴暗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窗户外头的天,然后终究还是长长叹了一声。她站起身来,身上的佩饰叮当乱响,听起来就像她杂乱的心绪,难以宣之于口。
“既然这样,那我便走了,”牡丹越过肖潇走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希望不会太久。”
牡丹离开了。门“砰”的一声关上,肖潇却是走到牡丹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下,然后将窗户关上,低头思考牡丹话中的意思。
小心?
牡丹在和肖潇擦肩而过的瞬间,对肖潇说了这两个字。只是肖潇不懂,这是要自己小心追兵,还是小心这瑰逸馆?如果说是小心追兵的话,牡丹实在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如果说是小心瑰逸馆的话,说来这的确是肖潇这半个月来一直都心里不安的主因。
什么被卖,什么好人,都是瑰逸馆的一面之词罢了,谁知道要把自己弄去幽城做什么?肖潇实在没有办法相信这什么瑰逸公子,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什么大善人。可是他也真的没有地方能去……
无论肖潇如何忧心忡忡,第二天还是到来了。肖潇天还没亮便被清风从床上拽下来,然后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给自己梳头化妆,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变成一个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肖潇望着铜镜里那张英气的脸简直是震惊到失语,因为他没有想到仅仅是化了个妆就能完成性转,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都不需要。瑰逸公子见到之后也是眼睛一亮,直说留下来说不定又是他们瑰逸馆的一个花魁,吓得肖潇忙不迭地爬进准备好的花车里。马蹄哒哒地往城门去,这时正好是进城出城人最多的时候,肖潇的马车便排在队伍之中。
“也不知道又是哪个馆的小娘子出城咯!”
花车并不隔音,肖潇一下子便听到有人猥琐地说:“啧啧,也不怕被人给拦下,然后嘿嘿嘿……”
“那不是有病?”又有人不屑地说,“抢个良家妇女爽爽便是,抢个花楼里的,被抓了判个死罪可值当?要是花魁也就算了,可是你看这花车上面的花朵数量,才一朵!一朵是什么,给钱便能上的那种,实在不值当!”
其余人纷纷赞同,肖潇这才明白瑰逸公子怎么敢让自己大摇大摆地坐这瑰逸馆的花车出城,原来自己是那种连山贼都不屑要的。果不其然,那守城门的不过掀起车帘看了肖潇几眼,见车厢狭小藏不下其他人后便挥挥手放行了,丝毫不知有个通缉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女装出城。
当然,肖潇也不知有个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他渐行渐远,这一别,便是好几年。
“你在看什么?”
刘凯泽不解地看向莫名回头的江暮雨,狠狠抹了一把脸。自从肖潇失踪之后,他便没能睡过一个安生觉,脑子里总是会出现那道山崖。
“我不知道,只是心悸。”江暮雨茫然地望着那城门,总觉得有什么正在从自己的身体挣扎出去,最后只留下一具空壳。可是望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江暮雨最后还是叹口气,然后跟上刘凯泽的脚步。
肖潇……
距离江暮雨那次跟着刘凯泽去杨柳寺寻找线索已经二十天了。
那天两人一到杨柳寺便开始暗中寻找肖潇可能存在的痕迹,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只好决定回王城再重头梳理一遍线索。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时,江暮雨却发现有两道清晰的车辙往杨柳寺的后山去,心中的不好的预感让他执意要去探查一番。果不其然,他们在地上发现了一滩新鲜的血迹,而且根据这血量推断这人大抵是当即毙命,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尸体不见,他们当下便考虑是被丢下了这山崖。可是这山崖下云雾缭绕,实在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有多高,因此两人都不敢贸然下去。直到江暮雨发现了肖潇的衣带,难以平息的愤怒和悲伤让他直接便纵身飞了下去,势要找到肖潇。幸好刘凯泽就在一旁,当即打晕了江暮雨,然后将他带回了杨柳寺。等到江暮雨再次醒转过来,刘凯泽已经弄清了山崖的情况,然后拦下了想要再次冲出去的江暮雨。
“没用了,”刘凯泽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肖潇死了!别说丢下去的时候便受了那种伤,就是没受伤,这山崖深千尺,他也早就丧命了!”
“我不信!”江暮雨双眼通红,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肖潇一定会没事的,他不是异客吗……他不是异客吗!”
刘凯泽眼睛也不禁流出浑浊的泪水,低声叹道:“异客也会死的。”
江暮雨沉默了,然后开始放声痛哭。大抵这便是心智太成熟的弊端,他比任何人都能理智地思考到一条条线索指向的最后结果,也能比任何人更清楚地认识到在这种结果里肖潇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他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地坚持跳下山崖,在将痛苦埋在心底之后,他将那根衣带小心翼翼地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跟刘凯泽回王城找刘自明。
“我要报仇。”
江暮雨双目沉沉,看上去根本不像年仅十一二的孩子。刘凯泽此时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师父被人杀害时的自己,知道劝不住,便将自己的无情道传给了他。可惜江暮雨还是太小,即便他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却也是需要时间的,因此刘凯泽建议他放弃刺杀皇帝的想法,而是跟着刘自明。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这样做太冒险了,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三成,”刘凯泽捏住江暮雨因为十多天不眠不休、日夜练剑而青筋暴起的双手,“况且就算他死了又如何?倒不如也将他最心爱的东西夺走,让他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江暮雨被打动了,这日打了胜仗的襄城军正好到王城,于是他便出城去军营见了赵总兵一面,然后将肖潇遭人算计而殒命的事告诉他。也不等赵总兵安慰一番,江暮雨又跟着刘凯泽往刘自明的文华殿去,打算跟他商量一下如何为自己争取更高的军职。
“大概是你太多天没休息了,身体虚了,”刘凯泽叹口气,“等到见完刘自明,你便去好生休息一番。不然还没等报仇,你身子便垮了!”
“别怪我打晕你,听到没有!”刘凯泽见江暮雨一脸抵抗,于是恶狠狠地威胁道。只是他心里却是也情不自禁怀念起那个唠唠叨叨的小子,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让他留在这王城。他真的错了啊!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酒壶,刘凯泽想到以后再也没有可口的果酒更是黯然,望向江暮雨的目光也更加怜惜。
肖潇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正在缅怀自己,而是躺在马车里思考这古代的马车为什么如此颠簸,颠得他屁股都是疼的。想到自己看过的还珠格格,他深深怀疑小燕子他们能在马车上唱歌给皇上听,因为这种颠簸下别说唱歌了,恐怕说话都会有颤音。他估摸着已经离开城门挺远,拉开车帘问那清风:“去幽城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