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铁七点四十出发, 十点五十到平城。
候车室里夏然问蒋行冬在哪个车厢，他说我没告诉你吗。
“……没有。”
蒋行冬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看购票记录，念：“十四车十三D号。”
夏然点了下头, 忽然想起什么翻截屏看，又问他：“你刚说你哪个车厢来着？”
于是, 蒋行冬又说了一遍。
夏然听完屏息一阵儿，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也不知他看没看一眼，就听他夸张道这太他妈缘分了。
……
夏然记得只跟他说过车次, 坐上高铁, 她思来想去，扭头看他：“你不会是查了我的信息吧？”
蒋行冬倒是谦虚：“我有那本事么。”
夏然有一瞬间的怀疑, 捏了捏手指，半晌问：“你还回瑶城吗？”
蒋行冬：“怎么了？”
“没事。”夏然把身子往后靠, 脸向着窗外。
蒋行冬的目光留在她长了小半节的发梢上，轻轻笑了下。
“下午几点去报考点？”
夏然：“两点半。”
“确认完就去坐车？”
“嗯。”
夏然就那么侧对着他，那态度和昨天比简直判若两人，蒋行冬却有些想笑, 为她的嘴硬。
他接着问：“你一个人去？”
夏然的眼神偏了下，说：“应该是。”
“我陪你。”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夏然听得心头颤了颤，理应拒绝的, 但在她慢慢转头看到他眼睛时, 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没事吗？”
蒋行冬笑说：“如果送你去确认算事的话, 就有。”
夏然答应了, 也不是为了和他有什么，只是那一刻她想听从自己的心。
这样的结果是她的顾虑来了, 反复地问他住在哪，会不会太远，她一个人打车去考点也挺方便……
蒋行冬扭开她的矿泉水给她：“说这么多嘴不干么？”
“……”夏然接过，抿了一小口握在手里，又看他。
蒋行冬似乎清楚她要说什么，先道：“怕麻烦我不会说。”
夏然好像点了头也好像没点，轻轻侧眼，躲开他灼人的双眸，牙齿不由自主地磕在瓶口上。蒋行冬目光不动，捕捉到她嘴角泛起的小弧度。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几句平常话，夏然靠着椅背想闭上眼迷糊会儿，没指望能睡着。而等蒋行冬垂眸看的时候，她的脑袋已经滑到他肩旁，然后就稳稳地贴在那儿了。
他笑起来，低头凝视。
她那张不大的小脸都快瘦没了，眼下泛着青色，眉头不时微蹙一下，总是伸展不开。蒋行冬见着也皱起眉，哪来这么大的压力，怀疑她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夏然不安稳地动了动，耳边的发丝溜进了她嘴角。
蒋行冬抬手小心地替她从脸上拨开，那一瞬间的触感简直了，她的皮肤又软又滑，惹得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捏了捏。
只这一下，蒋行冬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她小小的缩在他怀里任他摆弄，娇弱的哭喊声好像这时候还缠在耳边。
蒋行冬艰难地把目光移到腿间，接着就暗骂了声。
只好伸胳膊去勾放在她腿边的纸袋来遮掩，虽然他尽力保持着左半身不动，可夏然还是醒了。她用手掌揉着太阳穴起身，头酸胀得厉害。
“醒了？”他声音很低，袋子抱在了身前。
夏然模模糊糊地应了声，慢慢缓过神来歪头看他。
“我睡着了？”
“是啊，”蒋行冬提了下左臂，故意地嘶了声，“给我胳膊都枕麻了。”
“……”
她难以置信，明明躺床上都费老劲才能入睡。不过，现在不是惊讶这个的时候，夏然盯着他胳膊有一会儿，抬眼。
“疼吗？”
“那可不。”蒋行冬说得严重，“不敢动了，动一下就难受。”
夏然抿了下嘴，安慰他说：“应该没事，等过了那个劲就好了。”
蒋行冬不领情：“真狠。”
心想：有进步，没说谢谢。
夏然：“要不我拿水瓶给你敲敲？”
蒋行冬冷哼：“我谢谢您。”
心又想：很好，会开玩笑了。
夏然昙花一现般的张扬开笑脸，又奇怪地问他：“你抱着袋子干嘛？”
蒋行冬：“……”
他有些不自在地借口道：“没干嘛，怕你睡觉不老实踢倒了。”
夏然说：“那你放下吧，袋子底儿很脏，我都把它放地上。”
蒋行冬：“不用，抱着挺舒服的。”
“……哦。”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蒋行冬：“接着睡会，还有两个小时到。”
夏然把手盖在眼睛上，摇头：“睡不着了应该。”
那一小段已是奢侈。
蒋行冬问：“经常失眠？”
夏然动作一停：“还好。”
蒋行冬看着她：“很累么？”
不知为何她眼窝倏地就给热了，扭身朝窗。
“不啊，有吃有喝累什么。”
蒋行冬眼神微眯，放下袋子，探身握着她两肩将人转过来。
“干嘛？”她原来还好，现在眼里哗地流下两行泪。
蒋行冬心一跳，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夏然扭动身子不想让他看。
“又不是没见过。”他轻道。
蒋行冬握得牢，夏然抵不过他，只能把脸低了又低。他叹气，手抬上揉了揉她头发，然后按到他肩上。
“睡会。”
夏然立马弹起：“不要。”
那迅而猛的动作正巧被站起来活动筋骨的大妈瞧见了，大妈以为他们是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可能在小区的调解员当惯了，这会儿就嘴痒痒。
大妈好心插进话来：“吵架了？”
两人皆是一愣，抬头看，一个五十来岁穿着朴素的女人靠着前面的椅背，正面色柔和地望着他们。
蒋行冬笑了笑：“是我惹她生气了。”
“……”夏然紧垂着眸。
大妈开导说：“没得事，小姑娘嘛哄哄就好了，”又很有经验地加了句，“再不行就亲一口，保准管用。”
蒋行冬目光侧了侧：“我是打算这么做，就怕她更气了。”
夏然：“……”
大妈瞅瞅夏然，手挡在嘴边，小声说：“表面是老大不情愿，其实心里偷乐着呢。”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我记下了，谢谢您了。”
大妈豪迈地一挥手：“不用不用，闺女看着就怪好说话的，多哄哄就好了。”说完，笑盈盈地走了。
蒋行冬转头看夏然，她已侧过头，目光落在外头大片的田野里。他无奈笑，俯身过去找她的视线。
“还气着呢？”
夏然低头错开，手缠在一起：“谁气了，是你自己胡说。”
蒋行冬笑一下：“那睡会吧。”
他气息太重，夏然缩了缩脖子，不敢呼吸。
“困我就睡了，你不用理我。“
“什么叫不用理你……”
他话没完，夏然就歪到座位，闭上了眼。
蒋行冬：“……”
好说话是好说话，就是犟起来真够他好好磨的。
蒋行冬笑着退回去，侧目看了她会儿，听见她叫他的名字。
他应：“嗯？”
夏然：“不要看我。”
“……嗯。”
他刚收回视线，又听她平静地问：“你喜欢我吗？”
蒋行冬抬眸，她还那个姿势，脑袋向左，眼睛闭着，只有夏然自己知道她心跳得有多离谱。
“嗯。”
蒋行冬没法不承认，如果不喜欢何必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又意外她突然说破，静静地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夏然的鼻子酸了一下，忽然有种踏实感，却违心道：“不要喜欢我。”
蒋行冬好笑：“怎么了？”
她说：“我很坏。”
“嗯，我也不是好人。”蒋行冬说得轻巧，也没往心里进，手绕过她头顶将她移过来，“这样睡。”
她不依。
“再动，我真亲了啊。”
“……”
她老实了。
蒋行冬低头看，夏然把大半个脸藏在他胳膊后面，害羞坏了。他笑一笑，伸手拂过她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
“能睡着么这样？”
小姑娘不搭腔，没一会儿，他的衬衣就湿透了。
蒋行冬怔了下，轻轻抬起她的脸，那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夏然不看他，眼泪吧嗒地直掉，砸到他袖子上。
太糗了，她也不想这样。
蒋行冬知道她难受，把她搂在怀里任她哭。夏然挣了下就安静了，额头抵在他肩上无声啜泣，呼吸里渗进他的味道。
她太久没有得到过这样一个拥抱了，想就停在这儿，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自私地想这趟车一直向前，没有尽头。
蒋行冬拿了张纸巾去抹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哭累了就睡会儿。”
夏然接过纸自己擦，声音闷闷的：“蒋行冬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淡淡地笑了下：“不好怎么追你？”
夏然瞬间心跳难抑，她把纸团握进手心，克制出声：“也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
“嗯，我知道。”蒋行冬截了她的话，面色认真且温和，“我没让你答应我什么，你不用有负担，也不要躲着我，知道我在追你就好了。”
夏然咬紧唇，怕眼泪再不争气地落下。
她嗫嚅：“我不值得……”
“值不值我有心，会看。”蒋行冬捏捏她肩膀，轻哄，“快睡吧，都过去半个小时了，怪不得入睡那么难。”
“……”
夏然贪图这一刻的温暖，顺从他的举动轻轻靠在他身上。
蒋行冬看她乖乖的模样笑了又笑，然后像变魔术似的又给她一张纸，夏然慢吞吞接过，看了看正反面。
“不会还是餐巾纸吧？”她问，心情明显有所好转。
蒋行冬摊开手，一包纸巾躺在上面。
他话里带笑：“我都有经验了。”
夏然用纸蹭蹭眼睛，犹豫了会开口了。那时她无法描述那种心理，后来承认是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成天哭啼啼太事儿的女生。
“我其实不喜欢哭的，只是最近情绪有点低落。”
蒋行冬笑着嗯了声：“我知道。”
她抬了下头：“你又知道？”
蒋行冬差点笑出声，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
“刚知道。”他正经说。
“……”
夏然那一觉睡到被蒋行冬叫醒，睁开眼便看见他对着自己笑。她茫然片刻记起在哪了，顿时捂住脸去洗了洗。
回来后，蒋行冬已经整理好行李，站在过道侧着身和什么人说话。她走过去看见他前面坐着的是那个大妈，后者朝她笑了笑，说好了啊。
夏然颔首回笑，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因为那会实在尴尬。
蒋行冬笑着走近她一步，给她戴上棉服帽子。
“她容易害羞。”他说。
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