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进货（一）
第二天, 叶未歇提上行李，和余清和一起踏上了去深市的路。
只是，他千算万算, 独独漏算了这具身体晕车的事。
坐上大巴车不到半个小时, 叶未歇就已经晕得奄奄一息, 胃里翻腾的酸水让他一动就想吐，只能靠着车窗强撑。
而旁边的余清和则担忧得不行, 要不是知道叶未歇坚持，他都想让司机停车，他们不去了。
他想了下, 先把背包放平到腿上, 然后才小心的揽住余清和的肩膀, “哥，你躺我腿上，这样舒服一点。”
叶未歇本想拒绝, 但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容许他说话, 只能任由余清和把自己揽过去。
不过真别说, 枕到小孩腿上后，鼻息间的汽油味一下淡了下去，只余小孩身上熟悉的清爽味, 顿时舒服了不少。
他闭着眼, 缓过那一阵恶心后，道：“累了和我说。”
“嗯。”余清和把人揽紧, “哥，你睡一会, 醒了就到了。”
叶未歇含糊的‘唔’了一声。
过了一会, 车子拐弯, 阳光跟着变换角度，恰巧落在了叶未歇脸上。
他不满的蹙了下眉。
余清和见状，下意识就要去拉窗帘，却发现窗户上空空如也，他拧眉想了下，干脆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盖到了叶未歇脸上。
反正他现在戴着眼镜，有色镜片很好的掩盖了他眼睛的颜色，也不怕人看。
没了阳光侵扰，叶未歇困意一阵阵袭来，他勉强撑了一会后没撑住，直接睡了过去。
等被叫醒，车子已经停在景城汽车站的停车场里。
他茫然起身，“到了啊？”
“嗯。”余清和的视线在他脸上压出的睡痕上停留了一会，忍住笑意道，“下去了。”
“好。”叶未歇跟着起身。
等下了车，他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枕了余清和一路，顿时有些担忧的打量了一下余清和的腿，“你腿没事吧？”
余清和摇摇头，“没事。我中间有动过，只是你睡得熟，没发现而已。”
事实上，怕把叶未歇吵醒，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基本一动没动，现在整条左腿都是麻的。
不过怕叶未歇自责，他半点没表现出来。
何况只是腿麻而已，和上一世他所受过的那些断腿取肾，在鬼门关前走过不知道多少趟比起来，这点麻基本和挠痒痒差不多。
叶未歇又观察了一下，确定小孩真的没事后才拉着人出了车站。
九零年，除了一线大城市外，其余像景城这样的五线小城市，城市规划基本没起步。
所以和后世恨不得把车站建到郊外再郊外，动不动就得开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的车站不同，现在的汽车站就建在市中心范围内。
而隔壁就是火车站。
所以从车站出来，叶未歇先去火车站把提前订好的火车票取了，然后又买了一份景城地图，这才拉着余清和直奔附近的商场。
元丰县经济落后，购买力有限，他当然不会将目光仅仅局限在县城。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距离元丰县只有三个小时车程的景城就成了首选。
所谓知此知彼百战不殆。
他得赶在上火车之前，把景城几个商场逛一遍，看看现在景城都在卖什么，或者流行什么，到时候进货的时候才好做选择。
中途两人只在吃饭的时候休息了一下，其他时候都在四处看。
当然，除了商场之外，叶未歇也顺便把工厂、学校、少年宫和机关单位等几个人流聚集地逛了逛。
毕竟他这样的散户是进不了商场的，只能摆地摊。
也幸好景城的三轮车业务发达，不需要叶未歇去挤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不然他得有一半时间晕着。
等从最后一个地方出来，已经快下午六点。
叶未歇把记了好几页的笔记本塞回背包里，“走，吃饭去。”
“等一下。”余清和朝一个地方看了一眼，道，“哥，你等我一下啊，我马上回来。”说完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叶未歇想喊人都来不及。
最后只能无奈的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不过好在余清和没离开太久，很快拎着一大袋水果回来，其中还放着几包话梅和糖果。
叶未歇看了眼，心下了然，果然还是小孩，少了什么也不能少了零食。
吃完饭，两人没再耽搁，直接去了火车站。
进候车室后，余清和先去打了热水，然后连同一片小药片一起，把水壶递到了叶未歇面前。
叶未歇有些懵，“什么？”
“晕车药。”余清和说，“离上车还有半个小时，现在吃正好。”
叶未歇挑了下眉梢，小孩一整天都跟在自己身边，唯一离开的一会就是之前买水果的时候。
他还以为是余清和是去买零食。
“谢谢。”叶未歇接过药片吃掉，又喝了几口温度刚好的水。
余清和确定他不喝后，直接把水壶拿过去盖好放回包里，又给他剥了个橘子，跟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忙得停不下来。
叶未歇吃着有些酸的橘子，心里却感觉甜丝丝的。
养弟弟的感觉真好呀。
很快到了上车时间，叶未歇订的是卧铺，所以相对于坐票车厢的人满为患，这边的人就少得多。
他们上去时，隔间里还没人。
走了一天，叶未歇早就累了，鞋子一脱，背包往怀里一揣就躺到了下铺的铺位上，然后喟叹一声，“舒服了。”
余清和失笑，拉过被子给他虚盖了一下肚子，免得一会睡着后吹了风不舒服。
然后小蜜蜂再度上岗，摆好鞋子，放好行李一应俱全，最后还去打了一壶热水回来。
等其他人上车时，他已经摊开书看了起来。
虽然上一世为补遗憾，他特地补过初高中知识，但毕竟过去多年，所以余清和也不敢托大。
大抵年轻，叶未歇躺了大半个小时就已经完全缓过劲来。
而且大概是吃了晕车药，他现在也没再像早上一样晕车，一动就想吐。
他坐起身。
余清和听到动静回头，见他起来后先把水壶递了过去，“晕吗？”
“不晕。”叶未歇接过喝了几口，“在看书？”
“嗯。”虽然叶未歇说不晕，但余清和还是不敢大意，很快从背包里掏出一包话梅递过去，“吃点这个。”
“谢谢。”叶未歇接过后，撕开袋子吃了一颗，又塞了一颗到小孩嘴里。
余清和正在放水壶，话梅塞过来时，他下意识张嘴含住，然后一不小心把叶未歇的指尖一起含了进去。
“……”
叶未歇失笑，“馋肉了啊？”
反应过来的余清和则倏地红了脸，说“对不起”的同时，忙不迭的掏出纸巾给叶未歇把指尖擦干净。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指尖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捏起来有些软。
余清和的脸又不自觉红了几分。
“好了。”叶未歇本来还想逗两句，但见小孩反应这么大，就安抚道，“没事儿。”
“嗯。”他垂下眼眸，舌尖抵了下嘴里的话梅，道，“哥，我不晕车，不用给我吃。”
“就是想让你尝个味，好吃吗？”叶未歇问。
余清和点头，“嗯，好吃。”比糖果还好吃。
叶未歇笑了下，“书看到哪了？有没有不会的题？”
余清和想说没有，但对上叶未歇的眼睛后，他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有。”
“嗯。”叶未歇把话梅放到一边，拍拍手道，“拿来我看看。”
余清和就把数学书拿了过来，然后指着课后练习的一道大题道：“这题。”
叶未歇看了眼，拿过笔和草稿纸道：“这个简单。用XX公式计算就行，像这样……”
叶未歇给演算了一遍，“懂了吗？”
本来就懂的余清和点头，“懂了。”
“真聪明。”叶未歇夸赞。
余清和笑，“哥哥教得好。”
“噗——”
一声嗤笑响起。
叶未歇转头看过去，就见对面床铺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青年见他看过去也不尴尬，笑道：“我不是嘲笑你们啊，就觉得你们兄弟俩挺好玩的。”
叶未歇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
青年又道：“我叫郑辉，去深市，你们去哪？”
叶未歇的视线在青年身上穿着的衣服扫了一眼，道：“我们也去深市，我叫叶未歇，这是我弟弟，清和。”
“去玩啊？”郑辉问。
“不是，”叶未歇选了个保险说法，“走亲戚。”然后把问题抛了回去，“郑大哥呢？出公差还是旅游？”
郑辉笑，“你猜？”
叶未歇：“……”猜个溜溜球哦。
“旅游吧。”他说。
仿佛没看到对方的一身商务打扮。
郑辉竖起大拇指，“厉害。这都能猜到。”
“谢谢。”
“哥，还有这题。”余清和侧了下身，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叶未歇低头看去，“哪题？”
“这个的第三小问。”
“这个需要用到……”
两人一个问一个教，直到快熄灯了才结束。
轮流去洗漱完回来，余清和给叶未歇把水壶之类的晚上会用到的东西都放好了之后才上中铺。
躺好后犹嫌不够，还探出头来交代，“有事就叫我。”
“知道啦。”叶未歇无奈，到底谁才是哥哥啊？
累了一天，叶未歇很快睡过去。
只是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隐隐的听到一阵风箱似的的喘/息声。
黑暗中，他猛地睁开眼，很快发现是隔壁床传来。
这声音不对。
他倏地坐起身，可上铺的余清和比他还快，直接从中铺一跃而下。
叶未歇也跟着下了床，“应该是哮喘，问他药在哪。”
余清和立刻俯身去问，“药在哪？”
郑辉已经快喘不上气，他一手抓着喉咙，一手虚弱的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背包。
余清和一把拿过包，三两下翻出哮喘喷雾后塞到青年手里。
郑辉拿到药后猛地吸了好几口，窒息的感觉终于慢慢褪去。
这么一闹腾，临近几个隔间里的乘客都被惊醒，纷纷问怎么了。
特别是对面中铺的中年人，听到青年发病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中铺下来。
“小辉，没、没事吧？”
郑辉已经缓过来，摇摇头道，“没事，三叔不用急。”
闻言，被叫三叔的中年人倏地松了口气。他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郑辉却已经看向两位救命恩人，“谢谢。”
“对对，谢谢，谢谢！”三叔回过神来，立刻双手合十的弯腰对叶未歇和余清和鞠躬，嘴里更是千恩万谢是。
郑辉要是出事，他难辞其咎。
所以这两位不止是救了郑辉，也是救了他。
听到吵闹声的列车员很快赶了过来，得知是有乘客发病，也是后怕得不行，担心之后再有什么事，他干脆让郑辉搬到列车员的休息室去。
这样如果有事，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那里空间大，还安静，对哮喘病人只好不坏。
郑辉不想麻烦人，本来是要拒绝的，但中年男人却劝他，他出了一身汗，肯定要换衣服什么的，要是在这边的话，会吵到其他人。
郑辉一想也对，道完谢后就跟人走了。
中年男人当然跟上。
车厢重新安静下来，余清和坐到叶未歇床边，小声问他，“没被吓到吧？”
“没有。”叶未歇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小孩。倒是你，黑么么的就往下跳，也不怕摔了。”
“摔不了。”余清和示意他躺回去，“睡吧。还早。”
“嗯。你也赶紧上去睡。”
余清和低声，“可我被吓到了。”
叶未歇：“……”信你才有鬼！
“上来。”
“好~”
余清和满意的躺到叶未歇旁边，然后闻着熟悉的味道，终于睡了过去。
郑辉原本是想第二天一早再好好感谢救命恩人的。
但昨晚折腾了一圈，快四点才睡去，等他醒过来，火车已经靠站几分钟。
所有人都在往外涌，找人根本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最后只能放弃。
而另一头，叶未歇和余清和下了火车后也没去休息，随意吃了点早餐后就就着蒙蒙亮的天，直接从火车站直奔批发市场。
叶未歇本来以为自己够早的了，没想到他们到时，市场里已经人声鼎沸，到处是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
非常的热闹。
服装款式更是琳琅满目。
他拉着余清和的手腕，小心的穿梭在人群里。
一边看货物质量和款式，一边观察别人都买些什么。
最后他停在一个卖T恤汗衫的摊位前。
老板娘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姐，迎来送往惯了，什么客人都见过，所以看到叶未歇和余清和两小孩过来也没看轻，热情的招呼着他们随意看，量大的话可以给点折扣。
叶未歇就转了转，发现衣服质量摸着还行，版型看着也不错。
他就询问了下价格，“老板，批发价多少？”
老板娘就指着货物给他介绍，“这边没图案纯色的，三块一件，五十件起批，这边是印有简单图案的，三块五一件，四十件起批，这边图案复杂的，四块一件，三十件起批。”
“那边的呢？”叶未歇指着角落里堆着的几袋。
“哦，那边是一些有问题的，一块五一件。”
“是什么样的瑕疵？”
“就是一些收边没收好，或者图案印坏的，还有一些是不小心沾上颜料的。”老板娘解释，“其实也没沾上多少，有些不注意看都看不到，也不影响穿。”
“我能看看吗？”
“可以。”
老板娘就过去拉开袋子口，随手拿出来一件给叶未歇看，“你看看这件，就是袖子这里沾上了一点颜料，其实一点也不影响穿，是吧？”
“但现在只能算瑕疵品。”
正好又有客人过来，老板娘就让他自己看，自己去招呼人。
余清和问叶未歇，“哥，我们要买这种吗？”
“嗯。”叶未歇蹲下/身开始挑起来。
余清和也跟着蹲下/身，“哥，你是不是钱不够？”
“不是。”叶未歇回头看了眼老板娘的位置，见对方没注意这边，就低声道，“到时候回去只要在沾颜料的地方加一个图标就可以当正常品卖了。”
而弄一块图标才多少钱？
顶天两毛。
而且他还可以自己设置图标样式，保证好看的同时还能给自己打个广告。
余清和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样算下来，他们一件至少比那些好的多赚一块五。
“我帮你挑。”
“好啊。”
等老板娘过来，他们已经挑了四百多件。
叶未歇拍拍手起身，“老板娘，便宜点吗？”
“一块五已经算是最便宜的了。”老板娘道，“而且你们还是一件件挑的。如果不挑随意拿的话，倒是可以给你一块四毛一件。”
叶未歇：“……”
最后叶未歇基本把铺子里的瑕疵品都挑了一遍，总共要了七百三十件瑕疵品。
临走的时候叶未歇又特地留了老板娘的电话，约定如果卖得好的话还从她这里进货。
老板娘当然没意见，爽快应下，“行啊，到时候电话联系，你付定金，我给你寄过去。”
叶未歇就喜欢爽快人，“那就谢谢老板娘了。”
“谢什么，大家互惠互利，”老板娘爽朗道，“你们也别叫我老板娘了，我叫姜梅，和其他人一样，叫我梅姐就行。”
叶未歇笑笑，“那梅姐叫我小叶就行。”
“行。”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