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见卿卿 山中君 3384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三十五章

  卿卿

  姜宛卿非常确定, 风昭然上一世不好这一口。

  可能是因为皇帝和庆王的荒淫,风昭然对床笫之事极为厌恶。

  和她同床共枕也是迫不得已,她不止一次看见他紧皱眉头, 脸上全是忍耐的神情。

  每当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她都自觉地离他远一点。

  而眼下,他一手点着火折子, 一手握着她的脚, 那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情意绵绵,像是半夜肚子饿,醒来瞧见什么好吃的,准备来个一口吞。

  姜宛卿本是半梦半醒的, 这下全醒了,除了缩起脚, 还裹紧了被子。

  屋内陷入死寂。

  “你踢被子了……”

  良久,风昭然开口,才说了这几个字,整个人便久久地顿住,仿佛僵成了一具石像。

  “……”姜宛卿看着他, “殿下,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风昭然熄灭了火折子, “总之, 是你的脚……露在了外面, 孤怕你着凉,只是……替你放进去……”

  “……殿下,你的声音在抖。”

  风昭然岂止是声音发抖, 他只觉得心头绞痛, 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你在撒谎。”姜宛卿道, “我就算是睡相不好,也不可能大冷天踢被子。”

  而且那会儿他的表情就不对,简直是对着她的脚垂涎欲滴。

  “殿下你……不会有那种癖好吧?”

  “孤没有——”

  三个字说完,风昭然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心口。

  ——他真的没有!

  姜宛卿听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心说这指定是心虚了。

  真是好险啊,看不出来风昭然竟是这种人。

  她虽然没有出声,但风昭然从沉默中读出了她的心思,略微缓过来一些之后,风昭然冷冷道:“睡觉。”

  只可惜声音里的冷漠依旧无法掩饰尾音上那一下颤抖,让命令变得有点像乞怜。

  进被窝的时候风昭然明显感觉到姜宛卿离他远了一点。

  风昭然:“……”

  *

  姜宛卿第二天便着手挑出一间略微没那么破烂的屋子,开始打扫。

  这间屋顶的破洞有得大,家具也坏得比较多,姜宛卿花了五六天才把漏洞补上,然后再从别的屋子里挑选一些能用的家具,凑出了一床一案一几一椅。

  被子当时便买了两床,原是为着换洗用的,现在只能先凑合着分开盖。

  姜宛卿来拿枕头的时候,风昭然道:“一个人睡会冷。”

  姜宛卿道:“可以点炭盆。”

  这几日做饭,灶膛里会剩下一些炭,铲到盆中,覆上灰,勉强可以取暖。

  但往往只能顶半夜,上半夜勉强还行,下半夜就得冷得直抖,第二天一早便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

  她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冻的,总之就是没力气爬起来,又倒回枕头上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着实难受,她做噩梦了。

  眼前庭院深深,门栊无数,有人在后面追她,一时庆王,一时是鬼怪。

  她一直跑一直跑,心里想到跑到前面就得救了,就会有人救她。

  “殿下开开门!”她拍着门大叫,“求求你让我进去!”

  她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越拍越绝望,因为那扇门一直不打开。

  她心里渐渐意识到那扇门永远也不会为她打开。

  “五妹妹,五妹妹……”

  有人在唤她。

  姜宛卿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眼角湿润,喉头哽咽,真的是在哭。

  “做噩梦了吗?”

  天色已经大亮,风昭然的声音温和,“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姜宛卿缓了缓,坐起来蹭掉脸上的泪痕,“就是想起小娘了。”

  风昭然垂下眼睛,没说什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你今日起得晚,是不是不舒服?”

  姜宛卿此时还觉得脑袋沉得很,更兼哭了一场,鼻音也极重,瓮声瓮气道:“还好。”

  话刚说完,风昭然的手心便贴上了她的额头。

  她顿住。

  “你发热了。”风昭然道,“这屋子太大,那一点炭撑不了一整夜。”

  他说着起身,“你先别起来,乖乖躺着。”

  他走了出去,片时抱着他的被子过来,给姜宛卿盖上。

  他的动作轻柔,眉眼沉静,姜宛卿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烧糊涂了,竟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温柔。

  她想起她上一世也发过了一回烧,也是在这间屋子里。

  那时她翻瓦补漏的手艺还没有此时厉害,瓦片估计是铺得不够严实,风滋滋往里灌,且还不知道给自己点炭盆,熬了几天之后整个人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那时病得远比现在严重,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都睁不开。

  迷迷糊糊间,有人把她扶了起来,水送到唇边。

  她的喉咙正是如有火烧,干得不行,当真是如饮甘露,像是生怕不够喝似的,埋头喝了个精光。

  “慢一点,还有。”有人这样说着,然后又给她喂了一杯。

  接连喝了三杯,喉咙才没那么难受了,但整个人依然绵软得很,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外面拿被子裹着,像婴儿裹襁褓似的。

  她听到了风声,感觉自己来到了屋外。

  她努力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靠在风昭然的肩上,视线所及是风昭然的下颔,往上更高远一点的地方,是摇晃的蓝天。

  头脑昏沉,但她心里一直记得清楚,喃喃道:“殿下,你肩上的伤还没有好,放妾身下来吧,妾身自己能走……”

  “别动。”

  她听到风昭然的声音很低,很温柔。

  后来她常常觉得那可能是她在做梦,因为当她清醒的时候,风昭然从未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好起来的了,她昏迷了几日,每日里唯一的印象就是风昭然给她喂进满口的苦药。

  那苦味至今记忆犹深。

  这一世风昭然依旧在附近找到了草药,熬出了又苦又浓的药汁子,给姜宛卿端来。

  姜宛卿十分后悔自己当初采买的时候怎么忘了买点糖。

  “……能不喝吗?”姜宛卿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觉得我还行,一会儿再睡一觉,醒来应该就没事了。”

  风昭然只说了两个字:“不能。”

  姜宛卿对那碗药充满了抗拒。

  “这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足够的药,哪怕是一点风寒,若是不能及时根治,一旦严重起来,只怕要危及性命。”

  风昭然的眸子漆黑,神情异样认真,认真得近乎严肃,“你再不肯喝,孤便是用灌也要给你灌下去。”

  上一世姜宛卿病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病得有多严重,病好了也不知道后怕,到时此时才微微悚然。

  确实,在这荒郊野外,人命就跟风中残烛一样,风大些可能就没了。

  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接过药,一咬牙喝了。

  风昭然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梦里哭得那么惨,是因为孤一直没开门吗?”

  他问得十分随意,姜宛卿一面喝水,一面“嗯”了一声,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一口水全喷在了他身上。

  她手忙脚乱想去给他擦。

  风昭然握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你梦到的是在行宫吗?”

  “没、没有,我说了,我梦到的是小娘。小时候小娘总是陪在父亲身边,我特别想她的时候就会去找她,她有时候不能见我,我就特别伤心,所以才哭的。”

  风昭然静静地望着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待她说完了,方道:“那在梦里头唤得是‘殿下’。”

  “那可能是唤错了……梦里的事情哪里能当真?再荒唐的梦我都做过的。”

  姜宛卿说着打了个哈欠,自己嘀咕,“这药喝了怎么就犯困了呢……”

  风昭然没有再问下去,扶着她躺下,然后俯下身来,越凑越近,脸在姜宛卿面前放大。

  姜宛卿心里顿时一阵紧张,手指紧紧抓住了被子。

  结果风昭然什么也没做,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那五妹妹好好睡。”

  顿了顿,他道:“若是再做噩梦,孤教你一个法子:你可以在梦里告诉自己要醒来,或是努力动一动身体,多半能醒。”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着她似的,轻如梦幻。

  姜宛卿忍不住问道:“殿下也常做噩梦吗?”

  风昭然看着她,慢慢一笑:“孤的一生,可能就是一场噩梦。”

  他起身离开。

  姜宛卿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替他补充——对,你未来就是别人的噩梦,很多人的。

  *

  服药之后姜宛卿觉得好些了,但这药似乎有安神作用,让她总觉得昏昏沉沉的,仿佛能睡到地老天荒。

  半夜醒来,就见一灯如豆,风昭然坐在椅子上,裹着斗篷,合目而睡。

  炭盆上面温着一只药碗,苦涩的药味弥漫。

  姜宛卿对着它内心挣扎了片刻,罢了,她现在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头也没那么沉,显然是它起了作用。

  于是还是默默端起来喝了。

  风昭然睡觉一向浅得很,今日不知为何却睡得格外沉,她便放轻了动作,悄悄搁下碗,钻进被子里。

  然后就发现风昭然好像在发抖。

  很轻,不易察觉,但斗篷是玄狐,上面的锋毛簌簌而动。

  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像是深陷在梦境当中,脸上的神情混合着怜惜与痛楚,情绪远比他清醒的时候要浓烈得多。

  “殿下?”

  姜宛卿唤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这盏油灯是自制的,灯芯来自于院角的一株灯芯草,灯油则是从烧菜的油里匀出来一点,只亮起非常微弱的一朵,勉强照出个轮廓。

  昏黄的灯光在墙上映出风昭然的影子,影子十分巨大,并且隐隐可见颤抖的模样。

  姜宛卿十分意外,风昭然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难道他也生病了?

  她裹着被子下床,轻轻推了推他的肩,“殿下,醒醒。”

  风昭然确实是在做梦。

  梦中也是这间屋子,也有人生病了躺在床上,他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她病得很重,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梦见自己在山野间奔走,去找草药。

  他虽然久病成医,懂些医术,但所认识的草药全是晒干了切好了的,从来没有见过新鲜草药。

  照着医书上所绘的形状采来之后,他先熬了一碗自己服下,确认了药性之后才给她喝。

  她周身滚烫,热得像是刚从开水里捞出来,面颊通红。

  “卿卿,卿卿……”

  他唤她,她毫无反应,唯有灼热的呼吸还能确认她活着,药汤送到她唇边,她也不知道吞咽。

  不要死。不要死。

  这个声音在他心中反复回响。

  你死了,还有谁会陪在我的身边?

  他含了一口药汤,慢慢渡进她的口中。

  感觉到她咽了下去,他紧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慢慢一口一口喂完了药。

  她躺在他的怀里,还是那么烫,那么软,无知无觉,像是沉进了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里。

  他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为她换下额头的湿布巾,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从漆黑转为青白,再转为大亮。

  当阳光斜斜照进来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殿下……”

  “殿下……醒醒……”

  梦境与现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风昭然睁开了眼睛,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俯身看着他,一脸关切。

  “殿下你怎么了?”

  姜宛卿从来没见过风昭然这样的眼神,他像是激动极了,眼眶里甚至微微泛着泪光。

  话刚说完,风昭然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姜宛卿猝不及防,被他抱进了怀里。

  “你没事,太好了……”

  风昭然紧紧抱着她,夜半时分,似真似幻,一切的边界都很模糊,“卿卿,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

  姜宛卿一脸茫然。

  您这是……梦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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