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见卿卿 山中君 581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十六章

  殿下,你忍忍

  姜宛卿没有被进湖里, 而是被扔进了温泉池。

  其实进门后外头的人看不到风昭然的伤,姜宛卿已经很有自觉地准备下来了,但风昭然没有停步, 直接走到温泉池边,把姜宛卿扔了进去。

  池子不深,姜宛卿直接一墩墩在了池底, 疼是不疼的, 但整个人被摔得有点晕乎。

  很明显他是故意扔的!

  风昭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子里似乎还有一点火星子——那是恼火。

  姜宛卿本来有点生气,一瞧他这点恼火,倒是乐了。

  风昭然的恼怒和他的喜悦一样罕见, 是个稀奇物件。

  “殿下这会子才生气怕是晚了吧?”

  姜宛卿实在很难忍住不去幸灾乐祸,“方才殿下抱妾身的时候, 妾身瞧见姐姐好像快晕过去了,是庆王在旁边扶住,姐姐才站稳。这下可怎生是好?殿下想好怎么赔罪了吗?”

  风昭然沉沉地看着她。

  这种眼神的压迫力太强,姜宛卿终于捡回一点良心,他好歹是救了她。

  上一次在温泉池里遇上庆王, 让姜宛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不喜欢温泉, 甚至连泡澡都是速战速决。

  此时她依然讨厌这氤氲的热汽、这弥漫的水雾, 但被冻僵的身体泡在温暖的池水中慢慢缓过来, 能将人冻得打颤的寒意被驱散, 姜宛卿暂且放下了对温泉偏见,“殿下不冷吗?要下来泡吗?”

  她是随意一问。因为风昭然向来不近女色,不管是在登基前还是登基后, 皆是守身如玉, 从来没有和谁亲近过。

  但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风昭然的腰带与外袍坠地,发出一声轻响,然后穿着里衣坐进了温泉中。

  里衣雪白,右肩上已经湿出了一片殷红。

  他全身本就湿透了,此刻再被温泉的水汽浸透,整个人似一尊端然坐在仙气袅袅莲座上的佛像,眉目秀逸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姜宛卿:“……”

  如果说那一晚他和她同床共枕是一个意外,此刻恐怕就是他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即使是在前世,他也没有和她共浴过。

  虽说现在不算共浴,两人身上都还穿着衣裳……但因为人是清醒状态,再加上池子不大,腿若是伸直些便会碰上彼此,姜宛卿不由自主地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把自己往水里浸得更深了些,水完全没过肩头。

  风昭然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她身上,此时看着她像是要把自己完全埋进水里,开口道:“你怕孤吗?”

  姜宛卿摇头。

  上一世漫长的少女时代,她是有点怕他的。

  但那种怕并非恐惧,而是因为心中揣着一个秘密,生怕他多看一眼,便把她的秘密看穿了。

  现在都做了两辈子夫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恨孤吗?”

  姜宛卿想了想,还是摇头。

  她恨过,但死过一回,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刹那间清明——她所有的痛苦来源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对他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渴望。

  因为渴望,所以失望。

  因为失望,所以痛苦。

  但他从来没有义务喜欢她,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

  所以她纯属是咎由自取,又有什么好恨的?

  “殿下你的伤,”姜宛卿提醒他,“是不是不能泡温泉?”

  风昭然右肩上的鲜红在里衣上肉眼可见地扩散。

  门上轻响,张嬷嬷的声音传来:“奴婢给殿下和娘娘送姜汤。”

  风昭然朝姜宛卿点了点下巴。

  姜宛卿自觉过去搂住他,像之前那样用衣袖替他遮掩伤处。

  除了姜汤,张嬷嬷还送来了干净的衣物,瞧见温泉池里抱在一处的两个人,张嬷嬷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喜色。

  姜宛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太听话了一点?

  习惯这个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她赶紧松手,喝碗姜汤压压惊。

  姜汤辛辣得很,呛得她直想咳。

  然后就看到一枚软红的枣糕递到了面前,“压一压就不辣了。”

  “……”姜宛卿,“殿下怎么知道妾身怕辣?”

  皇宫的生存之道姜宛卿清楚得很,那就是绝不能让人知道你喜欢什么,害怕什么。

  她已经习惯性忍耐,没有咳出来。

  风昭然淡淡道:“脸都皱成那样了,孤又不瞎。”

  姜宛卿:“……”

  “谢殿下,殿下自己也吃。”姜宛卿说着自己拿了一块,借着点心的甜味压住嘴里的辣味。

  再一看托盘里除了糕点,还有一壶茶水。

  嗯……两位嬷嬷这是打算让她和风昭然在这里泡一整天?还是怕他们泡饿了要吃点东西垫肚子?

  风昭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吃,将枣糕放了回去。

  姜宛卿并不意外。

  上一世她时常觉得风昭然很可能是原来在天上餐风饮露的神仙,他对很多东西都没有欲望,比如吃食,比如美色。

  后来她才想明白,他不过也是一个凡人,哪能当真无欲无求,只不过是将欲求全放在了权势之上,对其它的东西不屑一顾而已。

  席上被国师的事情一闹,姜宛卿根本没吃下什么东西,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一连吃了两三块,才发现风昭然还在看着她。

  准确地说从进来之后,他的视线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姜宛卿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上一世他看她的时间加起来只怕都没有这么长。

  姜宛卿咽下嘴里枣糕,“殿下,怎么了?”

  风昭然的视线闪烁了一下,在她唇角转了转。

  在温泉的浸泡下,她在湖里被冻出来的青白脸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绯红,在热汽的滋润下,双唇就像是在露水下舒展的花瓣,湿润饱满,嫣红欲滴。

  一点糕屑沾在唇下,像是一粒小小的红痣。

  风昭然原本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一点端倪——他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控,当着姜元龄和风昭景的面下湖救人,毫无疑问是最最失智之举。

  但看来看去,端倪没发现,心跳却渐渐有点加快。

  她说得对,他的伤势确实不适合泡温泉。

  “哗啦”一声,风昭然起身。

  就在姜宛卿以为他要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回身,盯着她。

  这眼睛相当不对头,炯炯发亮,完全不像风昭然平常的样子。

  姜宛卿下意识想往池水里多缩一些,就见风昭然弯腰俯身,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从她的唇下抹过。

  “吃东西注意些。”风昭然淡淡道,“碍眼。”

  说完这句姜宛卿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像是全身肌肉猛地绷紧,以对抗某种突如其来的东西。

  隔了一会儿他才恢复常态,这一次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走到屏风后更衣离开。

  姜宛卿:“……”

  这家伙一定是在湖里磕坏了脑子。

  一定。

  温泉池里就剩她一个人,顿时显得有点空旷起来,姜宛卿不由又开始想起了上一世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再泡了一泡便回寝殿了。

  张嬷嬷和林嬷嬷早将被褥煨得暖暖的,让姜宛卿拿被子裹着,然后细细替姜宛卿将头发擦干。

  姜宛卿的头发丰软密实,挽成发髻时乌鸦鸦沉甸甸,放下来时直如一匹黑缎,两位嬷嬷花了好些时候才彻底擦干。

  还恐有寒气残留,特地生了个炭盆,让姜宛卿烤着。

  寝内本烧着地龙,这么一来姜宛卿只觉得一阵阵发汗,热得不行,要掀开被子。

  两位嬷嬷忙道:“这时候正要发汗,发一阵汗,寒气全消才好。哪怕是个壮汉,大冬天掉进冰水里,不小心照料,一场风寒就能掉要小命。”

  正说话间,宫人来禀,戚氏过来探望。

  一起过来的还有姜元龄。

  消息已经传开,人们都说是太子妃和太子失足落水,中间全没有人提庆王一句。

  戚氏过来慰问一番,留下一些滋补药品,嘱咐姜宛卿保重。

  姜元龄却留了下来:“母亲先去吧,五妹妹一个人在这里躺着怪可怜的,女儿陪五妹妹说说话。”

  戚氏笑道:“也好。你们都是天家媳妇,以后有什么事要彼此照应。”

  姜元龄应下。

  戚氏走后,殿内一下子静下来。

  两姐妹在姜家都很少聊天,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私心话要聊,姜宛卿打了个哈欠,颇有些无聊地等姜元龄开口。

  她知道姜元龄想问什么。

  上一世风昭然登基之后,姜元龄刚入宫,时常往姜宛卿这里跑。

  那时姜宛卿才从离乱中回宫,对姐妹亲情甚是渴望,每一次姜元龄来都很觉得又暖心,又感动。

  后来才发现,姜元龄看上去很关心她,但话里话外,更多的是在打听她和风昭然相处时的情形。

  在得知风昭然一直守身如玉,两人甚至还没有圆房的时候,姜元龄微微笑了笑,然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姜宛卿是死后才明白那个笑容里的轻蔑。

  此时的姜元龄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姜宛卿,看得姜宛卿又打了个哈欠,简直快要睡着了。

  “五妹妹确实生得美艳……”姜元龄黯然道,“难怪他会将你放在心上,不顾一切跳下去……”

  “姐姐要听实话吗?”姜宛卿直接道,“殿下说,他是为了姐姐才救我的。”

  姜元龄微微一怔。

  “殿下说他受不了你嫁给别的男人,他心中很痛苦,想让姐姐也尝尝这痛苦的滋味。”

  姜元龄脸上多了一丝神采:“……他真的这样说?”

  姜宛卿:“姐姐不信可以去问他。”

  最好以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去问他,莫要再来找我。

  “可是……”姜元龄低声道,“他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在书房侍寝?”

  姜宛卿原本懒懒的,打算把姜元龄打发走便好好睡一觉,此时却是整个人激灵一下,睡意全消。

  姜家会知道东宫的消息不奇怪,因为肯定是往东宫安插了人手。

  但东宫的宫人已经全换过了,姜元龄为什么还会知道?

  “那日……”

  姜宛卿的语气有些迟疑,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殿下喝了点酒,有点醉了。

  这谎言不太高明,因为风昭然从不会让自己醉。

  但姜元龄好像不知道这一点,在恍然之后露出了一点鄙夷的神色,“原来你是在趁人之危。”

  姜宛卿笑笑。

  “你不会在骗我吧?”姜元龄忽然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姜宛卿道,“其实姐姐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话?是以殿下姨姐的身份,还是殿下弟妹的身份?我与殿下已是夫妻,姐姐为何要打听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姜元龄一滞。

  姜宛卿一直是软软糯糯的,视线从未这样锋利过。

  “我若是不愿意说,姐姐完全没有理由问,而我之所以愿意说,只不过是因为殿下对姐姐一片深情。我不想让他被姐姐误会。”

  姜元龄的视线顿了顿:“五妹妹,你果然一直喜欢他。”

  姜宛卿笑了。看来她上一世小心翼翼的倾慕根本没有瞒过任何人的眼睛。

  “是啊,我喜欢他,可是他只喜欢你。所以姐姐,以后再也不要来问我了,有什么想问的就去问他吧。”

  姜宛卿垂下眼睛,“日日看着他心中只想着姐姐,我已经够痛苦的了。”

  姜元龄终于被哄走了。

  姜宛卿松了一口气,但愿她再也不要来了。

  希望天下有情人早成眷属,不要再将旁人牵扯进来。

  不过……姜家竟然还在东宫有眼线,以后还是小心点。

  会是谁呢?

  *

  两位嬷嬷的捂汗大法到底还是有用的,姜宛卿原以为自己和上一世一样逃不了一场风寒,结果回宫之时得风寒的另有其人。

  姜宛卿是在马车上发现风昭然不对劲的。

  皇帝接连三天歌舞升平花天酒地,风昭然则忙得在马车上依然要看奏折。

  他的动作如常,只是速度比平时略慢了一些,然后脸上好像有点发红。

  但因为他的脸平时过于苍白,这点红晕倒让他看起来更像正常人。

  所以姜宛卿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车轮碾过一块石头,马车颠了一下,她不受控地向前栽倒,风昭然抬手拉了她一把。

  她跌在风昭然身上。

  “坐稳了。”风昭然沉声道。

  他的神情镇定,声音清晰,但姜婉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

  想也没想,她的手覆上他的额头。

  高热几乎烫着她的手。

  风昭然把她的手挪开一点,因为她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奏折。

  “……”姜宛卿,“殿下,你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风昭然“嗯”了一声,仍旧看奏章,末了指甲在奏折上轻轻划了一道。

  姜宛卿知道这是他认为这道奏折留中再查的意思,看来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庆州太守连续第五年上书求户部拨款修河堤。

  姜宛卿没有再去打扰他。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她又着哪门子急?

  回宫之后风昭然如常理政,看过的奏折全部写好条陈送给皇帝过目,皇帝加盖大印。

  姜宛卿让张嬷嬷放风,等风昭然下朝了就来通报,然后去小厨房继续熬红豆汤。

  熬完第二锅的时候觉得不大对劲。

  小厨房里的午饭都好了,风昭然却还没有下朝。

  在饭香与红豆香中,姜宛卿想起来了,上一世的这一天,风昭然被皇帝罚跪在勤政殿外,一直从早朝跪到天黑。

  因为他建议户部先拔款给雍州,那里秋季刚遭过蝗灾,几乎颗粒无收,百姓嗷嗷待哺。

  但庆王认为庆州地处黄河边,黄河不时泛滥,河堤至关重要。

  和一贯的争执一样,结果是皇帝同意庆王的奏请。

  此事到这里本来算是结束了,朝臣们已经准备商议下一件政务,这时候风昭然站出来,要求彻查庆州修堤的款项去向,以及历年修堤的回案。

  “河堤年年修缮,庆州收粮却是年年减产,田亩、户籍、人口,皆一年比一年少,单是去年庆州良田便报有八千六百八十九亩被淹,每年一百万两白银修堤,到底是修了何处?”

  “皇兄的意思是说庆州的太守贪墨?”庆王道,“本王向来不偏私,若他真有不轨之举,本王第一个取他脑袋。但修堤乃是治河第一件大事,皇兄就算要治人,也得先把河治好再说吧?”

  这当然不是兄弟俩第一次在大殿上争论,但距离两人上一次争执已经过去数年之久,人们都认为风昭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可这一次风昭然没有丝毫让步。

  最后皇帝大怒:“庆州乃是庆王治下,黄河一旦泛滥,便是举国成灾,到时候灾民流离失所,波及京城,太子你承担得起吗?!”

  上一世姜宛卿得知风昭然被罚之后焦心不已,花钱买通勤政殿的内侍才问出这样的详情。

  她是女子,不能上外殿,只能在百官下朝之后,扮成内侍去给风昭然送水。

  寒风呼啸,风昭然跪在冰冷的方砖上,一整日滴水未尽,双唇干裂。

  “殿下,喝点水吧……”她颤抖把水送到他唇边。

  他只给她两个字:“——走开。”

  姜宛卿现在还记得他说这两个字的神情,眼睫低垂只看见面前的方砖,根本没有抬她一眼。

  此时消息渐渐传到东宫,无论美人还是宫人皆交头接耳,悄悄议论。

  “听说了吗?”

  “唉,真是惨……”

  “怎么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鸡蛋偏要往石头上撞呢?”

  “是啊,自己在陛下心里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算了,没挨板子,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去让他们闭上嘴。”姜宛卿慢条斯理熬着锅里的红豆汤,红豆已经开始糜烂,汤变得浓稠,“嗡嗡响,吵人得很。”

  张嬷嬷出去发话了。

  她这个太子妃虽然在皇宫不被人待见,但在东宫说话还是算话,大家各各噤声。

  林嬷嬷低声道:“娘娘,咱们去看看殿下吧?”

  姜宛卿淡淡道:“那可是勤政殿,我怎么去?”

  “那……至少在前头迎一迎,也好让殿下知道娘娘担心他?那日娘娘落水,殿下可是想也没想就跳进去救娘娘呢。”

  姜宛卿本来想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子殿下心性坚韧,能忍人所不能忍,些许苦楚不在话下,他定然扛得过去。

  但提到落水……

  风昭然上一世抗过去了,是因为无病无灾的,跪一日便跪一日,顶多是膝盖受点苦楚。

  这一世他还发着高热,而这高热,跟她脱不了干系。

  姜宛卿手里的勺子顿住,锅底再一次糊住了。

  *

  风昭然跪在殿前。

  空荡荡的大殿在他眼前微微晃动。

  他知道这是他在摇摇欲坠。

  但他不会倒下的。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倒下。

  风很冷,他因为发热,更觉得冷。耳边嗡嗡作响,视野里开始一阵阵发白,似有雾气弥漫。

  “殿下,您喝点儿水吧。”

  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娇柔,带着压抑的哭腔。

  她一定以为自己压抑得很好了,只是声音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没有抬眼,只盯着地面,地面上的方砖光洁冰冷,水壶里的水洒出来几滴,滴落在方砖上,晕出深色的痕迹。

  他的嘴里干得快冒火了,但他不能喝。

  是天子让他在这里受罚,该受的苦楚一点都不能少,若是谁敢来减少,便是违抗圣命。

  可那个软软的小东西完全不知道,在他身边哀哀请求,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砖上。

  他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水痕,哪些是泪痕。

  “走开。”他哑着嗓音道。

  快走开。

  别让人看见。

  别以为穿一件内侍的衣裳别人就认不出你。

  他们可以这样罚我,也一样可以这样罚你。

  再不走,和我一起跪着的就是你。

  心底有无数的话,每一字都像是被虫子啃噬出来的细密口子,一颗心疼得千疮百孔,又酸楚满胀。

  傻瓜,快走啊。

  风昭然整个人晃了晃,眼前模糊,心神恍惚,似梦非梦。

  姜宛卿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这般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栽倒的样子。

  然而就在身子倾倒的那一瞬,他像是如梦初醒,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量,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慢慢地让自己重新跪正来,背脊挺直,把自己在寒风中跪成一道剪影。

  他的衣袖在风中猎猎如飞,像两只倔强的不肯臣服的翅膀,早晚会冲破云霄,掀翻压在他身上的一切。

  她走近。

  风昭然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截蓝色内侍衣摆。

  梦境和现实重叠,他一时有些恍惚,缓缓抬起头。

  这一次眼前不再有雾气弥漫,他看清了她的脸——下巴小巧,额心尖尖,明眸皓齿,哪怕是做最不起眼的内侍打扮,她也美得惊人,太阳都忍不住要冲破重重的铅云,把阳光洒在她身上。

  高热和肩上的痛楚让他的理智涣散,他向着她缓缓地伸出手。

  “……是你吗?”

  我总是梦到的那个人,永远对我千依百顺,永远惦着我念着我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是你吗?

  稀薄的阳光从层云的缝隙里洒下来,清晰地照出风昭然脸上的神情。

  迷濛又惆怅,带着深深的向往,仿佛在凝望一个梦境。

  是你吗?

  姜宛卿为这三个字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高烧过度烧坏了脑袋,连她都不认得了?

  那得速战速决。

  姜宛卿的手伸进袖中。

  风昭然无意识地轻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个水壶。

  她偷偷把水壶藏在袖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洒了不少在衣袖上。

  然而下一瞬,从衣袖里掏出来的是一根擀面杖。

  风昭然的眼睛睁了睁。

  就听姜宛卿道:“殿下,你忍忍。”

  然后风昭然后颈传来一下沉闷的钝痛,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风昭然:……不是,绝对不是。感谢在2022-06-18 23:59:08~2022-06-19 23: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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