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1 / 1)

见卿卿 山中君 374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百章

  卿卿,孤只有你了

  阿虎办事向来靠谱, 很快便有了结果。

  ——无毒。

  阿虎试了好几家尚在开门的药房,还托人去找了一位已经致仕的老太医,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

  都说这是八珍汤无误, 但炮制手法特异,应是出自大师之手,总之是副好汤药, 补血益气安神养颜, 女子喝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真的是她想多了?

  如果这八珍汤真的有问题,那么她和母亲就等于是丧命于戚氏之手,现在证明不是,姜宛卿放心不少, 每天喝汤也没有再偷偷倒掉。

  汤药确实是有用的,从每日服用起, 姜宛卿自觉精神好了不少,每天练剑舞练上一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经过姜尚柔一事,借机往她院里跑的人顿时少了许多,姜宛卿的日子过得甚是清静。

  姜家的高墙深宅隔绝了动乱,无论外面怎么天翻地覆, 姜家始终稳如泰山, 连三餐的菜色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姜宛卿这才明白姜家有多强——风氏父子的战争可以波及整个天下, 却无法撼动姜家。

  七月的时候, 京城告破, 风昭然率军进京,入主皇宫。

  七月廿六日,皇帝死于寝宫, 同日, 庆王因弑君之罪被处以极刑。

  八月初五, 崔贵妃自缢。

  八月十四,中秋的前一天,皇后因疯疾死于坤良宫。

  皇宫经历了一番彻底的清洗,过往烟消云散。

  八月□□央的新主人登门拜访,姜家家主率族人在门外接迎。

  “诸位免礼平身,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

  风昭然尚未行登基大礼,并未换上龙袍,仍旧像往常一样穿着简素的衣裳,只有冠带上嵌着块白玉。

  三年前的秋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羸弱的东宫太子被所有人决定抛弃,与姜家嫡女的婚事作罢,他被设计送进了一个庶女的房间。

  三年后,还是在姜家,还是那位太子,但已经没有敢再算计他,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俯首。

  姜宛卿想得有点出神了,起身的动作慢了些,一只手掌伸到她面前。

  这手掌白得像玉雕一样。

  姜宛卿犹豫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别后大半年没见了,风昭然每月会有一封信送来,经由姜述转交姜宛卿。

  信上会有一些卿卿我我之辞,不过那应该是写给姜述看的,风昭然本身并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故意写这种信大约是为了显示姜宛卿在他心中的份量。

  姜宛卿便也配合地回一些“思君如满月”之类的废话。

  此时四目相望,姜宛卿一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风昭然好像更白了。

  风昭然一直是白的,除在在荒园那阵亲自动手砍柴做饭时肤色稍微正常些,任何时候都是带着一点虚弱的苍白。

  而此刻他的脸色白得仿佛半透明,像是……被妖怪吸干了血似的。

  好像还瘦了。

  只是他的脸部线条像锋利凝练,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瘦不瘦都看不大出来差别。

  两人皆是宽袍大袖,袖口覆着手,旁人看不到,姜宛卿大着胆子,顺着他的掌心握了握他的手腕。

  明显握到的是一把骨节,当真瘦了。

  风昭然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秋风乍起,吹起衣袖与袍角,所有人都看到了太子与太子妃在衣袖底下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姜元龄整个人晃了晃,像是要晕倒。

  风昭然当夜留宿在姜家。

  他人已微醺,半带着醉意,歪在榻上。

  下人捧着铜盆跪在旁边,姜宛卿拧干布巾给他擦手,吩咐嬷嬷去准备醒酒汤。

  “熬浓些,”风昭然懒懒地,“孤今日高兴,喝得确实多了,头疼得很。”

  姜宛卿说备醒酒汤只不过是走个过夜,顺便把人支开,此时闻言让人退下,问风昭然:“真喝多了?你没有先服药?”

  “空虚说孤近来不能服药……”

  风昭然抓着姜宛卿的手,微微有力便将她拉到了榻上,他的眸子水光莹莹,有些迷离,唇色也比平常红润一些,声音因为低沉而显得有点沙哑,“卿卿,这么久不见,可有想过孤?”

  这样的风昭然就像一盏醇酒,盏是琥珀盏,酒是葡萄酒。

  “殿下很快就要改口了,”姜宛卿垂下视线,转移话题,“不能再称‘孤’,要能‘朕’了。”

  风昭然的呼吸里带着点酒气,他将姜宛卿拉得近一些,近到息息相闻。

  他的目光灼灼,混合着渴望,姜宛卿不由自主有点退缩。

  但风昭然只是将她揽在了怀里,头搁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卿卿,他们都死了。”

  “孤曾经发过誓,要让所有欺压过孤的人,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他们都死了,孤原以来孤会很痛快,但是并没有,孤只觉得皇宫里空空荡荡的,恶鬼没有了,人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卿卿,孤只有你了,你别走好吗?入宫陪孤吧……”

  “孤是太子,你便是太子妃,孤是皇帝,你便是皇后……只有侈是孤的,只有你能陪着孤,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他的声音越说越含糊,最终宛如梦呓。

  姜宛卿慢慢抬起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他的皮肤在灯下看来益发苍白,仿佛只有薄薄的纸一般的一层,颈间的血管清晰可见,松开的衣领里露出来的锁骨陷下去深深的窝。

  当真是瘦了很多。

  他为这场战事倾尽了所有吧?

  还有,这场战事也为他带来了一切。

  他从此是帝王,高高在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他,伤害他。

  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现在他终于得到了。

  姜宛卿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她知道他未来的路,他将统御天下,成为一位明君。

  她也知道自己未来的路。

  *

  第二天姜宛卿随风昭然一起回宫。

  姜元龄看着两人泫然欲泣,戚氏也几番暗示姜宛卿带姜元龄入宫。

  姜宛卿只当没听出来。

  她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实在是没时间操心旁的。

  按身份,姜宛卿该住进坤良宫,但坤良宫才死了皇后,还没有来得及修缮,姜宛卿便还是住进了东宫。

  这一切和前一世一模一样。

  唯有东宫里多出来一对猫儿,是小狸和小橘。

  不过小橘的腹下裹着纱布,猫也没什么精神,懒洋洋趴在锦缎织成的窝里。见姜宛卿进来,只抬头虚弱地“喵”了一声,浑不像以往那样绕在她的脚下打转。

  “它怎么了?”姜宛卿抚着小橘的背,这猫又胖了,卧在窝里好大的一团,能抵它姐两个,“生病了吗?”

  “骟了。”风昭然回答。

  姜宛卿的动作顿住:“……”

  您入主皇宫,千难万险,千头万绪,还惦记着去骟一只猫?

  “入宫都得净身,这是规矩。”

  风昭然说得理所当然。

  小橘“喵”了一声,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抗议。

  “算了算了,他就这样小心眼。”姜宛卿低声安慰它,“……我给你捞小鱼吃。”

  “喵”,橘公公的瞳孔立时亮了。

  先皇的后宫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越婕妤,风昭然的后宫只有姜宛卿,偌大的三宫六院悉数空置,姜宛卿这个准皇后整日没什么事干,就跟着准太后一起养猫喂猫。

  橘公公很快从净身的痛苦之中走了出来,加入皇宫猫群大家庭。

  姜宛卿每天勤练剑舞,三餐也吃得格外精心,晚上亥时之前必定上床。

  饶是这么着,入冬之后,她还是感染了风寒。

  姜宛卿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就是在一场风寒之后开始缠绵病榻,直至卧床不起。

  就是这场病耽误了封后大典,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这简直是命运的警告——再在这宫里待下去她就得没命!

  她一面咳嗽一面焦心地盘算,风昭然还有好几个月才会去平叛,也就是说她还得再挨上大半年。

  到时候跑路只怕都没力气了。

  姜宛卿左思右想,决定当一回祸国妖姬——反正那些大臣们没办法把各家的女儿送进后宫,已经在奏折里明里暗里说她不够贤良了。

  上一世的叛乱发生在蜀中。

  蜀中乃是天府之国,当地的世袭藩王是瑞王,国富兵强,早在风昭然起兵之时就暗搓搓准备也往京城打上一趟,反正大家都姓风,这皇位你坐得我坐不得?

  但就在这位瑞王准备等到这对父子俩两败俱伤的时候,风昭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主了京城。

  瑞王追悔莫及,但有些贪念一旦升起来,就很难再被按下去,第二年瑞王便以“讨逆”之名挥师北上,声称自己受命于风家的列祖列宗,要替先帝讨伐风昭然这个不忠不孝不悌不义之徒。

  姜宛卿现在回头想想就觉得这位王爷办不成事,他犹犹豫豫地昏过了最好的时机——风昭然刚入京那会儿。

  现在风昭然根基已稳,哪里有他什么事儿?

  礼部和尚宫局一直在筹备风昭然的登基大典和姜宛卿的封后大典,风昭然决意将两个典礼在同一日举行。

  姜宛卿趁着此时还能活动,驾临尚衣局查看大典时要穿的祎衣。

  “这料子不怎么好啊。”未来的皇后淡淡地评价,“都说蜀锦冠绝天下,怎么不用蜀锦?让蜀中的贡品再添两成,即刻送到京里来。”

  事关岁贡,可不是准皇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定下来,尚宫局的人很快回禀了风昭然。

  大局初定,没有人比风昭然更忙碌,不过再忙,风昭然还是会抽时间陪姜宛卿一同吃饭,这日在饭桌上,风昭然便说起这件事。

  “这蜀中的岁贡……”

  他才开了个头,姜宛卿心里就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这祸国妖姬怕是做不成,他定然知道这时候加岁贡蜀中会有什么反应。

  哪知风昭然接着道,“加两成哪够?至少应该加五成。”

  姜宛卿:“……?”

  风昭然微微笑:“孤那位皇叔早就蠢蠢欲动,卿卿倒是提醒了孤,作为晚辈,应该多多体恤长辈,他想要什么,孤就给他送什么。”

  姜宛卿没忍住一声咳嗽。

  风昭然脸上那种幽凉的笑意消失了,他给姜宛卿递了杯水,再轻轻替她扶背脊顺气:“太医苑里的大夫都是干什么吃的?空虚今日来给你诊脉了没有?”

  空虚重新成为了国师,管着整个司天监,已经不干治病的勾当了。

  不过听闻姜宛卿生病,他还是赶来给姜宛卿诊了脉,发现是寻常风寒之后,便交给了太医。

  “寻常风寒怎么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风昭然皱眉,“是不是屋子里的地龙还不够暖?来人,再加两个炭盆。”

  “大概是在南边待了两年,一时适应不了京城的冬天吧。”姜宛卿道,“再说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那么快好的?”

  风昭然还是不放心:“明日再让空虚过来看一看。”

  空虚忙得焦头烂额,身上的法衣衣带都系歪了,匆匆忙忙地出现在东宫,诊完脉后发出一声长叹:“殿下的脑子怕是要完了,区区一个风寒也能让贫道连跑两次,贫道有多忙他心里没数吗?!”

  姜宛卿早就听惯了他抱怨,问他在忙些什么。

  “还是他身上那个——”空虚说到这里,猛地闭上了嘴。

  姜宛卿知道这是受命不得泄密的意思,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心里面有点凉幽幽的。

  风昭然受制于心痛之症,不能骗她,但没说不能瞒她,更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瞒她。

  反正这里已经没有她在意的事了,她并不是很感兴趣,并没有追问,只是说起前阵子收到沈慕儿的书信的事。

  黄河新堤经受了两次汛期,两岸百姓安然无恙,沈怀恩居功至伟,被封为庆州太守,沈慕儿受封乡君。

  父女俩前阵子接到圣旨,被传召入京,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

  空虚整个人都活了,眼也亮了,花也开了:“她她她她要来了?”

  他下意识想整整衣裳,一整衣裳就想到现在在办的糟心事,一整脸顿时又皱起来:“娘娘,您安心养病,太医开的药贫道看了,全无问题,那八珍汤也可以接着喝,总之多睡多动多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就着急忙慌地告退,那件催逼得他脚下生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蜀中加五成岁贡”的圣旨传下去,蜀军几乎是立刻有了动静。

  “蜀中叛乱瑞王谋反”的消息送到京城,正值风昭然的登基大典。

  姜宛卿看着送急信的信差直奔到风昭然面前,胸膛中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

  她等的机会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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