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聂文倩（四）
听到这儿, 夏曦雨的心忽的就是一沉。
她由衷的希望聂文倩的这次求助能够成功。
可联想起之前季阳给她讲的见过聂文倩的事，她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夏曦雨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太敢。
实在不忍心，听到故事的后半部分,
聂文倩说道这里，也顿了顿，才道, ，“我成功了。我在打手抓到我之前冲进了警察局。”
“我好久没有跑得这么快了, 我的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而疯狂的跳动着，感觉要从心口跳出来, 嘴里都是铁锈味儿。”
“但我没不在意，我激动的手脚冰凉，我离自由又进了一步。”
“我冲到了最近的一个警察面前，向他求助。可惜……”
她又顿了顿。
似乎是攒了很大的勇气，才重新开口道，“我刚说了半句，我妈就来了。”
“我妈跟警察解释说我是精神病, 给那个警察看了我的户口本和证明，说我只是胡言乱语。”
“那警察没再多问什么, 就让我妈就把我带回去了。”
宋建国看着监控画面，眉头微皱。
按理，这么做虽然于法上没有什么漏洞, 精神病人有亲属带走；可于情, 这案情让人一听就觉得奇奇怪怪的，为什么不多问一句？
宋建国道, “上次经手聂文倩案子的人是谁？”
角落里, 一直看着屏幕没说话的林东突然出声, “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在角落脸上有阴影的缘故，林东的脸色很不好看。
宋建国回头看着他，“怎么回事儿，说说细节。”
夏曦雨心也揪了起来。
怎么会是林东？
季阳一直这么信任他。
完全不像是内奸的样子。
林东低头，“我那天本来要再问问的。可那天省局通知，说是有领导下午来审查，李科喊我去做准备……”
“我心底惦记着审查，又见这人的母亲来了，觉得应该没有大事儿，就没细问。”
“都是我的不好。”
“如果我那个时候多点耐心，多问两句，她就有救了。”
林东低着头，脸上全是内疚。
宋建国脸上有两分回忆的神色，“哪天？我不记得前阵子有省局领导来过？”
林东点头，“就是打了个电话，口头说要来，结果忙活了一上午，后来中午有打电话说临时给取消了。早知道……”
宋建国安慰他，“算了，也不全是你的错。”
*
监控的而另一头。
聂文倩继续讲着她的故事。
回到会所，毫不意外的，等待她和高涵的，是一顿毒打。
之后，他们被一起关进了小黑屋，被要求反省。
聂文倩的妈妈心疼他，去厨房弄了好吃的偷偷给两人送来。
“倩倩，别饿坏了，吃一口吧。”
聂文倩看都不看一眼。
在回来的路上，她质问她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妈妈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么多年了，小倩。这么多年我们没救你出来，我还从刘老板手里拿生意。到时候警察真把刘老板抓了，我会被当成帮凶抓进去，你舍得这么对你妈吗，而且……”
“而且，你老爷的病又犯了，需要用钱。你弟弟今年还叹了个家事挺不错的女朋友，准备结婚，咱们家在这个档口上可不能出什么有辱名声的事儿啊……”
“对不起，委屈你了。但你已经这样了，出来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好工作？你就忍忍，受了着委屈，就算为了咱们家一大家子人了……”
聂妈说的苦口婆心。
聂文倩说不出话了。
原来，在家里人眼里，她根本不再是一个女儿了。
而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提款机。
连家里人都不想让她出去，那她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一片黑暗中，聂文倩捂着嘴，小声抽泣起来。
她原先以为，只要她够努力，跑出去，总还是有生的希望。
可今天现实再一次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高涵摸黑爬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倩姐，别难过，我们还会有机会的。”
“对不起。”聂文倩压抑了许久情绪，终于在高涵的这一句安慰中爆发出来。
她哭着道，“如果不是我，如果跑出去的是你，结局就不会这样了。你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高涵好声安慰她，“不要说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我，根本就跑不出去。”
聂文倩不知道要说什么，但眼泪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掉。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叠声的说对不起，眼泪止不住的掉。
到后来，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在和谁说对不起了。
是高涵。
还是那个曾经天真到真的以为能逃出去的自己？
“没关系，倩姐。”高涵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还没走上社会的大学生，“是我要尝试的，我的主意，你肯配合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次失败了，没关系，不就是一次而已。等咱们把伤养好了，我还有其他的办法。”
“只要你不放弃，我们总会出去的。”
聂文倩捂着脸，哭得上期不接下气，“我出不去了。我怎么出去。我家里人都不要我，我出去做什么……”
高涵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做自己啊。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跟倩姐这么投缘，等我出去了，跟我爸妈说，你就住在我家。”
“你不是为了她们才好好活着的呀……你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倩姐你的舞跳得这么好看，以后接着发小视频，一定会火的。你要相信，出去了，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活的很好。别放弃……”
聂文倩也不知道高涵跟她说了多久，总之，在高涵的轻声劝说下，她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呜呜的哭泣止住，变成低低的啜泣。
“不哭了？”高涵问她，声音里带着浅笑，“那倩姐你抱抱我好不好，我肚子有点疼，疼的喘不上起来。”
聂文倩有些害怕，“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高涵摇摇头，“没那么矫情。以前被打，也会这么疼。反正外面那些人，也不会带我们去看医生的，忍一忍就过来了。”
高涵躺下，“有点冷，倩姐，你抱抱我。”
聂文倩听话的挪了挪腿，让高涵枕在自己腿上，手抱住她的肩。
“倩姐，我们说好了，我先睡一觉。等我睡起来，你就不哭了好不好。”
黑暗中，聂文倩点点头，“好。”
“恩。”高涵有些满意的轻笑一声，“这才对。等我醒了，我们再计划，下一次要怎么逃。”
“好。我等你睡醒。”
聂文倩没有想到，高涵这一睡，就再也没醒来。
黑暗中，她觉得，高涵的呼吸声越来越弱，有那么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再也听不到高涵的任何声音。
她慌忙喊人，疯狂的捶打小黑屋的门，甚至把手心都拍出了血，才有个打手不耐烦的开了门，“折腾什么！”
“救她，她不行了！救她！”
打手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把高涵抬了出去。
几个人摸了摸高涵的鼻息，脸色就是一变。
那一瞬间，聂文倩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几个小时前还跟自己说话来着，怎么可能……
聂文倩想要扑上去，几个人将她拦住，把她扔回了小黑屋。
后来，她才听说，高涵是因为肋骨骨折戳破了肺部，人已经没有。
10：59分。
高涵死在了她怀里。
聂文倩木着脑袋，一直不肯相信。
高涵是她这三年多黑暗生活中唯一出现的光，唯一的希望。
可现在。
她唯一的光，灭了。
讲到高涵之死，聂文倩眼眶通红。
随即，她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从脆弱变得决绝。
“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高涵这么好的女孩死了，可那些人渣还能活着？”聂文倩的声音冷如冰霜。
“后来，我就想，反正我也逃不出去，那我干脆去陪高涵算了。”
“可我一个人死了，也太不值当了。我要带着他们一起去给高涵陪葬。”
“所以，我策划了这场爆炸，想带着所有人，一起走。”
“会所里的男人，不配活。女人，走了干净解脱。”
说完这一句，聂文倩抬头，冷静的看着季阳，“就是这样了，抓我吧。判我死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做的，别牵连月姐。”
季阳抬头对上聂文倩的眼神，“爆炸是怎么发生的？”
“煤气爆炸。”聂文倩答得干脆。
“我们检查过了，后厨煤气没有泄露。”
“不是后厨。但也里的很近，就在后厨的那个小冷藏间内。因为之前有过一次断水断电断气，会所里好几天人都没法正常生活。再之后，刘三有就找人存了好些生活物资。大概十几个煤气罐吧，都放在那个储藏间内。那个小房间平时是关着的，很少有人进去。”
“今天下午，我趁保洁换班整理衣服的时候，溜下去弄坏了一楼逃生通道附近的摄像头，摸进了那个小冷藏间，把里面存的煤气罐的阀门都拧松了。然后，我还在旁边还放了一个定时电子点烟器。”
“时间，就设置的10：59。”
“到时候，房间里全是煤气，被电火花引燃，砰——就是你们知道的这场爆炸了。”
“10：59？”季阳挑眉看了聂文倩一眼，“你确定？我们警员收到的消息，会所爆炸的时间是10：52分。”
*
监控室这端，宋建国微微蹙眉，“怎么回事儿，爆炸明明是10：59，季阳在搞什么？”
夏曦雨也紧张的盯着监视器的那端。
有几次循环中，爆炸是提前发生的。
也就是说，那几次的爆炸另有原因。
季阳是在想办法排除这个危险因素。
“不可能！”聂文倩反应很快，“我不会记错。我确认过两遍，时间设置的就是10：59。”
“我是为了纪念高涵的才设置的这个时间，绝不可能出错！”
季阳的声音依旧平静，“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10：52，会所爆炸。”
他默了两秒，看向聂文倩，“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可能是你遗漏了什么关键因素？”
聂文倩低头想了片刻，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
季阳问，“你的电子点烟器，是哪里来的？”
聂文倩呼吸急促，双眼睁大。
她嘴唇开阖几次，但却没有说出话来。
眼神闪躲着，似是想要隐藏什么。
季阳看着她，语气笃定道，“这个电子点烟器，是江月月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
慢慢靠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