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中梅酒(1 / 1)

妖女为何这样 蜂蜜糖霜 2830 汉字|0 英文 字 4个月前

第35章 雪中梅酒

  “我没有。”

  相凝霜歪去了她自己布置得舒舒服服的琉璃榻上, 懒洋洋破除谣言:“我是遇上了夜春阑,不是…骗人双修。”

  她觉得好笑:“这件事已经传得这么远了吗?连你都知道了。”

  齐婳很端正的坐在她对面,和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只是我, 连在渌水洞闭关的我师尊都知道了,她被宗主紧急唤了出来,被迫听宗主痛骂了你三个时辰。”

  她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那老东西竟然还对她恨意绵绵。

  相凝霜顿生好奇:“竟然能被气到骂三个时辰?外面究竟是怎么传的?”

  齐婳微微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还是算了。

  大差不差就是那些话,相凝霜支着额角在榻上歪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难得兴致勃勃跳起来:“正好, 我埋了几坛酒, 这会趁着你在启出来尝尝。”

  和小姐妹一起喝酒,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齐婳也眼睛一亮, 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大善。”

  谷内风雪正大, 上下一白。

  相凝霜披了件烟青色大氅出了洞府,洞府外正对着一汪深碧沉静池水,被皎皎雪色映得发蓝, 在这样的深雪大寒中也亦不结冰。而池子旁则有稀稀疏疏一片梅林, 无人打理, 便生得枝斜花乱, 艳的张扬。

  她拢着大氅穿花拂叶而入,落了一肩的细雪,一面寻着做了记号的梅树, 一面漫不经心偏了头跟身后的齐婳说话:“…你说说长留那群老东西里有不迂腐的人吗,也怪道如今正道没落至此了。”

  她本是随口发一句牢骚, 不料齐婳听了却一思索, 好一会才回答道:“有。”

  “谁?”

  “你师尊。”

  相凝霜一怔。

  北风卷起一地霜雪, 碎雪浸润她乌黑眉睫,她半晌才回过神,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道:“…是吗?”

  齐婳却很认真。

  她其实没见过温逾白几次,真要好好算起来,恐怕也只有一次。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下山喝酒吗?”

  相凝霜已经找到了埋酒的梅树,正低着头比划位置,闻言头也不回的答道:“当然记得,你输了大比,我请你喝的嘛。”

  如果说齐婳属于长留里那种“别人家的好孩子”,是会被每个师尊拿来举正面例子教育自家徒弟的话,那么相凝霜就是那个典型的反面例子,更可恨的是修为还不错,只好说她“性子顽劣,不堪大用,仗着有些天分便不知天高地厚,迟早会受到教训。”

  那一年的宗门大比,两人正好抽中了比试,宗门内甚至有弟子偷偷开了赌局压赢家,最终结果却出人意料:相凝霜胜了半招。

  她当时其实胜得有些心虚。

  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她那时一心钻研些所谓的旁门左道,因此出手颇奇异诡谲,总有几分钻空子的嫌疑。

  她其实想干脆认个输,却没想到对面的少女扔了剑,面上半点没有愤懑不平的神色,只是朝她一拱手道:“这一遭获益良多,是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那时候年纪小,齐婳的模样还清丽得有些乖巧,眼珠黑得清凌凌,相凝霜立时便觉得这姑娘也太合自己心意了,下了场便去直愣愣约人家:“我觉得我们俩好有缘,我请你去山下喝酒吧。”

  她虽然这么说了,但没抱太大的对方能答应的希望,却没想到人家很干脆的一点头:“走。”

  于是就走了。

  但这趟酒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相凝霜虽然装的极老练极潇洒,但其实根本没有下山喝过酒。

  这就导致俩小姑娘在冬日里下了山,顶着呼啸风雪去了下界,捧了一捧的灵石也没人卖给她们酒。

  没办法,太大了找不开零。

  最后还是一家酒铺的老板娘看她们年纪小可怜,送了她们一壶酒,三文钱,是冬日里没什么钱的人买来暖身子喝的,极辣,极烈,灌进喉中像咽下去一团火,她们缩在一架草棚下,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一壶酒,年轻女孩的眼波明亮,几乎能照亮阴沉沉雪夜。

  少年不识愁,以酒酬月等闲度,不知那时正是好时候。

  那壶酒实在太烈,两人喝完都已大醉,齐婳还好些,勉强残留些神智,相凝霜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软在她肩上拉都拉不起来。

  齐婳第一反应是完蛋了,回去定然要被师尊罚跪。

  一面害怕,一面却也不后悔,只觉得自己循规蹈矩的前半生放肆这么一遭也很有意思,便努力半扶起醉得厉害的女孩,想把人带回长留,正折腾之际,身前却突然起了风。

  齐婳警觉,立即横了剑于胸前——

  一只巨鹄缓缓落下,羽翼穹灰,激起一滩乱雪。

  有人自鹄背上徐徐而下,飞鸟踏萤般惊掠细雪,嘉陵水绿的层层衣摆流水般漾开,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是温逾白。

  齐婳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小霜的师尊,但却能隐约猜到他恐怕是同门的上人,正犹豫之际,他先对着她开了口:“…劳烦你照顾。”

  随即他轻轻一笑,是很纵容的神色。

  他说:“阿霜,脸都要冻红了,过来师尊这边。”

  彻底醉倒的相凝霜当然听不到这话,他也不以为意,又低笑一声,回过眼示意齐婳上鹄背。

  “…小姑娘家吃了酒再着风会受寒,你师尊还在闭关,便随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说话时口吻很温和,声音也如潺潺流水,说完了这句话,又上前将醉得东倒西歪的自家徒弟打横抱起来,也一同上了巨鹄。

  相凝霜喝醉了很闹腾,被抱在怀里也不安分,嘟嘟囔囔还要喝。

  被这么个小醉鬼纠缠,温逾白也显得很从容,慢条斯理、有一句没一句故意逗她。

  “…就你这样的酒量,还想喝什么?”

  “…我,很大…酒量很大。”

  “再犟嘴,回去罚你抄十页书。”

  “……好吧,我不大,我很小。”

  齐婳在他们二人身后,睡倒在巨鹄柔软的羽毛里,迎面而来呼啸凛冽的冷风俱都被温逾白化去,到了她这里只剩绵绵的轻风,身边有可靠的大人,被充分保护的安全感、低低的笑语与沉沉的醉意让她昏昏欲睡,她于是真正睡了过去。

  那是她少时记忆里,很难忘的一觉。

  …虽然她回去之后被师尊罚跪了三日。

  齐婳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

  相凝霜已经把埋在梅树下的酒坛启了出来,供两人分饮,酒香沁冷清凉,是难酿的琼台春,化在唇舌间有白梅、深雪与松枝的味道,于是再启一坛,梅树都被醉得飘摇。

  “对了,”相凝霜想起什么,“你要与我说的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她这些年酒量大了不少,微醺时的情态却没变,此刻眼眸略有水光,眼下也淡淡红了一片,以肘懒散支着脸颊,半倚着梅树,衣襟也散乱,半露一片玉颈。

  齐婳抬手将她落下去的烟青色大氅盖好,开口答道:“再过些日子,折月宴便要开始了。”

  “嗯哼。”相凝霜懒洋洋点点头,不太明白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不去试试吗?”

  相凝霜一愣。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去做什么?再说我拿什么去……我都…”

  “这是你的邀月笺。”齐婳开口打断她,从怀中掏出一枚散发着淡白光芒的小玩意儿递过去,“…寄到我师尊那边了,我偷偷藏下来的。”

  相凝霜很是震惊,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不由得一笑:“我早就说过,折月宴这样的搞法,容易闹笑话。”

  折月宴每百年一次,由正道各派轮流做东,但因着这宴名气大,历史也长,便留着诸多不合时宜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下一个百年的折月宴的宾客,要在上一次折月宴便定好邀月笺。

  这也就导致了,原本之前便定好的人,这百年间有许多都死的死、伤的伤。有叛逃的、失踪的、更甚者还有弑师另立门户的,本就积了仇怨一地鸡毛,这邀月笺又不识眼色的按照原本的门派寄了过去,更是闹出不少麻烦。

  相凝霜又一想,笑着道:“你不应该藏起来的,应该留着让那群老东西瞧见,恐怕又得气个半死。”

  齐婳跟着笑笑,却不被她带跑:“我们上一次宗门大比时,约好下一次要全力以赴再比一次,然而…”

  然而还没等到下一次大比,便物是人非。

  “这次折月宴我也会参加,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相凝霜下意识推拒:“没必要吧,你要是想比我们现在就可以比…”

  “小霜。”她放下酒杯看向她,眼神干干净净的,“你许过愿的,我记得。”

  相凝霜知道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沉默下去。

  折月宴上折月归,一剑霜寒三千里。

  哪个做修士的没希冀过于折月宴上一剑惊人呢,相凝霜虽然想说这不过是少年时的玩笑,但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又斟了一杯酒,低下眼低声道:“我再想想吧。”

  虽然没松口,但到底也没把邀月笺还回去。

  齐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不禁想起从前,眉目如画、轻衫灰袍的少女持剑立在长留山尖,高高束起的长发沾了晨露,姿容清绝,琳琅耀目,见之难忘。

  …终不似,少年游。

  相凝霜将手中的酒盏转了转,却并没有饮,反而指尖一斜,于是一盏清酒皆酬于地。

  齐婳心里清楚,她这盏酒是敬给谁的。

  雪下得愈发大了,天地间寂静澄澈,半树白梅被积雪压弯,倏然间有皮毛深灰的松鼠自枝间跳过,抖落簌簌一袭雪。

  齐婳正正好被砸了一头,又饮多了酒有些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去拂落,相凝霜却突然坐了起来。

  “正好…你比我精通阵法,帮我个忙如何?”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