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风起(1 / 1)

不良臣 桑阿豆 8195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56章 风起

  谢良臣这边继续“不务正业”, 朝廷却时有大事发生。

  最紧要的莫过于自从郭要叛逃之后,北桑实力大增,不仅袭扰边关的次数增多, 而且据说对方还密谋入主中原。

  除此之外,今年西北地区已有多月未曾降雨,春耕受到影响,恐今年粮食欠收。

  这些事大臣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对于处置的办法也各执一词。

  如对北桑,张大人及兵部尚书主战, 并推荐了一批武将及相关保障官员,誓要将侵占土地、劫掠边关的蛮夷逐出国门。

  而王学士则主和,理由也是现成的, 西北大灾,若是此时再大规模对外用兵, 那么军饷、粮草便是一大笔开支,若是不能速胜,则恐加重税赋,引百姓哗变内乱。

  两派的观点从表面上来说几乎都有理, 但这其中也暗藏着各自的小心思。

  比如张大人是吏部尚书, 若是对外用兵, 那么他就能适时安插自己的人手,而王大人是户部尚书, 他又可催对方补给均需,若是有不及或是出错, 则责任就由王学士承担。

  若是最后对北桑大胜, 兵部尚书又与他早已结盟, 只要把功劳全安到自己推荐的人身上, 再挑些运输粮草上的小毛病,那么功劳就全是他们的了。

  因着这功劳,相关人员又可再次升职,那么朝堂上的权利平衡就会又向他这一边倾斜。

  王霄自然清楚他的打算,因此当然是主和,他不可能在如此特殊的时期两线作战,既防着对外用兵时对方给他使绊子,对内还要加重税收坏他自己的名声。

  所以这事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

  这事两派已经争执了许久,一直没有结果。

  至于另一件事,西北即将出现的旱灾,两派也同样莫衷一是。

  首先,对于如果旱灾真的导致地方颗粒无收,朝堂上的一致意见都是赈灾,但是如何赈灾,两派却有不同看法。

  张大人以为,户部既然为“治粟内史”,那么如今灾情初现,便该由户部派官员下地方指导百姓,以最大程度减缓灾情,毕竟户部尚书以前可是有“大司农”、“地官”别称的。

  对于此事,王学士的意思是,要户部派官员下去也可以,但是需得兵部协同,因为可能还会涉及到开挖水渠,清理附近河道以便届时引水,以及若是最后灾情酿成人祸,有人造反,需的兵部派兵提前镇守,一旦情势失控,也可早做防范。

  说到底,两方就是既不想对方占便宜,还想把责任都推给对方,而且明显会在里头给对方挖坑,因此互不信任,暗战不断。

  朝堂上一连吵了几天都没吵出个结果来,两边的人却是越骂越凶。

  比如张大人骂王学士这边“意在祸国”,这边就回骂对方“窃国蛀虫”,而且这骂战还从朝堂上传递到了朝堂之下。

  比如张大人那边便有一个官员因着在朝堂上吵上头了,被对手气到,然后回去越想越生气,写了副字送过去骂人,骂得也十分直白,说他“狗鼠辈,伸缩乌□□。”

  见对方把自己比作鼠狗和王八,收到小纸条的这人气得要死,立刻回敬,“獠面贼,何不揽镜自照”。

  这就是说,你骂我,我反弹,自己回去照镜子,看你自己才是伸缩乌□□的狗鼠辈。

  两人骂得都不客气,尤其都还涉及到了人身攻击,因此当消息传开后,一时被引为谈资,谢良臣也惊叹这些文人损起人来也这样直白且毒辣。

  “你听说了吗?据说这两位大人今天都没来上朝,给出的理由是身体不适。”蔡占和表情十分的意味深长,靠近谢良臣的书桌低声道。

  早听说了,如今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凡是有心的人,几乎都在留意各方动向。

  毕竟一旦情势明朗,那么这就意味着双方已经决出了结果,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人升迁,而另一些人陨落。

  所以连带这骂战在内,六部之中各种消息传得十分的快。

  而且得益于经常往鸿胪寺去,谢良臣会在路上碰到很多的官员和小吏,这些人消息虽然来往十分的杂,可信度差一点,但却非常及时。

  据他听到的消息是,两人吵得上火,结果在上朝的路上又狭路相逢了,然后两人继续骂战,结果就打起来了。

  据说战况还十分的激烈,其中一人乌了眼眶,另一人青了下巴。

  这样仪容不整肯定不能面君,官员们私下互相骂骂倒没什么,要是升级成互殴那就太失体统了,所以双方都是称病。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说两人是在街上打起来,就说两家有这么多的下人仆妇,他们又能管得住谁的嘴?

  因此还不到半天,这事便已经传得朝上朝下人尽皆知。

  “听说了,想必自此以后两位大人来上朝都要错开时辰了。”谢良臣随手又翻过一页,语气平淡道。

  蔡占和因着家住城外,因此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很长,与翰林院里不少人的关系都一般,只谢良臣与他亲近点,所以常来找他闲聊。

  见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蔡占和明白过来了,笑道:“谢大人消息自是比我灵通,想必个中原委也早清楚了。”

  谢良臣没有否认,只是道:“无意中听到的,毕竟如今谈论此事的人着实不少。”

  他说得轻松,蔡占和却知绝没这么简单,想到谢良臣经常与石侍讲来往,忍了忍,终是提醒道:“谢大人可知如今朝堂风云诡谲,各位大人布局甚深,由此隐藏在暗处的抓手更是不少,更咱们这翰林院亦是是非之地。”

  他声音说得极低,刚好谢良臣的位置也在房间角落,倒是没什么注意到他们,还以为两人仍在讲八卦。

  谢良臣握着笔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蔡占和一眼,见他眼中担忧不似作假,于是也回之一笑,道:“多谢蔡大人提醒,我一定会注意的。”

  与虎谋皮当然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危机是随时都可以转化成机遇的。

  说到这,他想起蔡占和与江牧都是石侍讲在教习,而蔡占和又一副两边都不靠的样子,再加上之前听说的事,他倒是反担心起对方来:“我见蔡大人最近日日都在加班,可是事务繁忙?”

  如翰林院这样的清闲的部门,而他们又是新进最普通的翰林,工作任务那更是少得不能再少了,甚至谢良臣还有空在上班的时候摸鱼学外语,更别说身为编修的蔡占和了。

  可他一连多日都在加班,稿子也时不时被打回来重修,从这就可知道他应是被人刁难了。

  至于刁难他的人,自然就是他的上官石侍讲。

  蔡占和知道他在说什么,闻言无奈一笑,“左右我回去也无事,待在翰林院还能修修书,顺便整理一下我的文集。”

  听他说整理文集,谢良臣便知对方没把石侍讲的刁难放在眼中,否则他也不可能还有心思写书。

  如果不参与朝堂争端,著书立说倒是文人出头的另一个法子,有了贤名,总归比默默无闻要更有底气些,便是别人要陷害栽赃,找借口就得审慎一点,不能随意捏造。

  “如此,那我就预祝蔡兄高作早日刊印。”谢良臣朝他拱拱手。

  如今书局印书,若非朝廷下令,那么就得此书销量甚巨且有利可图才行,否则就只能自己出钱来出版。

  不过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少则二三百两,多则近千,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书肆都选择雇人抄书的原因。

  谢良臣这么说的意思,当然就是指蔡占和一鸣惊人,此书广受欢迎。

  蔡占和闻言也笑了笑,见他桌上摆着不少西文的书,其中一本还画着几何图,也回到:“多谢贤弟,那我也祝贤弟早日将书译出。”

  谢良臣此刻正翻译的是一本算学方面的书,是讲几何的。

  据这段时间他去鸿胪寺查阅各种资料来看,西方此刻正值文艺复兴末期,手工业和商品经济正在迅速的发展,在数学和物理方面的成就更是不少。

  而随着科学知识的不断发展,两百年后,西方就将进行第一次工业革命,由机器代替人手工制造,生产力也将由此得以大幅度提升。

  至于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不久,按前世轨迹,撒克逊人就该发动第一次鸦/片战争了,所以他也很急迫。

  所以除了翻译数学几何类的书籍之外,谢良臣还打算翻译物理、化学之类的书籍。

  只是这样的书还未传过来,因此他除了托卢子望帮自己留意外,还特地联系了打算出海贩卖丝绸和瓷器的海商们,让他们帮自己带书回来。

  下班之后,谢良臣收拾东西准备出宫,路上遇见一内侍脚步匆忙朝他这边而来,看他抬首张望的方向,似乎是奉天殿。

  因为正值各部门下班的时候,所以广场上的官员着实不少,这太监脚步匆匆,恰好与大部队撞上。

  对方身着一身茶色的太监服,腰间束蓝带,腰带左边挂着个荷包,右边腰里则别着方折成三角的手绢,这是为着主子需要搀扶的时候用来垫在自己手上用的。

  谢良臣扫一眼,便知对方是后宫某个主位宫里的大太监,无他,因为普通太监皆只能穿脚靴,只有大太监才可以穿长筒靴,这是太监们对身份的区别。

  这太监手拿拂尘,脚步匆匆而来,脸上虽带着些着急,可喜色却更多,谢良臣便猜到可能是后宫哪个妃子又传出好消息了。

  可惜他来得实在不巧,遇上众人下朝,而且奉天殿也才刚议事完毕,那些身着紫色及深绯的大人们也正背了手缓步走在御道上出来。

  于是谢良臣便见这太监一路小跑着,一边还不停的给众位大人行礼。

  这些朝臣们对太监可没什么好印象,毕竟宦官误国可是大家的普遍认知,且他们身在皇宫内院,与皇帝十分亲近不说,还总爱进谗言。

  对上谄媚,对下搜刮,甚至他们还会明示让人行贿,因此所有官员几乎都对太监十分不齿。

  只不过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正是这些小鬼,他们能通神,所以这些大人们即便再是讨厌,遇到了也得客气的叫一声“公公”。

  谢良臣就见不少身穿深绯色衣裳的四品大员,在对方行礼的时候客气还礼,甚至还有人与之攀谈,而身着紫色官服的三品以上高官们也都含笑颔首,且并未受全了对方的礼。

  不过这里头也有例外,那就是走在最后头的两位大人。

  谢良臣就见这太监十分谄媚的朝两人行了礼,两人面上不仅未现一丝笑容而且始终微抬着下巴,斜眼看对方,极是不屑的模样。

  二人一前一后,都是直接略过了这太监,然后大步往前,谢良臣此刻也认出来二人的身份了,正是户部尚书王霄和吏部尚书张放。

  果然内阁辅臣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被人蔑视了,这太监也不生气,一直弯腰驼背恭送二人走远,脸上的笑那是没一丁点的变化,态度看着恭顺极了。

  谢良臣从廊下绕出,也踏上了御道广场,见这太监停下来,自己也收了脚站定。

  然后他就见对方上下扫了他一眼后,脸上绽开个大大的笑,朝他作揖道:“哎哟,这不是咱们谢大人吗?”

  太监的声音尖细且高亢,语气更是带着十足的亲昵,似乎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而像是认识许久一般。

  不过看他这样子,想来自己从六品的官职还是被对方小瞧了。

  “公公这是有事要忙?”谢良臣也不在意他态度不似对别人那般恭敬,也不在意,仍笑着回道。

  “正是呢,贵妃娘娘给咱们皇上生了七皇子,咱家正要去给陛下报告喜信呢!”大太监笑得牙不见眼,好像生儿子的是他一样。

  “如此,那可真是恭喜贵妃娘娘了。”谢良臣对于这些太监不敢小瞧,不见刚才对方只扫了他一件便知他姓谢?

  自己一个初入朝廷的从六品文官,对方对他的样貌和信息都能如此了解,可见触手之深。

  “可不是嘛!”大太监咧着嘴笑,同时一甩拂尘道,“谢大人先忙,咱家还得去奉天殿报告这个好消息,这就先走了。”

  “公公请自便。”谢良臣微微颔首。

  等人离开,谢良臣收了脸上的笑,也思考起这件事来。

  如今的融景帝已经六十多岁,属实不算年轻,可也许是人一老就容易不服老,近来他不仅对年富力强的二皇子不假辞色,而且连带其他几个儿子也打压的厉害,反而对年纪小的越加宽厚,而且行事愈加随性。

  这位才刚生下七皇子的贵妃娘娘,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前年刚给融景帝生了个小公主,便被升为妃,再次怀孕便晋了贵妃,很受宠爱,只是出身一般,家族势力几乎可忽略不计。

  因着没有外戚干政的疑虑,因此谢良臣觉得或许融景帝对这个刚出生的小皇子会尤其的疼爱。

  这个猜测在几天后的朔、望朝上也得到了印证,融景帝封了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亲王的爵位,朝上奏乐尤其热烈。

  另一边,大人们对于北桑国扰边以及西北的旱情也吵出了最终的结果。

  朝廷不打算对北桑用兵,只让加固城防,而西北的旱情则由户部打头,让王霄务必想办法减轻灾情。

  如此,两派算是一胜一负,打了个平手,仍互相制衡。

  至于谢良臣,他现在的日子,说起来跟当初科举读书时并没太大的差别,唯一区别就是需要话更多的精力与同僚们打交道。

  除此之外,他在翰林院的时候就修书,顺便翻译外文,在家就学习语言随便写话本挣钱,日子过得平淡得很。

  而谢石头也找到了事做,那就是在后院不大的地盘上试着尽量种多一点种类的菜蔬,赵荷花对他这爱好也表示支持,因为等菜长起来,菜钱也就省下了。

  只是这院子还是太小,比不得平顶村的地,那是又宽又厚,所以谢石头每每便要为选哪种来种又要舍掉什么而烦恼,同时发愁为什么自己如此精心了,菜还长着不好。

  其实菜长不好太正常了,因为这是他们住的后院,所以没办法施粪肥,最多只能沤些叶肥,另外就是浇水,这样菜怎么能长得好?

  只是即便如此,谢良瑾也觉得父母实在是不够文雅,常常劝他们都是官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了,还成天想着种地,把院子弄得脏脏的,还不如种花。

  小妹来了京城之后便开始有点娇气起来,谢良臣察觉到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小妹似乎总有意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

  比如他下朝回来,以前她是直接小跑过来拉他的袖子,现在跑到一半就改了小碎步,原本露出牙齿的嘴也矜持的抿了起来,然后在几步外朝他蹲个福,温柔道:“二哥哥回来了?一路辛苦。”

  谢良臣看她做的别扭,自己也别扭,扶起她,问道:“小花你这是在哪里学的?”

  哪知听他这么叫自己,谢良瑾不干了,微嘟着嘴跺脚道:“二哥不要叫人家小名嘛!”

  谢良臣从善如流,“那二哥该怎么叫你呢?”

  谢良瑾偏头想了想,道:“在家时二哥可以叫我囡囡,在外面可以叫我三妹,只不许再叫我谢小花了。”

  关于小名取得太囧会有什么感觉,谢良臣当然是知道的,只是“小花”比之“狗剩”,他窃以为已经算得上十分文雅了,而且他更好奇小妹这变化是怎么来的。

  然后谢良瑾就供出了厨娘万嫂子。

  谢良瑾对此还振振有词,“万娘子说,在那些大户人家里,凡是哥哥称呼妹妹,几乎都是序称,平日相处虽是亲近,但也不可蹦蹦跳跳,行为无状,更不能拽袖子挽手臂,说这样会惹人笑话的。”

  前头都还好,说到“惹人笑话”时,谢良臣总觉得她似乎甚为忌惮,好似真见到别人笑她无礼了一样。

  谢良臣是知道小妹的性子的,可不是那等耳根子软的,可现在他见小妹被人唬住,还是在心中叹息一声。

  那个万嫂子之所以这样说,不过就是瞧着他娘和小妹什么都不懂,因此故意卖弄高深,好显得自己特别,因此来抵消一部分她作为家里帮佣的弱势地位,增加话语权。

  这样的行为虽是错,但谢良臣也知道,即便换一个人,若是身为家中主人的什么都不懂,依旧容易被唬住。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她们只在这四方的院子里打转,最好能让她们多出去见见外头的世界,等见得多了,那么别人再说什么,她们就可以很从容淡定了。

  想到这,谢良臣便对谢良瑾道:“万嫂子说的那是家里关系疏远,只有面子情的人家,与咱们根本不一样。”

  见谢良瑾眼现困惑,他又继续道:“若是你想出门,二哥在翰林院有个朋友,他家就住在城外,要是得空,我便带你和娘去上门拜访,要是聊得投契,你们平日也能多个去处。”

  听说要去其他翰林家做客,谢良瑾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那我要不要穿新衣服?”

  谢良臣轻笑一声,“都可以,你现在就可看着办,咱们五日后再去,时间总来得及。”

  “嗯!我现在就去告诉娘,她这几天也憋坏了,天天就只找万嫂子说话,要不就是出门买菜,连个串门的地方都没有!”谢良瑾又恢复了活泼,言罢就小跑着去了赵荷花的屋子。

  谢良臣无奈摇头,同时也打算看看还有哪家同僚可以走动,只不要把他们憋坏了。

  说到这,他又想起家乡的亲人和朋友来,于是回了书房,开始准备写信。

  第一封信,谢良臣写给了盛平顾,主要是告知他户部侍郎林大人曾试探于自己的事,还说了朝中近来发生的一些大事,北桑国和西北旱情,问他有何看法。

  除此之外,随信同附的还有给盛瑗的信,以及给两人的礼物。

  然后就是问三弟谢良材学业以及大哥谢良富生意的事。

  因着今年西北可能会有旱灾,粮食也会大幅减产,因此他特地嘱咐家里,今年若是可以,尽量多开些荒来种粮食,而减少菌种供应,让平顶村的村民们也尽量多存一点粮。

  再之后,他又写信给了祝明源、唐于成和武徇,同时还寄了几本书去。

  这些书都是谢良臣在翰林院看到的,其中还有不少是翰林院里讲经博士们自己的著作,几乎都跟科举有关,是很有用的教学辅材。

  历来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一般皇帝选主考官,优先都是从翰林院选,尤其是同考官,几乎全都是翰林,试卷粗筛就更是如此,因此他此刻寄书给他们,也算是有点让他们押押题的意思。

  虽然不一定乡试和会试就一定考到了书中的内容,但是显然看这些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也是为什么科举越到后头,越看重人脉和关系,而不是才学的原因。

  如今他既然进了翰林院,对于自己的朋友自然也是能帮就帮,毕竟等他日几人考中,大家同朝为官,也算是互相有个照样和帮手了。

  写完信,谢良臣最后看着手边自己翻译的几本西语几何书,想到谢明章,最后咬咬牙,又花了几天时间另抄了一份给他也寄去,看他对于西方的手工制造书籍是否也感兴趣。

  又五日。

  今日恰逢休沐,谢良臣无事,于是便带了家人去拜访蔡占和一家。

  张贵妃的幼子已经被封了襄亲王,爵位世袭罔替,而张贵妃也晋了皇贵妃,风头在后宫一时无二。

  至于北方,朝廷已经下令调附近兵二十万过去驻防,尤其是几个重要城镇,兵力更是加重一倍,让其保证冬天北方敌国一旦粮草不足再来劫掠,必要将蛮夷击溃。

  而户部,侍郎林大人则为此次前去指导地方做减灾工作的主要官员,包括平抑物价,点查户籍在内的一切事务皆由他全权处理。

  至于调兵以防百姓造反,此事被暂时搁置了。

  按流传出来的说法是,若是户部最后减灾不力,闹到产生民变,则主官需得承担一切责任。

  因为有这个前提,所以此次林侍郎去地方的责任可说尤其的大,但同样,要是他做好了,升官就是肯定的了,甚至能直接碾压另一位侍郎,直接跳到别部去当正官。

  一切的事情好像都走上了正轨,而谢良臣也仍是翰林院一个不起眼的新入翰林,休沐日最重要的行程也不过是去同僚家串门。

  古代的路着实不好走,谢家的驴车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颠簸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最后才到了蔡家租住的院子。

  蔡家的房子其实离城门并不远,只有大概不到五里的距离,无奈皇城太大,光是靠近城墙边都差不多都是五环之外了,所以还在城外的居民区,便算是城郊。

  对于这种地方,古人有个专业的名词,叫做“关厢”。

  因着这里离皇城不远,只有数里的距离,因此便有很多的百姓在此聚集,所以这里不仅如城里一样有很多的民居,而且还有店铺、街道,比普通县城还繁华一点。

  只是古代的路太过坑爹,再加上来往行人、车马又没有分流以及规划,因此常常会交通堵塞,行起路来十分的不方便。

  谢良臣他们便是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单面就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虽是清晨的时候路上人应该会少一点,蔡占和花的时间应该也更少,但是谢良臣还是觉得恐怖。

  想想来回通勤将近四个小时,怪不得白居易要叹睡眠不够掉头发,要是他住在这个地方,肯定早晚也得秃。

  驴车到了蔡家门外,江着先跳下车将驴拉好,谢良臣随后也从车辕上跳下,然后扶了爹娘跟小妹下来。

  蔡家虽是租住在了关厢,不过这院子倒是与他在城内的差不多大,也是两进的。

  原因无他,因为蔡占和也将爹娘接来了,既然有女眷,自然不好住一进的院子,这是很多官员们的潜意识。

  至于他这房子的租价,谢良臣没问,不过一般市价来说,城内、城外的差价一般是一倍,所以应该是不到二十两。

  蔡家也有个小厮看门,见谢良臣他们来了,立刻进去通报,很快蔡占和便迎了出来。

  “谢贤弟,我可等你好久了!”他大步从正门而出,见着谢良臣便爽朗一笑,上前揽了他的肩膀。

  照理说谢良臣在一众文官中已经算高的了,可惜蔡占和长得更高,几乎将近一米九,实在堪称巨人,所以两人只要挨近了站着,平日里鹤立鸡群的谢良臣立刻便会矮下去半个头。

  两人私下称呼比在翰林院亲近些,因此谢良臣也回道:“蔡兄勿怪,乃是路上遇到小贩打翻了菜篮,行人混乱,这才耽搁了时间。”

  “百姓衣食之所系,全在这油绿的小菜,可怜如今我来了京城,也指着它们过活呢。”蔡占和叹一声。

  谢良臣听他说过,说他娘不仅在后院种了菜,还在附近的荒地也种了不少,如今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青菜,几乎顿顿都有,还总是逼着他吃,说他长得胖了些,恐不讨小娘子喜欢,差点把蔡占和的脸都吃绿了。

  不过好在每日中午朝廷会包餐一顿,所以他才会到了公厨后如此胃口大开。

  里头蔡家双亲并蔡占和的小妹也迎了出来,双方见过了礼,一行人这才进屋。

  谢石头这边由蔡父在陪着说话喝茶,那边赵荷花便带了女儿一起进了内院,跟蔡母以及蔡占和的小妹一起聊天。

  蔡占和的妹妹今年十八,兄妹两人不仅相貌长得有几分相似,就连身形也一样,谢良臣估计她差不多得超一米七了,因为他瞧着对方似乎也就比他矮不到一个头。

  这样的身高,许多男人都比之不及,更别说女子了,所以听说蔡家小妹也还没定亲。

  没办法,若是家中基因不好,再加上吃不饱饭,长不高实在太正常,尤其是南方士子,那种身高一米六几的一大把,一米七的也不多,超一米八的更是凤毛麟角。

  因此谢良臣往往会被人误以为户籍是北方,而等他告知对方自己是南方来的时候,往往就会收获一大票的惊讶。

  蔡占和的妹妹不仅人长得高,性格也爽朗,见谢良瑾似乎有点拘束,朝她一笑,伸手道:“谢妹妹可是坐得无聊了?咱家养的黄狗刚生了窝小崽子,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谢良瑾原以为翰林家的小姐定是文雅非凡,哪知看着跟邻家大姐姐也没什么区别,自她们进了家门,更是没有万嫂子说的那些奇葩的见面规矩,一口气便松了下来。

  如今她还叫自己去看黄狗,谢良瑾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又见她娘没有反对,便也伸出手握住对方的,两人结伴去了后院。

  蔡家人都挺随和,赵荷花也难得找到了可以谈心交流的人,而且比蔡夫人好的是,她不仅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还早早抱上了孙子,所以谈兴尤盛。

  两人的儿子如今都在翰林院,这没什么好说的,女儿嘛,蔡明珍看着倒是大方些,不过她自认为长得没自家闺女好看,但因为互相都在真心的夸对方,所以也没明显的差距。

  可是她一提到孙子,蔡母脸上的羡慕之情就可说是明晃晃的了。

  她拉着赵荷花的手,叹息道:“不瞒老嫂子,我这儿子虽是看着粗苯,但现在勉强也算出息了,偏偏就是婚事还没个着落,真真愁人得紧。”

  听她这样说,赵荷花也十分惊讶。

  按他儿子的说法,他们这批进士里未婚的人实在不多,按理说蔡占和才二十六岁,人算是很年轻的,想与他结亲的人应该不少,怎么会现在还没有成亲?

  “蔡夫人可找过媒婆了?”赵荷花问。

  说到这个蔡夫人更愁了,叹口气:“怎么没找过?可惜我这儿子是个倔驴投胎的,我给他说的人家他都不愿,说什么夫妻需得相敬,方能琴瑟和谐,他道别人连字都不认识,恐怕以后说不上话,非不愿意呢!”

  赵荷花听她这么说,暗自咋舌。

  她儿子也是这样的,所幸还有个盛瑗在,否则岂非她家狗剩也要打光棍到二十六?

  “呵呵,原来是这样。”赵荷花端着茶碗喝了口茶,打着哈哈转了了话题,“我见蔡夫人这炕屏绣得漂亮,不知这花样子可能给我瞧瞧?”

  那边两家人相处愉快,谢良臣与蔡占和也在书房论事。

  他们说的不是别的,正是西北的旱灾。

  按蔡占和所言,他并不看好林大人此去能发挥什么作用,因为凡水利工程,都是极耗时间及银钱的。

  此刻挖渠来不来得及就不说了,就是他们想要此刻亡羊补牢,朝廷这些钱拨下去,有多少能落到实处,又有多少被侵吞,这都是未知数。

  谢良臣也做此想。因为平顶村及附近的村庄这几年都渐渐通了水渠,这其中要做哪些事,又各自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他太清楚不过了。

  所以两人讨论的便是减灾失败之后,朝廷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