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返京(1 / 1)

不良臣 桑阿豆 8415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54章 返京

  五日后, 谢家再次大摆筵席。

  因为这次谢良臣考中的是进士,因此来贺喜的人比上次还多,且谢家两个长辈一商量, 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台子就搭在平顶村前头的空地上,打算连庆三天。

  经过这么些年,平顶村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因此虽来的人多,但也腾挪得开, 人一多,便有那脑子灵活的人,在周边卖些小东西。

  所以这喜宴办着办着, 竟逐渐有开始向庙会发展的趋势,住在附近的人们只要家中无事, 都紧赶慢赶的过来凑热闹,爬上周围山坡上看的更是不在少数。

  谢良臣这次不仅请了盛平顾,还请了孙秀才及自己的几个朋友,且这次他没再坐乡绅们那一桌, 而是坐在了盛平顾旁边。

  祝明源他们早就知道谢良臣自己又拜了先生的, 同时也很羡慕他能得高人指点, 因此对盛平顾十分的尊敬,甚至暗暗的表现自己, 想看这位高人能不能把自己也收下。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表现,对方始终无动于衷, 最后几人也放弃了。

  孙秀才也很高兴, 他教的学生里就属谢良臣最出息了, 竟还考中了进士, 当然另外几个也不差,像张筹就已经是举人了,所以这么些年下来,想到他私塾上课的学生越来越多。

  谢良臣原本想着盛平顾性格傲娇,怕他在席间不自在,因此特地坐过来,哪知他实在是想多了。

  身为他启蒙老师和座师的盛平顾与孙秀才,两人不仅没有暗暗较劲,反而相处十分融洽。

  经他介绍认识后,竟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还就教学进行了好一番的交流。

  大概情况就是,孙秀才虽然学问不及盛平顾,但是对于因材施教以及启蒙学生十分有心得,而盛平顾则对于如何让天资不错的学生进一步提高成绩,也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两人算是互补。

  于是两人不仅越聊越投契,甚至到后来还打算合伙开一间更大的私塾。

  谢良臣哭笑不得,尤其是当他们说到合伙开私塾时,他想起若是自己与盛瑗定亲,等自己上京后,那岂非两人又要异地三年?

  他原本的的想法是,自己上京,同时也带家人上京,其中这里头当然也包括盛平顾和盛瑗。

  为此,在离京前,谢良臣便在孟彻推荐的几个院子里选了最大的一间,院子有两进,共东西五间客房,分别是谢石头和赵荷花一间,小妹一间,老师一间,盛瑗一间,然后他自己住一间。

  可现在听盛平顾说要跟孙秀才在镇上开私塾,他就知道老师可能不会跟自己去京城了。

  至于原因,谢良臣也猜到一些,一是恐怕仍不想回京面对盛家,二就是那天两人的谈话。

  按谢良臣自己的意思,他恐怕会先选择假装倒向王学士这一边,等以后彻底站稳脚跟再谈其他,而盛平顾对此表示理解,也说他这样是最明智的。

  只是理智上知道谢良臣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儿子是因为弹劾对方不成,最后被反扑下狱丧命,所以从感情上来说,这又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他不想跟自己去京城,恐怕这方面的原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谢良臣不想强求他,所以此刻见他露了意思出来,邀他们上京的想法也只好暂时搁置了。

  宴席过后几天,来找谢良臣的人仍十分的多,不过除了送礼的商人之外,最多的还是来找他让指点学问的。

  对于普通人,谢良臣自然是能拒就拒,更表示自己不会收徒,但是对于亲戚家的孩子,谢良臣还是愿意指点一二的。

  而且令他觉得好笑的是,祝明源和唐于成竟然也来了,还说他们特地花了几天写文章,那天宴上不好问他,现在见他没那么忙了,这才过来,让他一定不许打马虎眼。

  两人都不介意,谢良臣自然更不可能推辞,于是也认真看了两人的文章。

  在他看来,二人学问其实里考中举人已经差不多了,只一些细节方面需要注意一下,比如临考发挥,务必不要受外界条件干扰太过,如此,下次再参加乡试,考中的几率极大。

  听他这么说,两人都十分的高兴,祝明源还表示等回家了他就在家中也搭个考棚,乡试是八月开考,等到了八月,他就钻到考棚里模拟考试场景,不信考不中。

  三人聊得投契,然后就说到了张筹。

  这次谢良臣考中进士摆宴,他是送了请帖给张筹的,不过对方如今在府城,他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特地赶来参加,而那天他也真的没来,只送了贺礼跟一张帖子。

  谢良臣已经无所谓了,朋友这种东西,都是合则聚,不合则散,再说等以后自己成家,相隔两地,书信越加不便,挚友变成一般朋友的也不在少数。

  论完文章,两人又问起他之前上京前游学的经历,谢良臣把能说的说了,同时也提到了青山书院,两人见他说得有趣,也道要是乡试过了,定要找机会去一趟渝州,参加一次他说的那个文会。

  忙了几天,家中收拾停当,他就正式请了媒人,然后自己上门提亲去了。

  虽然两家早有默契,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只不过他定亲的消息一传出来,震惊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他五姨夫余秀才。

  余秀才以前在赵家时对着谢良臣还能拿拿长辈的架子,后来他也考中秀才,他态度便放平了些。

  等谢良臣考中举人,余秀才每每见到他就有点别扭了,似乎是觉得外甥这么年轻就考中了举人,可他考了几十年都还是个秀才,所以有点丢脸。

  但觉得丢脸之余他又有点羡慕,再加上两人身份不同,所以他倒是不敢再摆长辈的架子,但对他的态度也纠结得很。

  等这次谢良臣考中进士,余家人来谢家就显得规矩了不少。

  不过主要还是不管赵荷花还是谢石头,对他们一家都只有面子上的客气,而没有如其他亲戚一般的亲近,再加上周氏也不愿为小女儿说话,所以余家人便只能寄希望与谢家主动想起他们。

  毕竟这十里八村有秀才功名的也没多少人,而自家与谢家又是亲戚,古人是很喜欢亲上加亲的,不仅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还因为大家都是亲戚,所以知根知底。

  可哪知谢家竟完全没这意思,还与邻村一个怪老头家定了亲!

  知道消息后,余秀才十分的生气,但是他也不敢来谢家质问,便催着赵兰回家去问周氏。

  赵兰早就得了母亲的告诫,说她不会去插手大女儿怎么找儿媳妇,给出的理由也十分的正当,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带把赵兰也带了进去。

  所以听丈夫这么说,赵兰便支支吾吾的不肯动脚,余秀才见状又气得骂了好几句,可惜没用就是没用,他再不甘别人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余家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嫁的是邻村的一户庄户人家。

  当初谢栓子与赵慧兰定了亲,赵兰就知道大女儿没戏了,原本她想着把女儿嫁回娘家也不错,哪知几个嫂子也全不搭腔,让她碰了软钉子,因此只好再托媒婆寻摸。

  可这好人家哪里好找?最后好容易找到一户人家,那男子却是家中老幺,既无法继承家产,上头又有婆母和大嫂。

  余兰不甚满意,余秀才却道有公婆需要服侍是女儿的福气,上头有大嫂也能免去操劳家事,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于是便把大女儿嫁了过去。

  可余姝嫁了几年,日子过得却不算好,那家人不算有钱,只略微比他家好上一点,但同样人口也不少,所以也只勉强糊口而已,不说比赵慧兰如何了,便是比赵家人也比不过。

  所以余兰和小女儿余妍都打定了主意要找一户有钱的人家,这样不仅女儿过得好,而且还能顺便帮衬一下娘家。

  谢家当然是最好的,尤其是谢良臣如今还考中了状元,女儿一嫁过去就能当官夫人,哪知这希望也落了空。

  所以当消息传来后,余家除了余秀才十分生气外,赵秀兰是伤心,余妍就是愤恨了。

  她觉得自己长得比那个盛家的妮子漂亮多了,而且对方还无父无母,这种晦气的人竟然把她比了下去?!

  最可恶的就是谢良臣竟然也觉得那妮子比她好,所以她打定主意,自己现在就要让母亲给她找户人家定亲,而且对方一定要比谢家有钱!

  她要让谢家人后悔,还要让别人知道她不比任何人差!

  与盛家定亲的事总算尘埃落定,因为谢良臣假期所剩不多,所以谢家人这段时间都在商量上京的事。

  现在的初步打算是,谢石头和赵荷花以及谢良瑾跟着他上京,而谢栓子与赵慧娘则还留在家中,至于谢良材,今后则不去府学读书了,因为盛平顾也把他收下了。

  盛平顾收下他是在谢良臣与盛瑗正式定亲之后,谢良臣听到三弟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就知道老师从现在起应该是真把他当自家人了。

  以前不收是看个人的喜恶,现在既是一家人了,那么自然是胳膊肘朝内拐,能帮就帮。

  同时,虽然知道老师会拒绝,但谢良臣还是又提了一次,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上京,不出意外盛平顾拒绝了,而且原本以为很有可能动摇的盛瑗竟也是同一个意思。

  “谢师兄不必担心,我与爷爷在三合村已经住了多年,附近的乡民们都是相熟的,村长也很照顾我们,再说还有大哥呢。”

  盛瑗说的大哥便是指谢栓子,自从两人定亲,这称呼也明显的亲近起来了。

  听她叫大哥,谢良臣想到两人已经是正式的未婚夫妻,再过三年两人就要成亲了,耳根也有点热,站在院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没说话,却有无声的情愫在二人身边流转。

  盛平顾见到了,难得没有再跟以前一样甩脸色,只是轻咳一声,然后把谢良臣叫进去了。

  盛家的事两人早说过了,也都有默契,这次他叫谢良臣进来,是告诫他独自在京城不许拈花惹草,否则叫他知道了,必定要他好看的。

  谢良臣大囧,再三表示自己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还拿之前盛平顾常打趣他的话回道:“若我真行为不端,老师届时即可将我逐出师门。”

  “去去去,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盛平顾实在是烦他油嘴滑舌,伸手赶人,但脸上又总忍不住笑意。

  谢良臣笑笑,又道等他安顿下来便会给他们写信,这次盛平顾倒是没说什么了,只沉默的背过了身。

  越是临近进京的时候,赵荷花跟谢石头就越是激动,同时还十分的忐忑,他们可就要去皇城了啊!

  谢良瑾则多是兴奋,这么多年,她最远也就去过荣县,还只有寥寥数次。

  可是从今往后,她就要住在京城了,说不定还会认识一些官家小姐,她有点紧张,还有点骄傲,但同时也有点惶恐,怕别人看不起她是乡下来的。

  就在他们收拾行装的时候,余家递了帖子过来,道余妍成亲了,嫁的是县里的富户,邀他们去参加喜宴。

  这帖子来得实在是突兀,毕竟赵荷花可没听说她什么时候跟人定亲了。

  然后等翻开帖子一瞧,赵荷花撇了嘴。

  原来余妍嫁的不是别人,乃是县里一户姓方的人家,方家是荣县的粮商,而余妍要嫁的正是方家大老爷,如今对方已经年过四旬,她嫁过去是当续弦的。

  要说这方家当初还在谢良臣考中进士时来送过礼,还道要来拜访她儿子,只不过被婉拒了,哪知如今两家竟这样拐着弯的搭上了关系。

  十七岁的姑娘嫁四十几岁的老头,而且余家又不是穷得养不起女儿,赵荷花实在不知自家小妹是怎么想的,只觉她是疯了。

  谢良臣看着帖子上的名字,回忆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印象,便放到了一边。

  现在要他去荣县参加喜宴,他是没时间的,最多送份贺礼过去。

  如今他奉旨回乡省亲,正是引人注目的时候,他又不想与余家和方家有太多的瓜葛,此时去荣县,估计到了地方大家都会觉得他与余家关系亲近,而方家更会顺杆子爬,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情况。

  同时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个醒,如今他既在官场,不说别人来巴结他,他更怕有哪个亲戚打着他的名头为祸乡里,最后再来找他擦屁/股。

  所以在临行前,他特地与大伯谢正说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是族里若有人要借他的光这没问题,但是若要作奸犯科,他不仅不会相帮,而且还会大义灭亲,赵家那边也一样。

  安排好了这些,一家人便乘船上京了。

  因为带着家人,所以谢良臣这次特地用了名帖,坐的是官船。

  官船宽敞舒适,而且船上还有官兵保护,遇到“钞关”也不必交“坐舱钱”,也就是过路费,而是直接放行。

  谢良瑾撩开帘子朝外看,就见着河面上三条被铁索连起来的小船被放开,他们的船顺利通过,而其他船则被拦了下来,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感受权利所代表的特殊。

  与此同时,赵荷花跟谢石头却正襟危坐的待在船舱里,就跟两尊石像一样。

  谢良臣见两人脊背挺直,坐得不是很舒服的样子,便走过去问道:“爹、娘,外头风景不错,你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谢石头还是第一次坐官船,更是第一次被官兵保护,心里既激动,又有点紧张。

  同时他还更怕丢了儿子的脸,所以两人便想着怎么也该拿出点官家老太爷、老太夫人的架势来,所以这才学了戏台上官老爷们的坐姿。

  “不了,虽然这船很稳,但是难免也有晃动,要是一个不慎站不住,岂不被人瞧了笑话去?”谢石头一本正经的道。

  谢良臣闻言愣了愣,然后就反应过来他们为何如此了,无奈一笑,解释道:“爹娘放心,不会有人笑你们的,再说船上也不止我一人在。”

  他如今虽是能坐官船,但是也不可能这船上就只他一人,毕竟说到底谢良臣的品级也不过从六品而已,是个很小的官,所以这船上是还有其他官吏及他们的家眷亲属的。

  他如此这般的给二老解释,哪知非但没能让两人放松,反而让他们更紧张了。

  赵荷花更是直接问她:“狗剩,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学学规矩?娘怕到了京城给你丢脸。”

  见她真有由此打算,谢良臣是真无奈了,劝道:“娘尽管放心,没有人会笑你们,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规矩你们也不必理睬,咱们只要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必如此拘束。”

  听他说不用学,赵荷花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落,因为这就意味则她不能像在平顶村一样跟邻居们闲聊唠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走动。

  原本她就不舍得孙子,如今听谢良臣这么说,她对在京城的生活似乎也不那么向往了。

  谢良臣察觉到了两人的失望,先是不解,后从谈话中发现了点端倪,于是又道:“咱们要住的院子我已经找好了,等到了京城,我再请上两个帮佣,到时爹娘要是想出门闲逛,带了他们去也可以。”

  甚至他还在考虑,要不真请个懂点礼仪的老嬷嬷回来算了,毕竟这事似乎他爹娘都太过在意了。

  听说可以出门逛街,赵荷花来了些兴致,又问那院子周边有些什么,离市场近不近?买菜方不方便?周围有些什么邻居等等。

  谢良臣耐心的一一答了,还点了京城几处好玩的地方,比如城外的山,城郊的庙,城里每逢节日的灯会等等。

  就这么说了会话,夫妻两人的兴致便又起来了,开始讨论到时候要怎么收拾屋子,要买些什么东西。

  见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甚至自己都被撇到了一边,谢良臣轻笑摇头,出船舱透气去了。

  除了谢家的两个老人十分激动,江家两兄妹也满心的期盼。

  江茶茶见着宽阔的江面,激动得双颊都红了,一个劲的缠着江着给她说外面的事情。

  三兄妹在一处的时候,向来是大哥江贵更有权威,如今难得出来,江着可算是在小妹面前出了一把脸。

  于是他便把之前跟谢良臣一起游学的事,添油加醋,讲了个精彩,就是说书先生在场,恐怕都没他说得更绘声绘色。

  谢良瑾原本坐在船舱边,正掀了帘子看外头,听这边说得热闹,也托了腮盯着两人。

  见听众又多一人,江着更加激动,说话也开始没边起来,尤其是那次他们在西平遇到劫匪的事,他更是说得堪比武林高手大战魔教妖/人,那叫一个险象环生,跌宕起伏。

  他说得夸张,可谢良瑾却并未认为他在说谎,因为在谢良瑾心中,她二哥就是如此的英明神武,机智出众。

  只是在最后说到江上遇险的时候,江着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那个被强塞过来的孩子。

  话刚出口,江着就知要遭,立刻拿手捂了嘴,同时紧张的四处张望,见附近都没人,这才大松一口气。

  少爷可是千叮万嘱不许透露此事,要是被少爷知道了,他真怕被赶回去。

  可是谢良瑾却正听得高兴,江着猛然停止话头,她直觉里头肯定有问题,于是便软硬兼施威胁他告诉自己,否则她就亲自去问二哥。

  江着再次忍不住想要抽自己的嘴,他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不过跟了谢良臣这么久,他也不是全无长进,于是便省去了其中很多细节,也没提有官兵追杀的事,更没说两人一路避着人朝北方去,只说那小孩有多无礼,他家少爷有多心善。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哪知却是他二哥好心救了个不懂感恩的小孩而已,谢良瑾抿抿唇,表示自己对这故事一点也不满意,同时也不喜欢这个讨厌的熊孩子。

  船上的生活十分无聊,谢石头与赵荷花在最初激动了几天之后,慢慢也平复了心情,不仅时常去甲板上走动,而且还开始琢磨着怎么改善伙食,毕竟天天都吃鱼真的吃腻了。

  而这边听说了自家二哥在游学时各种精彩事迹的谢良瑾却兴头不减,她不仅不再满足于坐在船舱边朝外看,甚至觉得站在甲板上看两岸风景也泛泛,若是官船停靠栈桥补给物资,她总要拉了谢良臣去上头逛。

  赵荷花觉得女儿的性子越发的野了,不想她去,谢良臣却道无事,还说京中许多闺秀也是不拘着出门的,帮着说好话。

  京中闺秀确实是不拘着出门的,但是也不像谢良瑾这样能在码头上到处闲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只不过谢良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所以也就没说。

  如此行舟二十余天,官船终于停在了上邶码头。

  五月的北地虽仍春寒未褪,不过风中也已带着丝丝暖意,街上车马不息,人流如织,河边杨柳也初现绿意,微醺风光已然可见一斑。

  更兼此时河面解冻,来往商船、客船增多,不仅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力夫大多脚步匆匆,街边店铺也不再悬挂挡风雪的门帘,正门大开。

  许多官商家眷、世家小姐也都有了兴致出来逛街,布料店、首饰店,甚至是书肆门口,大多也都停着装饰豪华的轿子和马车,街道上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谢良瑾看着与荣县截然不同的风光,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她紧紧挨着赵荷花,伸手挽着她的手臂,为眼前皇城带给她的富庶印象而有点微微的发怯,小丫头茶茶更是害怕,也紧紧挨在小姐身边。

  谢良臣吩咐江着去雇马车,同时把家人引到了旁边一个卖馄饨的小饭馆中坐下,一边让店家上吃食,一边让他们休息一下。

  众人一路劳累,船上食物又单调匮乏,早饿了,因此馄饨才上,他们便各自端着吃了。

  这一吃才发现,里头的陷竟是脆甜得很,一问才知是猪肉混了荸荠做的,一碗就要二十文钱。

  听说这价格,谢石头两夫妻都吓了一跳,在洛河镇,这样的猪肉馄饨大多也就是十文钱左右,没想到京城的物价竟直接翻了一倍!

  不过虽是翻了一倍,但他们也不能否认这东西确实味道比洛河镇的好,只不过就是太少了些,有点太过“精致”了。

  但为了不丢儿子的面子,两人还是没跟店家抱怨东西太贵,只是最后连汤都喝完了。

  那边江着已经找好了马车,谢良臣便带着爹娘去了租住的院子。

  这个院子离皇宫不算近,但也不算远,若是坐轿子,大概要走一个小时,若是坐马车,大概只要45分钟,要是骑马,差不多就是半个小时,同时这里的骑马是指控制了速度的那种,不是在街道上飞奔。

  这样的通勤时间,谢良臣是可以接受的,再加上周围多是民居,而且算是皇城中产人家,所以治安也还不错,购物也方便,所以即便这院子租价有点贵,但他还是咬牙定了下来。

  上次中举之后,谢良臣私房钱大概就有五百两左右,后来他写的话本再版,以及他继续连载,这几年大概也有二百两左右的收入,不过这些钱都被他拿去资助谢明章研制武器去了,所以可以忽略不算。

  另外的收入则有家乡的佃租,若将其折算成银子,一年大概有五十两,县里房子和店铺也租出去了,合计一年大概也有一百两。

  不过去年他上京赶考,加上此次返乡,他大概也花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两,所以他手上的银子仍旧只有五百两。

  上邶的房价不便宜,一间普通一进的瓦房就要差不多80两银子,而且位置还不好,要是二进、三进带院子的青砖瓦房就更贵了。

  像谢良臣这间屋子,若要买下来,差不多就要350两银子,租的话,一年也要30两,而且还是孟彻帮着介绍打了友情价的。

  谢良臣原本手上有差不多五百两,这次返乡后,除了回礼以及无法立刻变现的,他额外又收入了大概700两,除去租房子的钱,他现在手上差不多就还有一千一百七十两左右。

  这钱看着多,其实在京城根本算不上什么。

  譬如现在他们住下来了,家中虽有家具,但是也得买各种日用品,如锅碗瓢盆什么的,再就是置办衣裳,北地天冷,一到冬天更是如此,因此买棉花、买木炭就是一大笔开销,更不用说日常吃饭以及交际应酬了。

  谢良臣让家人跟自己进京,也没打算让他们过节衣缩食的日子,至少也得与在家乡时持平,但是因着这里的物价贵上一倍,又全都只能用买,所以说光是养家就是一大笔开销。

  偏偏他的俸禄又实在少得可怜。

  大融正七品官的俸禄是一年45两银子,禄米45斛,而他是从六品,也俸禄也只比七品官好一点,一年年俸50两,禄米50斛。

  一斛五斗,一斗十升,一升大概1.2斤,也就是说他一年禄米大概有3000斤。

  粮食是够吃的,不过一般官员还需交际应酬,因此这戏禄米常常会被卖掉一点折成银子补贴家用。

  一个官员所有的正当收入基本就是这些了,因此若不是贪官,只靠这点俸禄,要想在京城活下去,那么就只能住租住在很远的地方,这样一来不仅房租少了,平日生活成本也降了下去。

  只不过交际应酬仍是大头,所以要是家里太穷,一般官员就不怎么参与同僚间的聚会,当然也就会慢慢被孤立,而要是参加,家中可能就得米饭变稀粥。

  这也是谢良臣为什么选择租房子而不是买房子的原因,反正三年后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留在京城呢。

  他现在手上虽是还有一千多两,可是其他收入,除去资助谢明章的,一年也才一百多两。

  而他还得供养父母,备着以后小妹出嫁,以及自己成亲后也要养家,甚至家中请人干活的例银,这些都是支出,所以手里留着钱就十分的必要了。

  盘算完这些,谢良臣真是压力山大,怪不得古代好多清官日常生活过得比普通百姓还惨,真是悲催又悲催。

  进了屋子,谢石头与赵荷花两人便开始四处转了起来,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地方其实比他们老家也没大上多少,那种紧张不安感也随之消退。

  这个院子有五间房,每间房还带个小耳房,这点与平顶村不一样。

  因为凡是能随便花几百两在京城买二进以上屋子的,一般都非富即贵,所以大多带着下人,因此在建筑的时候就会特地建耳房。

  发现房间里头还有小房子,赵荷花倒是满意了点,觉得儿子一年三十两银子的房租总算没白花。

  谢良瑾也带着丫头住了进去,一家人放好行李,谢良臣便让江着在家中守好门户,自己与谢石头一起出门采买东西去了。

  这一趟大概又花了三十两银子,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又带了两个人回来,一个是做饭的厨娘,一个是挑水打扫院子的粗使。

  两人都是签的活契,每月例银例银各一两,江着和他妹妹江茶茶要多一倍,所以现在这个院子,每年光是请佣人的费用大概就要72两。

  果真是生活成本飙升。

  不过即便如此,谢良臣也没打算委屈自己。

  他从穿过来到现在,五岁开始读书,十八岁考中状元,每天往死里学了十三年,可不是为了受苦来的,他从不是清高的人,也自认既然付出了,那么适当的回报就是他应得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以后要怎么开源?

  毛驴上驮着父子俩买的大包小包,等到了家门口,新雇的何大便牵着毛驴进了院子,厨娘万大嫂则抱着箩筐里的菜进了厨房。

  原本谢良臣是打算买马的,可是马实在太贵,要好几十两,比房子租金还贵,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毛驴。

  以前世的交通工具来类比的话,良马就是这个时代的豪车,而毛驴就是一般的面包车或者三轮车,既可以用来代步,又能帮着家里干点活。

  虽然骑着毛驴看着不怎么英武,不过也勉强算是经济适用了。

  而且就算是这样的经济适用,也不是谁都消费得起的。

  见儿子又雇了两人,赵荷花先是埋怨,说他费钱,可是脸上的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一看就很高兴。

  谢石头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儿子雇人的时候他就没阻止。

  而且听两人介绍,他们以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帮佣的,所以不仅能干,也懂些规矩,谢石头想着他们既然也成了老太爷,老太夫人,那么以后遇到问题还能顺便问他们,算是一人两用了,所以也很满意。

  搬家第一天,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下,赵荷花也难得允许丈夫喝了点酒,直到夜深大家才散去。

  安排好了家里,谢良臣便去翰林院消了假,准备开始上班了。

  现在他已经是正式的官员,因此上班需得穿官服,而他既是六品,官服前头绣的图案便是鹭鸶鸟。

  朝廷只按正品来区分了官服颜色,所以虽然谢良臣是从六品,但是也是着深绿色的官服,与正六品一样,至于官帽则与前世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黑色帽子上头有一小块凸起,两边则各有一个翅膀。

  因着不是朔、望日,同时朝廷也不开大朝,所以谢良臣只去打卡上班就行。

  鸡鸣十分,外头天还漆黑一片,完全没有一丝亮光,谢良臣却已经早早起床,等江着给他把官服整理好,再戴上官帽,谢良臣便骑上毛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