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名次(1 / 1)

不良臣 桑阿豆 8066 汉字|3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44章 名次

  江着从谢良臣进贡院后就每天都来外面等人, 虽然他知道他家少爷再快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但他还是来等了。

  然后第三天午时刚过,江着正坐在驴车车辕上吃烙饼, 就见贡院门口,他家少爷脚步极快的朝他这边走来,看样子就差跑了。

  只是奇怪的是,原本贡院门口聚了不少人,可他少爷才刚出来,那些人立刻就一哄而散离得老远, 还拿袖子捂着口鼻,神情十分夸张。

  江着不明所以,便让车夫等着, 然后把饼塞进了袖口,准备上前去接谢良臣手上带的东西。

  结果还没等他走进,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便直扑向他,那酸爽险些把江着当场送走。

  “唔,少爷,你这是......”江着没敢伸手去捂鼻子, 但是那脸却因憋气憋得扭曲。

  “赶快回客栈, 我要洗澡!”谢良臣打断他, 然后一掀帘子上了驴车。

  然后江着那后半句“你是不是掉进茅房了”便没机会问出口。

  回了客栈,谢良臣足足洗了三遍澡, 洗完后更是从头到脚的闻自己身上,看看还有没有那排泄物的味道, 等确定只有皂角的香气后, 这才松口气, 开始喝粥。

  江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诧异道:“少爷,你不是带了好几张饼进去的吗?而且还有肉干,怎么没吃?”

  那剩下的饼和肉干现在还跟他的脏衣服放在一起呢,味道基本已被同化,根本吃不得了。

  谢良臣一想到这两天半吃饭时的煎熬,就觉得鼻间仿佛又闻到了那种味道,立刻抬手阻止江着再说下去。

  “把那饼和肉干都丢了,衣裳也交给小二去洗,还有,帮我去药房多买点清凉丸和糖丸,另外再买两块方巾来。”

  糖丸和方巾?江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质疑的权利,很快就抱着脏衣服出去了。

  短暂的休息了一下,第二天黎明时分,谢良臣再次进场了。

  第二场考试题量比第一场小一些,但是难度继续加深,为试五经经义一道,杂文一道,诏、判各一道。

  经义就不说了,杂文也不怎么难,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写诏书和断案的判词。

  因为有了第一场的经验,谢良臣这次在看过试卷的题目之后,就把最需要花精力的诏、判放在了第一天来做,简单的则留到后头。

  这两道题都很有针对性,其中拟诏书是要求考生在面对需要帮皇帝代笔时,能把诏书写得既有文采又清楚。

  而判词则是万一以后考生下放地方为父母官,则断案、审案以及最后结案的判词,身为一方父母官,也需得清楚明白。

  这些考题的考核已经很贴近真实为官时所要掌握的技能,只是谢良臣在看到这诏书的题目时,还是感觉有点怪,因为这是一道写皇帝禅位的诏书。

  这里没有以历史上某个人物为原型,而只是介绍了先主在位时天下发生了大乱,而后新皇也就是先皇帝的三儿子,联合几个将军平叛成功,最后先皇因着缠绵病榻,无力再理国事,因此禅位给自己这个三儿子。

  这里便是要考生们来写这一道禅位的诏书。

  谢良臣审完题,就觉得这所谓“缠绵病榻”的皇帝,或许并不是心甘情愿的禅位,而是被这个兵权在握,声势浩大的三儿子给逼退位的。

  再加上这祸乱天下的事是他自己惹出,人心离乱,所以朝中也没什么帮他,因此为着体面收场,所以只好禅位。

  可是凡父亲还没死,就要禅位给儿子的,一般来说,若是对方真心主动还好,若如不然,一旦史官们从蛛丝马迹里嗅到一点不寻常的味道,那么后来的继任皇帝便会一直背负骂名。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皇位已经让了出来,若是继任的皇帝因碍著名声,做事束手束脚,还要看太皇上的脸色,那么这权柄交接便不够彻底,后来的皇帝做事也会因此掣肘。

  所以,这禅位诏书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既要表达先皇不是因着罪过而禅位,又要说清楚后来者的正当性以及必要性,更重要的是,还得含蓄的夸一夸继任的新皇,很考验人的政治智慧。

  想清楚了该怎么写,打好腹稿之后,谢良臣便开始动笔了。

  因为是禅位的诏书,是要发布给天下人看的,所以文章用词需得大气文雅,又兼工整及文采,需得考生笔力深厚才行。

  除此之外,因为诏书要下发多地张贴,因此在内阁定稿皇帝批复之后,就要印刷刊印,所以书法也要好,那种写了一□□爬字的,不管内容写得多精彩,第一关就直接淘汰了。

  这也是谢良臣为什么选择第一天写诏、判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怕自己在后面被臭得心情急躁,答卷写得潦草。

  写完这两道题后,天已经全黑了,谢良臣口鼻处一直拿布巾蒙着,虽是好了些,但那臭味仍是无孔不入,简直堪比生化武器。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谢良臣就又倒了粒糖丸出来,嚼碎后吞下去,就这么吃了几颗糖,那股饿劲终于过去了,只是谢良臣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吃,肚子空空的。

  白天用来答题的木板已经被取下来放进砖缝里,这床宽度是够了,只是长度仍是无法供一个成人躺平,唯一好一点的是比谢良臣上次院试那间要长一些,他不用靠墙睡,而是能勉强蜷缩着睡。

  耳边传来扰人的“嗡嗡声”,谢良臣知道这是茅厕的苍蝇不小心钻进来了,叹口气,又起床点了一截艾草,等整个号房都弥漫着烟雾后,那蚊子和苍蝇终于被熏了出去。

  然后谢良臣就发现这号房好像没那么臭了!

  刚想把剩余的艾草也点燃,想到白天还得考试,他又只好作罢,继续忍着臭味睡觉,准备白天的时候再多点一点。

  第二天他是被饿醒的。

  那糖丸吃了确实能很快就解饿劲,但却实在不顶饿,只一会就消化完了,更何况他现在不仅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每天还耗费大量的脑力做题,那点东西根本不够。

  谢良臣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了,早知道这空气的味道就是再恶心,他也该强逼自己吃下去,而不是就只带了糖丸进来。

  不过再是后悔也没办法,谢良臣只好又丢了颗糖丸在嘴里,然后点了数根艾草线香,开始答题。

  号房的缝隙里有袅袅的青烟开始冒出,屋内充斥的淡淡的薄雾,艾草驱散了味道,谢良臣现在闻不到什么臭味了,只是因为点香太多,有点熏眼睛,还呛得他捂嘴咳嗽了好一阵。

  刚开始巡考的衙役还以为他这里着火了,等发现他在号房里点了太多驱蚊的线香后,这才将手里的水桶放下,同时警告道:“注意火烛,否则一旦失火,要么你被关在里头烧死,要么一旦考试未完打开房门,那你便要被逐出考场,本场考试作废。”

  听说要被关在里头烧死,谢良臣下意识的就低头看了下四周,见自己的脚离其中一处线香有点近,吓得他赶紧把裤子挽了起来。

  擦了擦眼角被熏出来的泪,谢良臣继续提笔答题。

  等到第三天中午,谢良臣检查过自己所有的答卷都无错漏疏忽之处后,再次拉响了铃铛,交卷了。

  江着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见着时辰差不多,便提早在嘴里含了颗清凉丸,就怕自己一会又被臭晕。

  哪知等到午后谢良臣出来,他竟发现少爷没那么臭了,只是身上有一股烟熏的味道。

  “少爷,你这是点了多少驱蚊香啊?”江着扶着谢良臣,发现他比上次虚弱不少,竟然走路都打飘,便喊了车夫一并过来帮忙。

  两人把谢良臣扶到了驴车里,江着刚开口叫车夫往客栈去,自己也打算到外头坐好,谢良臣就叫住了他:“你......你身上有没有......有没有带吃的。”

  “少爷你说什么?”江着没听太清,因为谢良臣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了。

  摇了摇瓶子,确定里头确实没有糖丸了,谢良臣舔舔唇,润了会嗓子后才继续道:“我说,你有没有,带吃的。”

  他说得极慢,这次江着听清了,便把自己袖子里的半块烙饼掏出来给他,“只有这个了。”

  他话还未说完,谢良臣就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烙饼,三两口吃完了。

  江着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这科举考试着实可怕。

  头三天他家少爷像是被人丢进了茅房,这三天又像是从他家乡逃荒出来的,这后头可还有三天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别看我了,赶紧催车夫快点回客栈,我要洗澡。”谢良臣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完便偏过了头。

  “哦。”江着应一声,依言到了外头坐好,同时让车夫赶紧回客栈,因为他家少爷好像快要饿死了。

  洗漱后再吃过晚饭,谢良臣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同时身上也有了力气。

  这次的经历虽是惨痛,不过也教会他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坏境再恶劣,他都要做个饱死鬼而不是饿死鬼!

  因此第三场考试开考前,谢良臣便让江着只去增补采买了两种东西,一是烙饼肉干,二是驱蚊的艾香。

  乡试第三场的试卷下发,这上头就不再有基础题了,而是五道策问。

  这五道策问全是要求考生对时事政务发表见解,都是主观题。

  不过虽是主观题,却不能全凭自己想象答题,而要结合儒家经典以及思想,既要言之有物更要言之有理。

  这前两道策问要简单一点,考的是史论,题目列举了史书上两个朝代对于治权的不同处理办法,最后让考生们议论各自优劣。

  比如第一题就列举了周朝和秦朝,说周朝“重外而轻内”,为了奖励诸侯国灭商,施行分封制,结果后来导致诸侯国做大,最终周天子名存实亡。

  而秦朝作为另一个极端,又让王权过于集中在皇帝以及中/央政/府手中,从而导致地方权力过小,凡遇事无法及时处理,最后同样导致治理失败,王朝灭亡,此为“外轻内重”。

  最后问,考生对这两种治权分配方式,以为各有何可取之处,又有何不可取之处。

  对于这两种中/央和地方的分权方式,其实不止周、秦,后来的很多朝代都是在这两种模式间不断的跳反,比如唐汉都是地方割据,藩镇诸侯权利日渐做大,最后王朝由内生乱导致灭亡。

  而到了后来,像宋朝和明朝,又是另一个极端,中/央政/府权利过度集中,虽免去了地方割据分裂的隐忧,但是同样的,在遭遇外敌入侵时,往往也只能靠朝廷出兵,而普通地方势力在面对强悍的外敌入侵时,根本无力阻挡,最后亡国由外而起。

  以前谢良臣看中国历史,从来不会想这么多,现在在这个时代学了这么多年文史,他也算有了点心得,因此也看明白了很多。

  因此,这题对他来说也并不算难。

  只是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前世略有不同,像宋朝之后无元朝,这点他在书写的时候就要改动一下,以及灭明的也不是清,而是现在的大融。

  先分析了一下两种制度各自的优点和缺点,谢良臣便开始写建议。

  是的,虽然题目上只写了要求考生分析两种中/央与地方分权程度的优劣,但若是真的只答优劣而不提意见,那基本说了当没说,即我看到问题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就这么着吧。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谢良便写道,中央朝廷可以适当的分权给地方,不过着重治权而限制兵权,军队可在重要城镇以战略要地屯兵驻扎,但是军权需得握在朝廷手中。

  同时,对于外族袭扰的忧虑,朝廷可令地方军队时常展开对抗性演练,并最好建立一套快速的消息传递手段,令一旦发生突发情况,则朝廷能迅速做出指示并传达到地方。

  至于使用何种办法提高军队调动效率,谢良臣还是写了修路,只要道路发达,不管是贸易也好,军队调动也好,都会迅速得多。

  而且即便外族侵入中原,我方亦可打游击,毕竟蛮族多是骑兵作战,若在崇山峻岭之间则威力大减。

  当然,除了游击,其实朝廷还可以让军队施行兵团作战,而非单兵。

  毕竟步兵在面对骑兵时有天然的弱势,可是若几个步兵相互配合,组成小组方队,既有防守又有进攻,那么这样一来战斗力就会成倍的增加,到时即便不打游击,而是正面对抗,只要大部队到位了,胜负的天平也会向中原倾斜。

  不过谢良臣这里没有写要如何对军队进行改造,因为这就扯太远了。

  这一题写完,谢良臣见时间已到中午,便拿出肉干放在炭火上烤了烤,等烤熟有香味传出,他再合着饼一起吃了,然后再答第二题。

  经过前两场考试的摧残,谢良臣现在对这臭味不说是免疫了吧,至少也可说不至于被扰乱太多的心神,反而是这五道策问题,每题都需得仔细思量斟酌词句,让他着实有些费心。

  就比如这第三场考试的第一天,谢良臣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睡得比较香,第二天的时候就翻来覆去的不怎么能睡着。

  因为用脑过度,因此即便是临睡前,他也总要琢磨白天写的策问,想着还有没有可以修改且写得更好的地方。

  且不止是他,周围几个号房的考生也明显比之前焦躁了不少,谢良臣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在号房里走来走去的声音,甚至还能听见有人拿头砸墙,听那动静,着实是不小,也不知道下手这么狠,最后想出来没有。

  第三场考完交卷,谢良臣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不过这次倒不是饿的,而是精神耗费太过,有点后继无力。

  江着再次接到人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分熟练的把他扶上了马车,然后拉回了客栈。

  因着终于考完,谢良臣想着明天不必再在凌晨起床去贡院,心头放松,就这么睡了过去,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这期间江着几次来探他的鼻息,生怕少爷考试给考死了,等确定手指间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这才放心,就这么守在屋中等谢良臣醒来。

  刚睁开眼,谢良臣便见自己床边杵着一颗人头,想起梦中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他一下就惊醒了,好悬没一脚踹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谢良臣揉了揉眉心,无奈道。

  江着见吓着他了,也有点不好意思,道:“少爷你从昨天下午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就在这里看着你。”

  什么叫再也醒不过来了?谢良臣实在无语,不过想着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倒也没责怪只问道:“我既是在睡觉,那你也可以自己找点事干啊。”

  说到找事干,江着有点心虚的把头低了下去,谢良臣一下就发现了,眯眼看他,“你在过去这一天干什么?”

  “啊,没,没什么。”江着绞着手指还是不敢抬头,语气却越发的心虚。

  他越是这样,谢良臣越是笃定,因此立刻便肃了脸,正色道:“你最好自己说出来,否则要是被我查出,那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听谢良臣要赶他走,江着吓得立刻抬起了头,嗫嚅半天,终于开口道:“我怕少爷真个有什么不好,所以今天上午就去请了大夫来给您诊脉,然后路上遇到有人在打赌,说这次乡试哪些能过哪些不能过,我听有人提到少爷你,就也进去瞧了瞧。”

  这最后一句“跟去瞧了瞧”,江着说得极小声,看他这心虚的模样,谢良臣就知道他绝对不止只旁观了一下,而是参与了进去。

  “你去下注了?”

  “嗯。”江着缩了缩脖子。

  果真是赌钱去了。谢良臣抿了抿唇,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赌博最是容易上瘾,而且一旦上瘾便很难收手,他可不想自己身边跟着个赌徒。

  “为什么要去赌钱?”谢良臣又问。

  江着见他虽是生气,但似乎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便又壮了些胆子,道:“反正我也无事可干,而且那些人都不看好少爷,说您之前院试只考了第八,这次乡试估计得落榜,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所以就押了您的注。”

  呵,年纪不大,倒是学会拍马屁了,可惜谢良臣却也没这么好骗。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赔率太大,你想着赌赢了能得一大笔钱,这才押了我吗?”

  被人看穿,江着嘿嘿笑了两声,虽没否认,但也不忘找补:“可我也是真心相信少爷能考过的。”

  不是他夸张,就他少爷这几天每次考完出来的样子,要不说他是去参加乡试来了,就是说他去跟人拼命江着也信。

  在他眼中,谢良臣的学问已经是顶顶好的了,这样的人考得如此拼命,要是这样都没过,江着就只能认为是考官眼瞎了。

  没事可干吗?谢良臣想了想,觉得要是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加上生活又没什么负担,估计也得放纵自己,他前世不就这样吗?

  因此想到这,他觉得也该给自己这个书童找点能打发闲暇的事来做,便打算让江着去书店再买点笔墨纸砚回来。

  只是刚准备开口,他又想到什么,清了清喉咙,问他:“我的赔率到底是多少?”

  江着听他问,便一五一十的把盘口那里的情况说了。

  总得来说,一般名声越大,出身越好,以及上次院试排名越靠前的赔率就越低,像孟彻连中小三元,又少有才名且为大族出身,因此赔率就很低,一比一点几。

  而像谢良臣,据江着说,他的赔率是5倍,是比较靠后的了。

  五倍吗?看来大家都不怎么看好自己啊,谢良臣摸了摸下巴上的硬茬。

  这次乡试第一场考完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长胡子了,虽然只有一点淡青色的胡渣,但是谢良臣却有一种自己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他穿过来后一直是小孩的模样,可是前世他的心里年龄可是都18岁了,一直顶着个跟实际年龄不符的身体,谢良臣也总觉得别扭,现在终于进入了熟悉的青春期,他也松一口气。

  见他坐在床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江着偏头看了看他,试探道:“少爷你是不是也想去下注?”

  谢良臣回神,等听清楚他说什么,立刻就瞪了江着一眼,“我不赌,你以后不许再去赌钱,听见了吗?”

  “哦。”见他是真生气了,江着也老实应下,并按谢良臣的吩咐出门买纸笔去了。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主仆二人便开启了教学模式,而江着也再没时间想其他的了,因为光是学写字就折磨得他快把手指拧成麻花了。TAT

  等到放榜这日,谢良臣依旧早早的起了床,等吃过早饭,天色大亮,便带着江着去看榜。

  乡试取中举人的名额一般会根据该省总人口和赋税来核定情况,同时朝廷每年也有定额,因此分到每个省,差不多也就几十名左右,可是每年来参加乡试的秀才却少则几千,多则上万。

  江城不算是大省,因此每年取中举人的数量也就在45名左右,像湖南则多一点,不过也只有53个名额。

  因此若要过乡试,那是难上加难,若有多年不中者一朝考中,乐极发疯的不在少数。

  这次看榜的人比上次还多,而且即便谢良臣他们到得早,可是也根本占不到前头的位置。

  众人吵吵嚷嚷挤来挤去,不仅场面混乱,而且也不像上次院试,还有人主动提出去念榜单,所以他们到了半天也没看到榜单。

  脑中正想着上次院试的情况,谢良臣的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却见是上次那个黑面的少年。

  他叫什么来着?谢良臣皱眉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便只含糊道:“学兄有事?”

  武徇看他样子就知对方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因此咧嘴一笑,再次介绍起了自己,“我叫武徇,比谢兄虚长两岁,岷县人士。”

  他这里称“兄”只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尤其是当二人关系还不亲近的时候,并不代表其他,就像女子间叫“姐姐”一样。

  对方既报上了姓名,谢良臣便也跟着拱手道:“在下谢良臣,荣县洛河镇人。”

  “我自是还记得谢兄,只谢兄才不过两年未见,却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武徇揶揄道。

  不记得很奇怪吗?这人莫不是有社牛症吧,竟比祝明源还自来熟,明明两人这次第二次见面,怎么闹得好像自己辜负了他似的?

  脑中冒出辜负两字,谢良臣赶忙甩了甩头,他可不想发展什么奇怪的爱好,都怪这人行为举止太异常。

  “学兄找我有事?”谢良臣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武徇见他脸色正经,也收了嬉笑神色,朝里望了望,道:“谢兄不是想看榜吗?刚好我也想看,不如咱们合作吧。”

  正说着,前头传来一个人兴奋的大叫声,“我中了!我中了!”

  谢良臣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朝天举着双手,双眼亦瞪得老大,脸上神色似是喜极,看着竟有些吓人,嘴里那“我中了,我中了”更是一声比一声大,最后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围观人群被他吓住,让开条道,这老者便就这样一路狂喜着奔出去,一路沿街大喊“我中了”,看着竟有些疯癫。

  谢良臣被这现实版的“范进中举”惊到,更感科举残酷,而这边武徇本想趁着人群散开时挤进去,哪知还是失败了,只拉着谢良臣往前挤了数米。

  再转过头来时自己就被人群给包围了,谢良臣有点无奈,而江着人小个子低,见谢良臣到了前头,自己却想挤挤不进来,急得一直在原地跳着喊他。

  谢良臣现在退也退不出去了,便看向身边的武徇,无奈道:“武兄说的合作便是这样吗?”

  武徇嘿嘿一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坑了人,回到道:“当然不是,我是想说,要不咱们俩一个垫在下头,一个站在上头看榜,你说好不好?”

  垫在下头?谢良臣扫了眼周围涌动的人群,觉得要是真垫在下头,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就要被人乱脚踩死,他才不干。

  而且这武徇生得如此高壮,看着至少有一百好几十斤,要是真让他踩上来,谢良臣觉得自己待会可能得被人抬回去。

  不过拒绝也是有方法的,于是他亦笑着回道:“武兄的意思是愿意在下头垫着我?”

  “嗯,我垫着你,然后你赶紧看榜,这个地方远近差不多,应该也能看清榜单了。”武徇回得极其干脆。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谢良臣有点蒙,这人似乎一直不按常理出牌。

  他还在震惊中,那边武徇却已经就地半蹲扎起了马步,同时双手交叠,以眼神示意他踩上去,然后再站到他肩上。

  这下真的骑虎难下了,谢良臣没办法,只好叹口气,踩着他的手站到了对方肩上。

  这一下所有挡在前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他也将整张榜单都收归了眼底,只是有些名字还是看不太清。

  “怎么样?”下头武徇出声询问。

  谢良臣眯着眼睛看,还是看不清,最多只能看见那榜上的名字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太远了,看不清楚。”他老实回答。

  答完他就想让武徇把他放下来,哪知他竟一边嘴里嚷嚷着“小心小心”,然后一边朝前走。

  谢良臣被他这举动惊到,差点没吓得摔下来,所幸他平衡力还不错,在他移动时当机立断矮身揪住了他的头发,这才没掉下来。

  而周围人看他们上头还站着个人,也怕谢良臣砸到自己,因此站开了些,两人这才又前进了几米。

  “怎么样,现在的清楚了吗?”武徇又问。

  谢良臣都快被他气笑了,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是便又稳了稳脚,重新站起,抬眼看向榜单。

  这次他是直接从前往后看的,然后与他所想不同,这次孟彻并不是解元,解元是一个曹姓考生。

  孟彻竟然都被挤出了头名,谢良对自己的名次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哪知他刚抬眼扫下一个人,竟发现上头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考了第二名!

  刚才那人中榜的喜悦,谢良臣算是体会到了,他甚至想忍不住在原地蹦一蹦,可刚准备抬脚,却发现自己还站在别人肩膀上,因此又把这喜悦强自按捺了下来。

  底下的武徇察觉到了谢良臣情绪的波动,忙不迭的问:“怎么样?我是不是中了!”

  谢良臣刚才差点被他带摔的怒气已经全消,听他问,便嘴角带笑,略带些得意道:“非是武兄中了,乃是不才刚刚在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吗?那真是恭喜谢兄了!”武徇也跟着高兴,然后就继续催促道,“快继续往后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谢良臣心情很好,便又继续看榜,然后等扫到榜单中间时,终于也看见了武徇的名字。

  “武兄,你也中了,是第二十一名。”

  他话音刚落,武徇立刻就身子一矮,然后把谢良臣放下来,接着就是一个熊抱,“太好了!我中了,我也中了!”

  谢良臣被人抱着实在有点不习惯,不过想着此刻自己也中了榜,心中高兴,便也笑着拍了拍武徇的肩膀,“恭喜武兄得偿所愿。”

  拍完,武徇终于放开了他,然后谢良臣就惊了,因为他看见武徇眼中竟然带着泪花?!

  都高兴得哭了吗?谢良臣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有点尴尬,更怕武徇觉得丢脸,便没再继续盯着他眼睛瞧,只淡笑道:“学兄现在不如便回住处稍等,或许报喜的人早已到了,只能向学兄报喜呢。”

  哪知武徇根本就没觉得自己丢脸,反而很直率的抬袖擦了擦眼角,道:“让谢兄见笑了,我这人就有个毛病,一激动就忍不住掉眼泪,真是想改也改不过来。”

  谢良臣见他坦率,想着对方该是性情如此,倒是多了些好感,回道:“武兄自是性情中人,我又怎么会笑话你。”

  擦干眼泪,武徇重又恢复了之前笑容爽朗的模样,问他:“不知谢兄高中乙榜第几名?”

  总算想起问自己来了,谢良臣便抿唇微笑,十分低调的道:“侥幸得中第二名。”

  “你是亚元!”武徇震惊。

  乡试第一名为解元,第二名则为亚元,其后第三至第五则称经魁,第六亚魁,再往后就没有特定的称呼了,统统为乙榜中举。

  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吼,让周围围观的人也都看了过来,不少人见谢良臣如此年轻就考中亚元,都啧啧赞叹,羡慕嫉妒的更是不在少数。

  江着终于找到机会挤了进来,然后他就知道他家少爷成举人了,而且据说考得还很好!

  他见周围人都向谢良臣投去羡慕的目光,就也跟着站到了身后,腰板挺直,下巴微微抬起,看着十足的神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