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看着我们似笑非笑。他的右手握了把纤细的小刀,看起来甚是锐利。本是憨厚的一张脸,却挂满着狰狞的笑意,真真像极了幼时姐姐给我描述的鬼怪故事里的吃人恶鬼。
莫塍点头示意我们这人正是张仵作。我因之前并无和衙门打过交道,所以这回是头次见着真容。听传闻里说他看到尸体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原来却是为了要遮人耳目耍的小伎俩。
通常戏文里演的都是犯人现了形后,是要说一大堆话的。比如表白自己要为何如此,然后详述又是如何作案,作案后又如何掩盖之类的种种。再看到张仵作左腿一蹬,整个身体朝我们飞扑过来,我才晓得那些戏文都是瞎编胡造的。
这张仵作动作很是凌厉迅速,应是习过武之人。他斜斜向师父虚晃了下小刀,折转了身体利落朝我胸口刺来。
我正要抬起胳膊制住他的手腕,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臂。下一瞬便是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然后有殷红的血喷溅到我的衣服上。
却是莫塍。他冲我勉强一笑。这笑很是释然,我便知道他这是对让我身处险境的歉意和补偿。
这时耳边传来清脆咔嚓一声。师父不知何时已制服了张仵作,正恶狠狠地去卸他另一条胳膊。嘴里不时骂着:“敢动我徒弟!待会连腿也给你废了!”
莫塍道:“切莫动私刑。”
师父哼了一声:“只是让他脱臼罢了。我可没他那么毒辣!”
我去看莫塍伤势,血已流了不少。我便赶忙对师父道:“师父你将这凶手押去衙门,我带莫塍去看大夫。”
师父一脸不悦道:“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去便行了。”
我知他小孩脾气又上来了。只好哄到:“我今晚做好吃的给你。你去衙门等着,我马上便来。”
果然师父喜笑颜开道:“那我便去等你,你快些来。今晚我可要吃你做的八宝鸭。”
三人便分头行事。
我扶了莫塍去张大夫那。张大夫看了道:“离经脉只差了毫厘,幸好偏了方向。”当下便替莫塍清理了伤口,敷上清凉止痛的药膏,再用纱布细细包扎好。张大夫又叮嘱着不可沾水每日换药。我和莫塍谢了张大夫,便急急向衙门赶去。
此时日头已渐渐偏西,门口却人声鼎沸。看来凶犯被捉的消息已传了开来。莫塍领我从衙门后宅进去,师父已在宅子的大厅悠哉地翘着腿喝茶了。
趁着莫塍进里屋去换官服,我问师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师父咽下口茶:“自然是从后院翻进来。前门那么多人,怕是知道后便立时会取了那厮性命。还没有过堂审讯签字画押,那厮若丧了性命,恐怕这钦差也不好交代。他方才替你挡了一刀,我这么替他着想也算是扯平了。”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字字在理。我竟不知师父也有这般缜密心思,突然对他的过去起了点好奇之意。正待继续追问,莫塍换好官服走了出来。
他头戴双翅官帽,帽沿正中镶一块浅淡玉石,身着绯色蟒袍,袍身绣着金色孔雀。莫塍长身直立,平日儒雅清隽的书生姿态此时隐隐散发出威严之感。他朝我们道:“二位可要去偏门观看?”
正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喂!给我留言啊喂!写得好不好吱一声啊!不好我就改啊!好了您再来啊!
☆、故事
莫塍坐于公堂之上,并不按寻常程序,只先让衙役打了张仵作三十棍杀威棒。待仵作被打得皮开肉绽,险险昏死过去才叫人住手。接着又拍了惊堂木,朗声道:“将所做之事如实道来,如若不然,再加三十大棍。”
仵作忍着切肤之痛不曾叫喊,沉默半响,却突地凄然一笑:“便听我说个故事可好?”
这张仵作本名张明启,原是安平府人氏。因自幼丧了父母,便一直寄住在开镖局的舅父家。同舅父学了些拳脚后,就跟在镖师后头学着走镖。舅父有三个女儿,素人年纪最小。素人人如其名,一张清雅素洁的脸,常捧了本书在后院的亭子里看得入迷。张明启第一次走镖回来给各位妹妹都带了份礼物。给素人的是演影子戏的小纸人。素人看到那被签子牵引住的精致小纸人随着自己的手指动作摆出各种姿势,一向寡淡的表情便有了丝松动。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花朵般美丽的嘴唇扬起了个高兴的笑,连着白净脸庞都染了些浅红。
爱上一个人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是一瞬间。张明启看着清丽少女露出如春苗破土般的灿烂微笑,顿时只觉头嗡了一声,心跳突然鼓跳如雷,便下意识地用手用力按住左胸。
他突然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她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对着他微笑。
这想法硌在他的脑袋里日日坚固。终有一日,十七岁的他去跟舅父提亲。他知道舅父家业殷实,且素人早已美名在外,不知多少名门贵族前来求亲,自然不会看上他这寄人篱下的孤儿。这本来就是没有胜算的一仗。舅父果然冷了脸斥他妄想。他便跪在前厅紧闭的门前,瓢泼大雨几乎要浇熄身体的最后一点热。门始终没开。他又昏昏沉沉地去素人表妹住的闺阁外。烛光在窗纸上映出她流畅的侧脸剪影。她不知道有个人就在今日为了她做了番怎样的垂死挣扎,现下只输得精光惨烈。她也不会知道那个人此刻看着她的侧影,用了怎样缠绵深沉的眼神。
舅父家是再也呆不下去。张明启撑着高烧的身体第二天便告辞离去。他并无目的,只是一味向前走,想离得这地方越远越好。这样挣扎着走了几个时辰,终于一个不支倒地不醒。再睁开眼已是三日之后。陌生的居所,好心的中年夫妇端了煮得绵软的粥温言让他喝下。看他慢慢咽下,二人皆是欣慰笑了。
张明启便在此地留了下来,拜了没有子嗣的夫妇二人做干爹干娘。后来他跟着干爹学了一手勘验尸身的本事,待干爹百年后便顶了他的位置,成了长乐府衙的仵作。没过几年,干娘也去了。他便又成了一个人。虽也有好心人替他说和亲事,他却都婉言拒绝了。那个人住在他心里,从未搬离出去,他也没想过要把地方空出来迎进新人。他觉得,这样便很好。
于是就这般过去好些年。他慢慢的从朝气青年变成了百无聊赖的中年男子。
他以为今生就会这样老死,再不会见她一面。直到那天去庙会赶集,熙熙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