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而嘴角还在机械地抽着白沫,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自裁了。”珀萨说。
“谋刺圣徒本就该下地狱的吧。”云缇亚耸肩,“连那里都不怕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贝鲁恒倚在萧恩的手臂间,他没有受伤,石匠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刀,可旧创难愈的胸口也遭到了强烈撞击,大股血流随着拉锯般的干咳汩汩涌出,几乎一度让他因窒息而失去意识。终于回过神来的人们仿佛都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有镇长匍匐在地,抖得像一片风中黄叶。
“宽恕我!请宽恕我的疏忽!……这人在镇子里住了几十年,老实本分,从没听说过什么劣迹……他好几个儿女都早早夭折了,唯一长大成人的小儿子加入了圣廷禁卫,前段时间也传来噩耗,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有点古怪……可没想到,没想到会做出这种傻事啊!”
珀萨站起身。“傻事?”他冷冷说,“不尽然吧。懂得预先服下毒药,自我灭口,倒还真像个精神失常者的作为。”
“他手上根本就没有剑茧,以刚才那动作,要归为受过训练的暗杀者未免太过可笑。”云缇亚将那人已经僵直的手抬起来,“谁想买通他去除掉一个守备森严的大人物,实在是愚不可及。依我看,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活了而已。”
“守备森严?”珀萨居高临下,投过斜斜一瞥,“事情发生的时候,圣者身边都有谁?而云缇亚大人,您当时又在哪里?别忘了,今天可是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
云缇亚不再吭声。他早该知道的,和珀萨争执不但浪费唇舌,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冷漠,顽固,敏感,偏执,阴谋论,永远怀疑一切——阿玛刻怎么会为这样一个人神魂颠倒呢?
镇长还在嘶哑地说着什么,但已经没人理会他了。深红发黑的草叶贪婪吸吮血浆,直到那浓稠的液体冷却凝固,将它们永远胶结在一起。“都住口。”贝鲁恒的声音。
四周静了下来。
“我相信这只是场意外,不想再去追查任何人。”圣徒垂下目光,意义未详的笑容仍然停留在石匠唇边,却已开始僵冷。“好好安葬他,为他祝福吧。这事该结束了。”
没人提出异议。当强壮的侍从搀扶起贝鲁恒的时候,一些妇女跪在地上念诵祷词,又好像是在细弱如丝地哭泣。
——这一刻,云缇亚瞧见了贝鲁恒的脸。
极度苍白,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他清楚,只有在贝鲁恒动了杀念时,脸才会白到这样一个地步。那让他看起来像个饥饿的鬼魂,渴求着来自鲜血的温暖和滋润,永不厌倦,永不满足。
书记官的预感在当天夜里得到了证实。
午夜时分,部队离开了鹭谷向北行进。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山麓扎营休息。这里距依森堡,只有不远的一段路程。
八百余人的队伍延伸出了一定长度,又不超过彼此能够接应到的范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突然出现的敌人前后夹击。贝鲁恒走在队伍前方,壁垒和箭塔上的火把远远地连缀起来,仿佛一朵散发微光的小花,在岩缝间怯生生地飘摇。
他从手指上摘下什么东西,递给珀萨。参谋点了点头,拨马往后队而去。
负责殿后的是两个编的锻甲重骑兵,以及一编配备狙击弩和鳞盾的重装军士。珀萨命令重骑兵跟随部队前进,弩兵则原地不动。“克利夫兰。”伸出一只手,他唤队长的名字。
“是,珀萨大人。”
“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圣贝鲁恒的意愿,”指间垂下丝线,武圣徒的玺戒清晰地反射月光,“不须怀疑,不得违抗。”
队长凝视着那枚戒指。他加入第六军已有二十多年,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当然明白这样的场合意味着什么。“……是。”他说。
“今天你们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连同你们的敌人。第六军会将此视作莫高荣耀。”
“是。”
珀萨短暂地合上眼,这一瞬间,他向来寒冰凛冽的脸庞似乎有一丝动容,但当他再睁开眼睛时,那些都成了一闪即逝的幻象。
“把松明熄了,后转,前进五十步。”
弩兵照做了。月轮驶入云层之中,城头的火把和铜釜状的大灯也将燃尽,一批守卫正扛着陶瓮轮番续油。回过头,第六军部队已隐没在河流与丘陵背后,连绰约的火光也仿佛成为遥远疏星的倒影。
珀萨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射击。”
如同有电流通过身体,队长猛地抬起头来。“大人,”他像寻求肯定似的低声道,“这是鹭谷。”
珀萨面无表情,夜色为他的尖硬下颔淬上一线锋利的边缘。“没错,”他重复,“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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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枪撞击在训练场边的石制障碍上,划出犀利的火花。两匹骏马你追我赶,原本保持的一个枪身的距离正在微妙缩小,终于,后面那名骑手再次挺起枪尖,利用马速,枪杆不动却自然上挑,刺入转瞬即逝的一丝破绽。若不是被追逐者闪电般的反应,顺势挥舞连枷卷开长枪,强大的冲击力必然会将两指厚的板甲一孔贯穿。
“普兰达!”望着自己的三头连枷一根链条铿然断裂,显然是废了,老者不禁也大为光火,“小兔崽子!早就告诉你了,骑枪那种只要挂在马上就能戳到人的玩意只有娘儿们才用!真正的男人就要丢开盾牌,活动起筋骨,好好享受你的武器挥砍在敌人身体里的感觉!”
“得了吧老色鬼,”从全罩式头盔里嗤出一声轻笑,“每次手头上赢不过我,就搬来大话充数,你一把年纪都活到嘴皮子上了么?”
年迈的骑士往地上啐了一口,随手将已经变形的连枷扔开,扈从立刻送上一把镫亮的双刃巨斧。他的对手却不急不忙,控制座骑徐徐后退,等老人刚换上武器,忽然毫无预兆地发动冲锋。枪尖下传来坚硬脆响,却是敌方肩上的镶边木盾四分五裂。仗着无人可比的经验和胆识,老人拨转马来,反劈向对方身侧。骑枪太长无法回防,年轻骑手瞬时举起右臂,斧刃紧咬在厚重的蒙皮盾上,虽然难以再深入一分,却也令手腕在盾后隐隐震痛。“不错嘛,爷爷,好硬的家伙——你又给它取了个什么香艳名字啊?”
“谁让你叫我爷爷!”一举占了先机,利斧不客气地轮转如风,“我还年轻得很,还能再打四十年!你以为谁都像阿玛刻那个老气横秋的丫头?”
风声尖唳。一串飞刀破空而至,恰恰擦着马耳过去,受惊的座骑一声长嘶,前蹄悬空立起,将身穿重甲的老骑士掀下鞍来。身体在数百磅的全套钢铠内根本无法保持平衡,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颇为狼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