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比之前还要轻松。海因里希并不知道诸寂殿的内情,但教皇了若指掌。如果让后者得知他去过那儿,务必有所警觉,不需审讯只消启封诸寂殿里外排查,计划将立刻化为泡影。所幸是面前这人抢先一步掌握了信息,并嗅出它的至关紧要。多亏了他,这个秘密有望保住了。乐于制造毁灭的狂徒哪怕不能如愿控制哥珊的命运,也绝不会把控制权拱手送人。

  唯一的战场展开在自己和海因里希之间。

  当博弈仅仅与双方的意志挂钩,就变得十分简单。

  “你想撬开我的嘴,就凭实力来试试吧。”

  典狱长摊手。

  幽灵们抓住俘虏的双腕,反剪到背后,将他仰面按倒在一张平放的木制刑台上,颈部套紧铁环。他们力气之大,像载着一座山的马车来回碾压云缇亚的身躯。他听到门咔嗒一响,是狱卒待命。“把这个茹丹人的尸体装扮一下,交给宗座,说刺客受不了拷问死在狱中。一切责任由我担负。”

  又有一个矮胖秃顶、戴旧铜丝眼镜的男人进来,提一副急救药箱。

  “含住它,”他仍然那么和善,正如上次替云缇亚包扎的时候,“会很疼。比上次疼得多。”

  云缇亚不理睬,直到幽灵捏着他脸颊,把牙垫硬塞进他嘴里。那是个既避免他咬舌,又不妨碍清晰说话的东西。他暗想这纯属多此一举。

  一套铁棺材模样的长方形夹具箍在他并拢的小腿上,从膝盖夹到踝骨。它全部由粗铁条组装成,螺栓拧紧,铁条便和肌肉贴得难解难分。海因里希提起云缇亚的头发,让他目睹那些幽灵取出的长柄锤,以及硬木楔子。

  “我最后一次恳求你,信任我。”他凑近云缇亚耳边,“我知道那件事对你重逾生命,但我恳求你把它分享给我。只要你松口,我们还是朋友,阿玛刻那边我会替你周转。别让这玩意儿毁掉你的腿,普通人撑不了多久。最迟打到第十根,你下半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跪着走路。对于一个有尊严的战士,那太可惜。”

  云缇亚无动于衷。

  第一根楔子插在了铁条的缝隙间,大锤举起,然后敲下去。他身体猛地一颤,却没发出声音。回答他和海因里希的仅是胫骨的崩裂声。

  典狱长吸着气。

  第二根至第五根是个连贯的过程,精准流畅,绝不拖沓。云缇亚的指甲深深陷进背后的木板里。他摸到那儿有许多凹痕,板材的接缝中呵出陈旧的血腥味。会是谁的血?班珂?还是曾经的某一刻同样在这上面辗转的某个陌生人?

  铁锤再次举起,下落。又下落。

  那些僵冷、惨白、永远像披了层灰的行刑人确切地说也是刑具的一部分。他们自己的躯壳显然无法感知痛苦。但他们何以这样擅长制造和掌控痛苦呢?

  “叫出来吧。”海因里希说。

  一声不吭。

  “没什么可耻的。他们都是聋子。在这干活的人必须熏聋耳朵、毒哑喉咙,为了不泄露受刑者吐露的机密。他们受过特别的训练,不会在施刑当中产生任何情绪,无论厌恶或快感:这是防止失度而导致受刑者死亡。他们是厨师,看你如一块迟早要煎熟的肉。他们当然不可能笑话你。”

  海因里希扶住额头。“我也不会。”他流露倦容,“我见过太多像你这种人。每个进这间屋子的囚犯都和妓-女进窑子一样,起初满脸的不屈不屑,末了还不是服服帖帖。难受就喊吧。我不会耻笑你,也不会敬佩你。”

  “滚开!”云缇亚喊道,“滚!”

  第八根。

  “你令我想起十几年前两个棘手的家伙。一个挨了两千多下,全身的皮几乎让鞭子一条条撕光了,死活不肯说,但当我们开始用相同的办法对付他女儿,他总算没能挺住。另一个,双脚被烧红的铁鞋烙成焦炭,还死撑到底,他的同伴却没这么硬气,吓唬吓唬就把情报一五一十招了出去。早知是这结果,何必逼自己吃毫无意义的苦?人各有其弱点,哪怕你不崩溃,别人也会出卖你。你的牺牲白白浪费,你的坚强和英勇一钱不值。那一天,云缇亚,会轮到你耻笑你自己。”

  我没有同伴了。我至此孤身一人。别以为我会胆怯。

  铁锤又与楔子沉重地撞击了一下,汗水顺应这节奏洒落,给木板上残留的血污气息增添了新鲜的咸味。

  “……这个做工真不错。”

  云缇亚强撑着眼睑。海因里希掌心正是那只朱红色的篦子,中间有道他用鱼鳔胶补上的断纹。

  “那年……第六军的女医师……是叫爱丝璀德吧?我记得她有一头漂亮的黑卷发。”

  喉管蓦地抽紧。他用了半次喘息的时间来假想当她出现在这儿该如何应对。马上他把所有的可能都抛开。爱丝璀德仍然留在鹭谷,那座临河的小木屋里。她将永远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他此刻正在洇血的呼吸中想起她,不知他去向何方、死于何地。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结局。

  “继续。光靠几句废话赢不了我。”他冲不断迫近眼帘的混沌大喊,“……来!来呀!继续!”

  海因里希打出手势。

  “照他说的做。”

  这是特意说给云缇亚听的。

  第十根木楔钉了下去。它并不意味着结束。再往后,每一个瞬间都像钟乳岩上悬空的水珠,以近乎无限的耐心来完成一次滴落。云缇亚没法再计数,但他能肯定自己在喊叫,而且不止一声。也许只是要掩盖巨锤通过楔子敲打自己骨骼的声音。

  当医师第四次用嗅盐唤醒他时,他的腿失去了知觉。他谛听不到它们的存在。那儿又空又沉,像一片吞到他膝盖的沼泽。

  幽灵们卸下夹具,从扭曲的铁条之间取出鲜血淋漓的楔子。一共十九根。

  他已经没有双腿了。现在那地方是两滩泥浆,裹着尖利细碎的沙石。

  海因里希撕开云缇亚湿得能拧出水的衬衣,拿手帕替他擦汗。

  “告诉我。”

  无比轻柔,俨如上个时代给信徒做临终告解的牧师。

  “把那一直束缚着你的秘密告诉我,然后你就自由了。扔掉那包袱吧。它拖累你,叫你活不成,也不能干脆地死。”

  “你的……日子……还剩下几天呢……”

  茹丹人唇角微动。他眼睛蒙在水雾后,看起来目光涣散无神,却难以磨灭其深处挑衅的意味。

  海因里希脸色变了。

  “你的身体……会比我坚持得更久吗?……这少得可怜的时间……还要……接着浪费在……我身上吗……”

  关节嘎吱作响,像空心的柴禾投进火中。他发现自己的肺部急遽地张缩,那是一只逃不过冬天的蝴蝶,正拼命扑簌翅膀。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