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昼宫白骨累累的基座。

  云缇亚停下脚步。厅堂正中央,另外一根突兀的石柱从顶部垂下,如一柄高悬的利剑。周围环绕的齿轮、铁链和拉杆,则是举掣它的手臂。

  “老师……”

  他想。

  “这就是您一手建造的……‘墓钟之厅’吗?”

  悬柱上同样镶着一块萤石,只是由于长年缺少光照,它已容色惨淡。云缇亚清晰地看见,它被雕刻成火焰形状。

  在地图的这个位置,是一模一样的火焰标记。

  

  诸寂殿有一口大钟。但即使是五名主事,也并不全清楚它位于何处。任务无一例外都有时限,短则半天,长则数月,届时任务未完成,沉闷的钟声便会自地底深处响起,震动整座殿堂,而主事长的眉头便会变得如钟声一般凝重。每个成员都要接受惩罚。不仅是任务相关的人,而是每个执事、司事与主事。诸寂团上下一体,人皆为其血肉,人皆为其骨骼,人皆为其失败付出代价。

  那口钟被称为“墓钟”。在云缇亚的记忆里,它只响过三次,第三次正是那场终结了诸寂团的集会上,带着来自死亡的呼召。每个人开始对身边最近的战友挥刃相向,直到自己也鲜血淋漓。这是命运的惩罚,谁也无权逃脱。

  极小的一部分人用杀戮换得赦免活了下来,余者都填充在了这片他们曾共同训练、战斗、为某个默然无声的信念而汇聚的黑暗里。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云缇亚不清楚那些尸身的归宿。从那一天起他成为武圣徒贝鲁恒的书记官,有了崭新的起点,足以勾销过往。诸寂殿是一座冰冷的墓穴,与躯体尚温的他一刀斩断了联系。

  “曼特裘不想让外人知道这回事。他命令我们寂火教派耳聋、口哑、眼盲的僧侣清理现场,这样秘密就永远不会泄露出去。遗体全部都用圣柜装殓,收容在这层大厅之中,与墓钟恒久相伴。这是我等侍奉寂火之人,对侍奉黑暗之人最后的礼遇……”

  所以修谟记下了。记下这座水底宫殿的结构、机关和暗门,埋藏在心中长达七年。贝鲁恒是因此才得知了这个秘密么?或者反过来,因为他变更时代的执著,才使得修谟下定决心不再缄默?

  没有区别。

  云缇亚已经明了一切。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金属盒。缝隙全用熔蜡封死,里面垫了两层防水布和一层软毛皮,并未受潮,但他还是细致检查着此次行动最关键的道具——半呎见方的细木匣子,四角包铜——待会就要放置到悬柱正下方地面上,由特殊的凝胶固定。

  匣子里的东西很简单。红磷,掺杂硫磺与硝。

  ——哥珊的北门因他命名,他的额印形如雪白火焰。他沉默无名,遁迹无踪,身怀大能,无所不知。他的双眼外另有一双眼睛,如雷电洞彻黑夜。当旧典毁弃,他缄口不言,沉寂于这个国家的心脏之中,仿佛火种安睡水底,却终有一天将复苏,唤起岩浆,掀动海啸。

  找到他,云缇亚,然后唤醒他——

  “岩浆海啸,水中之火……原来如此……”

  泽奈恩主事长的“墓钟”,无疑就是这根悬空石柱,靠机关预设时限敲击地板与大厅共振。随着诸寂团零落,这装置也一直鲜为人知。七年过去,安葬在这里的众多遗体早已催生沼气,充满整间厅堂。只要让钟柱击破装有红磷的木匣,引燃明火,沼气足以炸毁大厅,到时候诸寂殿连带上面的永昼宫一齐崩塌,晨夕双塔也会失去平衡,大半个内城都无法幸免于难!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长久以来深埋的丝线一根根缠绕汇集,终在此刻拧成致命的绞索。上空真有神灵么?若不然,这造化捉弄的感觉又从何而来?泽奈恩和数以百计的同伴当年决计想不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向那个把他们抛弃在血泊中的人复仇;光辉夺目的永昼宫以白骨为支撑,也将因为脚下的白骨而毁灭……

  云缇亚内心从未如现在一般平静。

  兴奋与感慨在这种平静面前太过渺小。区区一个人,在这种命运面前也同样。他仅仅就像手里这瓶桐油,倒进久已喑哑的齿轮结合处,让它们经由润滑而重新苏醒。气囊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浑浊,每一次呼吸都万分宝贵。他无暇去瞻望那些圣柜上是否镌下了他曾熟知的名字,无暇回忆名字之后的面孔,无暇哀悼,甚至无暇告别。

  拉杆牵引青铜指针,划过一个又一个刻度。

  心脏在黑暗的包围下跳动着。

  不对,云缇亚明白。透过胸腔,他唯一听到的是湖水击打外面石壁的声音。

  

  ******

  

  莫勒在桥柱下来回踱步。猛然一声水响,有人露头,伸手抓岸边石阶却扑了个空,莫勒赶忙拽住他手臂拖上岸。

  云缇亚脸色惨青,好一阵子只听他撕裂般的喘息声。

  “……办妥了?”

  没法答话。返回时撬掉密门开馆的插栓又耗了他不少工夫,能强撑一口气浮上来算是幸运。“把后事……处理一下。”咳了半晌,茹丹人说。

  天色朦胧欲破,正是长夜将尽。诗颂大道上起了雾,偶有几个人影寥寥,都半隐半现。云缇亚挪开石板暗格,取出入水前脱下的衣服。金属盒留在了诸寂殿,潜水用具却没法烧掉,他凿碎萤石,再把额环和气囊分别绑上重物,叫莫勒将其沉入尽可能深的水里。“你需要多久?”最后一次见到帕林时,他问道,“如果那机关奏效的话……你打算给永昼宫留多长的寿命?”

  帕林略加思索。拖得越久当然越危险,但要是在反抗军抵达哥珊之前就重创内城,到时恐怕横生变故,局势反而难以掌控。“二十天,”回答笃定,“在此期间,我会做好一切准备。”

  二十天。指针拨到刻度上。齿轮运转,别无退路。

  “推车呢?”云缇亚问。顾不得肺部一阵阵抽痛,他找了个城墙夹角处作为掩蔽,和莫勒一起把四呎多高的床弩在推车上组装好。两弓两槽,箭是特制的,大小形同标枪,利用绞柄能射出一段相当可观的距离。“看见那座红木瞭望塔了么?”

  “是原来的祈誓塔吧?”

  “没错。”过去人人都能吃饱的时候总有些祈誓者喜欢远离地面,断食苦修,不饿到皮包骨头绝不下来;现在物资紧缺,倒没人有这份闲心了,于是之前遍布哥珊各处的祈誓塔统统被守卫征用。“那位置很有利。趁雾还没散,咱们得把这个大家伙弄上去。”

  “难不成……你……”

  云缇亚示意他噤声。刚好是守卫换班的钟点,来接替的三个人正和里面寒暄,待他们换下来的士兵一走,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