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8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紫罗兰的绚烂,他又把刀刃部分单独在另一道沟槽里淬了一遍,那里面盛着加盐的酸液。

  然后他吩咐茹丹人撤掉风箱。

  “了不起的技艺。”云缇亚由衷赞叹。双重淬火,刀身用油而刀刃用酸,分别保留了韧性和锋利。即使在师从于东方人的茹丹铁匠那儿也极为罕见。“你后来几十年就这样隐居打铁度过?”

  “差不多。”两把刀重新放回炭堆,听凭它们一起自然冷却。仍旧需要等待。“至少比起把世界颠来倒去地又新建一个,还是驯服火焰更有意思。”

  两者都一样。云缇亚想。

  “是啊,”艾缪接着他没出口的话说,“都一样叫人难以理喻。”

  借了灼烫的余烬,他点燃一支烟斗。

  

  我再次见到她是三年后。当时我完全没料到水滴般蒸发的她还会找来,或许我已经说服自己把她淡忘。但她来了。像是这世上唯一惦记我的人。

  她和我能够回忆起的莱纱截然不同。一身驼丝软锦镶栗鼠皮边的宝塔裙,发髻梳得精致高挑,裹着宫廷流行的银线珍珠发网;各种炫目的星辰在她耳垂颈项手腕指根闪烁:月长石、黄玉、翡翠、缟玛瑙、蔷薇辉石、猫儿眼、鸽血红、水胆绿,和众多我说不出名字的宝石。这些并不能把她装点得更美,却可以令她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位公爵夫人,或国王的爱女,而绝非领地只有一个小镇的穷贵族的妻子。

  “艾缪,”她甜声说,“不认识我了么?”

  我首先认出的反而是她牵着的那个男孩。他太像他的母亲,淡金色头发,深邃的湖蓝双眼,以及无法形容的安静。仅仅当我儿子抱了我削的小木剑跑过来,拉他一起玩耍时,他嘴角才绽露出我所妒羡的那种纯真。

  “托你的福,我现在的生活以前可压根不敢想。磨坊主、典当商、过境的奴隶贩子争相给我送钱。大司铎?他哪还提什么女巫,替我捶腿都求之不得。鸦岩岭的伯爵几次发话要娶我,呵,以为我猜不到他心思?就他那连条鹅卵石路都修不起的穷山沟……”她摇了摇戴蛇纹金戒的手指,一股玫瑰香油味,“放心,我不会把咱们孩子的继承权交出去。”

  那座并不富裕的小镇被她折腾成了什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埋头继续打铁,不再瞥她一眼。

  “或许你是来让我后悔的,莱纱。”假如她曾经是莱纱的话。“但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算时间倒流,那个困苦、无助、为了尊严和骨肉奋起反抗的女人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然会竭尽所能地去保护她,救她。”

  她一怔,接着放声大笑。

  “你还以为当时在救我?老实说吧,要不是你,我根本不至于落到后来那田地,在牢里遭大半年的罪。我满可以一击得手的,虽然肚子大了,这我还是清楚——怪就怪那家伙明知周围没旁人还把钱袋别在腰上。他扯开裤带小解时袋子耷拉下来,我本想一声不吭从后面摸走,谁知他发现了,只好照准他没遮没掩的肚皮来了一刀。这样看着我干嘛?难道你觉得独身流浪的女人就只能乖乖捡破烂,不能是个贼吗?”

  我手中的铁锤早已僵滞。

  但我渴望某种力量促使它敲打下去,一刻不停地恒久敲打下去,多少能够掩盖她的声音。

  “他死得挺快,可还是弄出了些不该有的动静。我听到马蹄哒哒地奔过来。跑不及了,我被他扑倒,自己站不起身,当然最重要的是肚子里小东西的缘故。不为了他,我何苦耗这么大力气弄钱……反正就剩一条路,我横下心,干脆赌赌看。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幸好!幸好骑马的人是你。”

  “为什么……”

  我几乎听不见自己在发问。

  “为什么你要向我坦白……”

  她又笑了。

  “因为你让我恶心。”温柔、甜蜜、极度诚恳的笑。“和过去那个说要给我幸福的男人一样,都是不可救药的蠢货。”

  曾经我也被相似的话语斥责过吗?我记不清。

  一切都飘忽黯淡,唯独这番话真真切切。

  直到有一个穿铠甲的人带着铿锵声走近,莱纱告诉他:“我说完了。”

  我看见他的脸。是惩火。

  他举起剑,在我面前,在离她的儿子仅有二十步远的地方,处决了她。血喷薄开去,像赤红色的风。纵使头颅掉落,她也一直望着我笑,用她的眼睛,那双深渊般的、彻头彻尾吞噬我湮灭我的眼睛。

  你应该明白了当年是怎么回事。他利用规则,把战斗拖延至早晨,故意让我刺他一剑,当然,避开要害。由于他的任期到前一天就终止,所以理论上法庭不能按战败的神裁武士的待遇,将他献祭给主父。这需要冒极大的风险。但得知内情的一刻我并不惊喜。

  我胸膛里那块石头毫无知觉,毫无触动,毫无反应。哪怕是一现而逝的怨恨。

  对自己未曾死在他剑下的怨恨。

  “你不可能胜过我,艾缪。”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说。

  是啊。为什么那天……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神。我们头顶的太阳已经永远熄灭了。再也没有一种冥冥中的伟力庇护无辜,判断何为公道、何为正义。凡人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蜡烛的光太弱小,必须由剑,和熊熊火焰引领他们战斗。”

  他用三年的时间查明真相,逼迫莱纱认罪,带她到我面前坦陈一切。他做了我做不到、也从未想过去做的事。

  “这一战,仍旧是我赢了。”

  我笑得声嘶力竭。

  而我的一生又做了什么?

  而我的一生又做了什么?

  “如果你无法面对她的儿子,可以把他交给我。”血泊尽头,金发男孩并没有像他兄长一般惊恐失色,或许是年纪太小,不懂脚下大片腥腻深红所代表的意义。惩火抱住他,让孩子宁谧的脸颊贴在甲胄上。“等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就来接走他。这样的出身不会带给他耻辱。盗贼和杀人凶手的儿子,以及最卑贱的家生奴的儿子,同样能出人头地,凭借实力掌控时代的命脉。为我见证吧,好友……我所说的时代终将来临。”

  人们不分种族、不分贵贱、生而平等、贫富均分、老有所依、少有所养、虽弱小亦不离弃、虽残病亦相互友爱的,万国归一的时代。

  可我不能亲眼目睹它了。

  整个晚上我都坐在火堆旁边,回想被我抓住,被我抛弃,被我推到剑锋对面的种种。我是如何成为自己最憎恶的那类人,又是如何阻碍一位失去丈夫的妻子伸张正义。松枝噼啪燃烧,烟在黑暗里飘升,月亮的阴影缓缓移过窗口。我听见稀薄的振翼声。就拿这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