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1 / 1)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都可以看出,那是将眼前一切视若尘埃的笑。

  “我的母亲与丈夫,”她用仅剩的力气喊道,“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人——”

  血流喑哑地从她颈部喷出,冲去了所有声音。蛇莓手里的匕首撕开她的喉管。她双唇张翕着,并未立时死去。蛇莓将欧尔佳的头发交到另一名狂信徒手中,自己转向台下众人。“瞧啊!”她张开鲜红的双手,脸孔惨白紧绷,“这女人不但罪无可赦,她还是个疯子!竟然说最爱的是她的母亲和丈夫?多可笑的疯话?我们在尘世间最爱的人,难道不是引领我们的圣兄、无上光辉伟大的宗座猊下吗?!”

  “疯子!”人们大吼,声浪一波盖过一波,“打死她!打死这个疯子!”石头被炙烫的怒火裹挟着,暴雨般砸到年轻女人身上。躯体本能而极微弱地缩了缩,那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两腿间不断蔓延开的血迹。她小产了。“求求你们,”芬妮奋力挤上前去,“孩子是无辜的!我懂得接生,请让我……”

  她被推倒在地上。

  爱丝璀德赶忙去扶她,以免被失控的人群踩踏。芬妮却一把抓住了凡塔胸前的护符,“你是未来的圣徒,是能行使奇迹的神眷之女,”她对痛哭失声的女孩嚎啕,“世人有难,为什么不拯救他们?世人有罪,为什么不毁灭他们?”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拯救谁,他们都在自己毁灭自己。爱丝璀德全身战栗,从万千个颅脑内升起的暗海,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思想的意识卷涌着她的世界。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她能感到。蛇莓将手伸进欧尔佳的下体,生生地将胎儿拽出来,“脏死了。”她放开手,让那个已成形的血团从高台上坠落,它的母亲正压在乱石之下,一点一点冷却。第一次,爱丝璀德如此强烈地后悔自己扔掉了那支袖弩。它要杀戮。它应该被用来杀戮。从记忆里醒过来的痛楚开始重新侵吞她,下身绞痛,那原本该是固态的生命忽然化成了水,慢慢流出她的子宫。“是个男孩。”妓院的老妪将她身上流出、以后永远不会再拥有的东西扔进垃圾堆,对她说。那时她觉得自己是头母兽,只要放开她的牙齿,她能咬死所有蚕食着她的人。……而现在,哥珊在人们的狂吼中满足地舞动身躯,一个率先扔完石头的少女放声尖叫,使劲抓着自己的脸,“疯子!”她翻着白眼,歇斯底里,“疯子!疯子!疯子!!”

  这座城市是个猪圈。一群闻到泔水味发疯闻到血腥味发狂的猪。

  ——云缇亚。没来由地,爱丝璀德想。你听见了么?你看见了么?你仍然想着要拯救他们,或者毁灭他们么?

  而你此刻……此刻又在哪里?

  

  ******

  

  “我现在可以把最后一件事告诉你了,云缇亚。”

  水声。一滴一滴,似要滴穿黑暗。

  “牢记我所说的一切。这个秘密除了此刻的你我,再无人知,它是唯一有可能与这时代对抗的筹码,而我已无力再去证实。只有你,只有无惧黑暗、无惧等待,或许才能带着它走得更远……”

  水声。飘渺的言语像是直接从最深的意识中升起,然而耳中听到的,确实只有水声。

  “除了宗座与我,这个时代以有生之躯加封圣徒者,还有一人。哥珊的北门因他命名,他的额印形如雪白火焰。在他封圣之日,神迹犹存,主父的光华犹照拂人间。他沉默无名,遁迹无踪,身怀大能,无所不知。他的双眼外另有一双眼睛,如雷电洞彻黑夜。当旧典毁弃,他缄口不言,沉寂于这个国家的心脏之中,仿佛火种安睡于水底,却终有一天将复苏,唤起岩浆,掀动海啸。找到他,云缇亚,然后唤醒他。将他到来的消息昭告世人。他将拯救他所能拯救的,毁灭他所能毁灭的。而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垂死的人无声微笑,“你一定要活下去。”

  

  云缇亚睁开眼。

  黑暗覆盖着他。他首先感到的是双手被反缚在身后,然而那里刚刚还传来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上面的幻觉。

  言语消失了。唯有不知其源的水,一声声匀速地滴着。

  又是这个梦。他又梦见了贝鲁恒,以及那个用了两年的时间也无法在梦里参透的秘密。想起来实在太过荒唐,且不说贝鲁恒竟会突然自相矛盾地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神秘圣徒身上,就连要从什么地方寻找、如何找起,也没有提到任何头绪。也许这番话是在暗指什么,背后别有深意,但这个时候思忖它,纯属浪费时间。

  他注定要辜负贝鲁恒的托付了。

  肋间的伤口还在痛,不过药效差不多已过去。只是迅速发作的烈性麻药,并不致命,看来留着他对敌人还有用。所有的护甲和武器、包括靴底夹层里的刀片都被搜走,只剩一身毫无威胁的衣物。而束缚住两手的是铁铐。

  云缇亚心念电转。所幸,那些负责搜身的人还漏了件东西。就凭这一点,他们别想囚禁住一个刺客。

  他靠着潮湿的墙根支撑起来。缓缓地,从齿间吐出一枚带有倒钩的钢针。

  

  戴深灰色头套的男人拎着灯打开铁栅,将装有食物的碗碟放在地上。他起身正欲离去,忽然觉出什么异常,举起油灯照了照——便是在这瞬间,从光线扫不到的死角,一个黑影静无声息地勒紧了他咽喉。

  冰冷的针尖抵上颈部血管。“别动。”云缇亚说。

  男人的身体如铁铸一般僵直着。

  “指派你的人是谁?”

  没有回答。云缇亚再次确认了这个结果。手指挑动,钢针从耳孔刺入,直贯脑髓,男人甚至来不及抽几口气就停止了动弹。他将尸体放下,借微弱的灯光检视,除了一串钥匙未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个人应该不是葵花。他身上没有他们的徽记,而真正的狂信徒总是不吝惜用一切手段来标注自己的身份。

  云缇亚嗅了嗅碟子。食物没有毒。屋内空旷,一片湿味混杂着铁锈味。除去刚才被自己打开的手铐,这里不见任何刑具或拘禁用具,看起来不像专门的监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班珂或齐丽黛被海因里希发现了?但稳操胜券还这么故弄玄虚,似乎不是那条鬣狗的做法。是凯约?“联络人”是他的,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凯约没理由背叛他。他知道凯约为了能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策划了多久,费了多少心血,这个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比谁都想为自己的独子复仇。更何况,和那些葵花一起呆着,通常情况下就像把一枚松果藏进针叶林里那样安全。

  然而事实如此。

  必定有人出卖了